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石器時代運動

我每周都去幾次健身房,而且對它的不愉快程度有所減輕,我甚至在開始習慣。不過,我也想試試其他養生方法和鍛煉方法,我決定嚐試一下與室內健身相反的石器時代運動——完全自然的、野蠻的,而且是在野外進行鍛煉。

對我而言,那個野外無疑就是中央公園。周日,我們幾個人約在一起扔巨石,赤腳穿過曼哈頓的自然保護區。

石器時代運動,也可以叫原始運動,還是比較小眾的運動,不過已經開始引起人們關注了。

它的觀念很簡單:我們的身體進化了幾百萬年,都是以某種方式進食和鍛煉。然後,在相對比較近的曆史中,一切都改變了。在一萬年前,人類開始耕種;幾百年前,我們開始整天坐在辦公桌前。主張健康的人們辯稱,為了完全的健康,人類需要回歸古老的生活方式——在大自然裏鍛煉,像穴居人一樣吃東西。

我知道這樣的言論很容易引起嘲諷,我的一個朋友就毫不留情麵地說過:“這種鍛煉有一部分要拽著女人們的頭發嗎?”“穴居人的平均壽命是28歲吧?那可真走運!”(實際上,他們的壽命還有待確定。)

說實話,我對石器時代運動的很多教條持懷疑態度,特別是關於重肉飲食的部分。這點我後麵會詳細說到。不過,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否定原始主義者,他們也有一些好的觀點。我們人類的身體就是為了迎接另一個時代而塑造起來的,所以我想試試這個鍛煉。

石器時代運動的幕後推手是一個叫埃爾萬·勒·科雷的39歲法國人,他的公司名字叫作“自運”——“自然運動”的縮寫。

埃爾萬在世界各地都有工作室,從美國西弗吉尼亞到泰國,而他本人在紐約。我和他在第108街中央公園西門那裏會麵。

埃爾萬穿著拉鏈運動衫和黑色短褲,他的形象標致得有點兒搞笑,是20世紀50年代米高梅電影主角的做派:下巴刮得光溜溜的,金發梳得溜光水滑,身上的肌肉線條分明,不像是用了類固醇的樣子。

“這地方真棒!”埃爾萬一邊掃視著周圍的景色,一邊說,他說話帶有很重的法國口音,“非常原始,非常自然啊。”他迅速登上一個小坡,找尋最好的樹林和岩石。

我和另外三個“穴居人”一起在角落裏等著。他們一個叫約翰·杜蘭特,26歲的哈佛大學畢業生,留著黑色披肩發,身穿藍色迷彩短褲;一個叫弗拉德·阿佛布克,29歲,留著紅色短發和短胡子,說話帶有烏茲別克斯坦口音,不搞野外運動的時候,開一輛紅色的Smart;還有一個叫羅西,是非洲裔美國人。

約翰和弗拉德彼此很熟,《紐約時報》有一篇關於石器時代運動的文章提到過他們倆。他們正聊得熱火朝天,沒過一會兒,弗拉德就“教義”差異向約翰施壓。弗拉德認為,原始主義者就應該吃生肉——他吃的食物就包括了生牛肉和生豬腰子。但是約翰認為,火的發明要早得多,把肉做熟了再吃是很好的行為。

“你的依據是什麽?”弗拉德問約翰。

約翰歎了口氣:“我現在不想辯論這個問題。”

弗拉德看起來很生氣,他走開了。我覺得弗拉德是傳統派“穴居人”,約翰則是改革派“穴居人”。

待埃爾萬選好場地,我們5個人便把襯衫脫掉放在一塊石頭旁邊。天氣有點涼爽,太陽躲在雲彩後麵不願意出來。我抱著膀子,希望能暖和起來。

“天冷有利於運動,”埃爾萬站在一塊石頭上說道,“我們為什麽要光膀子走?這樣對我們更好,能使我們身體上更強壯,精神上更堅強,更有助於我們適應環境。”

場外有兩個外國電視台在錄製關於埃爾萬的視頻,一個是德國電視台;另一個是法國的——由一個穿黑衣的女士製作,她嘴裏一直叼著點燃的煙。

我們慢跑著保暖。

弗拉德靠近我說:“很高興在這兒遇見你,要不然我就是體格最小的那個了。”

說完,他又瞟了瞟我的胸,像是在確認這一點。

“嗯?謝謝?”我說。

“你別誤會,我不是想冒犯你,我隻是說句實話。”

我曾寫過一篇文章,論述一個叫作“激進誠實”的運動。在那個運動中,參與者都去掉了大腦和嘴之間的“過濾器”。我記得文章的標題是“我認為你很肥”,那是一種很不愉快的體驗。我懷疑弗拉德也是那個運動的成員。

在鍛煉之前,埃爾萬給我們講了一下在大自然中鍛煉的重要性。他指著周圍的岩石、小山和不平整的地麵說道:“這裏比健身房好多了,更適合我們的身體和大腦。在健身房裏,你們不過是一塊接一塊地練肌肉。”

他彎起自己的肱二頭肌比畫了一下,“那對身體健康不僅無效,而且無聊。”

我們的第一個鍛煉項目是跑步。我們排成一列,踏過地上沙沙作響的落葉,避開破碎的玻璃瓶和凸起的石頭。

埃爾萬要求我們步伐要優雅,像動物那樣讓肌肉放鬆,前傾著身子,讓重力拉著自己向前,腳步不要太重,用小步子,讓腳趾輕輕地先著地,手臂不要上下揮動,而是自然地在身體兩側擺動。我們都嚐試著按照埃爾萬的指導要求去跑,但對我來說,這和我覺得自然的東西正好相反,我習慣上下揮動手臂,“咚咚咚”地跑步。不過,這種方式也許能慢慢地習慣成自然吧!

