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紅葉
清河郡，四年前，年節。
“選一選看一看咯！”
“喲——冰糖葫蘆嘞！”
穿梭在熱鬧的集市上，各式吆喝聲不絕於耳。清河是商業大郡，五大豪商中，何家、吳家、羋家三家的主脈都位於此地，繁華雖不比長安，卻也差不到哪去，尤其是在一年中最熱鬧的時節，酒樓茶館商鋪鱗次櫛比，商人過客住民往來不絕。
一城繁華，半城煙火，悠悠世人，醉裏成仙。
在這等氣氛的感染下，大多人都會放下平日的忙碌工作，邀上三五個好友，逛逛商鋪、聽聽小曲兒、下棋打牌，日子過得好不悠閑愜意。
這天是大年初三，剛過午時的陽光正盛，灑在冬日的街道上、厚實的衣衫上，為人們增添了幾分溫暖。
但小十二並不覺得溫暖，因為她的衣衫有些舊了，不夠暖和，更多則是因為她現在站的位置。
清河人家。
這是一個溫暖的名字，卻沒有一個溫暖的內在，因為這裏是“人市”鋪子，是富貴人家買丫鬟仆役的地方。
小十二和幾個談不上朋友的少女們一起，在鋪子裏站成一排，等著她們的買家。
她們是這裏訓練得最好的丫鬟，不僅識得文字，還都有些歌舞底子，當然價格也比普通丫鬟高了許多，但小十二很清楚，再好的丫鬟終究還是丫鬟。
在她思索之際，牙婆站起身，滿臉堆笑地迎向門前，“兩位公子，快請快請！”
小十二抬起頭，隻見兩名華服少年帶著幾個護衛走了進來，讓人奇怪的是，雖是帶著護衛，但領先的那名少年依然背著把鐵劍，劍鞘漆黑無常，和他身上的一襲青衫錦衣有些格格不入。
小十二望了過去，她很清晰地看到那把鐵劍震顫了一下，然後她便對上了少年的眼睛。
黑發碧瞳，眼藏星海，隻一眼她便下意識轉移了目光。
“公子，需要哪類丫鬟？”牙婆繼續堆笑道。
那少年沒理會牙婆，徑直向小十二走了過來，看著她的眼睛問道：“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的眼睛很像一波水麵？”
小十二一愣，旋即搖了搖頭。
少年繼續說道：“清澈可見人，纖塵不願染。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在小十二聽來，卻比午後陽光還要暖和更多，她回答道：“我叫小十二。”
少年說道：“我叫何問。”
牙婆眼睛一亮，清河誰不知道何家？她幹笑著接過話來，諂媚道：“何公子眼光甚好，小十二年紀雖小，卻是我們這裏最好的！”
何問沒搭理她，伸手握住小十二的小手，在其他少女羨慕的眼神中，拉著她走了出去，“何用，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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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清河人家，小十二尚還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順從地跟著何問的腳步。
“問哥，那婆子還真敢要，竟然開口就是一百兩，抵得上四五個上等丫鬟了，這小丫頭可真不便宜！”
另一名華服少年追來，他名叫何庸，不過何問習慣性喊他何用。他是何家支脈子弟，卻也是家主何人培養的接班人之一，恰好他與何問年齡相仿，性格還算相合，兩人沒少接觸。
看到小十二因為何庸的話緊張起來，何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何庸年紀雖小，但人並不笨，看到平時素來溫厚的何問露出這種眼神，瞬間便明白自己說錯了話，不禁打了個寒顫，望向小十二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好奇。
沉默了許久，何問方才開口道：“小十二……不好聽。”
小十二有些緊張，又有些委屈，這隻是牙婆按年齡順序起的名字，哪裏會好聽呢？
何問停下腳步，想了一會兒，忽然看到她身上繡著的幾片楓葉，詢問道：“不如你叫紅葉吧？”
何庸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小十二不好聽，紅葉哪裏好聽了？
果然，何家主脈就沒有一個會起名字的。
何問嫌棄地瞄了他一眼，繼續看著小十二問道：“怎麽樣？”
小十二抿著嘴唇，襝衽一禮，“紅葉謝公子賜名。”
何問把她扶起來，神色認真地說道：“你不用給我行禮，還有，任何我不用行禮的人，你也都不用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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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何家便已然傳開，從來不需要侍女的何問少爺買了一個侍女，更讓人不解的是，那個名叫紅葉的侍女儼然是小姐的待遇，不僅有單獨的院落，甚至就連平時用餐，都是與何問一起。
見各種流言傳得有些厲害，何問便公開宣布紅葉在何家的地位等同於他，任何人不允許再嚼舌根。
然而麵子上不說，私下議論卻變得更多了些。
直到上元節夜晚，何家一支脈子弟攔住了跟著小姐們準備前往家宴的紅葉，聲音響亮平和，“這家宴，還是姓何的，紅葉姑娘是下人，不方便吧？”
燈火通明，這動靜自然吸引了院中眾人的眼球，方才十歲多點的紅葉不知如何作答，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稍後趕來的何問把眼眶有些微紅的紅葉拉在身後，眼神在院中環視一圈，他的聲音更為響亮，更為平和，“看來，有些話平淡著說，總有人選擇不信。”
說完，他看著這位並不熟識的兄長，笑著取下背上鐵劍，在何家眾多子弟和下人的注視下，帶鞘砸了下去。
那人斷了一條腿，何家自此再無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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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過後，何問帶上紅葉一起前往青山。
許是翠峰綠水洗滌了人心，繁華散去後，紅葉終於鼓足勇氣問道：“公子，我能問為什麽嗎？”
何問知道她在問什麽，但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紅葉知道修行嗎？”
紅葉點了點頭，武學九品一品五境，早已深入人心。
何問接著問道：“那紅葉聽說過道心嗎？”
紅葉又點了點頭，這個道不是道門的道，而是自然。擁有道心之人先天便會比常人更能感知到世間變化，更能通曉世間變化。
蘭若寺法顯，青山謝周，明月樓柳心月。
這是江湖上最負盛名的三位天生道心之人。
何問指著自己：“我，就是天生道心！”
紅葉有些不解，這兩者有什麽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