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捆龍陣(下)
根據明代風水大能汪湛海的著錄,昆明古城勘測就用了整整八年,這才最終確定了整座城池的風水坐向。
五百裏滇池奔來眼底,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四山一水托起了這座千年古城山環水抱、藏風聚氣、世所罕有的上上品風水格局。
這四山一水之中偏有一脈,汪湛海認為是紫薇真龍化地而成!
紫微,乃是天上的吉星,化入地脈之中更是吉兆難得,這便是昆明城的風水龍脈所在。
其山,山勢長狹,延綿千裏,尾在川境,首止於昆明正北偏東,其名長蟲山。
山勢龍脈盤踞在昆明正北偏東,又於城中吐秀而成五華山。那五華山螺峰山既是紫微真龍化入地脈吐秀而成的靈山,當真是地氣旺且通靈性。所以五華山半山上原本建有水晶宮,這水晶宮傳說是龍王所居宮闕,而這裏所納的其實便是這紫微真龍了。螺峰疊翠,一旁古刹之中的丹霞屏和潮音洞皆是聯通長蟲山脈所的一道門戶。
長蟲山居艮卦,位居生門,地脈龍氣最旺。
昆明古城設六門,城牆內區域形似龜背,六道門戶則分別代表了頭尾和四肢,呈靈龜祥瑞之相。
城做靈龜,山名長蟲。
長蟲便是蛇的意思,龜蛇相交,這便又兼具了玄武之姿。
由此相輔相成,昆明古城的風水格局可謂已是妙到巔毫之作。其勢順應山川河流地脈之通達,其形與勢之間更是配合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實在已將風水二字的運用發揮到了極致。由此可見,那明代風水大能汪湛海絕非浪得虛名,確實是有驚為天人的大能耐、大格局!
盧用聽完這番敘述後,問道:“瞎子,按你這說法,那些人設這捆龍陣,難道是想將長蟲山這條紫微真龍殺死?”
沈浪搖頭道:“陣法名稱已經很明白了,捆龍陣,是困不是殺!困,則能以用,殺......你覺得誰能真正殺死一條龍脈?那紫微真龍是星宿所對應下顯露出來的形勢,並非真的是有龍墜地,你能摸得著、碰得到。殺死一條山脈……實在想也不敢去想……”
盧用奇道:“那他們在這裏大費周章建這麽一棟大樓困住紫微真龍的地脈又是為了什麽?”
沈浪道:“這大樓建造的位置十分偏僻,周圍盡是荒地避開了人煙密集的場所,從外麵很難發現這其中隱藏的秘密。但此處正處在長蟲山潛入地脈與那吐秀而成的五華山中間,簡單來說,這裏真是這條紫微真龍地脈薄弱而又靈氣足夠充沛的地方……”沒有繼續回答啞毛的問題,卻又轉而向白星問道:“你覺得這大樓中所含的陣法算不算精妙?”
白星源出武侯世家,對奇門陣法一類頗有見地。但她略略思索後,卻皺眉答道:“我家的武侯奇門更著重於交戰的陣法,此間的陣法屬於風水陣法。世間除了武侯奇門外更有大名鼎鼎的鬼穀奇門,他們專功陰陽五行的和合變化易數,探墓盜寶抑或查勘陰陽風水的變化來說鬼穀奇門或許更能闡明此間的奧妙。不過,武侯奇門、鬼穀奇門都是以周易為基礎的,取法於陰陽,運法於道衝循環之理,從而以法變陣變幻萬千。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捆龍陣整體確實是匪夷所思且用法極其高明的一個大陣。但是呢……依我所見,這棟大樓裏蘊含了不止一個陣法,那些輔助的東西加了上去反而讓這捆龍陣顯得臃腫龐雜了不止一些。如果此陣施用的對象正是這昆明的風水龍脈長蟲山的話,或許最多也隻能發揮出原本陣法所設計的三成效果。捆龍陣,是一套極其複雜且龐大的陣法,如果將這麽龐大的陣法完全鋪開設置恐怕就是真的瞎子也能發現這裏的異樣。那樣就會有更多的人開始懷疑並調查這裏,事情也遲早有一天會敗露。這種事情在古代行不通,放在現代來做就更加惹眼了。這些人也確實有些道行,將捆龍陣原本鋪開運用的龐大陣法重塑聚攏,然後竟然設在了這豎立的大樓之中!外麵能夠掩人耳目,內部仍然依舊運行,這功夫、這工程量,確實還是很花了些心思的。”
盧用插嘴道:“這麽說你也認同這陣法是針對長蟲山紫微真龍的?”
白星點頭道:“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別的解釋更合理。”
“費這麽大勁,做這麽大堆擺設,我看這些人是吃飽了撐的!”盧用不屑道。
白星思索沉吟,一時也不明其中真正目的,隻道:“這樣做耗時耗力,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隨著陣法的形狀改變,其中的陣腳、陣眼……等等很多因素也都隨之發生了變化,要參透這捆龍陣中間的變化和玄機設立起來已非一件容易的事,誰又會大費周章隻為擺設呢?這裏一定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關於這捆龍陣真實用途的秘密。”
沈浪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鍵,抬起頭,道:“我覺得……他們的目的其實很可能是十分單純的一件事——修仙!借紫微真龍的地脈靈氣修煉升仙!”
盧用一拍大腿,高聲咒罵道:“艸!又是一群做夢都想長生不老的瘋子!”
沈浪眯著眼睛看向頭頂,借著昏沉晦暗的燈光隱約可辨一副巨大詭異的鮮紅圖騰懸在他們頂上。黑色的背景,血紅的筆觸,正中勾勒了一座座臆想的蓬萊仙山,各種咒點和密密麻麻的符文一層一層以仙山為中心向外勾勒展開,猶如一條條巨大的旋渦向四周延伸開來。整體猶如一個巨大的旋渦倒懸在眾人頭頂上方,欲將周圍的一切都統統卷入吸納進去!
