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性糾纏生魔障
龐師兄焦急等待消息,這次上門的主要原因就是想見到三師姐,希望馬師弟能把三師姐請過來。陳汶不急不躁,仍然沉浸在茶香的餘韻中,回味帶給自己的喜悅。
茶是好茶,喝著好,聞起來更好。陳汶的識海原本朦朧不清,混沌一片,由茶香為引,引導出第一塊土地。盡管土地看著幹涸,但終歸是最初的物項。
識海開拓容易,造物卻困難。每個正常的人都會有識海,隻要勤奮修煉,總會感應、進入,至於識海的大小,則是看各人的天賦如何。陳汶的識海空間在眾多修煉神識的弟子當中算是上等,識海顯化的範圍極為巨大,處於混沌當中。陳汶識海難得可貴的是神識小人的順利塑形,比其他弟子不知要快上多少。
馮師伯考校陳汶的時候,隻看見了陳汶識海的廣大,沒看見神識小人。要是知道陳汶神識早已塑形化人,不知要多驚訝,估計要跟著馬師父要徒弟去了。
識海開拓的第二步就是覺醒自身的神識,大多是會形成和自己樣貌的小人。形成的過程關隘重重,能讓人在有意識的情況下體會一次分娩過程。可憐的陳汶,前失去娘親,後第二次“分娩”也無從體會,神識小人由自己識海自然而生,天生地養,如同陳汶在街頭流落時的野孩子一般。
沒有經曆“分娩”的苦痛,陳汶與神識小人的連接總是若即若離,不能主動召喚、控製神識,多是在自己的危機時刻,神識小人應激出現自保。這也算是有得有失,不曆經苦難,獲得總要打折扣。
茶香幫助自己識海現出土地,茶水則使陳汶與神識小人的連接更加明確。以前的聯係總或有或無,現在能感受到肉身與神識小人有條看不見的線,隻要自己主動扯線,就能喚動小人。
陳汶從未有此種感受,好像在自己身體裏孕育一個新的生命,雖然不得產胎,但莫名的責任感從心底產生,腦袋裏一直想著自己要做一個好人、負責任的人,好讓身體裏的小人能有個好榜樣。
龐師兄心中焦急,又不能發泄,看師弟眯著眼睛懶洋洋的,氣不打一處來。
“啪”,龐師兄重重拍在茶桌上,將陳汶驚醒。
“師兄,咋啦?”陳汶一頭霧水。
“坐好,記不得要坐有坐樣,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
“我,懶嘛。”
“我說坐好,你聽不到啊。”
“啊,”陳汶的耳朵被師兄拽住,“聽到了,聽到了,我坐好。”
為了耳朵著想,陳汶不得不坐直坐正,擺出一副賢者的樣子。
龐師兄見小師弟裝模作樣,心裏膩歪的不行,可這是自己要求的,不好過多苛責,隻能一圈又一圈來回踱步,緩解心中的焦慮。
“師兄,好像有人來了。”
“嗯?有人?我怎麽沒聽見。”
正說話間,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龐師兄發現師弟的聽力比自己好很多。
馬師兄從後院過來,急匆匆,跑的略微喘。
“三、三師姐,請你們過去。”馬師兄喘息道。
“好,陳汶,走。”
“別啊,我來帶路。”馬師兄趕忙跟上。
三師姐的閨房在一片小樹林後方,三間小屋圍成一個小院,坐東朝西,是獨立的門戶。
不得不說,雲峰確實大,從大門到客廳要走一刻鍾,從客廳到三師姐的小院又要好長一段路。雲峰的房子之間的距離都很遠,像是跑馬圈地,用房子先把地方占下來,沒時間管各處的連接。
龐師兄上前敲門,仔細擦擦手,輕輕敲兩門環,生怕嚇倒裏麵的人。
等了一會,沒人開門,再敲,沒人,使勁兩下,還是沒人。
“馬師弟,你不會騙我們吧。”龐師兄轉頭問,突然發現身邊的馬師弟不見了。
“小師弟,你馬師兄呢?”
“他說有事先走一步。”
龐師兄心中失望,最大的心願就是看望三師姐,好不容易借著陳汶的嘴說出來,還是沒能見到自己想要見的人。
坐在三師姐門外的台階上,龐師兄不知該怎麽辦,走還留?見還是不見?
陳汶能體會師兄的失落,不被接受總是最傷人心。
龐師兄低頭看著腳尖,手指不自覺在褲縫上摩挲,想不通三師姐為什麽不見自己,期待多久,想念多長,見不到想見的人,不甘又無奈。
抬頭看看站在不遠處的師弟,正無措等自己,龐師兄跺腳站起,轉身抱拳向大門高聲喊道:“三師姐,這次是跟你告別,我已順利登上青山頂,師父恩準我下山省親,咱們來日再見。”
說完,龐師兄轉頭大步走回。陳汶跟著師兄,望向師兄的肩頭,坍縮的,背影沒有精神。
三師姐靜坐在屋內,忍住不開門,直到聽見龐師兄的告別聲,跑出屋子,卻在大門處停下,愣愣盯著院門,仿佛看到了一所關隘。
自己真的不知道怎麽形容現在的情緒,似有似無的愛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拿不準。要是給龐師弟開門,心裏等於承認這份愛慕,可自己心底仍有疑惑,沒有開門的衝動,隻能坐在屋內靜靜等待。
龐師弟的心意,自己能夠理解,但是自己總是感覺缺了什麽東西。修煉神識更願意相信當時的衝動,此時此地沒有開門的激動,若是自己不顧心中的感受一時開了門,要怎麽麵對?
