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太子所求 雪山崩塌

“我們這就要離開了,到了京城,恐怕也不會比這鎮西城繁華多少,你要不要好好看看?娘親他們有老金和大叔護著,我們也不用趕時間去京城相會。”

鎮西城一城人口之巨,可排進天武國前三。

這裏鄉音親切,對於雲嶺郡人來說,這就是天下間最好的城池。

長盛也想陪著紅魚好好遊覽一番,答應過的。

紅魚站在一處屋頂,樓下的楓葉江和香江交匯,這大白天,過往小船如織。

官家的巡邏船每過一炷香出現一次,水上討生活的人,無不招呼。有魚販菜農四處穿梭,往雇主家送食材;也有外地學子三兩結伴,雇船遊覽這天武有名的一城兩江。遠處的畫舫樓船停在水流安靜的碼頭邊,白天的生意要清淡一些。

“是有點可惜,來了好久,都沒好好看過這雙江燈會,這次來鎮西城就不算了,下次公子陪我看看京城,京城除了護城河,也有青龍江分支呢,想來那裏的燈會也是熱鬧。”

“那好,我們這就走著,慢慢走,不著急。”

二人下了飛簷,來到一個車馬檔頭,準備付些銀子,租兩匹好馬。

天武官方對牛馬管控嚴密,涉及民生國事,稍具規模的城鎮車馬檔頭,幾乎都是官方經營,小地方經營此道,也要嚴密向官府報備。

“客人,這兩匹快馬怎麽樣?這是昨兒在京城來的客人歸還的好馬,休息一日,此時馬力充足,五兩銀子不虧。”

“哇,五兩,公子,這都夠我,買二十隻叫花雞了。”

長盛想扶額,剛剛紅魚看到路邊攤販做的叫花雞,停不下來了。

小商販街邊求存,要的就是一個價格公道、東西實在,這是木瞳之後,自己身邊第二個,把吃等同於其他花錢路數的丫頭,買東西貴不貴的,得看同樣的價錢,能賣多少好吃的。

“這位小姐,這可是烏驃,你看這毛色,看這渾身的肌肉,用來做單人趕路坐騎,再好不過,咱邊軍斥候的坐騎,都隻是烏騅呢,比他們也就才高那麽一點點檔次!”

長盛心裏好笑,這馬倌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忽悠人靠臉熟?這一字之差可差太遠了。

“那、那好吧!”

紅魚擦淨手,掏出了一小粒金子遞了過去,馬倌嚇一大跳,這不敢要啊。他此時眼神火熱看著黃金,可這黃金就像有毒,伸手又怕,不伸手吧,實在想拿過來看看。

“唉,這還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長盛心裏苦,接著說道:“收起來吧,這金豆,我們是花不出去了。”

天武打擊黑金,刑罰嚴厲,這官方場所,下轄從屬,哪敢知法犯法,官兒太小。

紅魚有些懵,這金豆不好使,那銀子可以呀,公子怎麽就拉著自己走了?這就走了?

“公子,你沒錢啦?”

“額?這怎麽能叫沒錢了,我這不是忘了嘛,我把銀錢給楊大叔了。”

“公子不必解釋,紅魚知道啦。”

公子可真是好人呢,最後一點錢都給自己買叫花雞。

“公子,這是夫人給我的,要不先應應急?”

這妮子,剛剛你直接拿出來不就行了嘛,淘金豆嚇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這是娘親給你的,不能用你的,等下,我們去想個辦法!”

長盛心裏暗呼大意,這要是玉陽不結賬,今兒個就好玩了,掏錢的時候才想起散銀見底。

這有什麽?大不了用修為趕路啊,速度還更快。

“呀?小神仙!”

二人正要繼續說話,迎麵而來的李承澤驚訝出聲。

“這些時日,差人找小神仙,真是讓承澤一頓好找!”

他不擠眉弄眼了,一本正經平易近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個自來熟的豪門公子哥。

見太子身邊就跟著赤陽道長和一個小道士,長盛上前說道:“公子尋我,可有事?”

李承澤擺擺手:“無事無事,主要是想好好感謝一下小神仙,這次事成,多虧小神仙出力,承澤代天武,謝過小神仙!”

這怎麽幾日不見,又客氣上了?

