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武道非仙道,自證自悟本具足
子月兩番受挫神情沮喪,顯然是有些氣餒了,更為重要的是自己行走江湖最有底氣的銀子也被人偷摸了幹淨。
這一下沒了倚仗,想打退堂鼓,蹲在路邊哪裏還有什麽女俠氣派,一番豪情壯誌在這兩日間便要消磨殆盡。
說好的鋤強扶弱難不成要灰頭土臉的回去讓皇帝哥哥看笑話麽?可大俠也是要吃飯的,總不致要淪落到為人辦差過活,她望了一眼旁邊扛著麻袋搬運貨物的光膀漢子,滿身汗水的進進出出。
心想這可不是大俠該幹的,扭頭便走了。
挨了一日終究明白了理想和麵子架不住咕咕叫的肚子要緊。
當下找了一個看起來幹淨體麵的房子進去應聘。
老板娘衣著豔麗,隻說男人打雜跑堂薪水少的可憐,女人隻需躺在**學些功夫便可腰纏萬貫,功夫越好,征服的男人越多還可萬古流芳。
子月一聽立時自承女子身份,想原來這就是江湖,學功夫打敗男人既可以填飽肚子又可以揚名天下,這不正是自己所要找的事情麽?當即允了。
直到她打敗第一個笑容猥瑣枯瘦如柴的男子被老板娘追打著跑了兩條街時她才明白有一個名叫妓院的地方也是江湖。
子月躲在牆角暗自哭了一會,想自己一生錦衣玉食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終於念起了家裏的好,江湖於她來說太過複雜。
望著川流不息的人群,街道琳琅滿目的物品,什麽大俠的念頭也沒了,隻想著飽餐一頓便好。
多麽卑微而又簡單的夢想,幸福本是如此容易,隻是人們幸福了便忘了這種感覺,又想著要追求更高的幸福,得到後再繼續無止境的求,直到求而不得是生痛苦。
所以痛苦的本自根源還是不懂得知足常樂不足常辱的道理。
知足常樂,一個如此淺顯的道理,想來不該會不懂,可真正能夠做到的人卻幾乎沒有,因為是人都有欲望,有欲望便永遠無法滿足,除非你是聖人神仙。
這麽看來聖人神仙其實也是如此簡單而又遙不可及,關鍵還在於修掉人身上的五毒。本自擁有本自具足是佛家的理念,雲遊自小受奶奶這一虔誠的佛教徒教化也未能領會,更何況是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
這個道理不懂也罷,她曾和大多數江湖武人一樣,認為仙人聖人都是通過極致的武道而入仙道才終成正果,殊不知全然搞錯了。
子月無法領會,隻通過五感的眼睛看到了一個熟悉男子的身影,怒氣陡生,腦子裏第一想到的便是:“就是他,就是這小偷在人群裏這麽擠了我下銀子便沒了。”
那黑衣男子也似是有所警覺,不待子月追出已竄進往來的人群中。
子月緊跟著跑去,隨在那男子身後九轉八彎的穿過幾條巷子。
到得最後一條巷子盡頭時卻發現有十餘位小混混正圍著一位女子慢慢逼近,各人臉上便如她在那妓院中打敗過的男人一樣,掛著讓人厭惡的笑臉。
子月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泥菩薩,心中本能的生起一股俠義之心大喝一聲:“喂,你們想幹嘛?這麽多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麽?”
