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天翔龍破
道滿井裏生從未見過‘太極拳’又怎知它的神奇,‘夜之光’斬到距離孫勝三尺處,忽而一彎偏了出去。
裏生心驚了一下,實在想不通怎麽會有這等奇怪的事,他心思變化甚快,催動‘夜之光’變化,利刃尖端又變作一隻蛇頭轉而向孫勝咬去。
孫勝一見也趕忙變招,一拳打出另一拳立馬跟上,也用‘攬雀尾’應對,隻不過這次轉移的方向卻和剛剛完全相反。
‘太極拳’的功夫可以借力打力,初學之時力從哪來便回哪去,等練到高深之時不論力從何來打往何處,隻要被太極勁纏上四麵八方皆可隨心驅使。故而‘夜之光’變幻之後,頭向左、尾向右,正被不斷的拉扯。
且孫勝借力而使,這力道來的越大借的也越大,恰好裏生這一招來的勢大力沉又十分迅疾,正是想要一舉擊敗孫勝。
隻是他偏偏遇到了‘太極拳’,這等大力再加上孫勝自己本身使出的力道,險些將蛇頭扯掉。
那變幻而出的蛇頭在拉扯之下止不住的慘叫,脖子已被這個力道拉的比頭長了三倍又細了三倍,鱗片越變越淡,拉扯到最後竟能透過鱗片看到脖頸處淡藍色的血管。
這下裏生可老實了,再也不敢輕視孫勝,口中急念法決收了‘夜之光’的變化。
孫勝見此,力道一甩將裏生帶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孫勝學著他的話嘲笑道:“鼎鼎大名的‘夜之光’,也會被拉扯斷?你這利刃怕不是你師娘造的吧。”
裏生剛要爬起來,又被孫勝以方才的方法壓了下去,還是重重跌了個狗啃泥。
孫勝嘲笑道:“怎麽了軟腳蝦,站不起來了?再說怎麽到你嘴裏女子就成了嘲笑之詞?師娘怎麽了,你就不是你媽養大的了?”
在日本戰國,有些武士家族在男子戰死後女子便背負家族榮耀到戰場上與敵拚鬥廝殺,這些女子被稱為姬武士。
她們是何等的崇高,孫勝聽他以女性嘲諷便氣不打一處來,故而多說了兩句。
裏生麵目臊的通紅,他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們家最有天分的人便是他們家的大小姐道滿井花子,剛剛自己口不擇言連自己家的大小姐都罵了進去。
裏生嘶吼一聲,站了起來,被孫勝氣的兩手發抖。
他看了看孫勝又看了看其餘五人,忽而止住怒氣狠鞠一躬回道:“對不起!”
他這錯倒是認得痛快,孫勝笑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日本雖不是禮儀之邦,但學習中國文化也有千年了。你有這等思想實在可惡,我看你還是先回去讀讀‘四書’再來安倍家吧。”
言下之意竟是說裏生德行有失,不配來安倍家挑戰。
其實孫勝有自己的算盤,按說他們六人忠心耿耿,為了救自家大小姐不惜與人動手拚命實在可敬的很,況且這世上也沒有阻止救人的道理。
可此間緣由實在說不清道不明,為了能讓安倍小三能夠安心救治花子,孫勝不得已用了些上不了台麵的手段。
裏生躊躇了一下,‘四書’乃是中國儒家經典文集,是教人育人的上上之選,古人雲‘不讀四書五經、不曉君子六藝’,這便說的是‘四書’的地位。
裏生雖生在日本,然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在日本流傳甚廣,自小也讀了一些‘四書’,故而愣在當場不知所以。
但他救人之心何其堅定,豈是一句兩句便能說的退的。他雙眉一蹙,索性什麽話也不說,雙手將‘夜之光’立在胸前,念起法咒祭了起來。
他兩指並在一起,一邊運功一邊以兩指向上劃去。刹那間,兩指劃過的地方激射出耀眼的白光,刺的孫勝連眼睛都睜不開。
待白光過後,隻見裏生兩手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忽而聽得身後有些許悉悉索索的響聲,再一回頭不禁嚇了一跳。
隻見一條磨盤粗、十餘丈之長的橙色巨蚺盤旋著身體已將自己團團圍住。
“這這這,這是你的兵刃?”孫勝驚問道。他可不像安倍大法精通‘陰陽術’,對付這麽大個的式神他可是一點經驗也沒有。
裏生緘默,急念口訣驅動巨蚺。
那巨蚺口中的芯子就有孫勝半個身子那麽長,一張血盆大口噴出惡臭腥氣。
巨蚺緩緩起身眼睛死死盯住孫勝,在他麵前孫勝就如同一隻小雞,插翅難逃。
突然,它張著大口向孫勝撲來,此一來無聲無息,要不是孫勝克服心中恐懼雙眼盯著巨蚺,向後急速掠去,這一下便將他吞了下去。
巨蚺一招撲空,蛇頭“轟隆”一聲砸到地上,瞬時砸下一個大坑,卷起許多飛石。
趁此機會,裏生便道:“你們五個快闖進去救小姐,我來對付他!”