沈浪默默道:“這陣法不僅龐大,運行方法也很獨特,他們用電力、機械的方法推動了陣法的主體進行基礎運行,然後在通過那群豢養的小鬼按這些符文所繪的通道進行推動。多重作用下,借由這些嬰靈陰至寒的靈魂為餌,利用陣法引發地脈深處的紫微真龍產生靈氣外泄,讓這棟大樓產生類似虹吸效應一樣的作用。大樓被當成了針筒直插龍頭附近,靈氣就這樣被捆龍陣源源不斷的抽取出來,經由這些咒點符文背後暗布的管道不斷沉降下落……萃取後的靈脈更加精純,最終匯聚到下麵的精井丹室之內供人吐納修煉,妄想羽化飛升!”
盧用聽了恨道:“去他娘的盡做白日夢!妄想成仙?!等小爺殺將過去,把他們一個二個都揪將出來胖揍一頓,揍到連他媽媽都不認識……看那時候他們還是跪下求饒還是依然想著成仙!人生一世,盡把心思花在了這虛無縹緲的長生不老、成神成仙上麵……他們這些人真是枉來這世界走上這麽一遭!”不知何時,啞毛竟對成仙和長生不老這些事和這些人已經痛恨到了深處,或許這與他在孤山峽穀中的經曆有關。
沈浪和白星同時看向下麵那些錯綜複雜的陣法固定建築,還有中間最深不見底的幽暗垓心……
靈氣匯聚沉澱一路往下,那精井丹室應該就在這些符咒管道的盡頭,正主自然也在下麵……
盧用叫道:“那走啊!還等什麽!揪出他來胖揍一頓再說……”
沈浪和白星對望一眼,眼中分別含笑,隻要找到了明確的目標撒氣,啞毛果然是比任何人都要更積極的。
三人順著那大樓內部錯綜複的結構一路探查下去!
這次有了白星在場,那些個機關暗道自然再也不難。
又有了沈浪這三魂歸一的奇人在側,無異於更多了一尊令諸般邪祟聞風喪膽的凶神坐鎮一樣。黑暗中那些湧動的詭異能量都逃不過他的雙眼。
盧用手裏拿了半截水管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氣勢上看確實令人不敢輕易靠近。
如此一來,行進速度大大提高了不少,一路下去也算通暢,此行竟比他們預想的反到來得順當了不少。
白星一邊往下奔跑一邊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變化,這會兒忽而皺眉道:“依我所見,這捆龍陣裏雜七雜八又融入了十多個輔助的陣法在內,但反到有些畫蛇添足了……”
沈浪一旁笑道:“你到替敵人惋惜起來。”
白星歎道:“我是替這陣法感到惋惜……本來好好的一個捆龍陣,變化了形態屹立於此已是難能之事。能將陣法運用如此也確實令人心裏生出幾分敬佩之意。但這陣法好像是先後兩撥人設計布置的,後來那人生怕此番布置還嫌不夠,又加了一些輔助陣法進去。要知道,用陣猶如用藥,常言說是藥便有三分毒,這些輔助陣法的加入卻反而成了累贅,讓捆龍陣原本的效率降低了不少。這樣一來確實有些畫蛇添足了……”
沈浪道:“有什麽法子能破了這捆龍陣的?”
白星探頭往最下麵的深坑望了望,道:“要想根除,還是得到最下麵……找到那精井丹室的所在,毀掉陣眼中樞才行。”
沈浪又問道:“那陣眼中樞又是什麽?大概長什麽樣子?”
白星卻搖頭道:“這不一定,陣法的變化、大小所使用的陣眼中樞可能都不太一樣,甚至可能不止一個。”
盧用一旁插嘴道:“嗨!何必這麽麻煩?咱們就按原先計劃一路殺通到底,然後毀了丹室,擒了主人,不就完了!半路商量這些有什麽用?”這小子外冷內熱,早已興奮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沈浪還想再說什麽,但終究還是被打斷了。
隻見黑暗之中不知何時竟悄悄出現了一隻慘白的手臂,像是許久之前就已經生成在那裏一樣,靜默無聲地停在那裏……
此時感應到有活人通過,竟不偏不倚略一傾斜,往白星的肩頭上方搭了過去……
沈浪走在最後,眼裏自然看得明白,但若這條手臂屬於某個陰暗的邪祟他也能提前察覺,不過看來事情絕非如此。當下毫不猶豫往前一把!硬生生擒住了這隻顏色慘白的手臂!
不等眾人反應,猛然用力一扯!這一下竟硬生生地將那手臂的主人從黑暗中給拽了出來!“啪嗒”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白星和盧用聽得動靜紛紛回頭,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隻見地上已多了一個渾身幾近赤果的女子!渾身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顏色,油膩濕滑的頭發肮髒地服帖在頭上,即使摔在了地上也絲毫不沒有掩飾自己**的私處,眼中更完全不知道什麽是廉恥和羞愧,簡直已連正常人所應有的情緒和眼神都沒有半分!迷茫空洞的眼睛裏,那點神光早已不見,除了樣貌還有三分像人,已經活脫脫與牲畜沒有多大分別!
那女人摔在地上也不喊疼,“呼”地一下又迅速掙紮著爬了起來。
忽然張開一張歪斜腥臭的大嘴,瘋癲癡笑著又往白星這邊撲來!
盧用道:“這TM是哪裏躥出來的髒鬼,半路衝出來害人!”說罷,手裏半截水管斜斜往那女人前胸一挑打將過去!
渾身赤果的女人竟渾然不知,這點簡直連牲畜都隻怕不如,是條牛馬被人毆打也還知道躲閃,但她滿眼裏卻完全隻有白星一人!除此之外則完全地不聞不問!
