拜訪誌摩故居:告別或者重生

遊覽上海,我們那天拜會了徐誌摩與陸小曼生活過的福熙路(今延安中路)四明村923號,一幢上海灘老式石庫門洋房。話說,1929年3月29日,泰戈爾再次來到上海,曾住在那裏。

誌摩和小曼兩人各以《愛眉小劄》、《媚軒瑣記》和《小曼日記》等篇聞世。洋房外有“文化名人邨”的大牌子,大門邊的牆上“文化名人牆”,上麵有章太炎、徐誌摩、泰戈爾、胡蝶等十四位曾在此居住過的名人的名字。

這個地方目前仍在住人,給人比較淩亂而庸常的感覺。黃色的別墅門楣,泰戈爾的詩句“天空沒有飛翔的痕跡,而我已飛過。”赫然在目。當年的徐誌摩與陸小曼,可謂轟轟烈烈的一番情感,透露出那個時代,逃出封建包辦婚姻的文化人,如同飛出籠子的小鳥,自由翱翔,但又並不輕省。感情浪漫的徐誌摩,喜歡上已婚女人陸小曼,一個幹柴,一個烈火,詩人填滿了小曼空寂無聊的內心世界,那一夜的白雪之約,都讓誌摩夜晚賦詩一首,早晨來送給小曼。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裏瀟灑,

我一定認清我的方向——

飛颺(揚),飛颺(揚),飛颺(揚),——

這地麵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穀,

不去那淒涼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悵——

飛颺(揚),飛颺(揚),飛颺(揚),——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裏娟娟的飛舞,

認明了那清幽的住處,

等著她來花園裏探望——

飛颺(揚),飛颺(揚),飛颺(揚),——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時我憑借我的身輕,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貼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相信凡是文藝女都沒辦法在最初的戀情中拒絕詩人吧。他們的一支妙筆生花,將當下多情描繪得神形皆備。就是這詩,也讓小曼內心軟了,為了他,婚是一定要離的。離經判道也罷,“不守婦道”也罷,那個時候的改嫁女人,當時為了一段情的凜然決心,雖然難以掩蓋人性中的衝動,但卻直麵了內在心理的需求。

那個時候看《人間四月天》,真正為了小曼而心動。這個畫壇才女,從小嬌生慣養,機靈剔透,雖然不是林徽因那般大氣從容,橫平豎直,卻自有一段風情,一段神韻。

伊能靜的扮演恰到好處,演員似乎把自我也融入其中。她自己的情感似乎和小曼有些類似。記得曾經作為雜誌記者采訪伊能靜,坐在這個淑媛麵前談論起她到印度修行的事情。那時,她也剛好離婚,四十歲的女人重新麵對獨立生活。不同的是,她並沒有立即再婚,而是保持單身,重視靈修。仍能從美人緊蹙的眼角眉梢發現曾經的一段情的傷感至深。

凡是女子,尤其是美女,很那招架住一段感情的洗禮。多情起來,可以投懷送抱,無情起來也可以決絕離去。伊能靜的身世更加曲折,從小和單親媽媽顛簸在台灣和日本之間,不斷地被寄養,寄宿,轉學,長大後隻身回台灣發展,又遭遇父親的車禍去世。

剛踏入演藝圈不久,就遇到才子庾澄慶,慢慢譜出一段戀曲。但她仍然滿是追求者,從小缺愛的現實令她很難在情感上安定並且淡然看開。還是曾懷抱著一個小女孩的柔情蜜意,幻想王子降臨,期待陰陽際會的眩暈——但慢慢也在靈修、慈善、育兒、行走以及工作中自我修行看開,開始屢屢做慈善事業,獻出愛心,將自己修成一個從內裏更加成熟而不需要依靠的女子,不管有愛沒愛,都能自足的女子。相信隻有自我滿足了,那個人才會慢慢出現吧。

再來看陸小曼,和誌摩均是再婚,婚姻受到雙方父母的阻攔,柔情蜜意,好時光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長。現實瑣碎,花樣年華虛度,**期顯然不可能維持終生,性格的區別,生活方式與目標的不一致,各自內在經受各種輾轉。當我翻看《今生為你,花開荼蘼——陸小曼傳》,我對小曼有了更多的了解。這個富家唯一的千金,萬千寵愛於一身,受到的淑媛教育始終還是缺少對於獨立事業的一份追求。對於驕奢生活的追求無以複加,給徐誌摩造成了沉重的經濟負擔。

徐誌摩依然去看林徽因,而林徽因在婚姻中也頗感缺失,麵對一個理工男丈夫,和誌摩的靈魂交往顯然成了一種很好的補充。

徽因養病階段,人在香山,肺病讓佳人無比憔悴,隻有誌摩寄來的信函包含情意與關懷。

《偶然》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這是誌摩寫給徽因的最後一首詩。之後,徽因病有所愈合,準備在北平協和小禮堂為外國使者舉辦中國建築藝術的演講會,而陸小曼呢?婚後日漸嬌寵懶散,每天過午才起床,下午作畫、寫信、會客。晚上大半是跳舞、打牌聽戲,徐誌摩都比較縱容。慢慢地,也發起了小姐脾氣,和徐誌摩之間爭執頗大。

1931年11月19日早八時,徐誌摩搭乘中國航空公司“濟南號”郵政飛機由南京北上,去參加林徽因的建築藝術演講會。不料發生大霧彌散,飛機撞上開山,追入山穀而墜毀,機上人員,包括兩位機師與徐誌摩全部遇難。

一代才子分飛魄散,兩大才女為之落淚。人生難逃命運的枷鎖,徐誌摩在死的那一刻,會知道自己心的方向,似乎一直在徽因這裏,但是奈何曾經的包辦婚姻的阻隔,世俗煩擾多舛,佳人擇良偶已然婚配,強烈的心理矛盾掙紮,讓他的這輛飛機再也飛不過去。

而陸小曼這邊,可以為了誌摩而離婚,卻又無法給予他簡單平實的婚姻生活以及長久清明的事業情懷,不能給徐誌摩提供動力、助力、活力,甚至還給他帶來一定程度上的打擊和挫折。這使詩人疲於奔命又無法擺脫。終會因為一時的**而釀成千古憾事。

小曼在誌摩去世之後,絕跡於跳舞娛樂場所。跟賀天健學畫,又跟汪星伯學詩,為了紀念對誌摩的愛,她還長年累月,每天買來鮮花供奉在誌摩的遺像前。死後留下無數山水畫珍品遺作,堪稱一代才女。而林徽因在誌摩死後,林徽因將徐誌摩遇難飛機的一塊殘長久地掛在臥室內,並寫了多篇文章懷念他。她一直都對誌摩有著至深的進入到性靈的感情。後來她成了一代女建築師,還和丈夫梁思成一起設計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度過了有價值的一生。

在誌摩故居,我自然沒辦法思索這麽多的前塵往事,但是,那些故事已經化成了一幕幕戲劇,在眼前表演著。警醒著我們,情感的虛妄與幻象,以及覺醒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