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中元遇浮屍

馮寬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您啊!咳咳,深夜造訪,不知前輩……有何貴幹?”

“別緊張,過來找你聊天而已。”

醉逍遙開門見山,“我問你,你爹,是不是複姓司馬?”

“司馬?當然不是啊!我姓馮,我爹當然也姓馮啊!”馮寬一頭霧水。

醉逍遙皺了皺眉頭,仔細想了一會,忽有些緊張地問:

“那……你娘她,叫,叫什麽?”

“我娘?嗯……她叫「紅葉」,哎不對,你問這些幹什麽?”

醉逍遙眉頭舒展,長出一口氣。一念及此,馮寬的思緒也飄回到了小時候。

“話說老爹還真是不省心,連我娘叫什麽也不清楚。隻說叫紅葉,姓什麽也不講明白,莫非……這天底下還有姓紅的?”

“名字是好名字,姓什麽不重要。”

仿佛能讀懂他的內心一樣,醉逍遙恢複了精神:

“小子,你比你爹有趣多了!”

“前輩……您認識我爹?”馮寬驚道。

“嗯,你長得像他。不僅你爹,你娘……我也認識。”

“哦……前輩,前輩您好!”

馮寬欣喜不定,“小子……要怎麽稱呼您呢?”

醉逍遙眉頭一挑,一臉驕傲道:

“怎麽稱呼不重要,叫我逍遙大俠吧!”

“都叫大俠了還不重要?”

馮寬臉一黑,馬上想到什麽:

“那啥,那您的武功……應該很厲害嘍?莫非……前輩您就是傳說中的……武道無為境的大宗師?”

“嗬,你小子還真是張口就來啊。我要是能邁過那一步,我陳……”

醉逍遙幹笑一聲,“咳咳,我哪裏會一把年紀,還在外麵孤苦飄搖哦!”

“啊?那……要是您都修煉不到無為,這世上還有誰可以啊?”

“你呀……哈哈,算了,跟你說說無妨。世人皆習武道,道有四境,你應該知道吧?這無為境,便是武道最高境界,要有絕頂的天資和幾世累積的氣運才行。”

被馮寬一番話捧得舒服,醉逍遙難得來了興致,起身追憶道:

“據我所知,這個世上,真正能邁過這一步的,就隻有那兩個人。”

馮寬眼放異彩,“居然這麽難啊……那兩人是誰?”

醉逍遙指了指空空如也的茶杯,馮寬心領神會,趕緊幫他倒上茶。

喝了兩口,醉逍遙清了清嗓子,笑著問道:“知道神京嗎?”

“略有所聞。”

“以前,天下之中並不是京城,而是神京!現任神京晉陽子,便是入了無為境的大宗師。”

“晉陽子……晉陽子是什麽?”

“晉陽子,居晉陽宮,執天下武道牛耳者也!以前都姓陳,現在……姓郭。”

說到這裏,醉逍遙眼神頓時又黯淡不少。馮寬若有所思,不依不饒地問:

“那……還有一個呢,他又是誰?他們兩個,到底誰更厲害?”

“天台宗的老和尚,據說修行到了佛法界,相當於武道無為境。

至於誰更厲害……小子,你覺得到了他們那個境界,還會出來打打殺殺嗎?”

醉逍遙長歎一聲,“你呀,還是安心讀書吧,武功好有什麽用?比如剛才那位公子哥,像他那樣的,我能打一百個一千個。但架不住人家出身好,我呀,一樣得在他手下混飯吃。”

馮寬表情一木,不說話了。

“哎你小子,沒意思!好好活著就行了,我走了,後會無期。”

說完,醉逍遙也不遲疑,飛身出去,倏忽間沒了影。

次日,馮寬起了個大早,難得地自己下廚煮好半鍋清粥,喝下兩碗,見王芸梓還沒起來,便用炭火繼續溫著鍋子。

先去後院偏室打掃靈堂,擦幹淨爹娘的靈牌,擺上果品,點燃香火,馮寬認認真真地磕了幾個頭。

隨後拿上王芸梓早已備好的香燭紙錢、果品酒水等,獨自出門去給爹娘上墳。

上山路過望月廳,馮寬停下歇了一會。

到了山頂後,先是找到了一塊巨大的光禿岩壁。順著方向過去,不一會便看到了一塊難得的平整地麵。

靠著岩壁的地上,有個不大不小的土堆,便是他親生母親——“紅葉”的山墳。

以前很長的一段時間,馮寬甚至都不知道他母親被埋在這裏,都是他爹馮如海一個人過來。直到後來馮如海病入膏肓,才帶著他來過一次。

一年兩次祭拜,除了中元節外,還有每年的四月十五:

是他母親的祭日,也是他自己的生日。

他曾經問過馮如海,為什麽要將母親埋在山頂,馮如海隻說是她自己要求的。

去世前,馮寬又問要不要將他也葬在山頂,跟母親好做個伴,馮如海直接搖頭,說要埋在山下、他親手栽種的海棠樹旁。

馮寬從沒見過母親,每次來到山頂總覺得古怪。墳墓前沒立墓碑,隻豎著一塊不規則的奇怪石頭。

“怎麽感覺……好像又小了一圈呢?”

蹲下身擺好果品,點香燒紙,望著眼前顏色又變成暗紅的小土堆,馮寬皺了皺眉。

“阿娘放心,等天氣涼快些,我一定去山下多挑一些黑土過來!”

