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采薇采薇

船醫叫趙思仲,是洛京人,在蘇舜禹小時候還抱過他,不過蘇舜禹應該不記得了。

船醫摸了摸他的額頭,燒退了許多,就去給他煎藥。

“將軍,那個人受了風寒,被送到船醫那治病,估計要過幾天才能來押來見你。”

將軍揮了揮手:“下去吧。”

冬侍衛慢慢退出去,將軍拿起他的配劍,在房間裏走動徘徊,最終還是出了便服離開房間。

趙思仲煎好了藥,給蘇舜禹全部灌下去。

片刻之後,蘇舜禹的臉色變好了許多。

“王將軍,怎麽不進來?”趙思仲看見了門口站著的王睿說。

王睿慢慢走進來說:“趙老,好久不見。”

趙思仲把蘇舜禹放下,走過去看著王睿說:“你既然認出他來了,那你為何要把他關在囚船裏?”

王睿的手在劍柄上滑了幾下,然後緩緩說:“我在猶豫。”

趙思仲“這孩子你我小時候就見過,況且他父母對你還有大恩,難道你就一點不念舊情嗎?”

“我現在是益州軍統領,如果顧念私情,那勢必會為天下人恥笑。”

趙思仲反問一句:“天下已盡歸我朝,何人敢笑我益州統領?”

王睿歎了一口氣說:“還是押往洛京,聽從陛下發落吧。”

趙思仲沒有嗬斥他,道不同,不相為謀。

“話不投機半句多,告辭。”

王睿問:“這孩子沒事吧?”

趙思仲沒有回答,隻是冷著臉。

王睿見他不回答,就慢慢走了出去,回到了樓船的最高處。

一個時辰之後,蘇舜禹睜開眼,滿屋子都是藥的味道,他的身體很虛弱。

“有人嗎?這裏是哪裏?”

趙思仲聽見他的聲音,就走了過來:“安心住幾天吧,這裏很安全。”

“您是?”

“你叫我趙老就可以,你受了風寒,身體很虛弱,不要亂動。”

蘇舜禹想要起身相謝,可是身體卻不受他控製:“多謝趙老救命之恩,舜禹定會銘記在心。”

“我和你父母是舊識,也算是報答他們曾經的恩情吧。”

“我父母的故人?”蘇舜禹有些激動,原來趙老竟然是父母的故人。

趙思仲長歎一口氣說:“他們都是修仙者,不能插手世俗的事,要不然早就過來救你了。”

“我三歲時沒有覺醒體內的天賦之力,我父母應該很失望吧。”

一般來說,修仙者的後代,三歲都會覺醒體內的天賦之力,而他現在十六歲了也沒有覺醒體內的天賦之力。

“老夫也一直沒有覺醒啊,都說每個人體內生來就帶有天賦之力,但是有些人窮其一生也無法覺醒,不過你還年輕,你今年有十六歲了嗎?”

蘇舜禹神色黯然:“還差七天就十六歲了。”

以往他的生辰他爺爺都會帶著他去逛金陵城,但是今年,爺爺已經不在了,金陵城也毀了大半。

趙思仲說:“十月五日是你的生辰啊,那你應該要在囚船上度過了。”

“敢問趙老,金陵城破之後,天下就要一統了嗎?”

趙思仲挺直了腰,作為一個北朝人,他十分自豪:“沒錯,已經亂了幾百年了,現在終於要再次統一了,天下蒼生終於有安定的日子了。”

蘇舜禹點點頭,這個結果也是爺爺希望的,隻是他卻無法看見這一切了。

樓船突然開始搖晃,過了一會兒才停下來。

趙思仲穩住身形,雖然他已經七十多歲了,但是身體依然健朗。

“不要怕,應該沒事了,我去看看外邊發生了什麽事。”

蘇舜禹雖然也想去看,可是現在不能隨意走動,所以就隻好呆在**,他現在很迷茫。

他的父母是修仙者,可是他卻沒有覺醒天賦之力,如果一直沒有覺醒,那麽他會比他的父母更早老去,死去。

修仙者的壽命少則幾百年,多則上千年,和他的百年壽命相比,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世俗發生的事,對於他們來說隻是彈指一揮間罷了,王朝興衰更替,修仙者更是超然物外,很少關注,因為無論是誰做皇帝,都要恭恭敬敬地對待修仙者。

過了一會兒,趙思仲回來了。

趙思仲感慨一聲:“剛剛有一根千丈鐵鎖沉入了江底,我們所在的樓船被波及到了,金陵的王氣徹底斷了,龍氣應該也會慢慢消散。”

