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無識之態
人的成長總要帶著各樣的麻煩，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就會陷入到莫名的困境。有的時候盡管自己看見了選擇後的問題，還是不由自主的走進去，仿佛頭腦當中被設置了柵欄，思考和直覺都不能避免自己固執的走入其中。
馮芊芊麵臨的選擇隻有兩個，做或是不做，帶來的後果卻是直接、痛苦的。胸中的煩悶被壓下去，欲要嘔吐的感覺還留有餘味，識海暫時平靜，到處狼藉展示出這裏曾經曆的混亂。
“守本心，駐己意，不畏山崩，不動於情，法行心竅，見心，法行外軀，見性……”馮芊芊默念功法，沉浸於混亂後的清醒。
不破不立，隻有在擊打、崩潰、重建中，才能體會修行功法的意義。
陳汶喝龐師兄不幸會廚房，完全不知道三師姐此時遇到的危險，兩人猜測三師姐不出麵的原因，猜不出其中的關竅。
“你是說三師姐可能受到威脅？”龐師兄心有所思。
“威脅談不上，馮師伯怎麽說也是三師姐的父親，看見外人來看望，總會心生警惕。”
“警惕我幹嗎，我又不是野獸。”
“就怕你化身為野獸啊，哪個當父親的不把自己的女兒當作掌上明珠看待。”
“你說我長的有這麽醜嗎？”
“跟醜不醜沒關係，哎，師兄你還是下山多鍛煉為好。”
“是啊，馬上就能下山了。”龐師兄提到下山心裏就有一陣茫然。
“等師兄下山，多與人交談，多逛一逛，人心就在這山下中。”
“你啊，說話老氣橫秋，啥都懂，教訓起你師兄來了啊。”
“不敢，隻不過沒有太過白癡。”
“你小子，”龐師兄推開小師弟頭，“小小年紀，懂的倒不少。”
“那是，以前在山下我可喜歡聽人說書，要是說到男男女女的事情，可好玩了。”
“別瞎扯，你剛才說神識能外放，怎麽回事？”
“就是把神識放出去啊。”說著，車汶將神識掠過龐師兄的身體。
“師兄，你今天是不是沒穿**啊。”
龐師兄老臉一紅，給了陳汶一個爆栗，小子說話沒大沒小。
“你是應該跟著馮師伯，他才是青山上神識修煉的第一人。”
“我不，跟著師兄好好的，我哪也不去。”
“我不是不要你，神識的修煉關乎你的未來，我是外修，不懂神識，師父不著調，在廚房待著是耽誤你啊。”
“師兄，你是要趕我走？”
“我是為你好。”
“算了吧，我在廚房好吃好喝待著，比去哪裏都強。”
龐師兄心裏有自己的打算，等自己下山了，剩下小師弟一個人在山上，沒人照顧，不知能不能過得下去。趁著上青山峰頂的熱乎勁，將小師弟介紹到雲峰裏，至少有個照應。
陳汶是心動的，馮師伯今天露的一手確實讓人大開眼界，無論是神識強度還是運用的技巧，都不是自己這個小菜鳥能比，要是能跟著馮師伯修習，相信自己能少走不少彎路。尤其想到自己識海初立，看《清靜心經》而暈厥的痛苦，要是有人能給自己護法的話，或許能少受點罪。
兩人相顧無言回到廚房，各自想著自己心裏的事情。
“你再把神識外放試試。”
“好嘞。”陳汶集中精神，驅動神識如霧氣一般緩慢向外擴散，神識覆蓋範圍內纖毫畢現。
龐師兄站在原地，等待師弟的動作，可是好一會兒，師弟除了閉眼啥都沒有。
“我讓你放，放沒放？”
“有了啊，我看到你了。”陳汶閉著眼睛說道。
那就是自己感受不到，小師弟使用的是玄乎的識海運用，不是自己能察覺的。
“感受不到，要不你加點東西。”
“東西？”陳汶先是愕然，然後猥瑣的笑笑。
