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血月
“來了。”
何問烤火的手一頓，和諸葛遠對視一眼，扭頭看向門外。
一個神色冰冷的少年背著雙手，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寒風中，他卻隻穿著一身單薄的黑衣，看起來很是瘦削，最引人注意的是少年腰間別著一把血色彎刀，在白霧彌漫的夜色中格外顯眼，令人心悸。
少年淡淡地瞥了眼火堆旁的二人，徑直走到旁邊坐下，不發一言。
何問看向少年，微微一愣。
他從少年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氣息。
少年當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所以，這代表著少年很早便踏入了一品，氣息早已內斂。
何問不禁暗歎：出了青山，方知江湖之廣。
陣法已成，白霧漸重，風聲漸小，道觀外茫茫一片。
三人依然沉默，道觀裏隻有木柴燃燒的輕微劈啪聲，氣氛並不緊張，反是有些詭異。
良久，諸葛遠深吸一口氣，出聲問道：“兄台如何稱呼？”
少年略怔，想了片刻，說道：“林朔月。”
諸葛遠在腦海中思索很久，確認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稍稍放鬆了些，“不知夜幕三尊來了哪一個？黃泉？赤鬼？引路人？還是……極夜？”
林朔月安靜了一會兒，搖搖頭說道：“沒有。”
沒有？諸葛遠心下不解，他看不出林朔月的實力，但他對何問很有信心，如果夜幕首領和三位尊者不出，誰能拿得下他們？
何問撿起一根新柴加進火堆，低聲歎道：“月黑風高殺人夜，如果隻有你一個人，怕是不夠。”
林朔月說道：“試刀，殺人最好。”
諸葛遠看著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少年，突然饒有興趣地問道：“你這是第一次出任務？”
林朔月沒有回答。
諸葛遠自顧地說道：“夜幕是神秘，卻沒有神秘到無跡可尋，一品的幾個我大概都有些印象，但我沒有聽說過你。”
頓了頓，諸葛遠又指了指林朔月腰間的彎刀，“也沒有見過這把刀。”
林朔月皺了皺眉。
在過往的十多年間，他隻學過如何修武，如何殺人，從未學過怎麽去和人交流，所以他說每句話都要想很久，每句話聽起來都有些僵硬。
麵對很擅長說話的諸葛遠，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好在，他知道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殺人是不用說話的。
所以他很擅長一種不需要言語的回答。
抽刀。
一聲鋥鳴。
林朔月飛掠到道觀門外，持刀對著何問。
何問施施然站起身，紫氣東來入手，走到了林朔月對麵，“請。”
林朔月忽然說道：“血月。”
何問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原來是這把刀的名字，他笑了笑，回道：“紫氣東來。”
林朔月點點頭，下一刻，血月刀已然橫斬而出。
數道血紅色的刀影一線排開。
如列陣的鐵騎，隻等一聲令下，便可鑿陣衝鋒。
何問正色凝神，盡管對林朔月的實力早有心理準備，可當他看到這一刀，眼中仍掩不住驚訝之意，因為這一刀給了他一種好生熟悉的感覺。
有些類似藏劍莊的起劍式，又有些類似師父的萬劍一。
思索之際，數道刀影穿透厚厚的白霧，拉扯出數道連綿不絕的尾跡，仿佛血色的閃電向著何問劈落。
何問抬手，持劍於前，一道劍意雀躍而出。
這道劍意無比鋒銳，無比森然，隱隱間似乎帶著可以切斷一切的意味。
劍出，刀斷。
數道刀影散於夜色中，消失不見。
林朔月對此不見異色，腳下猛地一踏，雙手握刀上舉，血月刀在空中劃過整圓，宛如夜色中真的出現了一輪血月，向著何問斬去。
何問神色自若，紫氣東來橫在眉前。
刀劍相撞。
轟的一聲巨響！
地麵煙塵四起，夾雜於白霧之中，將何問和林朔月的身形盡數遮掩。
相隔不過一丈，站在門口的諸葛遠再看不清二人的身影。
隻能聽到刀鳴劍吟不斷響起，偶爾還會有血色的刀光和紫色的劍氣亮起，將白霧浸染，虛幻飄渺，仿佛不是真實。
何問對自己很有自信，隱隱還有些自傲，他甚至敢言同齡人中無人能過自己，
林朔月同樣如此，在夜幕殘酷的訓練中，沒有任何同輩人能夠與他爭鋒，就連那些前輩，都有很多不是他的對手。
何問是青山掌門，而他，是極夜選擇的夜幕下一任首領。
他們每一刀每一劍都自有真意，戰鬥始終被控製在不足一丈的白霧中，沒有任何多餘的氣息流失。
論武器，紫氣東來位列奇兵譜第四，經過青山曆代掌門的溫養，蘊含的劍意自然不同凡響，血月刀再強，都難以和紫氣東來相比。
然而占著武器優勢的何問，這一場戰鬥中，卻是處於劣勢。
誠然，林朔月得勢不饒人，占著先手的優勢，但這不是真正的理由。
能夠決定一場戰鬥勝負的，隻有力量。
忽然，又一聲巨響轟作，仿佛兩座大山撞到一起！
林朔月應聲而退。
他全力斬出的一刀，被何問擋了下來，反震之威讓他有些難受，但他並不在乎這些，而是看著手中彎刀，默然無語。
刀身上多出一個淺淺的缺口。
如果血月刀不弱於紫氣東來，或者何問手中是一把普通的劍，剛才那一刀，或許就是不一樣的結果。
何問神色如常，握劍的手卻有些輕微顫抖，他第一次對同齡人產生了敬佩的情緒。
看到這幕畫麵，諸葛遠才徹底放下心來，放心的同時，他又很是震撼，他雖然實力不足，眼力卻是不差：夜幕竟然出了一個能勝過何問的奇才！
待到林朔月成長起來，夜幕又會成為多少人的心上重錘？
林朔月撫了撫刀身，忽然對著何問說道：“我不如你。”
聽到這話，諸葛遠不禁露出異色，林朔月明明勝了，卻如此言辭，是嘲諷嗎？
何問聽懂了他的意思，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林朔月想了半響，似乎在組織語言，“你的劍不該沒有魂。”
何問依然不答。
諸葛遠卻是大驚，瞬間勾起身子，晃了晃腦袋，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何問的劍，沒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