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埋伏

原隻是臨時起意,不是被多番打攪,他也不會跑出來避個清閑,誰料這兒如此詭異。

那張慘白的臉,像憑空出現一樣,比起正常人的臉,要大了一圈有餘,在坊間透出來的微弱燈光下,五官清晰可見。

隻是那雙眼睛特別古怪,像年輪一樣層層圈圈,古人說眼睛代表輪回,這雙眼睛那一圈圈慘白的紋路,就好像真的有輪回之力,意圖將人吸入其中,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燕離雙目微寒,萬萬料不到連海長今會算計他。

未待他多想,工坊內陡然傳來淒厲的破空音,七八支箭矢,從不同的方位激射而出,滿滿都是追魂奪命的音符。

他猛地向後彎腰,箭矢形成交叉的橫麵的網,從他的肚腹上方穿過,深深沒入對麵的建築。

左手邊黑暗中冷不丁襲來一陣寒風,吹得他寒毛直豎,雙手順勢向後一撐,便向後一縱,躍到了屋頂。

返身一看,就見一道劍光瞬息切過,如果不是躲得快,現在已經屍首分家。

一道影子跟著劍光飄過,隱約瞥見與黑暗中一模一樣的鬼臉。

鬼臉?

冷汗瞬間打濕後背,那黑暗中的鬼臉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不見。

曆經無數次的生死廝殺,讓他想也未想便往前撲倒。

由於工坊都是平房構造,屋頂狹小,他這一撲,竟又撲回了原位。身後立足地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聲,好像絞肉一樣,破碎的瓦礫四麵八方濺射。

殺招一招接一招,燕離根本無暇回頭去看什麽東西發出的這種聲音。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工坊內再度響起淒厲的破空音。

燕離挑起劍眉,離崖嗆鋃出鞘,揮劍的同時,身形猛地前竄,利箭被他斬斷,同時身形已撞破工坊的門。

剛才第一箭時,他已借箭的軌跡判明那些射手的位置,生死廝殺最怕的就是冷箭,必須優先解決。

砰!

工坊大門斷成數截,燕離順勢一滾一撲,越過障礙物,果然有個射手倉皇而逃,離崖刺入那人後心,那人慘叫一聲,捂著胸口倒地,眼看就要氣絕身亡,卻突如回光返照一樣,棄了長弓取出匕首猛然旋身撲來,滿臉的決絕和冷厲。

殺一個墊背,殺兩個有賺,亡命之徒大多如此。

燕離隻看這架勢,就知道這批人與那天在城門口偷襲自己的是一撥的,都是混黑道的亡命之徒。

這些人的出身各不相同,但有一個共同點,基本都是在逃犯人,做無本錢的買賣,那是駕輕就熟,偶爾客串一下殺手,殺殺人放放火,時刻都提著頭,屬於到處流竄型的罪犯。

雖然他們都屬於黑道,但此黑道非彼黑道,區別的地方在於,他們屬於雇傭兵性質的打手;餘行之這樣的人,則屬於有“組織”的打手。

黑道早已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反麵,毫無疑問是一個緊密而龐大的組織,餘行之屬於核心成員,也有無數依附它存活的外圍成員。

有人說黑道的大本營在黑山,但就連燕離也不知道,這個黑山的位置。

說時遲那時快,燕離手腕一轉,抽劍的同時,順勢切掉了那人拿匕首的手腕。

那人本就是最後一口氣強撐,手腕被斬斷,也已經沒有任何感覺,直接倒地身亡。

燕離身化殘影,工坊內蹲點放冷箭的家夥,幾個呼吸間就被他殺了個幹淨。

如今他已是四品武者,氣貫周身,體魄與靈敏大幅度提升,這些人最高不過六品,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燕離殺掉最後一個人,正將劍從那人體內拔出,屋頂“轟隆”一聲破開一個大洞,隨後便是鎖鏈聲,就見兩個銀色的事物從天而降。

他正想試探對方深淺,便將離崖回鞘,運轉洗心訣。

下一刻,尖銳的金屬碰撞與摩擦聲響起,離崖格擋住的事物,竟是兩個臉盆大小、碗碟狀的齒輪,外圍是根根豎立的尖刀,兩邊連接著手腕粗細的鎖鏈,連接處有個輪盤式的鐵嵌物,竟是極為少見的兵器血滴子。

那齒輪“吱吱”的飛速旋轉,尖刀不斷地切割離崖的劍鞘,火星四濺中,燕離終於看清楚那鬼臉的主人。

就在屋頂上,一個人全身籠罩在黑袍內,隻有手臂露出,攥著鎖鏈的頭,借著工坊內的火光,燕離發現他的那張鬼臉其實是一張麵具。

從這一擊的強度來判斷,此人最少是個三品武夫。

突然,一陣寒風從大門處吹進來。

燕離心裏一凜,是另外一個鬼臉。但離崖被血滴子困住,一時無法**,若是棄劍而逃,毫無疑問是在自尋死路。

有劍在手,還能搏上一搏。

他盡力將身體往後一偏,果然有一柄劍器從虛空透出,宛如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刺穿了燕離的胸襟,元氣的附著,使劍器無匹鋒利,胸膛處便被割開一道口子,鮮血很快染紅胸口。

