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麽可以信仰

當我們教育孩子要首先關心他們自己的自我意識時,我們是在鼓勵他們以自我為中心,而且我們沒有提出這樣一個更鼓舞人心的、富有建設性的可替代選擇:他們應該關心超越自我和自我之外的事情。這就是說,我們未能向他們傳達這樣一種意識,即除了他們自己個人的小環境和感受之外,生活中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甚至在很小的時候,孩子們就需要相信一些超越他們自己的東西。現代有一句口頭禪是,我們都應該“相信自己”,我們應該敦促每個孩子“相信自己”。這種觀點是可以理解的,但這句話的含義已與從前迥然不同。以前,“相信自己”意味著毫不妥協地,通常是孤立無援地堅持自己的立場,盡管這樣做困難重重,危機四伏。而現在,“相信自己”意味著接受自己的任何願望和愛好,無論它們是什麽,並不擇手段地去實現。

以自我為中心的目標無法為孩子的發展提供有益的基礎。孩子無法在心理上茁壯成長,除非他們學會致力於追求超越個人欲望的目標,除非他們切身地感受到一些宗教傳統稱之為“超凡”的東西:對比自我更大的事業的信仰和奉獻。在孩子的生活中,關於這一點最明顯的例子是為他人服務的意識。但是,它也可能包括對一些深刻問題的信念,比如生活的意義和目的。

超凡的感受,為他人服務的導向,對生活更深刻意義的領悟,這些都是我在寫到孩子的精神需求時所提到的能力的構成要素。精神需求的概念在科學界或專業領域並不流行,部分原因是它與宗教信仰有關。數十年來,在所有兒童發展研究文獻或育兒手冊中都很難找到提及精神需求的地方。當然,這隻不過反映了世俗社會的一種由來已有的趨勢。

至於宗教信仰,在教育界提到它就會引發焦慮或招致蔑視。正如道德哲學家、斯坦福大學教育學院院長內爾·諾丁斯(Nel Nodding)所寫的那樣:“……教育理論家一直對宗教視而不見,就好像啟蒙運動成功了一樣。”起初,人們隻是禁止在公立學校的課堂上進行祈禱,現在,這已經升級為一種運動,要求在與宗教教派無關的地方取消任何形式的宗教展示,包括聖誕頌歌、燈台以及儀式性地使用上帝這個名稱。就像諾丁斯抱怨的那樣,即使是正式的、不涉及支持信仰或非信仰的宗教研究,在很多學校也遭到了禁止。

然而,精神信仰一直是人類向年輕一代傳授精神意識的主要手段。盡管社會學家和教育工作者對此表示懷疑,但是信仰已被證明對兒童有明顯的好處。在發展心理學關於兒童適應困難環境的裏程碑式的研究中,信仰被證明是保護兒童安全的“非負向的”力量。換言之,其他有效的保護力量均意味著要避免某種東西—避免吸毒、避免荷爾蒙失衡、避免與父母衝突,等等。我相信,如果社會學家不是如此忌憚將宗教信仰作為一個變量納入他們對兒童的研究中,那麽這一發現結果將會被引用很多次。

在過去的幾年裏,一些最著名的育兒權威專家已經意識到,我們孩子的生活中明顯遺漏了精神信息。其中一些權威專家試圖喚醒一個已然忘了如何給孩子們一些信仰的社會。最近,享譽全球的兒科醫生本傑明·斯波克(Benjamin Spock)撰文闡明了精神信仰和價值觀對兒童的重要性。斯波克博士將精神定義為對他人的愛、對家庭和社區的奉獻、勇氣、對音樂和風景的反應等情感。他接著寫道:

我希望有足夠多的人能夠認識到我們精神上的貧瘠所帶來的社會弊病和悲劇,或者對於一些經濟或環境災難感到震驚,或者受到某位精神領袖的鼓舞,從而獻身於為人類同胞服務的理想—無論他們從事的是什麽有利可圖的職業—並在他們的孩子身上激發出同樣的理想。我真的相信,如果沒有這樣的轉變,一味地沉溺於物質主義就會毀了我們。我這樣說並不是出於信仰或道德上的原因,而僅僅是基於我們的社會正在瓦解的證據。

在呼籲豐富孩子的精神生活時,斯波克博士首先指出了鼓勵孩子為他人服務有多麽重要。然而,盡管像斯波克博士這樣一位有影響力的育兒大師發出了這樣的警告,但是我們的社會中仍然存在著一種強烈的偏見,不讚成讓孩子幫忙幹活。正如人類學家總結的,這是現代文化和傳統文化之間最顯著的差別之一。在傳統家庭中,孩子們經常被要求幫助照看年幼的弟弟妹妹,幫助照顧老人,並幫著做許多家務活。孩子被賦予了真正的責任,他們提供的幫助也得到了認真的對待。而在現代世界的大多數地方,情況卻不是這樣的:孩子們被免於甚至被勸阻,承擔為他人服務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