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昭月閣裏醉春風

羅煒聽冬香的意思,感覺是自己的理解有誤,於是拉著春香想把事情弄明白。

原來,由於正韜公子糾纏小武的行為實在難以啟齒,便沒有告知石榴姐和四香。後來五個女孩子還是從鄰居的閑磕牙中聽了一耳朵,到底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哪裏真能理解契弟這種汙糟事情,隻以為有混子要帶壞她們家哥哥。她們自然對小武的品行很有信心,再加上正韜公子幾乎夜夜笙歌,隻有大白天才會跑來糾纏,而這個時間段,她們早就出門各忙各的去了,因此五個小姑娘對那個正韜公子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人渣階段。

幾天前羅煒因為他對小武下了手,又得知他居然就是馮淵,不情不願的隻能揍一頓泄泄憤,而後便把他丟在巷子裏挨了一夜。誰知好死不死,這貨竟然在第二天一早被路過的石榴姐和秋香救了,當時人看似傷的很重,還昏迷了,二女也不能見死不救,隻得先把人安置在明鏡庵前頭素齋鋪子的夥計房裏,又幫忙請了大夫,照顧了兩天。

說實在的,馮淵隻在那裏靜靜的躺著,白淨的麵皮斯斯文文稱得上安分守己,石榴姐她們也壓根沒往傳說中的正韜公子身上想,由始至終,都隻知道她們救的這人出自本地一個姓馮的本分人家,這人自幼父母雙亡,生活似乎相當不易,對他們的救命之恩千恩萬謝,口口聲聲日後一定要報答雲雲。

結果,所謂的報答居然就是上門提親。

陳婆子也知道正韜公子的口碑和人性,可一方麵人家銀子給的痛快,另一方麵自己也著實惹不起這個祖宗,隻得硬著頭皮接了這個活。一聽他報的姑娘家的名字,還有身形外貌,加上身邊的四個小姊妹,對這一代各家姑娘的情況了如指掌的陳婆子一下子就跟吉祥街的華家對上了號。

她也是知道正韜公子先前糾纏過華家的小武,因此也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但想想求娶的對象隻是下人,人家不但肯相幫著脫籍,還打算以正頭娘子的名頭聘之,再加上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這樁婚事應該也是穩的。

誰知這家的正經主子還沒見著,先被那個小武轟了出來,緊接著光四個小丫頭就凶悍潑辣的把他們堵在門外頭罵,陳婆子行走這麽多年,還是頭一遭碰上這種待遇。最最要命的是,這個正韜公子一身沒好全的傷,可能連腦子都被打壞了,覺得四香這般阻攔是因為爭風吃醋,於是大發善心,還想順便把這四個也一塊兒納了,還說什麽名為一妻四妾,實則到了他們馮家不分大小。

羅煒聽到這個發展整個人都不好了,這算是個什麽情況,說好的對英蓮這種的絕色才非卿不娶呢?說實在的,在吉祥街這一代頗有姿色的小家碧玉中,他家的石榴姐和四香確實算得上上乘,可和真正的天姿國色相比,簡直不夠看了。

見到羅煒的到來,四香一下子多了主心骨,紛紛圍了過來。

春香平日裏脾氣最為溫和,今天也是氣狠了:“他糾纏小武哥的賬還沒算呢,就說石榴姐好心救了他,把他安置在素齋館的夥計房裏,姐妹之前並不知道還有小武哥那一茬,也隻是輪番送過幾頓飯,怎麽就成了對他有意,這人是不是頭殼壞掉了。”

秋香含著眼淚恨恨道:“那個登徒子說什麽《唐解元一笑姻緣》,還說我衝他一笑,雖並非戲文裏的正牌秋香,卻也要學那唐解元收納了這份美人恩。我和氣待人,反倒成了那勾人的狐媚子了。”

羅煒雖不知道《唐解元一笑姻緣》是個什麽,幾個關鍵詞也能有所猜測,應當就是《唐伯虎點秋香》這部戲的前身,隻不過這裏說的隻有一笑,和後來傳揚的三笑還是有差距的。馮淵這貨敢情還有和唐伯虎一較長短的不要臉的追求。

羅煒讓春香領著另外三香和沐知春先回去,自己留在外頭和一臉傷未消的馮淵對峙:“你特麽是不是欺負我家孩子欺負上癮了,我華家的姑娘哪怕隻是一個下人也不是你這種人能肖想的,”背著手繞了他半圈,“十斤香粉都掩不住你那身髒臭狗屎的氣味,知道自己臭就該留在家裏自己熏自己,出來亂晃汙染街坊鄰裏就是你的不對了……”

圍觀眾聞言生怕被波及,齊齊作鳥獸散,連陳婆子和一眾聘禮團都倒退出幾米遠,有一種大戰將起騰場地的感覺。羅煒還等著馮淵暴起的反應,不想半天沒有動靜,再回頭去看,這貨直勾勾盯著緊閉的大門,一副被揍蒙了的表情。

巴掌在馮淵臉前來回晃,心裏嘀咕,不會這麽幾句罵就把人罵傻了吧!