龐師兄頓時感覺**一涼。
果然不受自己控製的都是對自己有惡意的。龐師兄一手捂著褲襠，一手扭住陳汶的耳朵，讓這小子不幹好事。
很快，龐師兄下山的時間到了。經過師父的首肯，龐師兄正式獲得了以青山弟子下山的許可。龐師兄走的頭一天晚上，鄭重的向師父提出“欺師滅祖”的想法，讓小師弟去雲峰跟著馮師伯修行。
“你不用多想，我看著你長大，你的想法我都能理解，”師父安慰大弟子，“師父老了，這些年寸功未進，對你們的關心不夠，想出去試試也實屬正常。”
“師父，對不起，我不該提。”
“你說的對，這次下山多看看，別墜了青山的名頭。”
“師父，青山在外麵有名嗎？”
陳汶倒是能回答這個問題，要是有名的話，自己也不會像垃圾一樣被家裏拋給青山了。
“這個，你下山就這道了。”師父不好意思說。
“要不，我不回去了，在山上伺候師父？”龐師兄試探問道，還沒等師父回話，“算了、算了，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不能誤了師父的心意。”
“你啊，好好準備，好好回去，把家裏的事情辦完。”
師父有話沒說完，龐師兄的山下之行在師父眼裏似乎不會有太好的結果。
“陳汶啊，你師兄走了，你有什麽想法啊？”師父轉頭問。
“我等著師兄回來。”陳汶嗬嗬一笑。
“你師兄在廚房待了十幾年，性子定得下來，你能行嗎？”師父大喘氣，“我看不行，小孩子心性，不穩定，你還是去雲峰吧，我去跟你們馮師伯打聲招呼，你先跟著他修行。”
陳汶呆住，不知道這話是不是師父的真心話。
“還不趕快謝謝師父，傻。”龐師兄在旁提醒。
“喔，謹遵師命。”陳汶規規整整抱拳行禮。
第二天一大早，陳汶揉揉惺忪的眼睛，習慣性的叫師兄，卻遲遲等不來回應，這才想起師兄已經下山了。
進了師兄的臥房，一切如舊，東西都在，就是人不在了。窗前的矮桌上放著一張紙條，陳汶拿起，上麵一行字，“我下山了，保重。”
陳汶呆呆看著手中的字條，回想起與師兄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禁感歎：“師兄，你的字真醜。”
過上單獨一人的生活，陳汶的心情有些低落。龐師兄在的時候沒感覺，龐師兄不在家了，小院仿佛失去靈魂，自己如同廚房的柴火一樣，擺在那裏沒人管、沒人問。
盡管登峰頂獲得經文還沒複習，可自己怎麽也提不起勁，心裏空落落的，不想修煉、不想吃飯、不想出門，什麽都不想。
半大小子正是活力充沛的時候，然而自從經曆過至親的死亡和被家人的拋棄，陳汶心中充滿了不穩定感，害怕有一天自己還會被遺棄。經過半年多的相處，陳汶將龐師兄當作自己最親近的人，在龐師兄身上感受到了在家中都從未享受的關懷。娘妻曾經是自己心裏最重要的人，可是她卻為爹爹犧牲生命，自己在她心裏不是最重要的人。那個曾經的家，選擇丟開自己，當自己是可有可無的物件。在師兄這裏，自己才能找回一絲溫暖。
孤單的感覺久久圍繞心頭不散，淡淡的憂愁在身邊打轉，陳汶沉浸於持續的抑鬱當中。腦中的傷痛再次發作，一下、兩下、三下……砰砰砰的敲擊腦袋。識海中，神識小人低沉坐下，捂住頭，既擔心抑鬱的發作，也害怕頭腦病痛的衝擊。
“噓……”陳汶長長的吐氣，神識小人的異樣提醒自己不該自身的情緒控製，要擺脫、要振作。
與腦袋裏的傷痛相映照，識海生出雷聲，初試幾不可聞，一聲接著一聲變大，直到整個識海傳遍回響。