即使聽到龐師弟的告別,有一絲不舍,衝到院中,目睹如天塹的院門,自己有什麽力氣去越過這道溝塹?
人的感情是複雜的,不是見了兩麵,幫了幾次忙,就會進入愛戀的軌道。喜歡一個人隻需要一時的衝動,隻有讓自己的本心不被一時的氣血上湧蒙蔽,才能看到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承受當時的歡喜。
“見心見性”,有人隻見本性,卻忘了本心,隨自己欲求而走,不是無上大道。有人見心卻摒棄本性,令自己與天地同化,失去人的本質,又怎能追求大造化。
三師姐欲見本心,逃避本性,矛盾在心中糾纏,正是自己難為的時候。站在門後,聽著遠去的腳步聲,心裏的迷茫更重,搞不清楚自己心裏想要的是什麽。聽到敲門的時候,自己在等待,等待心血**的瞬間,可是沒有,自己無法做出選擇。現在人走了,理智告訴自己還是要做選擇,去或不去。然而,沒有一瞬間的衝動,亦沒有日久生情的過程,怎麽能麵對呢?
不做選擇,也是一種選擇。
“師兄,師兄,你慢點,我跟不上你。”陳汶小跑跟著師兄,可自己孱弱的身體還是跟不上師兄的矯健步伐。
從三師姐門前離開的時候,龐師兄的肩膀萎縮,當到了客廳,龐師兄仿佛重新喚回了力氣,腳步出奇的大,速度出奇的快,落下後麵的小師弟大段距離。
陳汶剛開始還在擔心師兄受到的打擊,現在憂慮的是自己跟不上師兄的腳步。
盡管沒經曆過男女之間的愛戀,陳汶卻能理解師兄的情緒變化。從被拒絕的低沉到故作剛強的昂揚,龐師兄隻是在偽裝自己。這個偽裝不是蒙騙別人,而是裝給自己看,暗示自己還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不是被女人拒絕的失敗者。
可是啊,師兄啊,女人要的不是故作堅強啊,山下的戲文都曾唱過,女人心似海底針,師兄怎麽試一次就完了呢?
龐師兄從十幾歲就在山上,該長的肌肉一點沒落下,然而男女之情卻是空白,對三師姐的猶豫抉擇沒有一點感同身受。連陳汶這個半大的孩子都能感覺到其中的別扭,龐師兄卻把這一次的失敗當作訣別。
陳汶一路走來感覺事情應該不像龐師兄想的那樣簡單,自己的神識嚐試著外放查看三師姐的閨房,然而還沒到房間的深處,就被另一股神識驅趕出來,隻能瞥到三師姐帶著糾結坐在屋內。
怎麽會有神識籠罩三師姐的屋子?陳汶想不通,剛才驅趕自己的神識有點熟悉,像是自己在哪裏碰見過,帶著嚴肅的情緒。陳汶跟著龐師兄小跑,過了客廳,心中了然,趕走自己神識的是馮師伯。馮師伯一直在身邊沒有露麵,他用神識暗中觀察一切。那麽龐師兄與三師姐的糾葛,馮師伯是不是早已知曉。
三師姐在院落中等到聲音聽不見,低頭默默沉思,欲要對自己的心抽絲剝繭,可越抽越亂,越剝越難,整個人仿佛陷入魔障當中,內心不停掙紮,越陷越深。沒有主心骨,開與不開、去與不去、追與不追,三師姐在各種選擇之間搖擺糾結。盡管以什麽都不做的方式作出選擇,但哪種選擇都會讓自己後悔。後悔不開門、後悔不追回、後悔太依賴心性。
手不自然的伸向門閂,一幅和龐師弟見麵的情景出現在腦海,自己又不知怎樣麵對,在想象中,自己開門也會後悔。
痛苦、糾結、自責、悔恨,負麵情緒一塊湧現,內心的脆弱暴露無遺。一直修行的心誌此時失去作用,自己的內心像毫無防備般被完全侵襲。識海翻騰,有重陷混沌的趨向,三師姐胸中煩悶,氣息上行,產生想吐吐不出的感覺。
“靜心,祛雜,見心性。”威嚴中帶著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三師姐席地盤坐,運行靜心功法,平複識海翻騰。
馮師伯站在門外,剛好是龐師兄拜別之處,內心複雜,自己的女兒終於長大了。
曾幾何時,女兒還圍繞自己歡快玩鬧,如今為了意中人兒糾結,曆經自身心魔,凶險萬分。自己的女兒在門內苦苦掙紮,作為父親卻不能出手相助,心中憋悶,後悔提醒女兒查驗本心。
在馬師弟兩個徒弟沒來的時候,馮師伯已然預料兩人會來拜訪自己的女兒。讓弟子把他們帶過來,就是想看看馬師弟的弟子和自己的女兒進行到什麽地步。自己並不反對女兒與人有情愫,但女兒修的是“見心見性”,心性通達才能與人結為伴侶,要是過早介入男女之事,未來的修煉注定不能長遠。借著這次機會,馮師伯想要看看對方的心性,也要鍛煉女兒的本心本性。
馮師伯故意在龐師兄敲門前提醒自己的女兒不要輕易開門,見心見性,依心而為。
馮師伯本意不壞,有人上門追求自己的女兒總要考驗一番。然而,馮師伯未預料的是,龐師兄和三師姐年歲雖長,情感經曆卻是空白,一個猶豫不決,一個耿直如牛,都不知在其中轉圜,最終不歡而散。三師姐亦因此亦陷入“心性”糾纏,內生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