在經過一棵樹的時候,我還是不小心踩到了一塊碎玻璃,我強忍著才沒有叫出聲來。我沒告訴任何人,因為我不想被認為是一個愛發牢騷的人。

跑完一圈後,埃爾萬讓我們停下來喘口氣。

“你每天跑多遠?”弗拉德問埃爾萬。

“我不相信數據表格或計數心率那些東西,我隻做自己覺得自然和原始的事情。比如,我今天可能隻跑5分鍾,但明天我可能連續跑3個小時不停。”

我們的下一項鍛煉項目可以說更加原始:像一隻貓或者一隻老虎捕獵那樣“走”。我們得彎下腰,四肢著地,順著一棵大約40英尺長的倒木攀爬。

“這差不多就像在原木上遊泳一樣,”埃爾萬解釋道,“你們要讓自己身上所有的肌肉保持放鬆狀態。”

埃爾萬跳上原木,他很放鬆,四肢著地,背部平坦,在原木上來回“走”動。

我們都上去嚐試了,非常不容易做到。我的腳下老是要滑,肩膀也繃得緊緊的。我本來想試著走貓步,結果卻像猴子一樣一通小碎步匆匆忙忙地走過。

“這項鍛煉沒有完美的姿勢和方法,隻要自己覺得自然就行。”埃爾萬說道。

我們從原木上下來,埃爾萬又講了一些鼓舞人心的話:“在瑜伽中,人們說身心是相互聯係的。”他用一種挖苦加利福尼亞衝浪的紈絝子弟,或者是從普羅旺斯到加州衝浪的紈絝子弟的腔調說道:“那很好,但還不夠好。我們需要一種身—心—自然的聯係。”

這時,那些製作人提出想拍攝埃爾萬和約翰通過爬樹來和大自然相互交流的情景。正好羅西、弗拉德和我就能休息一會兒,聊會兒天。

“你的體脂率是多少?”弗拉德問我,“我猜,大概18%吧?”

我告訴他我從來沒測過。

“你有很多血管內的脂肪,在肌肉之間的脂肪,如果你是一頭牛,我能用你做很多牛油。”

“哦。”

我知道我應該生氣,到現在為止,他在半小時裏已經冒犯我兩次了。不過我想了想便消氣了,因為他就像5歲時的我,完全沒有社交風度。

我們的話題接著轉向了飲食方麵,“穴居人”的圈子裏經常談論這個話題。弗拉德讚揚青草喂養的牛肉的優點。

“我找到了一個很棒的牛腦供應商。”弗拉德說。

羅西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你能把相關資料發一份給我嗎?”

“你吃生食不會生病嗎?”那個德國電視製作人問道。

“不會,沒事的,沒有寄生蟲。而且,在法國,寄生蟲有時候會用於醫藥方麵,所以它們和人類可能有一種共生關係。”弗拉德說道。

他還說,他在夏天會把一大堆昆蟲搗碎,並把它們當作一頓飯吃掉,“裏麵含有很多的蛋白質啊。”

沒錯,弗拉德對絕對素食主義者完全無法容忍。

弗拉德跟我們分享了他與一對夫婦約會的事。“我在第一次見麵時就說服了那位夫人參加原始運動,但是沒有預期中的結果。”

原始運動中缺乏女性參加,一直是件挺讓人覺得挫敗的事。弗拉德還講了他在公寓和女人約會的事。不過她還是離開了,因為她覺得弗拉德的浴室太髒了。但弗拉德不同意她的意見。

我第一次為弗拉德感到難過。我很想告訴他,如果他的“不用衛生產品規則”能靈活一點,他的約會可能更容易成功一些。因為他不用除臭劑和牙膏。

“我會用牙線清潔牙齒,因為眾所周知,黑猩猩會用牙線清潔牙齒。”弗拉德說。

拍攝了好幾次,埃爾萬和約翰才完成爬樹的鏡頭。我們終於可以進行下一個鍛煉項目了。

有人建議舉巨石,但埃爾萬認為一起扛原木更好。

那個法國電視製作人的語速極快,看起來很關心埃爾萬,我沒太聽懂她在說什麽,不過我聽到了“危險”這個詞。

埃爾萬搖搖頭說:“不,這不危險。”

呃……這聽起來不大好。我們排成一豎排,數著“1、2、3”,把一根原木扛在了肩上。那根原木有電線杆子那麽粗,我被壓得膝蓋彎了一下,過了一小會兒才恢複平衡。

我們扛著原木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10碼(3)之後,埃爾萬大喊:“該把它扔回到地上了!”,我們都咕噥了一聲,接著原木“砰”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弗拉德走近埃爾萬,指著自己剛才抬原木時擦傷的肩膀問道:“這個傷我該怎麽辦?”

