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百花深處

幫老周把碗筷收拾利索了,齊睿溜溜達達回到了後院。

天氣愈發炎熱起來,太陽像個火球,將大地炙烤得冒著白煙。

往床板上一坐,屁股就像被烙鐵燙了下似的,火燒火燎的。

齊睿忍不住心生感歎:沒有空調的夏天是難熬的。

又想起小舅舅,也不知道一鳴找到他沒有?

二次感歎:沒有手機的日子是絕望的。

出了一身汗,渾身黏糊糊的,他起身走到水井邊,打了一桶水上來,把文化衫一脫,舉起水桶,嘩,從頭到腳淋了個通透。

舒坦!

不大會兒,水汽被蒸發,身上又黏糊起來。

抬頭看看天,兩點多了,還不見人過來。

三次感歎:既沒有空調也沒有手機的夏日,是既難熬又絕望的。

好不容易熬到三點多,門洞子口突然出現了兩道人影。

一道是趙一鳴,一道是帥絕人寰小舅舅。

張雲鵬繼承了老張家優良的基因,一米八的大個兒,一身國防綠,精致的麵容,俊秀的五官,比女人還要細膩的皮膚,身材頎長勻稱,兩條長腿筆直,就這身高,這容貌,擱三十年後,絕對會讓小姑娘看一眼就合不攏腿。

他來了,他來了,他邁著從容的步伐麵帶微笑向齊睿走來了,這一刻,柳枝彎了腰,**低了頭,大地黯然失色,太陽黯淡無光……

見小舅舅滿臉騷包,齊睿:he……tui!

“我說你小子有沒有禮貌啊?親娘舅過來了,居然不趕緊跪下來問安。”見齊睿坐在床板上穩如泰山,張雲鵬還挑上理了,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地斥責道。

“我敢跪,您敢受麽?這大地震都發生好幾天了,也沒見您過來關心關心您外甥,您也真好意思的。”齊睿毫不留情反斥責回去。

“啊,哈哈哈哈……小舅這不是忙著呢嗎,再說了,不應該外甥關心舅舅的安危,主動去看下舅舅的生死存亡?”張雲鵬覥著臉說道。

“您命多硬啊,千年的老王八死了您也死不了。”齊睿說完,自個兒先笑了。

趙一鳴也樂壞了,這爺兒倆,跟鬥蟲一樣,一見麵就掐,他也習慣了。

拿了個馬紮遞給張雲鵬,趙一鳴說道:“雲鵬舅舅口渴不?我去切個西瓜。”

先橫了親外甥一眼,接著對趙一鳴說道:“還是一鳴有眼力見兒,去吧,正好口渴了。”

趙一鳴撓頭一笑,奔水井而去,從裏麵提出來一個滾瓜溜圓的大西瓜,回來後拿刀切了,遞給兩人一人一塊。

在井水中鎮了不少時間的西瓜,涼、甜,吃一口滿嘴汁水。

又拿了幾塊,趙一鳴說道:“我去給歆歆他們也送點過去,你倆閑聊著。”

說完就走了。

吃了一塊西瓜,張雲鵬仿佛又活過來了,開門見山道:“來的路上一鳴把事情都跟我說了,你想怎麽辦?”

一抹嘴,齊睿說道:“當然是報複回去啊,你外甥可不是個吃了悶虧不吭聲的人。”

張雲鵬樂了,一挑大拇指,“你這脾氣,隨我們老張家人。”

齊睿問道:“小舅,你對瘦驢了解不?我咋從來沒聽說過這一號啊,他從哪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張雲鵬把眉頭擰成川字,說道:“說實話,我也不大了解,隻是聽說東城這邊有這麽號人。想要打聽他的底細,也簡單,我有幾個發小就是安定門外大街的,我找他們掃聽一下就全明白了。”

齊睿笑道:“那行,麻煩小舅了。”

臥槽,這小子會說客氣話了?

這下把張雲鵬整不會了,印象中,他親外甥嘴裏除了靠、臥槽、你大爺的、去你姥姥的這類汙言穢語,可是半句客套話都不會說。

“睿子,你今兒沒發燒吧?燒得都發癔症了?”他還湊上前摸了摸親外甥的狗頭。

“滾蛋!”齊睿一把打掉了親舅的狗爪子。

“這才是你嘛,哈哈哈哈……”熟悉的感覺回來了,張雲鵬也不惱,居然還沒皮沒臉地笑了起來,“得,我給你打聽事兒去,晚上過來吃飯啊。”

小舅舅哼著小曲兒離開了,齊睿搖頭苦笑,想改變在親人眼中的固有形象,簡直太難了。

二妮子走了過來,在馬紮上坐下,張了張嘴,似乎有些難以開口。

齊睿搖著蒲扇笑道:“妮兒姐有話就說唄,咋還扭捏上了,這可不像你的做派啊。”

二妮子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就是想問問你,咱那買賣還需要人不?”