他們五個得了命令,立時行動,兩步並做一步向門內掠去。突然,一道淩厲的劍風帶著點點金光向五人麵門卷來,五人一看,來人正是小次郎!
他腿腳酸軟不能起身,少有先見之明的爬到了密室門口,坐在地上揮舞鬼刃,阻了他們一阻。
五人互看了一眼,各自點了點頭,異口同聲道:“武田大人,請你讓開!”
小次郎心笑道:“他們道滿井家真是個個死腦筋,都什麽關頭了還這麽保持風度。”
他哪知道蘆屋道滿乃是個翩翩君子,是少數幾個肯為普通民眾祈福的陰陽師,幾百年來他們家不論貴族平民、販夫走卒都是一樣的態度,一樣的待遇。
別說小次郎現在有武田家義子的身份傍身,就算他隻是個大街上的乞丐,他們道滿井家也是這般客氣。
他長劍一橫,運足內力灌注到鬼刃之上,故意嘲笑道:“你們五人想進去的話就先打贏我,我看你們五個人的武藝稀鬆平常的緊,就算你們一起上我又有何懼?”
五人又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拿出利刃對小次郎說道:“武田大人,對不住了!”
安倍家眾多內門弟子被結衣和秦瑤早早叫醒已經睡不著了,這個時辰對他們來說很尷尬,繼續睡又睡不久,不睡下去卻又不知道做些什麽。
翻來覆去竟不約而同一起出了屋子閑逛起來,突然遠處的一聲巨響傳入耳中,登時令安倍家眾人心頭一凜。
許多人想著,“難道是有人強攻我安倍家?!!”他們心情急躁,有些連衣服都沒穿戴整齊就向聲響處急速跑去。
在眾多的弟子之中自然有安倍小三的子女,隻是安倍多喜素來極重形象,磨蹭半晌也沒出屋。
安倍玲子和安倍少愁恰好在半路上遇見,玲子尷尬的向他問道:“弟弟,你聽到那聲巨響沒有?”
這個話題不鹹不淡,實在沒營養的很。
她跟少愁雖是姐弟,但兩人同父異母,天然就帶著一層隔閡,再加上兩人素來沒甚往來,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所以故意找個話。
隻是安倍少愁十分不給麵子,簡簡單單的回了句“聽到了”便不在說話。
玲子知曉他這弟弟的脾氣極臭,雖自討了個沒趣也不敢多說什麽,兩靨一冷直衝衝的跑了過去。
少愁瞪了她一眼,嘟囔了句:“壞女人。”
他心裏十分瞧不上玲子這個姐姐,看她跑遠了自先鬆了口氣,“玲子這個女人跟她母親一樣的壞,要不是看在父親大人的麵上我早就廢了她!”
但他也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也向著聲響的方向跑去。
他心疑道:“看這個響聲的方位應該是在齊神町附近,難道有人一大清早人就有人來犯嗎?”