這一下當即結結實實打在那女人胸膛上,頓時將人擊倒,可剛一落地,她又馬上掙紮著爬了起來!依舊揮舞著蒼白的雙手朝白星衝了過來!顯然連最基本的疼痛感和動物本能都快喪失殆盡……
沈浪眼裏閃過一絲酸楚的神色,不等那女人再往啞毛棍頭上去撞,趕在後麵抓住她的肩膀,跟著腳下一掃,很輕鬆便放倒在地製住。
白星躲到沈浪身後,輕聲道:“她好像是衝著我來的……但你看她這樣子……隻怕早就已快油盡燈枯了……”
沈浪當然也已看出這女人的身體狀況其實極差,雖然年齡並不大,但生命卻似已將步入最後的盡頭……那模樣,令人不忍直視……
盧用問道:“之前追著你襲擊的女人就是她嗎?”
白星搖頭道:“類似,但絕不是她。”
“類似?”沈浪抬頭看了看四周昏沉晦暗的空間環境,難道這裏還藏著更多這樣赤條條又接近生命終點的女人?
白星道:“之前襲擊我的女人比這厲害多了,而且她的身上散發著一種令人深刻感覺到恐懼的原始獸性,無意中我還看到她的臉上有一條鮮紅色的疤痕,很長的一道疤痕……”
盧用道:“管她是不是先前那人,這家夥也肯定沒安什麽好心!”說著就待仔細盤問一番。
不料那女人渙散的眼神忽而又變得癡狂起來,咿呀著不斷從嗓子裏發出陣陣嘶叫:“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裏……”語聲淒厲令人側目,就像一個受盡了折磨的母親在生命的最後所發出的呐喊。
盧用收起凶狠的神情不禁皺眉道:“這家夥看來不僅是瘋的,而且還瘋得不輕呐……”
“孩子……”沈浪默默注視著眼前的女人,類似瘋癲渙散的話他們之前好像也在哪裏聽到過……就在上次,在那妖精潭附近的那個小山村裏,村口的婦人也是這樣一遍一遍不斷嘶聲力竭地呼喊著……淒涼的神色,癡狂的狀態,與眼前這女人竟是如此相似……
轉眼間,地上赤果的女人已變得更加狂躁、更加歇斯底裏起來,就像感應到了什麽渴求已久的事物一樣,將一雙銷售蒼白的手臂直直捧向半空。
半空裏忽忽悠悠,飄來一股不祥的氣息,那些小鬼躲在幽暗的角落裏竟又再度躁動不安起來,好像它們正在密謀渴望著什麽。
赤果的女人四肢著地,開始瘋狂的用指甲抓撓起地麵。伴隨一陣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刺耳噪音,忽而扯開撕裂沙啞的嗓子又一遍一遍呼喊起來:“孩子……我的孩子……還給我…我的孩子……”隻一分鍾不到的時間,她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
這場麵不禁讓人感到頭皮發麻,三人都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啞毛更滿臉都是厭惡的神色,捂著半邊臉咬牙道:“這女人幹嘛呢?難道是要屍變嗎……媽的,真叫人難受!”說罷抬腿想要阻止。
沒成想那渾身赤果的女人這時竟變得極為靈活,忽而往邊上一閃,接著便以極快的速度像野獸一樣四肢著地躥躍了出去,左臂在一個突出的欄杆上稍微一借力,身子跟著翻上,三兩下勁頭便躥在了十多米開外,再一翻身,陰測測對著他們一笑,轉而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或許女人更同情女人,白星擰著眉頭看向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赤果女人,忽而沉聲悠悠來了這麽一句:“這女人好淒涼……”
沈浪能夠感受到對方可悲可憐的靈魂,此時也不禁幽幽應道:“誰說不是呢……”
赤果的女人是消失了,但半空裏那股陰冷的氣息卻更加躁動不安起來。
舉頭三尺便能感到陰風陣陣沁人筋骨,似乎有一股貪婪的意識正在黑暗裏漸漸擰絞成團,隨時都有可能向他們衝擊而來!
對於沈浪來說,那些小鬼他雖不怕,但若是它們太過瘋狂而且又凝聚在一起的話,最好還是小心為好。不由得又皺眉往半空裏看了一會兒,鄭重道:“我們最好加快點進度,此地不宜久留。”
盧用將手裏那半截水管往腰間一橫,率先站在了頭裏,高聲叫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小爺便來打這頭陣衝在前麵,且看誰敢攔我!”此話一出,當真有幾分威風凜凜的無畏氣勢。
三人再不遲疑,加快了腳步飛也似往下奔襲而去!
沒過多久,剛跑下兩節回廊,隻覺四下裏本就昏沉的燈光忽而一亮,接著又漸漸暗淡了下來……
周圍的氣壓漸漸降低令人莫名開始心跳加速,那黑暗的角落裏,一種奇異而又危險的生物電似乎正在放出蠢蠢欲動的危險信號!
啞毛的感知能力最是靈敏,哪怕隻是那點若有若無的莫名信號!
走在最前麵的他立刻停下了腳步,雙眼警覺地往四周黑暗的角落裏不斷去望……
那東西藏在黑暗裏,滑若遊魚一般的移動身型,令人更加難以捕捉它的去向。但啞毛可以很肯定,這絕不是那些虛無的小鬼在故弄玄虛,就在那暗處,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藏著一個危險可怕的東西正準備伺機而動!
