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享受食物

為了能設計最健康的飲食結構，我覺得自己逛食品雜貨店時還需要一個導購。我給紐約大學的馬裏恩·內塞爾（Marion Nestle）教授打電話，她是營養學領域德高望重的思想家，也是《吃什麽》（What to Eat）一書的作者。我約她在紐約市中心“全食超市”見麵。

我選擇“全食超市”不僅僅是因為它有很多健康食品，還因為它也有很多偽健康食品——糖、脂肪穿上了抗氧化劑的外衣，我就經常上當，買了人造健康食品。

過去十年裏，我經常吃加了糖的格蘭諾拉燕麥卷，還有吃起來就像沒有注冊商標的速凍玉米片——有機穀物。我還經常喝維生素水。有時候我也會對自己說，快看，那邊有綠茶提取物！我想，要是生活在19世紀，我會第一個說：“好，巴納姆先生，我想要看看Egress(1)。”

雖然，我在某種程度上意識到維生素水不過就是喬裝打扮了的糖水——每瓶有32.5克的糖，和一罐可口可樂所含的39克的糖差不多。但是，我還是喜歡喝。而且，那包裝上寫著“健康”二字。我在“全食超市”的自動扶梯底層遇見了內塞爾，還有她的男朋友馬爾·內謝姆——康奈爾大學的營養學教授。

內塞爾表示，盡管“全食超市”有其缺點，但她還是支持的。她後悔在書裏提到它的綽號“全支票超市”。

“那時考慮不周全。”她說。偽健康食品比阻塞大動脈的食品更有價值，這一事實不應該被一句簡單的諷刺所抹去，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

我請她告訴我“全食超市”裏最不健康的食品是什麽。她想了想說：“噢，那看看早餐裏的穀類食品吧，它們總是最有意思的。”

我們三人走到第8通道，看到包裝成盒的穀類食品，每盒上麵都有圖片，圖片上有農舍和田地。她拿起其中一個盒子，把架在額頭上的眼鏡滑到鼻梁上，看起了營養標簽。

我發現內塞爾讀營養標簽的時間比大多數美國人讀小說的時間還要長，她知道怎樣解讀標簽的秘密。

“濃縮甘蔗汁，”她大聲讀出來，“也就是糖。”

“真的？這個成分聽起來很自然。”

“有機糖漿，”她繼續讀，“其實還是糖。”

“這個不是更好嗎？”

“有機糖漿有點兒營養，不過，糖就是糖！”

“那龍舌蘭花蜜怎樣？算健康的糖嗎？”

“不算。”

有些糖是比其他的糖相對好一點，但如果吃得太多，終究會變成脂肪，還會導致糖尿病、代謝綜合征，以及其他各種可怕的疾病。

我們沿著通道往前走一點，看到的是人造的健康蛋白質。“哦，你看！這個標簽上標注的是有機的！”內塞爾嘲諷地說道，“有研究證明，當人們看到‘有機的’，就認為所含的卡路裏比較少。”

如果濃縮甘蔗汁穀類食品不是健康食品，那麽什麽才是最健康的食品？內塞爾領著我去看產品。

“所有東西都在這兒了。”內塞爾說道。

“這裏有藍莓嗎？”我問，“它們可是超級食品。”

“藍莓是健康食品，”內塞爾回答道，“但是，我不相信超級食品的說法。”

這又是為什麽呢？

內塞爾認為，我們過分癡迷於水果蔬菜的等級排列。她的觀點在某種程度上和布拉特曼類似。我們判斷事物的思維總是過於簡單——我們認為水果蔬菜對人體有好處，水果蔬菜中含有抗氧化劑，所以就是水果蔬菜裏的抗氧化劑對人體有好處。

這種思維方式隻會引導我們相信一種觀念：含有最多抗氧化劑的水果就是最好的，就是超級食品。這讓我們忽視了所謂的非超級食品——有一位作家稱之為“克拉克·肯特(2)”食品，比如橙子和蘋果，其實它們都是很健康的食品。而抗氧化劑隻是食品中數十種好的化學物質之一。

內塞爾說，人們對藍莓的癡迷可以追溯到緬因州野生藍莓種植者們出色的市場營銷上。10年前，緬因州藍莓種植產業處於困境中，種植者們嚐試過好幾種銷售策略，比如嚐試出售藍莓罐頭，甚至提議在漢堡裏加入藍莓當作調味料。但這些銷售策略都不管用，直到有一份塔夫茨大學的研究顯示，野生藍莓富有極高含量的抗氧化劑，他們就以此作為營銷點，藍莓也因此變成了典型的健康食品。

逛完“全食超市”，我們決定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吃午飯。我點了一份比布萵苣沙拉，外加一點調料。

女服務員隨後看向內塞爾和馬爾。

“巧克力泡芙好吃嗎？”內塞爾問。

“棒極了！”女服務員回答道。

“那我要一份。”

我很高興跟可能是世界上最有知識的營養學家在一起吃飯，卻親眼見證她要了滿滿的一盤糖和脂肪。

“我們需要享受食物，”內塞爾注意到了我的疑惑，“那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事情之一。”她又補充說，她平時也會吃大量的水果和蔬菜。

我不是醫生，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馬裏恩·內塞爾沒有健康食品強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