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錢財易取，唯情愛萬金難求
比之於皇上的憂國憂民，往往市井小民來的更為悠閑自在，雲遊便是如此。
“壓大，大……壓小……”
數丈方許的賭坊內人聲鼎沸，和大安城的城禁森嚴不同，望坡城屬於中原武林的法外之城，武林中人的勢力範圍當是自由隨性。
這賭坊名為＂聖賢樂＂，乍一聽還以為來到了什麽高雅之地。
但細想也對，人為聖賢，聖賢也是人，是人必有其樂，樂的方法種類不一而已，誰也保不準聖賢就不以賭酒為樂。
這賭坊規模算是這望坡城中最大最齊全的了，上下三層，底層為賭，以棋牌搖骰子等各種花樣玩法為主。
二層為酒，喝酒劃拳歌舞樣樣俱全。頂層是客房，眾人在歡娛之後多疲憊便可入住於此。
隻聽一人問道：“小張儀，今天怎麽樣，贏的多不多？”
“多，必須多，昨日我夢到金便滿堂，今日運氣絕佳從未輸手，跟著我保你逢賭必贏。”
說話此人正是幕雲遊，雲遊自小無人管教，由一老奶奶收養長大。
長年混跡在這些聲色場所之中，又以巧言善辯知名，可以說在望坡城中基本無人不識。
眾人把這市井小人稱以“小張儀”，是褒是貶，雲遊也無所謂，從不在意世人眼光。
在他看來，名字就是一個代號，別人愛叫什麽都可以。
他嘴裏叼著一根長長的麥穗，手裏的銀子不停搗來搗去，左搖右晃邊走邊觀望著。
“這次買大，買大，聽我的沒錯。”
雲遊叫嚷著丟了一兩銀子過去。
有人跟風，也有些不信偏要買小的。
打開之後果然是大，眾人嘩然一片，有高興的自是有後悔的。
“小張儀，這次買什麽？”
雲遊故作高深道：“昨日我夢到財神爺下落家中，說我今日可以隨心所欲，買哪中哪。”
“哎，不對，你方才不是說昨日夢到的是金便滿堂麽？怎麽又變成夢到財神爺了？”
雲遊瞥了剛才說話的家夥一眼，蹙眉道：“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昨日是夢到了金便滿堂，也夢到了財神爺下落家中，那金便便就是財神爺下落家中時拉下的不行麽？就你事多。”
“財神爺拉屎也真是會挑地方。”
說罷眾人哈哈大笑起來。這種場所說些粗鄙之語自不為奇。
“買小，買小，你們愛信不信。”
說著雲遊又丟了二兩銀子過去，結果又中了。
這下眾人耳語道：“這小張儀今天還真挺準，沒失過手啊，要不要跟啊？”
“你們這些人能不能快點，自己沒有主見嗎，想壓什麽壓什麽，快點。”
莊家不耐煩地催嚷著。
雲遊又丟了二兩押小，眾人跟隨全部押小，結果又中。
眾人都高興起來道：“小張儀今天真神了，大家跟著他下就對了。”
莊家怒道：“小張儀，你今天不要下了，我給你五十兩出門左拐不送。”
這下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一起叫道：“是不是玩不起，怎麽能這樣啊，人家愛下哪就下哪管的著麽？”
“就是，就是，看人家運氣好也不能這樣啊，玩不起就不要玩，丟人現眼。”
大家都起哄叫道。
莊家和雲遊互看了幾眼道：“行，行，最後讓小張儀下一把，如果他還中，老子不玩了，還就不信他的邪了。”
雲遊笑道：“既然是最後一把，那就玩把大的。”
莊家催道：“快點，想好下哪沒？問問你的財神爺金便便下在哪了？”