戒備的看了一會兒,那東西似乎也感覺到了他們並不好對付,竟又順著那些黑暗的角落漸漸滑遠開去沒了感應……
空氣中那種令人緊張壓抑心跳加速的氣息馬上也跟著消散無蹤。
沈浪低沉著聲音道:“咱們繼續走吧……”
啞毛點點頭,調轉半截水管提在身後,又繼續往下奔去……
誰知奔跑一陣,那種奇異的生物電所引起的感覺又來了……
啞毛再次急停下來!猛然回頭搜索,那東西卻始終隱在黑暗裏,隨著他犀利的目光始終四處遊走不定……漸漸又退了開去消失不見……
於是三人繼續前行。
如此反複,每走一段,那東西便靠近一次,等他們停下戒備搜索時,那東西又悄悄滑了開去。這樣走走停停本也沒什麽,但在上空凝聚的無形怨氣此時早已更加濃重,時間一分一秒,那些小鬼似乎隨時都會衝壓下來,撲在他們身上惡狠狠地撕扯他們的血肉……
白星看透了那東西的意圖,正色道:“這東西躲在暗處不斷接近,明顯是在拖延我們的時間。不用去管它的存在,咱們盡快繼續趕路重要!離那精井丹室已經不遠了……”
沈浪和啞毛同時點頭答應,白星的見地確實沒錯!那東西並非想和他們正麵硬剛,而是采用迂回戰術拖住他們,真正恐怖的還是頭頂上方逐漸凝聚扭絞的那群小鬼!
突然,半空裏傳來“嗡……”的一聲,這是變故又生……
某種巨型電機在這一聲響應之中又再度被人重啟!
白星暗叫不好……顯然,這是先前被她關停的陣法要害又被人再次啟動了……
如今三人身在陣內,重啟這東西絕不會帶來什麽好事,隻有更多的危險在等待著他們!
果然,旋轉餐廳的地麵又再次轉動起來……
隨著巨型電機的不斷推動,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遠不是他們剛來時那樣子一片安靜休閑的景象。陣法不但被人重啟,而且還加大了功率,加快了陣法運作的速度。
三人同時一頓,腳下站立不穩,腦中一陣天旋地轉……
頭頂天花上所繪製的那奇異咒點和符籙此時早已不能細辨,但圖騰的整體就像一個巨大的暗紅色旋渦懸在上麵!此刻伴隨著陣法的重啟,也跟著一點一點旋轉起來。
他們噗通一下摔在地上,身在捆龍陣陣法之中,他們耳裏盡是低頻嘈雜的紛亂噪音無孔不入地不斷往腦袋裏鑽,感覺就像身處海浪堤壩之下然後被那無盡的浪湧不斷層層撲打洗刷一般難耐。無處不在的噪音一波接著一波,讓人的神經幾近崩潰!
滿眼全是昏暗紅黑的各種咒點和符籙不斷從麵前飄過,甚至讓人產生了一種錯覺,就仿佛身邊的空間都開始扭曲翻轉起來一樣。而身在其中的他們更簡直連立足都難!
現在僅僅是捆龍陣內所帶來的聽覺和視覺上的感官刺激已帶給人一種足夠的折磨。
有那麽一瞬間,沈浪甚至感覺自己的靈魂就像被困在一個巨大的網萬花筒旋轉翻弄,這種感覺令人無處躲藏又無比絕望!甚至開始深深懷疑自己的渺小和悲哀……
三人無一例外全都再無法正常行動。他們張大著雙目,嘴裏使勁喘著粗氣,周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經和肌肉都在拚盡和那種眩暈對抗著,但始終也無法掙脫。
就在他們覺得胸中這一口氣息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的檔口,那一直若即若離躲藏在暗處的東西也終於覺得時機成熟了……
如萬花筒一樣旋轉的光影裏,一團黑影已高高躍起,順著旋渦轉動的方向,熟悉而無情地伸展四肢,用最淩厲的方式向他們撲來!
形如走獸一般的身型佝僂而彎曲著,同樣慘白的皮膚和幾近赤果身體充分散發著獸性和危險的一麵,還有那雙目中一團如癡如醉的貪婪光焰……
啞毛曆來感知能力最是敏銳,這會兒在這捆龍陣內反應也最大,簡直連頭也抬不起來,卻又恰好排在隊伍最前麵。麵對那東西的襲擊,到現在也還來不及察覺。
頃刻間,隻覺黑影一團已經迫在眉睫。隻見迎風撲來一個厲鬼般的女人,臉上一條肉紅色的疤痕分外明顯,斜斜跨過了眼眉和鼻孔將一張臉歪扯向一邊,口中露出滿嘴森森尖牙,尖銳的五指朝啞毛麵門齊齊罩下!
啞毛的感知能力確實出眾,神經和肌肉的反應更加迅捷,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或許是出於本能,頭腦未動,身子卻已不由自主動了起來……
已來不及再做多餘的動作,啞毛拚盡全力一聲大吼!腳下猛地一踢棍頭,將手裏半截水管的斜斜往前挑去!腰裏再一用力,那棍頭毒龍也似旋轉著衝那女人衝出!
那東西或許連做夢也沒想到對方還有招架之力,一驚之下急速翻轉身形躲閃,這才算避開了要害!但左胸一陣劇痛,還是已被啞毛一棍打中!饒是這東西有些道行,行動真真是訊疾如風,吃痛之下不退反進,一手死死握住棍頭,另一隻慘白的右手竟又往前猛然探來,這次利爪如刀直取啞毛雙眼……
啞毛渾身猶如走電一般哆嗦嗦打了一個激靈,頭腦卻莫名情形了半分,慌亂中急忙撒手後撤,半截水管“當啷”一聲跌落在地上,人也借此退步躲過了一擊。
她二人這番交手隻發生在兔起鶻落之間,迅疾快如走電一般一碰便分。
雙方再度一分落地,心裏都覺同樣震驚,也深知對方絕對不容小覷。兩人四目相對,僵持了約有半分多鍾……
這女人顯然就是在頂樓追襲白星的那個,骨子裏確實多了幾分獸性,下手也更穩準快狠!