剛剛那千丈鐵鎖將王氣斬斷,又把龍氣禁錮,幾百年之內,金陵城不會出現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了。

這樣北朝的統治才會更加穩定。

兩人正在閑聊的時候,有歌聲傳到了屋中。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

趙思仲高興地說:“將士們都想家了,不過大部隊很快就要回去了。”

蘇舜禹聽過這首歌,他的爺爺曾經給他唱過。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蘇舜禹唱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不自覺又重複了一遍。

悲傷湧上心頭,眼角濕潤,他又想爺爺了。

片刻之後,蘇舜禹心情平複之後問:“趙老,你能和我說說我父母的事嗎?”

“你的父親蘇楓是一位劍仙,常年駐守在上漢關,為人族立過許多功勞,是一位英雄。

“你的母親穀鈺是一位醫仙,老頭子我還在你母親那學過一段時間,就是你剛出生沒多久那段時間,後來三歲時你沒有覺醒天賦之力,他們就隻能把你送到金陵,你也要體諒他們。”

蘇舜禹問:“他們這麽厲害,為什麽不回來看我,為什麽不來救我和爺爺?”

趙思仲長歎了一口氣說:“你也別怪他們,成為修行者就不能去幹預人世間的俗事,雖說不是完全斷絕七情六欲,但是也差不多了。”

蘇舜禹抱著頭說:“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我恨他們,我恨他們!”

趙思仲想要安慰他,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伸出了手,最終又縮了回來。

“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他們身上肩負的責任。”

蘇舜禹把頭埋在膝間,他不想讓趙思仲看見他正在流淚,正在傷心。

趙思仲低聲說:“孩子,好好養病吧,養好了身子才能回洛京見到你的父母。”

他隻是一個船醫,什麽也做不了,隻能把他身體治好,讓他可以度過在囚船上的艱難日子。

蘇舜禹的身體慢慢恢複,趙思仲的眼神卻越來越低沉。

“趙老,我身體已經恢複了。”

趙思仲說:“我知道,他們昨天已經來要人了,不過被我攔住了。”

蘇舜禹淡淡道:“趙老又何必多生事端,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麽區別?”

“後天囚船就要返航了,路上顛簸,我怕你身體扛不住,就想為你煎一副藥,不過有一味草藥明天才能到,你就安心在這裏待著吧,他們也不敢拿我怎麽樣。”

蘇舜禹低下頭,他很感動,趙老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助他,讓他可以活下去,讓他可以見到自己的父母。

“多謝趙老。”

他低著頭,不讓趙思仲看見他的表情,背後的拳頭也微微攥住。

爺爺說了讓他好好活下來,去洛京見自己的父母,那自己就不應該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自己要振作起來,要努力活下去。

王睿又悄悄過來了一次,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進去,隻是遠遠看著**的蘇舜禹,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趙思仲看見了他,慢慢走了出來。

“明天我就會把他送回囚船,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王睿沉默不語,過了半晌才慢慢說出幾個字:“無所謂。”

“那你給我滾。”趙思仲開口大罵了他一聲。

他沒有生氣,隻是轉身離去。

“趙老,怎麽了?有人為難你嗎?”

趙思仲收拾好心情,回到房間裏說:“沒什麽,一個無情的人而已,我去給你煎藥。”

蘇舜禹覺得他心情很不好,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問。

藥的味道慢慢彌漫到了整個屋子,蘇舜禹聞著這味道慢慢入睡。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空靈的聲音慢慢傳到蘇舜禹的耳中。

“誰,誰在說話?”

周圍很黑,蘇舜禹什麽都看不見。

恍惚中,他看見了趙思仲的臉,這才知道剛剛隻是做夢而已。

隻是那八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感覺自己好像在什麽地方看見過那八個字,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趙思仲握住他的手問:“做噩夢了嗎?”

“沒有,剛剛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睡著了,現在天還沒有黑吧。”

趙思仲笑著說:“天已經黑了,看來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了。

“這個香囊你拿好,如果你在囚船裏感覺身體不適就拿出來聞聞。”

蘇舜禹接過香囊,香囊很輕,而且什麽味道都沒有,如果裏邊放著東西的話,應該可以聞到味道的。

“這是個寶貝,你母親給我的,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你可以再和我說說我父母的事嗎?”

趙思仲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可以啊,說一夜都說不完。”

一老一少,一問一答,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