陳汶忍住腦中的痛楚，擊打和雷聲應和，跟不清哪個來自肉體，哪個來自識海。
能夠感受痛苦也是幸福，至少不用陷入逃不離的抑鬱樊籠。
痛苦來的也快，去的也快，從陳汶漸漸清醒，腦內的極大逐步減弱，識海裏的雷聲跟著變小。
“師兄啊，你不在這裏，師弟我難過啊。”陳汶感歎。
一直等不到師父的聲信，陳汶不敢放下廚房到雲峰找人。雖然同屬於青山，但各個山頭都有自己的弟子，自己冒然的去找馮師伯修行，實在有背叛師門的嫌疑。
陳汶反複閱讀《清靜心經》，自己的心跟上麵的文字一樣慢慢沉靜，神識小人在識海當中盤坐，雙手放於丹田處，靜靜聆聽陳汶默讀經文。一遍接著一遍，每次經文從頭到尾讀完一次，神識小人的外袍底色就會有微微的閃動，袍子的邊角也會凝練幾分。
修行在外人看來是很枯燥的事情，一件事情反複去做，沒有休息、沒有獎勵、沒有新意，然而正是在這樣一次次的反複修習中，才能真正體會功法的真意。陳汶沉浸在其中，每次的閱讀都有新的感悟，或大或小，總覺得師父給自己這篇經文包含的內容太多，自己能理解的實在太少。
“清”，清除心中汙穢；“靜”，追尋往日時光。“清靜”二字追求的絕對，是自己現在無法理解也做不到的。
孤身一人，有清靜環境，正是“靜返”時刻。
忍受孤獨的人總能獲得多於他人的饋贈。陳汶一個人留在廚房，神識的運用熟練許多。每當自己能夠靜下來心閱讀心經的時候，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心頭，神識小人非常喜歡穿梭於這些往事中，好像從這些事情可以吸取成長的力量。
除了閱讀，還有自己通過考核獲得的功法。這篇功法偏向於和神識溝通，讓自己與神識小人的聯係更加緊密。盡管聽人說過有所得就要有所舍，但至今陳汶仍不知道自己和神識不能完全合一，正是因為自己過於快速的進步，沒有經曆痛苦的神識塑形過程。
峰頂幻境的老者看人很準，給陳汶的正是溫養神識，補償神聯係的功法。陳汶能感受到自己和神識小人的連接日漸親密，可要達到合一的境界，仍有許多路要走。
過了一段孤獨的生活，平靜的日子被馮芊芊的突然到來打破。
廚房的大門被用力推開，門閂應聲斷為兩截，馮芊芊站在門檻處，搜尋龐師弟和陳汶的身影。
“人呢？快出來見我。”
院落安靜，聲音回**，沒人理會師姐。
“再不出來，我拆了你們的廚房。”馮芊芊有今天的火氣有點大。
陳汶在識海當中不聞外界動靜，身體一動不動如石雕一般，不知道三師姐已經火氣衝天的進了門。
廚房不大，馮芊芊很快找到陳汶修煉之處，見對方正進入“無識”之態，心中驚詫。“無識”是神識的深度修煉，需要暫時拋棄自己眼、耳、鼻、舌、身的五識，將全部的精神匯聚到識海當中。自己當年進入“無識”之態，整整閉關半年調整，一識一識拋卻，才勉強達到，陳師弟這才多長時間，就能獨自進行“無識”修行。
盡管非常驚訝，馮芊芊還是能分的清輕重，師弟進入這種修煉，最好不要打擾她。同時，三師姐亦為自己剛才的魯莽感到後悔。
一個時辰過後，陳汶緩緩塑形，眼前出現婀娜曲線。
“三師姐，你怎麽來了。”陳汶還未從“無識”之態完全走出，說話毫無生氣。
“你什麽時候進入‘無識’的？”馮芊芊直接問。
“‘無識’，那是什麽東西？”
“就是你剛才進入的狀態，放棄眼、耳、鼻、舌、身的感受，完全進入識海。”
“你說入夢啊，不知道這個是不是你說的‘無識’。前幾天一個人太孤單了，修煉的時候睡了一覺，在夢裏做了個夢，然後就這樣了。”