他腳程極快,縱使玲子先跑了很久卻還是被他趕超過去,他一到齊神町就看見不遠處有一間極為簡陋的房屋。
那屋子與安倍家其它房屋相比老舊了許多,就像是幾百年前的建築一樣。
這下他心中更疑,心想:“我自小生長在安倍家,齊神町旁怎麽會有一間屋子,這塊不應該是一片樹林嗎?”
再細一瞧,房屋的門虛掩著,一人正坐在地上揮舞黑劍與五人打的難舍難分。
那五人攻守有度,進退有方,打的坐在地上那人毫無還手之力。
隻不過坐在地上的那個人劍法十分高絕,雖沒有進招卻守的滴水不漏,竟一時難以近身。
再向右瞧,赫然看見不遠處一個孩童正與一條橙鱗巨蚺對壘。
那巨蚺生的極大可動作卻十分靈活,起落之間迅猛無比,黃澄澄的鱗片在朝陽的照耀下格外的炫目,就像是一條巨大的橙色匹練上下翻舞。
平日裏誰若碰到這樣的大蛇都會驚訝一番,可少愁卻沒有絲毫訝異,隻因為他更訝異那個與大蛇周旋的孩童。
橙色鱗巨蚺的動作已經是少有的迅疾,可每當這個孩童被逼入死角時,卻不知那孩童用了什麽方法將身子一滑,像一條遊魚一般從縫隙之中鑽了出去,閃避的同時還不忘伸指還擊。
他眯著眼睛細細想著,這種用手指攻敵的招數貌似在哪裏見過,那名字就在嘴邊呼之欲出,可他越是著急就越想不出名字。
隻聽那孩童忽然叫道:“在吃我一記‘拈花指’!”
直到聽到‘拈花指’這三個字的時候他才幡然想起這個孩童就是孫勝。再看孫勝身旁的那個大坑,已然明白那聲巨響的來源。
孫勝的神功他是見識過的,前日他可是親眼目睹齊神町內孫勝以一手絕世武功鬥敗安倍堂。
那時的他威風赫赫,身姿超然就像是仙人一般,相比之下與這巨蚺纏鬥卻顯得狼狽許多。
少愁眼光極為毒辣,一眼就瞧出孫勝內力不足,純以一身功夫與對方遊鬥,心道:“看來這人有些變故,否則也不會漏出敗象。”
他走上前去,細細觀察小次郎與孫勝的武功。他一直後悔內門試煉沒有與這兩人交過手,哪會放過如此近距離的觀看兩人比試的機會。
小次郎左右橫擋將鬼刃舞的密不透風,一招‘燕回斬’使得奧妙無窮變化萬分。
這招本是不用內力的,此間小次郎用上五成內力使出這招,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語。他一會兒斬出劍風阻礙對方利刃,一會兒又借力打力緩和招數。
如此往複幾十個回合,雖一直落得下風卻從未入險境。
孫勝內力本就沒剩多少,橙鱗巨蚺的鱗片又堅硬非凡,他“嗤嗤嗤”連出數指均被鱗片彈了出去,甚至連一絲傷痕也沒有留下。
孫勝心說道:“看來我現在是打不過他了,這巨蚺難道就沒有弱點嗎?”
他剛一想,心中便出現一個念頭,“要不先攻擊道滿井裏生試試?”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便被他否決了,隻因它實在難以實現,那巨蚺回護之速尤在攻擊之上,實在是一絲機會也沒有。
他略一分神看向小次郎,隻見五人似乎動了真火,已經不似方才那般有分有寸。甚至有一招險些砍中小次郎的肩頭,要不是小次郎躲的快,少不了被削掉一塊肉。
可如此緊張得拚鬥,哪能容他分神?橙鱗巨蚺蛇尾拍打而出,正中孫勝胸口,拍到地上砸了一個深坑埋入地下。
原來裏生看久攻不下心中也動了真火,孫勝輕功何等了得,此間防守之上的空擋機不可失,所以趕忙下手再也不留情麵。
裏生自行捂著胸口喘息了一會兒,看來操控橙鱗巨蚺對他損耗也頗為不小。
他料想孫勝肉體凡胎,定禁不住橙鱗巨蚺的威力便不再管他,轉頭向那五人道:“你們莫慌,我來也!”