小混混們一愣回頭看了看:“小白臉,少管閑事,想要英雄救美,你還嫩了點。”
話音方落,但見那被圍困的女子肩頭綢帶勝雪,微微一抖,那綢帶宛若一條白龍“嗖”的一聲,一個,兩個,三個,將十餘人的脖子纏繞在一起,右手一緊向上一揚全都吊了起來。
這十餘人立時懸到半空,掙紮一會便即兩眼翻白,隨著綢帶擲落倒地。
子月隻看得目瞪口呆,想這麽文弱秀美的女子功夫竟如此之高,手段也是這般狠,委實大出意料之外,更讓自己的行俠仗義之旅徹底的失了信心。
那女子臉上掛著青紗麵幕,隻露出一對如電媚眼,瞧了子月一眼冷冷道:“多謝公子仗義執言”。
子月一怔,想自己還未出手卻已被她料理,被誇仗義執言而非出手相助也是情理之中,隻是覺得有些慚愧。
作為女俠總不能靠著一張嘴行走江湖,可惜的是他沒見過小張儀,否則也不會這麽固執的認為行走江湖一定得靠功夫。
那女子雖是戴了麵幕,然仍可依稀看出是位絕色的美人,要不這十餘位男子也不會這般莫名其妙的死在花田下。
子月作為女子亦是自愧不如,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美的事物無關男女,總是讓人賞心悅目。
“姑娘過獎了,未請教……”話還未說完,那青紗麵幕的女子已轉身去了。
子月歎道:“好冷豔的美人。”
她信步而走,實在餓的緊,看到一家旗幡上寫有“小客棧”的小客棧,也顧不得有錢沒錢,壯起膽子要幹一件大俠大都會做的事情,吃“霸王餐”。
至於為何會覺得大俠要這麽做,多半是聽了師父年輕時候的壯舉,講的豪情萬丈,聽的熱血沸騰,誤了皇家子弟,實是無賴所為。
子月畢竟是底氣不足,挑了個靠窗邊角的位置坐了,易於吃完便跑又不惹人注目。
於是大魚大肉的上了一桌,毫無顧忌的大塊吃肉,酒是不喝的大口喝茶勉強可以扮豪邁的大俠。
便在此時,隻聽鄰桌四位手拿奇怪武器的人正大聲囔囔道:“他媽的,上次就是那些賊人在我們城池偷盜百姓財物,這次更加囂張居然明搶還把城中百姓給殺了,不找到這些畜牲繩之以法,我旁三胖名字倒著寫。”
說話此人身形矮胖,年紀在四十上下,似是個小圓球,確實對得起他這個名字。他桌角放著一把黑鐵算盤,不知是做何為用。
“大哥,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幽默,你這破名字再怎麽倒也是一樣。”
此人名叫高守門,其實本叫高手,隻因大哥旁三胖覺得他不配高手之名,想應了門派“旁門左道”之需,才硬是讓他叫守門。
高手身材高瘦直如一根竹竿,手拄一根銀白長槍,這槍也如人直從地麵頂到房端,再長個一兩寸便可破瓦而出,旁桌的食客無不側目。
負手立於那矮胖子旁三胖的則是兩位小姑娘,名為左秋雪和左曉道,正值花樣年華,長的甚是水靈,穿著一色的淺紫長裙,模樣一致卻是一對孿生姐妹,手中各握著一對金光閃閃的金剛圈。
他們四人便是離城的護城幫派“旁門左道”四兄妹了,其實這四人哪裏是什麽真兄妹,隻有這一對孿生姐妹是有血緣的。左秋雪和左曉道為大哥旁三胖所收養,在城中也是與婢女無異,後來又收了這高手。
旁三胖靠著父輩留下來的產業,家境本來還算殷實,但自建了這旁門左道的門派以來,家財也逐漸耗盡。
一個諾大的城池豈是那麽容易治理的,往往案件堆積不得民心又哪會有什麽收入來源,隻能幹養著一些無能鼠輩坐吃山空。
是以也是為何小門派眾多而要成為一城的護城幫派卻著實不易。
左秋雪和左曉道兩姐妹自小便有心靈感應的能力,但僅限於彼此,二人喜歡同樣的衣服同樣的食物甚至同樣的人,討厭的也是一致,就連說話往往都是一口同聲,彼此還沒開口便互明心意。
“兩位大哥不要著急,這些賊人也不排除是其他幫派派過來挑撥我們和城中百姓關係的,但不管他們是誰,我們兩姐妹都不會放過他們。否則無法向離城百姓交待,更無法麵對死去百姓的家屬。”
左秋雪和左曉道二姝異口同聲,一個字都不帶錯的,讓所有食客都是頗為驚異。
連子月也是心中大為歎服:“江湖果然是個神奇的地方,這麽多話你們二人竟一字不差,照著書本念也有快慢之別,而從你們口中聽來卻如是一人在說,厲害,厲害。”
旁三胖手指在鐵算盤的珠子上輕輕撥了撥奇道:“三妹四妹,你們的意思是這些賊人是其他幫派故意派過來挑撥我們和離城百姓關係的?”