齊睿立刻明白了,這是有人托妮兒姐說情,也想出去賣飯掙倆錢。

“當然需要啊,並且人越多越好,哪家姐姐嫂子找你了?”京城何其大啊,受災群眾何其多啊,隻要周叔兒能忙得過來,做出來的份兒飯就不愁賣,何睿也考慮著把院裏這些大姑娘小媳婦的都發動起來,人多力量大,不愁掙不著錢。

聽了小睿子的話,二妮子高興了,說道:“不瞞你說啊睿子,找我的可是不老少,大家閑著也是閑著,都想掙點錢呢。”

也確實如此,趕上大地震,工廠都停工了,大家夥兒一天到晚閑著沒事兒幹,短時間內還覺得新鮮,時間久了,就不自在了。

齊睿心說,好吧,就讓我帶領著全院人發財致富吧。

“這樣妮兒姐,麻煩你把想幹的姐姐嫂子們集中起來,給她們講講具體怎麽幹著,然後給我報個人數,一來可以分好組,二來我也好根據人數多少讓周叔兒蒸米飯炒菜。”齊睿說道。

“太好了小睿,我這就去統計人數,然後給大家說說要求。”二妮子起身,接著又紅著臉問道:“大家夥兒的工資?”

“都按照你和美華姐的來就是了。”

二妮子點點頭,笑著跑開了。

挖掘機還在轟隆隆響,這會兒已經在挖地基了。

閑著沒事兒,齊睿就打算出門轉悠轉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宅子賣,一半天的,新房子可蓋不起來,總不能老讓老媽和妹子住在露天的院子裏吧,蚊子咬也受不了啊。

齊睿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想到就去做。

出了院門他才發現其實沒有目的地。

這年頭,賣房的人著實不多。

為毛呢?

簡而言之:社會主義分配製度。

房子屬於公家,分配給單位職工居住,少有個人房產進行交易。

當然,也不是說沒有,但確實少。

不信你去三角地看一下,這時代還流行換房呢。

比如說,我在朝陽住,孩子在宣武上學,我有三間正房,為了就近照顧孩子,想要換宣武的四間正房,就把換房信息帖三角地的告示欄裏,有意換房的人家看到信息,就會根據上麵留的聯係地址找過來,兩家看過房子覺得滿意後,共同去兩個區的房管所變更個地契房契,完活兒。

齊睿漫無目的地走著,一不小心就來到了棉花胡同,往北再往西溜達兩步,見胡同口牆上釘著個綠底兒牌子,上書四個白字:百花深處。

瞅一眼,這貨齜牙樂了,小調兒哼起來:人說百花滴深處,住著老情人,縫著繡花鞋;麵容安詳滴老人,依舊等著那出征滴歸人;Onenigheinbeijing,我留下許多情……

邊哼邊往胡同裏走,發現路麵狹窄,三米寬左右,整條胡同透著古樸。

百花深處,西通新街口,東起護國寺東巷,小院落居多。

有兩處地方顯得與眾不同,一處是廠橋小學低年級部,朱紅色大門,大門正上方懸掛著的牌匾跟清華大學似的。

另一處是西端16號院,這個院子鼎鼎有名,中國第一家錄音棚——百花錄音棚的所在地就是這個小院兒。

據說,住在這條胡同裏的居民,碰見個把歌星都不帶抬眼皮的,有個老太太還吹噓過,竇仙兒和王靖雯曾經在這條胡同裏租住過一段日子,她每天早晨去買早餐時,都能見到王靖雯給竇仙兒倒尿盆兒。

也不知道真假。

更不知道老太太聞著竇仙兒的騷氣尿盆兒早餐吃得香不香?

咦……

畫麵都出來了。

一條野狗攔住了齊睿的去路,野狗先是撅起後腿在牆角根兒撒了一泡,挑釁似的衝齊睿齜牙咧嘴。

哥們兒還能被你欺下了?

齊睿做出攻擊姿態,野狗汪了一聲,掉腚跑了。

樂得這貨後槽牙都齜出來了。

一個紅袖箍老大媽走到齊睿麵前,麵色不善,帶著防備,問道:“幹嘛的?”

齊睿立刻變身乖寶寶,眨著眼說道:“大媽好,我是福祥胡同的,我們胡同的情況您知道吧?”

大媽一聽,臉立刻耷拉下來,痛心疾首歎息一聲,“唉,聽說啦,你們胡同的房屋塌了一多半是吧。”

“是啊,我家房子就塌了,幸好人沒事兒。”

“老房子,年久失修,不塌才怪,這都是命。”

大媽這麽社會麽?

“誰說不是呢,房雖然塌了,日子還得繼續往下過啊,我這不就出門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往外賣,總不能讓母親和妹子老住在露天底下吧,這大熱天的,光蚊子咬人也受不了啊。”齊睿大發感慨。

大媽嘖了一聲,稱讚道:“你還是個孝子。今兒你遇上我算是碰對人啦,我們胡同老秦家正想賣房呢,小夥子有意的話,跟我過去?一眼?”

哎,要不怎麽說,這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啊。

齊睿偷摸看了眼鞋底子,這也沒踩上狗屎啊,莫不是剛才那條野狗沒來得及拉?

見這貨走神兒了,大媽催促道:“怎麽,信不過大媽啊?”

齊睿忙說道:“不是不是,我是覺得幸福來得太快了,一時沒緩過神兒來。”

“油嘴滑舌的小子,跟我來吧。”

熱心大媽頭前帶路,向前走了一段兒,在一個大紅門前駐足。

齊睿抬眼一瞧,騎牆而建的小門樓,三級台階,對開的紅木門,大門兩側立著長條石墩,東牆掛著個小木牌,上麵寫著:百花深處25號。

大媽上前敲門。

不多會兒,一位中年女士打開一條縫問道:“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顯然跟大媽很熟悉。

大媽說道:“你不是著急賣房麽,正好讓我碰上個著急買的,就給帶過來了。”

中年女士打量齊睿一眼,見是一小青年,將門打開,淡然說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