如今身處這樣的環境,又遇到這樣的對手,自己這邊三人連站立都難,那充滿野性的女人卻顯然已經適應了這捆龍陣內令人頭暈目眩的環境。對方占盡天時地利,三人的處境確實堪憂啊……更何半空裏還懸著一群逐漸凝聚的小鬼,無論戰還是退抑或拖延,他們都是更耽擱不起的那一方。
驀地裏,一聲尖嘯,猶如一道利刃劃破了昏沉的空氣!
那令人恐懼的女人已率先發動了攻擊,隻見她四肢貼地,飛速盤旋著自己的身子衝擊而來!
啞毛恨得牙都癢癢,也不知從哪裏湧出一股子倔強不屈的擰勁兒,當下不管不顧將右腳重重一頓,硬生生將自身的潛力統統都調動了起來!一股巨力由地而起傳在腰間,再一發力疊加,力量成幾何倍數增遞在了肩頭,雙手大開大合拉弓一樣使勁舒展,隻這一瞬間已將力量調動疊加到了最大極限。剛好那女人迎麵撲來,心裏更無多想,右手閃電一樣從身後翻轉擊出。無招無式,但速度之快實在是出其不意,拳風隱隱內含,直到了那怪物胸腹附近才又猛地一下激射而出!這股力量初時還不甚大,拳風剛一觸碰到對方的身體便如鋼針一樣直透了進去;在體內爆發出來的那一刻便猶如排山倒海不可收拾!
這怪物雖然猛惡,但可惜的是從來也沒領教過崩拳秘技,更對此毫無防範!本想占著自己一身怪力和敏捷的身手又兼具天時地利先下一城,哪知此番兩下裏一碰,想後悔卻來不及了!蒼白的身子就像狂風中卷起的落葉被撞得斜斜飄起了半尺,然後軟綿綿摔落在地上!誰能想到這一擊的威力竟比剛才那半截水管更來得凶猛異常,威力何止陡增了數十倍!
女人身子落地,就像爛泥一樣癱軟著萎靡做一堆……
白星吃驚的看著盧用,忍不住脫口呼道:“好霸道的崩拳!好恐怖的勁力爆發!”
沈浪也看了盧用兩眼,自愧不如道:“古爺爺總說我功夫不如你,以前還不服氣……這下看來,古爺爺的話隻怕沒錯……”
盧用艱難扶著身旁的欄杆,不屑壞笑道:“你小子少酸溜溜的說話!什麽叫隻怕是真的?老爺子說的就是真的!”
他這崩拳秘技已得墨家前任钜子古通老爺子六七分真傳。光聽崩拳名稱,或許很多人會把它和半步崩拳這路拳法搞混,其實兩者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半步崩拳是拳法,用勁用功的法門當然有其獨到之處,但還是以拳法為主配合施用。古老爺子傳的這崩拳秘技是功法,隻針對用力、發力和受力不斷領悟修習的法門,這崩拳秘技融合了八極拳、半步崩拳、形意拳、通臂拳等等諸多流派的內勁法門,再取其中精華另辟蹊徑而成。一經習得,不拘泥於任何拳法套路,甚至舉手投足間都可傷人。勁力疊加後在瞬間爆發出來,穿透物體表麵,直達內裏才真正爆發開來,這原來說來簡單,其實卻是極難的。勁力的發出和控製需要掌握得極其精確,對敵人的行為軌跡也要預判得十分準確,二者缺一不可。修習困難尚在其次,最難的還在於對“力”的這份感受和領悟上,甚至是一條肌肉的變化都可能讓人功虧一簣。好比同門學藝的沈浪同樣休息了十數載卻一直不得其中要領,離真正的“會”還隔著一線,而也就是這一線之隔就和啞毛的差距又相隔了十萬八千裏。
剛才這一拳毫無招式可言,全在出其不意的快!出其不意的重!
拳勁衝透了對方的皮肉直透胸腹之內,然後才全部爆發出來。不管你外麵修煉得再是鋼筋鐵骨,腹內的髒器始終都是人體最脆弱的部分,因此隻一擊之下戰鬥便就此結束了。那怪物體內的髒器、骨骼早已被啞毛這一擊震得支離破碎,一命嗚呼軟爛在地。
三人稍微對周圍的環境適應一些,平衡和知覺也稍微恢複了點,可以勉強站立起來。
啞毛立了功,一副得意的樣子更加不可一世,天旋地轉的境地下也不忘臭美地理了理額前的頭發。目光匆匆往地上一瞥,忽又惡心得吃驚叫道:“我去!這家夥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一臉嫌棄把自己的手放在衣服上使勁擦了擦:“太TM惡心了也……”
白星聞言,勉強扶著欄杆上前細看,一見之下心房也不由得收縮繃緊起來。
躺在地上的女人,細看之下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女人,甚至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
越看越覺得心裏毛躁,越看越覺得滿肚子泛著酸水的惡心……
這怪物乍看之下確實和成年女子外貌相仿:纖細的腰肢、隆起的**、豐腴的臀部……
細看之下:那慘白的皮膚竟密密麻麻布滿了細小的鱗片;臉上沒有鼻梁,隻有一個凸起的鼻子一樣籠統形狀,前端露出了兩個小孔以作呼吸之用;嘴裏滿口尖牙森森林立,發出惡臭難聞的氣味;最怪異的還是那一雙眼睛,瞳孔奇大無比還微微泛著藍色的光膜,沒有眼瞼,但眼球內側卻長出了一副類似兩棲動物的內眼瞼來!
詭異的形象,死不瞑目的一雙大眼,至此還發出陣陣抽搐的身軀,確實令人作嘔……
沈浪湊在一旁看了兩眼,他記憶裏好像對這東西有印象……還是爺爺曾和他說過的故事裏有提到過的……終於皺眉道:“這是個被下了降頭的蠱女……”
盧用叫道:“蠱女?這是人?這TM還算是個人?!”