長盛也不管他了,愛客氣就客氣吧。

雙方說著話,那小道士去到檔頭,那馬倌跟著牽馬出來。

“啊?原來是小公子啊,這是公子家裏大人?”

太子笑眯眯看著那小道士,小道士估計是聽聞了馬倌一些言語,很快地在太子耳邊小聲匯報,長盛聽著,也沒多表示。

可李承澤卻聽出來了。

“哈哈,咱們天武人就是一家人嘛,這位小哥,勞煩把馬匹送去木府!”

見長盛並不說話,那馬倌知道自己說錯了,哎我這嘴,好在那有錢的公子好說話。

太子繼而對長盛說道:“小神仙,可否到府裏一敘?”

不知對方熱情相邀所為何事,長盛一頓,應道:“好!”

庭院深深,回廊幾處,此處建築格局,類似於鎮江風貌。

在一回廊延伸的六角飛簷亭下,太子和長盛相對跪坐,紅魚安靜坐在長盛旁邊,太子此時正在用心衝著茶,神色安靜。

“長盛,你試試這雲嶺朝露茶如何?”

長盛先給紅魚端了一盞,自己才慢慢溫吞著喝茶。

“雲嶺朝露,溫和中帶著清冽,入口讓人舌根甘香,清淡悠久,確實是雲嶺招牌,當得茶道飲者鍾愛。”

“配上這蒼龍雪山的冰冷清泉,此茶更增色味,你若你喜歡,我便讓人紮打兩包,你可帶著去京城,閑來慢飲,是一樂事。”

對麵的太子溫和笑語,說是和長盛平輩論交,還真就如此。言語間親近,也無半分皇家子弟的優越,單論這些時日的了解,長盛對此人印象不錯。

拉著自己來這木府,想來不該是隻有感謝,其他事,他若不說,長盛也不會主動問詢,更何況有的事,以他皇家立場,問了也未必會說。

“哈哈,若說茶飲,長盛實在不善此道,不過,我知道一種茶,倒是略微更勝一些。”

“哦?倒是我寡聞了,私以為,這雲嶺朝露,已是我天武極品,長盛說得此物,為何名?”

此物自然是老奶奶贈送的茶葉了,不過太苦,就怕你這不修行的太子無法抵擋。

拿出一小包分好的茶葉。

“殿下,你隻需把這茶葉放入這茶壺,水煮開,便可飲,先說好,一開始有點苦,要能捱得住。”

太子把茶壺置於小火爐上,打開蓋子,把茶包放了進去,道:“苦澀之味,是茶葉本味,此道極樂,盡在於此。”

嘿嘿,等下你可不要變臉,細糧精食吃慣了,可不要怪我啊,我可事先提醒了。

紅魚有些好奇。

“長盛,你可知我們天武,如你這般的修行者有多少?”

來了。

“知道一點,具體多少,不知。”

“那你可知,修行使人瘋狂?使人精於利己、不顧蒼生?”

太子目光灼灼,似乎想看透長盛的看法。

“修行路上,利己是人之常情,也是修行界常理,也不過是向老天爺討一口長生,隻要不危害世人,想來也無太大過錯!”

“可若是帝王修道,忽視蒼生呢?”

這又是什麽路數,莫非皇帝陛下?可這些年,天武蒸蒸日上,離不開皇帝陛下的勵精圖治啊!

“殿下,此話?”

李承澤似乎在想什麽,也沒沉默太久。

“你猜得不錯,父皇和皇叔這些年,都在修道,他們之間原本就有怨隙,如今天武隻有一個,他們想要更進一步的話,隻有對外戰爭,苦的,就是天下百姓了。”

太子憂心忡忡,並不認可帝王修道,忽視蒼生。

“長盛可知,父皇修道不過十來年,可進步神速,如今更是離傳說中的飛升不遠,皇叔修道日久,也是卡在那一步多年,可皇位是父皇的,皇叔想要更進一步,勢必隻有皇位,可讓他如願,外有天風虎視眈眈,內有內亂之危,一個不慎,天武就完了!”

“太子可知,這些話大逆不道?”

一陣緩慢的對話後,太子死死閉住嘴巴,過了一陣子,這才開口,餘意未盡:“苦盡甘來,此茶道盡人生真諦!”