劍器一時沒能抽回,第二個鬼麵人便即顯形。是個不高不矮的男子,鬼麵後邊的雙睛,透著銳利的光。

好在借這一避,燕離獲得了難得的喘息之機,用力撐開血滴子,迅速退了數步,避開那使劍的第二手橫切。

從強度上判斷,這兩人都是三品武夫,一連串的致命殺招,環環相扣,如果不是他身經百戰,現在已經躺在地上,成為一具屍體了。

但情況依然危急,一個四品武者想從兩個三品武夫的圍攻下保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燕離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站定後,迅速開口道:“等等!斬頭還有一頓斷頭飯,如果是來報仇的,總要讓我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二位……”

“什麽時候得罪?”屋頂上那人的鬼麵裏滲出怨毒的笑,“燕離,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啃你的骨……”

燕離從埋伏的陣容上判斷,不是什麽專業的殺手團夥,恐怕是複仇來的。

這下確認了猜測,在腦中來回搜索。

但在永陵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蕭門武神府黑道,一個比一個恐怖,一個比一個龐大,哪個不是欲置他於死地?

“原來如此,不敢出全力,怕暴露身份?”燕離冷笑。

他對人心十分敏銳,稍稍一想便明白他們顧慮。

內考第二場的影響力已經出來了。

他雖是與唐桑花聯手,但王元慶、蕭四白都不是好相與的,尤其是蕭四白,家傳《飛瀑神流劍訣》,天下無人不知其威力。

蕭四白的死,不用說會被算在令牌最多的燕離頭上,最起碼他是第一嫌疑人。

所以,燕離的身份變得十分神秘起來,並且受到了各方關注。最重要的是,有心人都在猜測,他是否暗藏什麽絕技。

這才是兩個三品武夫忌憚的緣故。

想來他們都有不能暴露身份的顧慮,生怕被燕離給揭穿,而不敢用全力。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卻讓燕離始終想不通。連海長今應該不是心口不一的小人,這裏的埋伏著實古怪得很,難道他被利用了?或者這個黑頭鯊根本就是誘餌。

但黑頭鯊的事,是內考之前發生的,難道內考之前,他們就有先見之明,埋下這個誘餌?這反倒是匪夷所思了。

屋頂鬼麵人厲笑一聲,道:“由得你猜,隻恐怕你猜出來也無濟於事。——殺了他!”

他一個縱身,落到了工坊裏,那鎖鏈連接的血滴子瘋狂轉動,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好似鬼叫一樣瘮人。

銀芒劃空,血滴子化為兩道銀色流星,直取燕離左右兩個死角。

同時,他身後那鬼麵人雙足一蹬,身形如梟般縱起,並如幽靈般消失不見,顯然藏身是他的拿手好戲。

燕離把牙一咬,極為冒險地側翻身,避開血滴子,落在黑嗚嗚的鎖鏈上,同時元氣運轉一變,從洗心訣變為青蓮第二式,人已化殘影。

那人早有預料,殘忍一笑,右手腕翻動,鎖鏈叮當作響,並如波濤浪湧,起起伏伏,又如靈蛇般七彎八繞,將沒能反應過來的燕離困鎖在半空。

同時左手腕猛然回抽,銀色血滴子“嗚嗚”的倒返回來,目標赫然是燕離的後頸。

這下要是中了,必然是屍首分家的下場。

眼看無可幸免,工坊屋頂破洞驀地閃出一道影子,迅猛地撞上血滴子,將其撞飛開去,並替燕離解開身上的鎖鏈。

“展爺?”燕離微感詫異。

“你這白癡是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展沐沒好氣地大罵道,“居然大晚上一個人跑出來,要不是老子剛好沒事,跟在你後邊,看你怎麽死!”

虛空劍勢凝聚,燕離來不及回話,落地後猛地朝前翻滾,避開另一個鬼麵人的偷襲,還未站穩,屋頂破洞再次落下一人,竟是常山。

他持劍迎上了那使血滴子的鬼麵人。

“哼,老子現在是他的手下,沒得選擇,不要以為我真心救你!”激烈交戰中,他不忘解釋一句。

“走!”眼看兩個高手先後出現,殺燕離已經沒指望,頓時萌生退意。

那人使了震退常山,從破洞逃了出去。

另一人偷襲失敗,意圖從門口逃走,展沐卻已經攔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