沈浪也顯得很難受,沉聲道:“是的,至少她曾經是個人……”
“但一個人又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沈浪歎息一聲,搖頭道:“我爺爺曾經和我說過的故事裏有類似的描述……蠱女原本也是正常人,但從她們以身獻祭的那一刻起,就漸漸脫離了人性……獻祭之後,蠱女從此會非常懼怕陽光,終生隻能生活在黑暗裏;然後內心的獸性會逐漸覺醒並越來越喜歡以生鮮的血肉為食;再經降頭養蠱之人不斷以蠱蟲飼隻,身體外觀就會慢慢發生變化,一部分以蛇蟲、生魚等鱗族為飼主的蠱女便會出現這樣的變異……”
白星喃喃自語道:“以身獻祭……她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當初竟是出於自願?”
實在讓人想不通,是什麽樣的理由會讓人放棄生而為人的權利和精神,甘願變成一個冷血嗜殺的野獸……好好活著難道不好嗎?
此時,那蠱女忽然一陣顫抖,竟又顫巍巍動彈起來!
啞毛緊張地握緊了雙拳,說實話,看清這東西以後他還真有點再下不去手的深刻猶豫。
白星攔道:“別怕……她好像是回光返照……”
隻見原本已經死透的蠱女突然又用手肘拄著地麵支起了半截身子,往黑暗中拚命伸著一條手臂,含糊嘶啞地向黑暗中呼喚道:“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們……”可惜,她滿口尖牙更難以啟齒,沒喊上幾聲頭顱便往一側歪斜滑倒,這回是真的死了……
沈浪聽著蠱女最後那幾聲呼喚,越聽心裏越不是滋味……嘶……這樣的呼喚本來應該很溫暖,但如今怎麽會讓人覺得這麽別扭呢?
他深深皺緊了眉頭……
孩子,她們無一不再呼喚自己的孩子……
他知道離解開這些天的謎題隻差一步之遙,但就這關鍵的一點還在隱隱約約沒有想通……
已不能等他再去多想……半空裏凝聚的亡魂就像一片漆黑的烏雲正漸漸強壓了下來,蠱女的死仿佛徹底激發了這些小鬼的憤怒,他們已經再不顧慮,他們要複仇,他們要血肉,要沈浪他們三人身上鮮活的血肉……
恍惚中,半空裏那片若有若無的黑雲不斷奔湧翻滾著,就像衝出堤壩的洪流一樣,不顧一切的衝擊下來!
沈浪當即驚慌失色,忙叫道:“快!快逃……”
不顧一切衝擊下來的亡魂,令人天旋地轉的捆龍陣內部環境,一切的一切都對他們不利!眼看這一路已快接近底層的精井丹室,離揪出此間作孽的正主已經不遠了,難道就此功虧一簣?!
之前還在雄赳赳氣昂昂的決心去哪裏了?一路勢如破竹根本不將敵人放在眼內的氣勢去哪裏了?
或許現在根本就想不了這些!
他們掙紮著,腳下蹣跚難行,在這萬花筒一樣的陣法裏,逃命真比登天還難!與其說在逃命,不如說隻是在跌撞著艱難爬行而已!
如此發展下去,不出一支煙的功夫就得玩完……
或許真是命不該絕,沈浪正摔跌得頭暈眼花心亂如麻之際,隱約看到身旁不遠處露出了一道低矮的暗門。門戶半掩,開口正好容得一人通過。
此刻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高叫道:“快跟我來!”
自己搶先便撞了進去,白星後腳也跟著闖了進去,最後進來的是啞毛。
三人驚魂未定,事情變化得實在太快,根本來不及過多反應。
一門之隔,這裏卻完全不受那陣法運轉的影響,頭腦立刻清醒了很多,萬花筒一樣舉步維艱的感覺也消失殆盡。沈浪顧不得其他,急忙站起用力推動那扇半開的門戶,口中對盧用急叫道:“還愣什麽,快來幫忙!”
那是一扇厚重的鐵門,門下鉸鏈早已生鏽。白星也上前幫忙,三人合力之下,耳聽腳下哢哢聲響,總算是將門戶徹底閉合起來。
門剛合攏,耳聽外麵猶如冰雹墜地一樣狂轟亂炸響作一團。那群小鬼已瘋了一樣衝擊而至,鼓動得門外陰風陣陣肆虐不停!縱是如此,但卻始終沒有一個小鬼能越雷池半步!
三人這才得空回顧這房裏的情形,一看之下不由得又呆了……
僅一牆之隔,這裏的情形與外麵又截然不同!
隻見一間密室裏放滿了各色泥偶,這些泥偶無一例外都做成了小孩幼童的模樣,外麵再塗上一層油漆,或被漆成白色、或被漆成了金色、黑色……
當中突兀的擺放著一張供桌,供桌之上一個一把線香已快燃燒殆盡,縈繞的煙霧下幾碟零食和糖果充作供品散亂放著。供桌當中一個泥偶,也作孩童形狀蹲伏當中,但全身卻被漆成了大紅的顏色,顯得那麽的詭異,那麽的與眾不同。
盧用上氣不接下氣地好奇問道:“瞎子,這幫小鬼怎麽不敢追進來?”
沈浪渾身酸軟靠在一邊牆角,搖頭苦笑:“不是不敢,是不能。你看這裏,分明就是一間祭壇,用來供奉存放那些小鬼的骸骨的祭壇。那些人豢養小鬼的目的既然是為了推動捆龍陣,這種存放小鬼屍骸真身的重要場所,又怎麽會讓它們能夠輕易闖入?對於亡魂來說,他們的真身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此間主人也借此來控製、利用、驅使這群小鬼為他做事。”用手指在牆壁上輕輕摸了一把,續道:“這間密室的牆壁上畫滿了各種鎮魂驅靈的符咒,又裝配了各種他們認為有用的法器和天然辟邪驅鬼的物質,就此還嫌不夠,還反複刷了不知道多少遍符水……外麵那些小鬼這輩子恐怕都不可能進來此處……”
祭壇,骸骨,亡靈真身……
這滿地的泥偶難道竟是用這些小鬼生前的屍骸做成的?!