小次郎本就難以抵擋五人聯手,此刻裏生上來了定然有敗無勝。
橙鱗巨蚺來的悄無聲息,全沒有剛剛偷襲孫勝時悉索之聲。很難想象他那麽大的體型居然能夠做到一點動靜都沒有,看來裏生動真格的了。
那巨蚺來去如風勢不可擋,那五人也知道這橙鱗巨蚺的威力,閃開了身為巨蚺讓路。
巨蚺昂著橙紅的頭顱、吐著猩紅的芯子,忽而腰身一轉,鋼鞭似的尾巴向小次郎擊來。
小次郎隻覺周身烈風陣陣,一股強大的威壓將他釘在地上。他此刻雙腳全無力道,閃躲不了。
可就算有力道他又能如何?這股威壓實在太大,他簡直連手指都動不了!!
那尾巴來的並不迅速,至少比不過巨蚺奔行的速度,就像是知道小次郎逃不掉一樣,來的不慌不忙。
可是他的力道卻是連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人都看得明白的,尾巴擦過空氣甚至爆發出悶雷般的聲響。
“轟隆隆”巨大聲響貫徹雲霄,尾巴所到之處盡皆化為齏粉。除了那間老舊的房屋……那間安倍小三稱作為密室的房屋。
從上觀之,房屋就像是河水正中的一塊頑強的石頭,將尾巴橫掃的威力一分為二,甚至連密室後麵的樹林都被這一掃之威連根拔起。
隨著雙方越鬥越烈,越來越多的內門弟子聚集了過來。有些剛來的內門弟子連狀況都沒搞清楚就被這一掃留下的餘威打的倒地吐血,甚至有些人喪了半條命去。
待得塵土散盡,門前哪裏還有小次郎的身影?眾人四下看去,哪裏也找不到。
忽而眾人聽到天空之中迸發出了一聲龍吼。
抬頭望去,隻見朝霞似火,染得天空一片緋紅,天空之中有個小點閃耀著漆黑的光芒與這緋紅的朝霞格格不入。
這個小點越變越大,黑光越來越炙竟似一團火球燒得地麵燥熱難忍。
又聽那個小點發出了一聲女子的嬌叱,那嬌叱似鬼叫、似狼嚎,可聽在耳裏卻又有一種說不清楚的禪意。
隨著那小點越來越近,漆黑的光芒逐漸被拉的很長很長,甚至比橙鱗巨蚺還要長上一倍。突然,那黑光暴漲,竟化作了一條黑龍,張著巨口向橙鱗巨蚺衝擊而來。
巨蚺也嘶鳴一聲與其對峙,全身光芒大耀,頭上生出一對犄角更顯威能,昂起頭顱挺起身子兩角閃出絲絲電芒迎接黑龍。
眾人這才意識到這黑龍原是小次郎所化,不知何時小次郎竟跳到了天空之中,可他雙腿未複又如何能跳?
這一龍、一蛟,兩相對壘實在是人間少有的景象,眾人驚訝於道滿井裏生式神之威,更驚訝於小次郎劍法的威力。
隻見黑龍越衝越小、越衝越淡,竟在距離巨蚺頭顱二十丈之處化為烏有。
可那股威勢卻是有增無減,隻因黑龍之中所有威能都被被小次郎手中鬼刃吸取,畢其威能於一點,勢如千軍般朝巨蚺頭顱點去。
小次郎大吼道:“奧義,天降龍破!”
黑光一現,鬼刃一刺到地,連人帶劍刺穿了橙鱗巨蚺的頭顱,劍尖點到地上方即停止卷起了重重氣浪。
氣浪入波濤一般洶湧澎湃,眾人幾次險些被氣浪吹倒。試問劍法練到此等境界世間又有幾人能擋?
裏生麵色煞白,忙念法咒收了巨蚺又化作了那柄利刃,隻是那柄利刃光華不在,頭尖處多了一個圓形小洞。
他兀自戰戰兢兢不能自已,憤而問道:“這是什麽劍法!”
小次郎雙腿未複坐在地上,賤笑道:“你爹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