“問好了，財神爺說這把就要玩大的。”
說罷雲遊把全部銀子通通壓在了大上。
眾人見小張儀如此自信，紛紛把手中的銀子全部跟上道：“跟著小張儀，跟著財神爺玩把大的。”
“大，大大……”
大夥叫著，桌子上的財銀已達上千兩，如此多的銀子聚一塊，雲遊也是頭次見。
但見莊家邪魅一笑，嘴角上揚揮起骰子搖了半天，下落。
“大，大大……”
大夥齊聲叫喊著仿佛這骰子還是聲控一般。
莊家徐徐打開，結果卻是小，一片歎息搖頭道：“唉，小張儀你這財神爺不靠譜啊。”
雲遊也裝作很失望的樣子怒道：“奶奶的，回去我就把財神畫像給撕了，家底都輸沒了。”
莊家把桌上的銀子收起笑道：“小張儀，今天可全靠你了啊。”
說著還衝他使了使眼色。
“別得意太早，遲早我要贏回來的。”
便在此時從二樓飛出一人重重摔在了地上，但聽一人喝道：“金蘭城城主的侍女你也敢調戲，找死。”
說話此人站在二樓，身材高大勇猛，一看就是惹不起的樣子。
像這樣為女人為錢財打架鬥毆的事基本每天都有發生，人們早已習以為常。
畢竟是法外之城，多為江湖人士，一言不合便拳腳相向。
江湖就是如此簡單而美好，沒有太多套路，能動手就絕不動口，隻有站著的人才有資格講道義。
摔在地上的人忍痛爬起道：“對不起，小的有眼無珠，再也不敢了。”
“滾”
說完便灰溜溜的跑出了賭坊。
“大丈夫當如是啊。”
雲遊呆呆地望著樓上歎道。
“是啊，是啊，你看此人多麽勇猛，一看就是大英雄般的人物啊。”
旁邊的人紛紛議論著。
而雲遊所看的卻是二樓的另一邊，一位身材纖細麵容絕佳的女子。
此女子一襲白衣，戴著青紗麵幕，雖隻能看到眉眼，卻也把他迷的七葷八素。
女子旁邊坐著一位身著華麗的公子爺，這公子爺正是金蘭城的城主莫少言。
此人氣質非凡，英俊神武，手持金蘭白玉扇，風度翩翩，和身畔的女子宛若才子佳人甚是登對。
莫少言也似乎看到了雲遊呆呆望著她的眼神，笑了笑對那女子道：“如影，看來下次出門得幫你換上男裝了，看見樓下的少年沒？那眼神怕是動了真情呢，哈哈哈。”
“少爺取笑了，輕薄市井之徒，何談真情。”花如影不屑地冷冷回道。
雲遊走出賭坊，這次分得了幾百兩銀子，一路上歡快的跳躍著。
雲遊對著站在門前的一位婦人笑道：“幹娘，這是在攬客麽？瞧你這姿色這麽年輕就不幹。做起了老鴇真是浪費天姿國色，若是幹娘不退，這春滿樓的頭牌哪輪得上如花和似玉呢？”
春滿樓和賭坊相鄰不遠，雲遊自小在這混跡，人長的可愛乖巧不說，嘴甜似蜜，天下誰人不喜歡聽好話？
這春滿樓的老鴇名叫韓夫人，也不知是嫁了位姓韓的還是本就叫這名，年過四十，小時候便收了小雲遊做幹兒子，對他也是甚為喜歡。
韓夫人笑道：“臭小子，你這樣子是又贏錢了吧？消遣起老娘來了，可憐你幹娘下半輩子就指著你來養我了。”
雲遊笑道：“幹娘說笑，我自小無父無母，平時也全料幹娘照看，不要說什麽養了，在我心裏你比我親娘還親。”
韓夫人喜上眉梢道：“你呀，就是這嘴甜，看見對麵沒，現在生意都跑對麵萬花樓了。
現在這些臭男人，哪還念什麽舊情，老熟客都跑對麵去了，要不我也不至於出來攬客了。”
雲遊看著對麵人流不斷說道：“對麵新開不久吧，改天我也去看看。”
韓夫人道：“你小子也想去裏麵嚐嚐鮮？”