當然,這裏就是盛放這些小鬼真身的地方。依照南洋邪術所設立的祭壇,供奉這些亡靈的骸骨。
這些人將幼年夭折的孩子的屍骨收斂,再混合特殊提煉的屍油、符水等物和在泥土裏,然後一層一層覆蓋在那些孩子的骸骨外麵,之後貼上鎮魂和特別的黃紙符籙,又塑成孩童的樣子漆上最後一層油漆,就變成了他們現在所看到的這了特殊配比的泥土塑成孩童形狀,再繪製上特殊的符籙,最外麵又用有色的油漆進行包覆最終做成了這一個個的泥偶豢養供奉在此間……看著這一地成百上千個泥偶,真是讓人覺得又淒涼、又恐怖……
若不是被那群小鬼逼得急了,誤打誤撞闖入此地,這處祭壇還真不容易被人發現。
也正因如此,他們三人好歹是又撿了一條命回來。
沈浪看著中間供桌上那個醒目的大紅色泥偶,心中若有所思,這或許便是那些小鬼中最臃腫最巨大的那具嬰靈的真身了吧……
盧用是從來不去理會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的,他隻知道中間供桌上那個大紅色的泥偶最為顯眼,其他的一概不想!飛奔了兩步衝過去,抬腿一腳就將供桌踹翻在地。香燭和供品摔砸得四處橫飛亂響,那大紅色的泥偶也重重磕在一角。泥胚損壞,裏麵果然顯露出了一截小小的人骨……
盧用不禁皺眉嫌棄道:“媽的!這東西果然是用人的屍骸造的,真TM惡心……”抬腳便往那泥偶之上重重踏去,這一腳若是挨實了,門外的小鬼說不好就此灰飛煙滅再無重頭之日!
誰知供桌後麵卻突然躥出了一條人影,一把抱起那跌落的泥偶死死捂在胸前。
盧用一愣,停下動作看了兩眼,忽而也笑道:“你們快來看看這是誰,哈哈哈哈……這**賊原來躲在這裏!”
隻見一人已被盧用死死踏在腳下掙脫不出,正是之前隱藏身份,暗中卻想謀害眾人的那個年輕子弟,也便正是此間真正主人的愛徒!
隻是此人這會兒看上去又與之前顯得不同。這門主的徒弟原本也還算長得英俊,身子挺拔,笑容親切。但這會兒的他卻已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臉頰都已塌陷,原本精明的雙眼現在看來隻有一層朦朧的死灰顏色,就像這個人的肉體雖然還活著,但靈魂卻早已離體而去了一樣……
僅僅幾個鍾頭不見,在他身上到底又發生了什麽?竟將一個大活人折磨得如此狼狽落寞……
盧用腳下用力使勁兒踏住,那年輕人也不叫疼,眼神癡癡傻傻已不見了神光。盧用還是大聲喝道:“臭小子!看你還想害我們……如今落在小爺手上,還有什麽話說?”一連幾聲,那年輕人隻是木木楞楞絲毫不聞……
這小子莫不是真的傻了?
盧用嘀咕道:“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轉而換上一副凶惡的麵孔,邪邪笑道:“小子!少跟小爺在這裏裝瘋賣傻,你騙不了我的……不吭聲?好!好得很……小爺先將你的手指一根一根,硬生生扳斷……看你還能裝到幾時……”說著就要動手。
怎知那年輕人卻依舊麵如死灰,癡癡傻傻如墜夢境一般……
盧用用力去拽他的手指,作勢比劃了幾次,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惡人,有些事情終究還是做不出來的。
終於氣得一腳踢在那年輕人小腹上將他踢了個筋鬥,憤憤罵道:“你小子有種就好好裝下去!這麽些年你們害了多少人?造了這麽多孽……終究逃不過要還!”
那年輕人被踢得仰麵跌倒,仍舊不會喊疼,一雙灰蒙蒙的眼睛慌亂地四下裏尋找,忙又撿起那大紅色的泥偶緊緊抱在胸前,忍不住心疼地將臉湊了過去,一邊輕輕撫觸摩擦一邊憐愛輕哼起來:“孩子…乖孩子……我的孩子……我的乖孩子啊……”
沈浪看得渾身雞皮疙瘩全都立了起來,眼前的情形說不出的詭異,更說不出的淒苦,不忍多看下去。
白星也忍不住轉過頭去,低聲對沈浪道:“無論用什麽辦法,求你讓他別再這樣下去了……這場景實在是太讓人難受……”
沈浪點頭答應,默默走到那年輕人身後,橫掌一揮,正切在他後頸上。這人哼也沒哼便即暈倒過去,手裏一鬆,大紅色的泥偶帶著詭異的笑容這才跌落一旁。
盧用皺眉道:“這人真不是一般的變態,不是一般的惡心……”
沈浪皺眉卻道:“幾個小時前這人還好好的,大活人說瘋就瘋...還瘋得這麽徹底……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白星也皺眉道:“看他這樣子,隻怕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停了停,又道:“之前渾身蒼白的女人和那蠱女,她們的神情也很渙散,也同樣沉迷在一個夢境中無法自拔,恐怕永遠都無法醒來……”這些人雖然可憎可惡,但也同樣可憐,白星不願意繼續說下去。
沈浪卻因這話突然明白了什麽:眼前這年輕英俊的男人以為自己化作了一個正在哺乳的“母親”!還有被啞毛一拳擊斃的蠱女!以及逃亡在黑暗裏即將油盡燈枯的慘白赤果的女人!甚至在更早之前,那妖精潭裏的白衣山鬼!鬧鬼宅子裏快成精的妖異老嫗!還有村口的瘋婦……
這些人之間其實是存在著某種聯係的!而這種聯係也正是把他們牽扯進來的關鍵!