說完,馮寬多磕了兩個頭。下山去,在望月廳中喝了口水,看著太陽漸漸升上頭頂,趕忙又下山朝馮如海的墳墓趕去。

馮如海埋在距離聽潮閣不遠的地方。墳墓旁邊海棠正盛,比山上母親的小土墳要“氣派”不少:

墓碑是葉娘親自挑選的上好花崗岩,上麵刻著“馮如海之墓”五個大字,墳墓周圍還用黑方石圍了半人高的墓牆。

照例擺完供品,燒錢點香磕頭之後,馮寬拿出剩下的一壺酒,自己抿一口,在墓碑前灑了一些:

“老爹啊,你讓我十六歲前別喝酒,我沒做到,又讓您失望了。

事已至此,幹脆……我就陪您喝一點吧,不說話,就當您答應嘍!”

“剛剛給阿娘上了墳,放心,我再不省事,這個還是不會忘的。

不過嘛,我沒給她倒酒,估摸著我娘應該不會喝酒,怕她受不了這個味兒。”

“芸兒妹妹現在長大啦,比小時候好看多了,又溫柔又懂事,老爹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還有,前幾天靈兒妹妹到咱家來了。哦對了,您可能記不起來,她就是李家的那個小丫頭,以前叫李清雲,那會還常去咱家院子裏蹭飯吃的。

可是……唉,後來又被她師父帶走了,應該是回山上了吧,也不知道,她現在過的好不好。”

“另外,還有件讓人難過的事,我都沒敢跟芸兒說。

李伯伯他們家不久前被判了大罪,姝兒妹妹也被下了獄。之前我去看過他們,精神暫時都還好。不知道去了京城……事情會不會有轉機,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他們。”

“老爹啊,唉,我以前不聽您話,文不成武不就的,現在感覺……自己好沒用啊!除了吃喝拉撒睡,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馮寬喝一口,灑一口,心裏還有很多話想說,酒壺見底了猶覺不盡興。

聽到幾聲鳥叫蟬鳴,他臉頰通紅,昏昏沉沉地說:

“老爹啊,酒喝完了,您估計也聽煩啦。下次……我再來找您說話。”

說完起身,馮寬搖搖晃晃地往聽潮閣去,準備在那裏歇息一會。

昏頭昏腦摸進小竹屋後,伴著潺潺流水聲,他一頭紮進了睡夢當中。直到太陽快下山,才不情願地醒過來。

七月青石山,無雨便生煙。

呆呆坐起來,直覺得渾身汗涔涔的難受,解開長褂,一股夾雜汗水酒水的奇怪氣味,在小竹屋內迅速彌漫開來。

被身上的味道熏得不行,馮寬趕緊開窗開門,出來透氣大喊大叫幾聲,一下子又精神起來。

來到湖邊,準備洗把臉再回去。對湖作鏡,馮寬發現自己臉上有層細灰,拿手一抹,自己都看笑了。

索性趴在青石板上,將整個腦袋都紮到水中,清涼潤爽的感覺當即透過頭臉傳遍全身。一直等到實在憋不住了,馮寬才浮出水麵,深吸一口氣,再次紮進去。

“老爹以前說我命裏犯水,說過讓我不要玩水,可怎麽感覺,在水裏麵,好像還挺舒服的呢!”

“嘿嘿,老爹啊,我現在長大啦。酒都喝了,這水……是不是也可以玩了?嗯,下次帶芸兒過來,除了釣魚,可以開始學學遊泳了。”

一時上頭上癮,馮寬反複幾次,全身心地感受著清涼舒暢的美妙感覺。

突然之間,一個軟趴趴的什麽東西撞到了他的脖子!

像是在美夢當中,被豬叫聲驚醒一般抓狂,馮寬恨得牙癢癢地拿手一扒。

出水一看,發現竟是一具漂浮著的黑色“屍體”,尖叫一聲,他瘋跑回竹屋邊上。

仿佛是賴定了他一樣,那具“屍體”撞靠在青石板上,竟完全停了下來。

馮寬不近不遠地看著,胸口起伏劇烈,心內的沉悶燥熱早已消失無蹤。

好一會,在確認它不會“說話”之後,馮寬漸漸放寬心。

覺得它實在不吉利,想著拿根竹竿過去,將它撥回到河中心,讓它趕緊從自己眼前消失才好。

可想歸想,他終究沒敢這樣做。畢竟今天是中元節,自己才給爹娘上過墳的。

馮寬又期望著能馬上起風作浪,讓它自個飄走,可等了一會,周圍卻變得愈發平靜起來,似乎風浪都被它給鎮住了一樣。

“要不……就當做沒看見?反正也沒人看見我,天都快黑了,該回去了,芸兒還等著我吃飯呢!”

“可是……它會不會一直都停在這裏啊!那以後……豈不是都不敢再來聽潮閣了?更別說再學遊泳了……”

“要不……還是把它稍稍推遠一點?不行不行,要真這樣,以後……估計都不敢去給爹娘上墳了。”

“唉……罷了罷了,還是做一回善事吧,想必是因為今天中元,它也想找個地方,能入土為安吧!”

終於拿定主意,馮寬從屋裏找了塊席子,挪步到湖邊,心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麵:

“在水裏泡了這麽久,它這身上……不會都爛了吧?”

想到這,他又飛快跑回到屋簷下。

“馮寬啊馮寬,男子漢大丈夫,又不是做壞事,你膽子怎麽這麽小啊?”

“站著說話不腰疼!萬一看到那……那個畫麵,這以後……還能正常喝湯吃肉不?”

想到這裏,馮寬忽“哇”地一聲,將白天吃的喝的都吐了個幹幹淨淨。

“真沒用!就你這個樣子,還想學武?”

一時間,馮如海、葉娘、李清靈、醉逍遙等人的聲音,開始在他耳邊不停回響。

“別吵別吵,我去,我去還不行麽!不就是一個……不會說話的死人而已嘛!走開走開,都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