雲遊一怔道：“什麽話，你幹兒子是那種人麽，幹娘你的春滿樓姑娘無數，我何時動過念頭？就是如花和似玉在我眼裏那也是胭脂俗粉還不及幹娘你有韻味呢。”
韓夫人笑道：“臭小子，沒大沒小，還打趣起你幹娘來了。”
雲遊嘻笑道：“我這不是為了幹娘你嘛，我改天去對麵萬花樓看看，看看對麵有什麽那麽吸引男人的東西。”
韓夫人道：“還能有什麽，吸引男人的自然便是女人了，你現在去不就行了，幹嘛還改天啊？”
“太晚了，我還得回去照看奶奶，不想她老人家擔心。”
“你小子還挺孝順，行吧，替我向奶奶問好。”
雲遊一路歡跳著，在回到黃土縣時看到集市上還擺放著上次落小霜看中卻又嫌貴舍不得買的白玉發簪說道：“老板，這個我要了。”
買完之後寒暄一路熱情叫道：“馬大嬸，還沒收呢，今天格外漂亮，看著年輕十來歲了，給我來點素菜，最貴的那種。”
賣菜的馬大嬸樂嗬道：“小張儀，你今天撿錢了吧？”
路過肉攤又道：“肉王李，給我來上好的肉各種各來一斤。”
說著雲遊還拍了拍肉販健壯的胸大肌笑道：“李叔，你這一身腱子肉可迷倒了不少貴婦吧，我要是女的也會饞你這身子。”
肉販笑道：“你小子，整天就知道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油腔滑調的。
不過，你李叔我喜歡，哈哈哈。”
說著還多丟一條豬蹄過來笑道：“送你的。”
回到家時天色已晚，茅草屋裏做飯的香煙陣陣冒出，雲遊興奮地把東西放到屋內叫道：“奶奶，我回來了。”
“你去哪了，這麽晚才回來，讓我們擔心死了。”
說話的正是收養雲遊和落小霜的奶奶，奶奶今年整六十了，一臉和善滿頭銀發，笑著幫雲遊去除身上的菜葉和雜物。
雲遊笑道：“不用擔心的，奶奶，從小到大都沒人能欺負我，你放心，雲遊機靈著呢，我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奶奶叮囑道：“莫被人欺，也莫欺他人，人心存善自有天佑，佛曰善惡有報，今生多造善業，來世多福多壽。”
“知道了，奶奶你這話從小念到大，我都聽的耳朵起繭了。霜兒妹妹，來，把這些菜都做了。”落霜兒接過。
奶奶坐在一旁念叨著：“怎麽買這麽多菜，今天什麽日子，過節了嗎？我現在老了不記事，咱家窮不要如此破費了。”
落小霜扶著奶奶笑道：“奶奶，你就不要操心那麽多了，我和雲遊哥哥現在都長大了。您老把我們收養長大，現在也是我們報答您的時候了，你就安心坐好就是了。”
雲遊道：“霜兒你先忙著，我去把蠻子和他奶奶也請過來。”
“好”
蠻子自小父親戰死，母親改嫁也不管他了，從小跟著奶奶長大，和雲遊奶奶是鄰居，平時也互為照應，關係密切。
“蠻子奶奶，你也來了，來，我們坐一起。”說著兩位奶奶互相扶著坐在一起開心的聊了起來。
“也不知他們今天要搞什麽鬼，早早就說讓我不要做飯，晚上大家一起吃。”
“是啊，我還以為是我老糊塗了，以為今天過節呢，不知道他們今天怎麽了。”
二老聊著，雲遊把剛買回來的東西拆開。笑道：“兩位奶奶，過來試試新買的衣服是否合身，訂了幾天了。”
雲遊把衣服放在奶奶身前比劃起來。“奶奶，你們去換上試試。”
二老錯愕地望著雲遊道：“雲兒，你今天是怎麽了，又是吃飯，又是買新衣的，你哪來的這麽多錢？莫要去犯事啊。”
雲遊怕奶奶擔心，笑道：“別亂猜了，今天是您老整六十的誕辰，蠻子奶奶過幾天也到了，這不就幹脆讓你們今天湊一塊過了得了。”