首先——她們都是女人!哪怕最後這年輕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子,但在他陷入瘋狂之時也化作了一個“母親”!
其次——這些人都無不陷入了瘋狂之中迷失不能自拔,從她們的話語中不難判斷這種瘋狂一定與“孩子”有關!即使妖精潭裏的山鬼並沒有發瘋,那隻因她已被他們從原本的陷阱中解脫出來!如果真的放任下去,妖精潭裏的山鬼會不會和這些人一樣徹底瘋癲了呢?
類似的身份,類似的神情,類似的瘋話……
他明白了:門外狂暴的小鬼就是這些人不斷正在呼喚的孩子!她們都曾經,或是現在,成為過那些小鬼的母親!
白星何等聰明,也幾乎同時想到了這點,兩人不約而同脫口叫道:“這些人都是小鬼的母親,都是祭品,他們都是——鬼母?!”
兩人四目相對!不會錯的,事實肯定如此!
鬼母——要豢養這些小鬼,當然需要一個鬼母!
這些小鬼在嬰孩時期就已早早夭折,要想真正的安撫這些小鬼、控製這些小鬼,這當中當然就需要一個鬼母!是孩子,就會需要母親……
折磨!來自靈魂的折磨!這種痛苦遠比她們肉體上所能承受的一切苦難更加厲害!
也正因鬼母會被不斷消耗,所以這些人才需要到處去找更適合的人回來充當這些小鬼的母親。否則光憑那隻臃腫巨大的聻和這些小鬼的骸骨真身還是不能完全控製住他們為己所用的。也隻有更加強大的女性才可能更持久地忍受這些小鬼所帶來的痛苦和折磨……
這其中,妖精潭裏的山鬼無疑是最強大也是最適合的選擇!
可惜,計劃和陷阱被沈浪他們中途破壞了,壞了這些人的事,也讓他們對鬼母的需求更加急迫!
他們的恩怨原來是從這裏開始的,所以這些人恨他們,還專門請他們來赴這鴻門宴。繼而,這些人竟然又打起了白星的主意,想讓白星做下一任的鬼母。上一任鬼母或許是那似人非人的蠱女,也或許是那即將油盡燈枯的赤果女子,總之,可能因為各種原因她們都已不能再繼續下去。所以這些人現在迫切的需要一個新的鬼母!
隻可惜他們低估了沈浪等人的能力,更不切實際地迫切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致使沈浪等人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提前翻臉鬧僵。鬼母一事至此已經一刻也拖不下去了……
最後,這年輕的門徒隻好自己來到了這裏,麵對一群瘋狂、貪婪且失控的小鬼,他自己放下了靈魂中的最後一絲尊嚴,以一個男人的身份變成了新的鬼母……
陰陽迥異,天生的性別差異讓他缺少了女性那種獨有的母性光輝,很快,他的靈魂便徹底淪陷了,他的人還活著,魂卻早就不在那副軀殼之中了……
沈浪冷哼一聲,皺眉歎道:“種什麽因得什麽果,天理循環報應不爽,誰能逃得過……”
白星默默挽起他的手臂,輕聲道:“我們走吧……”
盧用歪著頭又看了那年輕人兩眼,默默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沈浪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走吧兄弟,這人也就這樣了,惡有惡報,老天已經懲罰了他。”
盧用嘴裏不是滋味,砸吧道:“這人弄成今天這副模樣雖然活該,但也確實可憐……算了,我們走吧。”轉頭望著滿地屍骸做成的泥偶,又道:“外麵還在陰風陣陣,現在出去,那群小鬼隻怕要跟我們拚命!難道非這要搗碎這滿地人骨做成的泥偶才能從這裏安全出去嗎?”
沈浪也犯了難,他也不是真正的惡人不是劊子手,搗碎這些泥偶那群小鬼可也就真的永世不得翻身了。
白星微微一笑,俯身搬開翻倒在一旁的供桌。掃去上麵堆積的塵土,下麵露出一塊厚重的木板來,木板上嵌著生鏽的鐵環,看樣子竟然是一道暗門?回頭對沈浪二人道:“剛才我就看見這裏有條密道了,咱們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用將事情做得太絕。”
盧用滿臉佩服豎起大拇指讚道:“嫂子果然厲害!不然真不知要在這裏被困到幾時了。”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還能第一時間便輕鬆發現這樣一條密道的存在,不得不說,諸葛白星對奇門遁甲的了解以及敏銳的觀察力、計算能力都絕對是名不虛傳。
白星聽了臉上一紅,轉頭對沈浪道:“雖然還不知道這條密道具體通向的位置,不過我想,總比現在開門去麵對那些小鬼要強些,對吧?我在前麵探路,大家都小心警覺一些……”說罷轉身順著扶梯走了下去。
三人順著濕滑的甬道一路向下,四周初時還是水泥白灰的牆麵,越往後走濕氣就越重,再到後來四壁已經變成了人為開鑿的堅硬石壁,地上隨處可見積水的小窪。盧用走在最後麵,忍不住道:“瞎子,這裏怎麽感覺像是咱們去過的旅遊景點那種鍾乳石洞一樣?給人感覺陰森森,怪清冷的……”
沈浪看了看四周的環境,低聲斥道:“按推算來看,我們現在確實已經深入在地下穿行,這條甬道是人為在岩石中開鑿出來的。你隻管打起精神頭跟著走就是了,嘴裏別那麽多廢話……”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語又道:“按行程和方位來看,我們離那正主隻怕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