埃爾萬聳了聳肩,有人在旁邊建議抹點藥膏或者抹點蘆薈。

“用你敵人的血。”約翰笑著說道。

我們大家都笑了,唯獨弗拉德沒有笑。我感覺這個“部落”要分裂了,說實話,我有點擔心弗拉德,我希望他能自我反思一下,回到大男人好的一麵,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否可以。

埃爾萬抬起自己的腳,指著一個還在流血的腳趾,那是他在爬樹時不小心弄傷的。

“小的傷口對我們有好處,”他說,“有助於身體的新陳代謝。”

我們還有最後一個鍛煉項目——快速跑。

從理論上說,在穴居人時代,沒有多少機會慢跑,要麽走,要麽快速跑。隻有快速跑,才能躲開饑餓的老虎,抓住羚羊填飽肚子——所以我們的目標就是想象自己在逃避肉食動物。

我們脫去上衣,在一條自行車道上等待開始的信號。待埃爾萬一發出信號,我們便以對角線衝刺穿過街道,躲避騎自行車的人和玩輪滑的人,我們拚命地蹬腿,然後跨過人行道另一頭的矮木柵欄。

埃爾萬笑著問道:“你們都還好嗎?都還感覺自己活著嗎?這種鍛煉方法就是這樣,沒有熱身,就直接快速跑。”

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真的確定自己還活著,那感覺很奇妙,有一種釋放感。我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擴張和收縮,感覺到皮膚刺痛。

一位灰頭發的女士走近我們,問我們5個人為什麽半**在公園裏跑步。我們試著解釋了一通。“哦,我還以為你們被打劫了呢。”她說得跟真事兒一樣,然後走開了。

我們又走回原點,準備下一次的快速跑。

“我們可以選一條路麵更平整的人行道跑嗎?”弗拉德問,“這條道把我的腳底都硌疼了。”

“聽著,一定要堅強!”埃爾萬冷冷地說。

我們都笑了起來,唯獨弗拉德除外。

“對吃熟肉的人來說,確實得堅強一點。”他反唇相譏。

接著,他轉過身對約翰說:“我告訴你,你的胸毛得刮幹淨了。”

氣氛陷入一陣緊張的沉默,約翰隨後回答道:“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對我的胸毛感興趣了。”

我們又在自行車道上快速跑了一遍,還跨過了柵欄。埃爾萬和約翰領先,我比弗拉德稍快一點。他不但無視這個事實,還說:“我很高興你在這兒,因為你和我一樣慢,我可不想是最慢的那個。”

不得不說,他可真夠厚臉皮的。

就這樣,我們5個人在紐約曼哈頓的樹林中,深呼吸、大喘氣了3個小時,我又冷又累,該回家照顧我的“穴居人”寶寶了。

在告別的時候,埃爾萬又問起我寫書的初衷。“我想成為在世的最健康的人。”我答道。

“我不是想讓你難堪,”埃爾萬微笑著說,“但是,我就是在世的最健康的人。沒錯,不是‘成為’,我就是。”

等我回到家,花了20分鍾才把腳趾上的碎玻璃找出來,還給朱莉講了弗拉德是怎麽冒犯我的。

“那你從現在起,跑步的時候是不是要係一根纏腰帶?”

不,不用。

不過,我會繼續進行石器時代鍛煉。必須承認,我對在大自然裏鍛煉是有想法的。

我一直是喜歡室內生活的,引用伍迪·艾倫(4)的話,“與自然在一起,我從不孤獨”,但是今年行不通了。最近的研究表明,在戶外待著就能改善健康——至少對沒有花粉熱的人是這樣。日本醫科大學的研究結果表明,在森林裏步行 2小時會讓自然殺傷細胞(一種強大的免疫細胞)的活性提高50%。

2010年,日本進行了一項研究:邀請280個受試者分別在公園裏和城市裏散步。在公園裏散步之後,受試者表現出“較低的應激激素皮質醇濃度,較低的血壓,較低的脈搏率”。在日本,在公園散步是一種很流行的運動,並且有個很詩意也有些挑逗性的名字——森林浴(forest bathing)。

戶外活動有什麽了不起的呢?有一種理論認為,植物會釋放一種叫作“植物殺菌素”的化學物質,植物用它來保護自己免於腐爛,但它也可能對人類有好處。

還有更簡單的說法——僅是大自然的景象就能使我們平靜下來。特拉華大學在1984年曾做過一項著名的研究:讓做完膽囊手術的病人在康複時住進不同的病房裏——有些人能看見綠色的田野,有些人能看見一堵磚牆。研究結果表明,能看見自然景觀的病人複原得更快,而且需要的止痛藥也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