隨而將鐵算盤往桌上一拍發怒道:“若真是這樣,那太也歹毒,他們的幫主城主也是該死,幹這麽缺德的事,那是任何幫派都不恥的行徑。
怪不得最近功德箱的獻銀越來越少了,善惡箱的抱怨信件卻多了,原來都是這些人搗的鬼。”
“就是,那些百姓一口咬定是我們旁門左道的弟子所為,還穿著我們幫眾的製服,但見過那些賊人的弟子都說並不認識他們,定然是其他幫派的弟子從中作梗。”左秋雪和左曉道二姝異口同聲忿忿不平道。
“我們這樣到處尋找也不是辦法,就靠著我們幫眾畫的幾幅畫像,我怎麽看都覺得不靠譜啊。”高手說著把那幾幅賊人的畫像展開端詳。
子月正與高手對麵,聽的入神,想著要不本女俠來幫你們捉賊?偷偷踮起腳尖向那畫張去。
隻見桌上畫的是兩名男子,一個個嘴歪眼斜淋漓盡致的將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的感覺給畫了出來。
可想而知這些幫眾對這些賊人有多麽痛恨,雖然不能親手將那些賊人抓住,但至少可以在畫像上出出惡氣。
“怎麽這世間還有比我還醜的人,真是醜人多作怪,還好還好,我確實要比他們好看那麽一點,雖然不多,總也是有的。”
旁三胖反複觀摩一點點的自信逐漸綻放並最終飛揚起來,嘴角露出迷之微笑,連連點頭。
子月見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尋思你倆是八兩對半斤,差不離。
高手不愧為高手,眼疾手快將那足有丈餘長的長槍一擺,那長槍從鄰桌劃過直抵到子月的咽喉,而他居然坐在原地不動一寸,大有宗師氣派,全仗著這長槍長的優勢一招製敵。
子月全然沒想到這出,手中長劍還未出鞘,即令出鞘也不能像這高手這般氣定神閑的坐著便將敵人製服,關鍵長劍不夠長夠不著啊,以後還有什麽資格叫一個長字,隻能稱為短劍了。
可短劍與短見同音大是不吉,這便如何是好?
子月被製住要害不敢妄動,雙手高高舉起頭頸向後靠,想著識時務者為俊傑,隻得暫時丟下女俠該有的氣勢輕聲道:“大俠,有話好好說,我這不過是笑了一下而已,何必這麽誇張,你這長槍真棒,還是先收起來吧。”
“笑什麽笑,你分明是在嘲笑我大哥長的醜,雖然這是人盡皆知的事,但家醜不可外揚,我大哥的醜也隻能是我們自家兄弟的笑談,你一外人瞎笑什麽。
沒禮貌的家夥,大哥,你說怎麽處置這小白臉?”高手一臉怒氣,嗓門震得瓦上灰塵簌簌而下,從聲音看來確實是高手無疑了。
高手說罷,四周的食客再也按耐不住,齊踮起腳想要看看這位大哥醜成何等模樣。
旁三胖臉脹成了關公,尷尬無比,二弟說話向來是口無遮攔的,向著食客猛的拍桌怒道:“看什麽看,都吃你們的去,一群沒見過世麵的東西。”
左秋雪和左曉道同道:“大哥二哥,不要動氣,這小子應該沒惡意,我們正事要緊。”
子月小雞啄米的點頭道:“對對對,正事要緊,莫要因小失大,我覺得你們所說的這些賊人一定會再去你們城池偷搶錢財,隻需守株待兔即可,這樣無異是大海撈針。”
她之所以這麽覺得多半也看出這些人不甚聰明,除了這兩個無啥權力的小丫頭外。
“閉嘴,我們說話輪不著你來指指點點。”
高手長槍一收,但這槍過長,在劃向子月時便險些將身後的食客劃死,這麽一回收,身後的那名食客終究無能幸免,攔腰劃了一道口子,立時趴在桌上,鮮血長流,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高手卻全然不察,店伴食客們則是驚的張大了口,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旁三胖瞥了一眼駭然道:“我覺得這小白臉說的好像有些道理,要不咱們這就回去等那些賊人上鉤。”
左秋雪和左曉道二人自然也瞧見了,忙慌道:“好……”三人攙起一臉無辜的高手便溜了出店,隻留下僵住的子月店伴和食客。
旁三胖看了看高手的長槍搖頭道:“二弟,你這長槍回去給削短一些好不好?”
高手被他們攙著快步而行不明所以道:“大哥,我這槍都使多少年了,早就用順了手,好好的幹嘛要削,我還想再加長呢,最好我一出手,這槍可以從這刺到對麵窗戶那裏才好。”
說著高手又將長槍一劃,“噗呲”一聲,身後的一名路人應槍而倒,百姓隻嚇得失聲大叫四下躲避。
高手“咦”了一聲似是有些驚奇,旁三胖和左秋雪左曉道三人已嚇出了一身冷汗,心道:“造孽呀……”
雖說這是法外之城,但自己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若然讓人知道我們旁門左道在這濫殺無辜豈非要讓武林同道所唾罵?
是以旁三胖顫聲道:“算是大哥求你了,還是把這槍收起來,不要再胡亂比劃了。”
也不由高手多說,三人直接緊扣了他雙手飛也似的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