對麵的人臉上有些落寞,有些自嘲。

“正是如此,我才去天風為質八年,分明我天武強盛一頭,卻要派太子去弱國為質,父皇向道之心,當真無可比擬的堅韌!”

著他微微一握,又趕緊鬆開的手,心裏歎了一口氣,帝王之家,想來也不全是為了天下百姓。

“太子此番,是想要長盛如何?”

李承澤站起身,對著長盛深深一拜。

“他日若父皇皇叔相鬥,必是兩敗俱傷,天武可少一位親王,換一個皇帝,甚至換一個皇姓,亦可!然內鬥一起,百姓必然受苦,邊軍將士必當損失慘重,天武,不能生亂!”

此話極重,繞是長盛是修道者,李長澤這樣為天下蒼生計,不惜換個新天的想法,也讓他震撼不已,太子,並不能修行,這才是奇怪的地方。

“可這些年,天武在陛下的治理下,國力漸盛,也無太大過錯啊!”

長盛站起來看著遠處,凡人軍隊的廝殺,以兩國規模來講,當真可以做到一場戰爭下來,伏屍百萬。那等慘烈,也隻是在書上看過,在腦海裏想想。

更何況,自己親近的人幾乎都在京城、軍中,他們一心報國,若生內亂,且不是白費了愛國之士的滿腔熱血?

李承澤並未起身。

“這些年天武聲威向上,全靠帝師維持,其實父皇,早已不理朝政多年了。礙於承澤凡俗之身,一些內情,難以了解,然帝師之心如我,此中內情,長盛若是去了京城,自會有所了解,承澤此請,絕無私心,若他日功成,承澤布衣田園,自得其樂可矣!”

“好吧,我答應你了。”

“其實承澤這些天,著急著找你,還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太子語氣誠懇謙卑,長盛反而極不適應這樣長幼顛倒的樣子。

“好了好了,我既然說答應你,你就好好說就是,不要如此。”

太子甩甩衣袖,直接躺上了坐席,竟是直接就放浪形骸了。

“這些年如履薄冰,可把我累壞了,既然長盛如此,我也不矯情。吳家有一支暗衛,人數不詳,但絕不在少數,少則幾千,多則數萬,全是吳家直係子弟統帥,他們視生死如無物,勇猛善戰,唯有衛軍可比,若有這支力量,事變之日,當有更大勝算。觀裏長輩不便出手,想請你幫我個忙,請他們出手一次,事成之後,雲嶺歸他們自立。”

地上的人吊兒郎當,又鬆衣襟,又蹬靴子,哪兒還有半點太子之儀?

意思是橫鬥觀站在太子這邊?可若換了新天,這幾百人修行,恐怕就不是那麽滋潤了吧?

“你別這麽看我,雖然是為質,可我天武強盛,那天風哪敢真的為難我?整日裏摸雞偷狗混跡市井,倒是父皇防我更甚,這是你在這裏,我才敢鬆散些。”

紅魚抿嘴,這太子殿下,這麽大的人了,也不知羞。

“吳家暗衛之事,你不用惦記,真有那天,他們自會來助。”

“好啊你韓長盛,果然你和吳家是一夥的,哈哈,不過這樣也好。”

“好歹你是太子,能不能莊重些?”

“不用管我,趁著皇叔沒在,衛軍也回京,此處真是小爺的好去處,待徹底安定雲嶺郡,你一定要去承元宮找我,我可有好些新奇的玩意兒。”

得,這位爺看來是被壓抑得夠慘,長盛直接拉著紅魚走了,就讓他自個兒抱抱自己吧。

見主仆二人走到回廊盡頭,李承澤大聲道:“窮光蛋,門房那有錢你記得帶上啊!”

微風習習,庭院花香。

太子躺在坐席上,右腳耷拉著左膝,雙手結掌為枕,幾隻繽紛的蝴蝶圍著他上下飛舞。

“公子,你真要參與嗎?”

“若真的要黎民受苦,當然要出手!”

二人走到大門近前,門房翹首以盼,等了好久了。

“小神仙,這是太子吩咐,還望小神仙收下。”

門房遞上來滿滿一盤官銀,五百兩。

紅魚兩眼放光,這銀子真好看。

“哎,這怎麽好意思!”