終於,羅煒的爪子被他一把握住,馮淵激動得熱淚盈眶,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剛……剛剛……剛剛……剛才那個……那個紅衣服的小姑娘……就是那個……我死也要娶到她!”

羅煒咬牙切齒:那你就去死好了!

………………

吉祥街華家的這場求親鬧劇虎頭蛇尾的結束了,徒留滿街的流言蜚語。

張文遠被喬管事安排了滿滿的課業,難得有機會出門,還是和羅煒約在了添福客棧的包廂。正韜公子求親始末的謠言滿天飛,從薛家大宅到添福客棧這一路,張文遠就已經聽到了三四個版本。

他瞧見羅煒黑著臉進門的時候就憋不住差點笑翻:“你是怎麽做到的,難得組個臨時家庭,從媳婦到丫鬟再到小廝,集體被同一個人惦記上了。我很好奇,馮淵這次總共看上了七個人,你打算讓我跟他爭哪一個?”

羅煒恨恨的踢了他一腳:“反正這廝命該被你打死,趕緊揍死他丫的一了百了。”

張文遠捂著肚子隻管笑:“別別別,我這人做戲還成,出人命是萬萬不敢的,還是照之前的安排,讓他假死脫身算了。”

羅煒雖被這人的無恥鬧得憋屈不已,總不到非要輕賤人命的份上,於是問道:“你那個煜樵盯吳門子盯得怎麽樣了?”

張文遠回答:“這人辦事還挺妥帖的,也難怪吳門子要還俗,他每三天都要逛一趟蘆花巷的昭月閣,月錢幾乎都花在了昭月閣的姑娘身上,可見是個重欲的。煜樵找人假扮周邊一位新到任縣丞家的小廝和他攀談,花十兩銀子買了那什麽勞什子的護官符,結果他直接用這筆錢包了昭月閣的攬翠一個月,現在每晚都會過去,直接把攬翠的屋子當家住了。”

二人嘀嘀咕咕了一陣,大戲即將上演。

………………

但凡穿到古代的,沒上過青樓就算是白走這麽一遭。

說起青樓這個行當,金陵城首推的就是秦淮,不過那裏並不屑於單做皮肉生意,追求的是靈魂高於肉·體。次一等的便是蘆花巷,比起秦淮那邊就要更直入主題一點,也更接地氣,而昭月閣便是蘆花巷的金字招牌。

羅煒懷著忐忑的心情,首次踏入這片男人的聖地,站在黑燈瞎火之中仰望前方鶯鶯燕燕的一方斑斕,剛邁出一隻腳,就被側後方伸出的一隻蔥白的小手掐住了耳朵:“你現在是不是特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激動莫名,獸血沸騰,每一個細胞都蠢蠢欲動!”

這都是什麽形容詞!

身後的是一名嬌小纖細的身影,包裹在豔紅的大紅曳地鬥篷之下,兜帽之下是一雙狡黠靈動的眸子,正是沐知春版甄英蓮。

羅煒苦巴巴的一張臉指著自己的鼻子:“你都把我化成這個熊樣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有那個賊心也沒那個賊臉了呀!”

臨來之前,沐知春先把他的大臉盤子塗了個焦黑,再小幅度的電了一下,往脖領子裏塞了隻笸籮,這會兒的造型整個是個弓腰駝背的黑熊精。

小丫頭還想使勁,羅煒趕緊討饒:“仔細鍋灰蹭你手上掉了顏色。”

沐知春用兩個指頭搓了搓:“沒事兒,沒想到電了你一下,除了給你燙了個發,還能有堪比電鍍的效果。”

羅煒:納尼?

昭月閣的大堂並不似影視作品裏那般的明亮通透,暖黃的燈光和粉色的紗幔氤氳出旖旎的氛圍。大約是張文遠提前跟老鴇子打了招呼的緣故,大堂裏的客人並不多,他們的安排倒不是打算包場,不然把所有的客人都清理出去,這場戲也就少了更多的傳播渠道。

這個時間點,吳門子正半摟著攬翠在大堂就餐,邊聽台上咿咿呀呀唱著《醉春風》。

“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合情,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湧。試與更番縱,全沒些兒縫,這回風味成顛狂,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羅煒那個汗,這首《醉春風》被台上猶抱琵琶的美嬌娘唱的格外繾綣纏綿,畫麵感豐富,可他卻在楊戩那裏聽到過另外一種聲線的演繹版本。沒錯,這麽下九流的詞兒,原作者居然是堂堂一代天子宋徽宗趙佶是也。

沐知春見前頭的黑熊精突然頓了步子發起呆來,小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痛痛痛……”羅煒小聲求饒。

沐知春湊上了他的耳朵:“是不是聽得格外有感覺呀!”

羅煒賠笑臉:“我隻是被這裏的開放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