“夢裏做夢？如此，可行？”
“我也不知道，師姐你可以試試。”
馮芊芊感慨師弟的天賦高、福緣厚，怎麽會有人睡著了還能在夢裏麵再做個夢，還能借此進入“無識”之態，真是太幸運。父親要是知道陳汶這種天賦，肯定主動來要人。可惜啊，不知道馬師叔和父親怎麽談的，不歡而算。據說馬師叔是來請父親教陳汶修煉神識，父親卻錯過這個機會了。
“你知不知道‘無識’要多危險，”馮芊芊為師弟擔心，“要是你陷入識海無法自拔，進而入魔就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陳汶愣住了，自己從未感覺到危險啊。
“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下次別一個人傻傻進入‘無識’修煉。想要進入識海修行，最好還是有人能給你護法。”
“謝謝三師姐了。”陳汶知道今天又是三師姐給自己守護。
三師姐和龐師兄一樣都特別關心自己，默默為自己做了許多事情。
“師姐，你今天來有什麽事情。”
“我，我……”馮芊芊真說到事情反而沒有剛來時的激動，“我是想問問你師兄什麽時候回來。”
“這，師兄回家探親，但具體沒說什麽時候回來，到現在應該由一個月了吧。師姐想龐師兄了。”陳汶恢複跳脫的性子。
“別瞎說，我就問問。昨日修煉，心中有所感，需要下山看看你龐師兄有沒有事。”
陳汶理解師姐的意思，自己修煉的過程中也會產生一些強烈的衝動，往往對應某些特定的事情。
“我來是想和你一起下山去找龐師弟。”三師姐難為的說清事情。
“雲峰好多弟子，實力比我強，他們陪你去不好嗎？”陳汶奇怪。
“哼，你不去就算，我自己去。”
“好好，師姐，我去，我先跟師父請示。”
“哎呀，別請示了，等你找到師父，你師兄的問題都出完了。”馮芊芊拉著陳汶往外走。
“哎哎哎，師姐，我先收拾一下啊。”
下了山，陳汶才弄明白，原來三師姐是偷跑出來，根本沒和馮師伯打招呼。她是靠著心中的衝動，依本心指路，靠本性行動。這很符合三師姐的性子，急急燥燥、風風火火，做事從不拖泥帶水。
來找陳汶，是因為馮芊芊以為陳汶知道龐師兄山下家鄉在哪，幫著帶路的。到了山下，馮芊芊才問清楚陳汶亦不知龐師兄家在何處，兩人隻能大眼瞪小眼，無處可去。
“你真笨，怎麽不知道龐師弟的家在哪呢？”
“龐師兄沒告訴我，這跟笨沒關係吧。師姐，既然咱倆都不知道，回山上吧，在這也沒意思。”
“回青山？你想的美，咱倆是偷跑的，回去肯定被責罰。我有我爹罩著，你有啥。”
陳汶瞬間頭大，修二代就是有特權，自己連師父都找不到，回去肯定嚴懲的是自己，師姐沒事。
“陳汶，你再想想看，龐師弟有沒有提起過他家在哪裏？”
“真沒提，龐師兄平時提到家就會沉默，從不說家裏事的。”
“那我們怎麽辦，幹脆回山吧。”馮芊芊來個以退為進。
“三師姐，別玩我了。算了，我有個跟龐師兄學的法子，咱們試試。”
“好，你快試試，就知道你有辦法。”
陳汶從路旁草地撿起一根帶叉的樹枝，拿在手中念念有詞，往空中跑去，落地，分叉指向北。
“那個方向。”陳汶指著分叉說道。
“你忽悠我？這能行嗎？”馮芊芊不相信，這完全就是交給天意。
“師姐啊，要不你來。”
“算了走走看。”
兩人踏上天意指向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