出手輕笑一聲,伸手一揮,盤裏的銀子裝走了。

這太子,五百兩就買了吳家暗衛,好算盤。

“怎麽樣?他收了嗎?”

“回太子,小神仙笑著就收了,屬下眼睛一花,銀子就被收走了!”

“嗯。不愧是我李承澤的好朋友,也不小氣!”

這?你的好朋友?恕我直言,太子你這是高攀了。

“對了!眼睛一花?你沒看見他怎麽收走銀子?”

“屬下真沒看清!”

“哈哈哈,有意思,這長盛真是有意思,隻要這天下安定,本太子也想飛升玩玩,倒到時候你們就跟著去天上看看。”

那屬下根本不懷疑李承澤,欣喜到:“誓死追隨太子殿下。”

解決了衣食之憂,二人牽著馬不疾不徐,在街上走著。

吳家暗衛的事,隻需要派人通知一聲吳玉,就行了。最好是不要用到,如果要用到,那最好是盡快,時日一久,說不得吳家就要解散這支軍隊,雲嶺官場這次清洗,被摘走的吳家弟子不少,恐怕再無力供養這樣規模的軍隊了,三萬人說多不多,可是戰力確實不可小看。

“公子,吳家之事,可要再去吳家?”

長盛把一片紙條彈進一個市井遊**漢子的袖兜,傳音道:“你告知你家主人,袖兜裏這張紙是一個前輩給你的。”

那人看了四周,也不確定是誰在和他說話,伸手摸了下袖兜,果然有一張紙條,不動聲色抱了抱拳,快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好了,這下吳玉就知道了。”

“這吳家真是百足之蟲,若真是有心,恐怕雲嶺民間也斷難安生。”

“確實如此,幸好經此打擊,吳家已經沒了稱王之心。”

“若是以後吳家軍隊進京,李家變成吳家,吳用那老頭兒在天上都要笑歪嘴。”

“你啊,這性子不定的,我都懷疑你身體裏住著兩個靈魂。”

二人慢慢走到城門口,突然天空中一道晴天霹靂,長盛悚然一驚,紅魚也是差點栽倒。四周的人群如被人暫時攝了魂魄,處於一種懵懂狀態。

長盛尋聲望去,天空有一道巨大的雷霆在橫空遊走,由城裏往蒼龍雪山而去,速度極快,轉眼撞在半山腰,發出‘嘣嚓’一聲綿延的響聲。

接著,長盛看到矗立多年的雪山頂上,雪蓋滑落如奔雷,半山腰位置開始分離山體。

心裏大驚,這是要山崩了?山下得埋葬多少人家?

醒來的凡人們,齊齊扭頭看向蒼龍雪山,雪塊激流傾瀉,半山的林木被摧折埋沒,巨大的哢擦聲提醒著人們,蒼龍雪山出事了。

“公子,這是什麽天象?”

“晴空落雷,綿延無絕,這恐怕是天譴!”

“天譴?”

“反正絕對是凶象,也不知出了何事,走,我們先去看一看。”

“好!”

紅魚麵有驚色,天雷落下,最是克忌妖物之屬。

此時也顧不得馬兒,隨便往一邊的酒肆欄杆上一栓,二人往山腳下掠去。

長盛還不能禦空飛行,但眼前的景象,實在讓人驚駭。

往雲嶺深處綿延的蒼龍雪山,斷了半匹坡,向裏綿延五六裏,山腳下獵戶農家不多,但也不在少數,這麽狹長的山崩地帶,也不知葬送多少生靈。

二人來得最早,並沒有道觀的人前來查探。

這無邊的偉力,到底如何而來,二人眼裏驚色不減,沉默著往前走。

隻見垮塌的半山腰上,一道淡紫色的印記,由麵相鎮西城的山頭方向,一直延伸,到最後垮塌的山體處消失。

分離的山體並未徹底粉碎,倒在一旁,如被神力開山,新露出的山腳下,堆滿從山頂衝刷下來的積雪,如皚皚白雪鋪路,通向深山。

“上去看看?”

“好!”

紫色的印記觸手,似乎還在散發著餘溫,他實在不明白,這天雷似乎是在順著山體紋理,撕裂了蒼龍雪山,可這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