奶奶笑道：“看來真的是老糊塗了，這麽快六十都不記得了。”
二老換上新衣瞬間讓人眼前一亮，雲遊喜道：“奶奶，你們這就是貴婦人啊，果然人靠衣裳馬靠鞍，換上新衣這氣質一下就上去了，好看好看。”
兩位奶奶也笑著很是滿意道：“還挺合身的，雲兒你可真夠細心的。”
“奶奶年輕時也肯定是個大美人，這衣服一穿，看著多精神。”
落小霜樂著幫奶奶們拉扯著衣服。
雲遊道：“這話說的，奶奶何時不美啊？現在也是大美人。”
“就你嘴甜是吧？”
落小霜不服氣的白了他一眼。
“好了，你甜你甜，我家霜兒不光嘴甜，長的也是甜美可人，連飯菜做的都是秀色可餐，也不知哪位才有如此福氣娶得如此佳人。”說著雲遊用剛拿了菜的手又捏了一把落小霜的小臉。
落小霜被誇的心花怒放拍開了他的手嗔道：“你哪裏都不討厭，就這張臭嘴閑不下來。”
雲遊笑道：“是嗎，我的手你不討厭？”說完又從口袋裏掏出剛買的白玉發簪站在她身前幫她戴上。
落小霜小臉一紅低聲道：“你什麽時候買的，這東西太貴了，還是退了吧。”
雲遊拍了拍落霜兒的小臉道：“傻丫頭，你配得上這世間的任何奇珍異寶，因為你在我眼裏就是無價之寶。這發簪是因你而顯得更加高貴，這是它的榮幸。”
落小霜羞得滿臉通紅，隻是幸福的笑著垂首躲到奶奶身後啐了一口道：“油嘴滑舌。”
二位奶奶也大笑起來道：“看來，你們兩個是時候把親成了，這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你們兩個膩歪起來都把我們當不存在的了。”
落小霜漲紅著臉道：“奶奶，你們也取笑我。”
一旁的蠻子一直傻笑著，突然一句問道：“怎麽你們都有禮物，就我沒有？”
雲遊從包裹裏拿出一堆吃的笑道：“怎麽會忘了好兄弟你呢，你最愛吃的酥餅，龍須糖，還有蜜餞”
“在你眼裏，我就是一饕餮啊？”
“嘿，有你的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要不要，不要我可給霜兒妹妹了。”
蠻子急道：“要，要，有總比沒有的好。”大夥都笑了起來。
雲遊把二老湊到一起說道：“今天是兩位奶奶的好日子，我們輪流給奶奶說點吉祥話吧。
我先來，祝奶奶福壽齊天，春秋不老，鬆鶴長青，歡樂遠長，古稀重新，笑口常開，天倫永享。”說罷撲通跪在地上叩首。
落小霜也跟著跪下道：“祝奶奶吉利如意，福星高照，萬壽無疆，小霜願伺候奶奶一輩子，一輩子陪在奶奶身旁。”
蠻子急了猛地跪地道：“祝奶奶……奶奶的，詞都被他們說完了，我嘴笨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希望奶奶健健康康永遠陪在我們身邊就好。”
“大哥，你也留點詞給我啊。”
蠻子側頭低聲道。
雲遊笑道：“這不挺好嘛，詞不詞的不重要，奶奶要的是你這真誠的心就足夠了。”
“好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能有你們這樣的好孩子也是我們的福氣，快起來吧。”
說完二老眼泛淚花，幸福的看著眼前三位打打鬧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