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拿

老沙和神偷兩人都明白了,那個村子裏的人都是守陵人的後代,世世代代守著虎符鎮地下的古墓。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既然要幹活,對環境了解得越多,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神偷問嫣兒:“北京來的地勘專家還有多久動身?”

嫣兒答複:“至少還有一個月,現在虎符鎮的青花古瓷雖然引起了媒體的注意,但是真正的專家還沒有意識到重要性,縣政府的申請現在隻傳達到省裏,根據流程和政策,至少一個月,這還要是有專家沒有出國訪問或者在國內有活動的情況下的預期。”

“所以。”嫣兒平靜的說,“我們的時間綽綽有餘。”

老沙哼了一聲,“我們對手的時間也綽綽有餘。”

老沙對嫣兒還是十分排斥的,雖然神偷已經把嫣兒和他之間的關係說的清清楚楚,老沙還是不怎麽接受嫣兒,也許是嫣兒的出現,導致神偷金盆洗手,讓老沙非常遺憾吧。

老沙和神偷之間的配合是非常默契的,這種合作夥伴很難尋找,也許一輩子再也碰不到了。

老沙和神偷說完話,自己回到租住的房間休息,昨晚一夜沒睡,老沙也困的厲害。

在睡夢中,老沙總是覺得床不舒坦,感覺每隔一段時間,床在微微的震動,讓他不堪其擾,但是在強大的睡意下,也懶得去理會。

到了晚上,老沙又去鋼廠上夜班。走到大龍家常菜,看見大龍家常菜這個餐館雖然沒有生意,但是還沒有關門,靠門口的地方擺著一個玻璃櫃,賣著鹵菜。老沙想了想,買了一隻燒雞,賣給他燒雞的,是一個孔武有力的中年人。

老沙提著燒雞,走到鋼廠門口了,才想起來,白天在虎符鎮上聽的一些斷斷續續的話,說是當初挖掘青花古瓷出來的挖掘機司機,後來瘋了,大龍家常菜的人施舍他一點吃的。老沙心裏好笑,別人司機瘋了,自然有家人來照顧,哪裏輪得到在街上乞討。街頭巷尾的人就喜歡捕風捉影的說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老沙走進鋼廠,看著廠裏的高爐和鋼結構高架,高高的燃煤運送橋,在空中地下到處延伸連接的管道,心裏就不免升起一股寒意。

鋼廠是在六十年代修建的,在那個破四舊,打擊牛鬼蛇神的年代,竟然有人能動用巨大的資源,並且控製工業局,用鋼廠的幌子,修了這麽一個巨大的奇門布局,這種人真的是非同小可。

老沙走到巨大的廠房,然後在廠房辦公室——也是就是現在的保安值班室,來報道。他敲了敲門,門開了,大拿一身酒氣的站在門後,眼睛紅彤彤的。

老沙走進值班室,把燒雞放在桌上,看見桌子上擺滿了空啤酒瓶。

“你是個賊!”大拿突然向老沙發難,然後一拳打過來。

老沙心裏震驚,但是並沒有躲避,而是愣愣的站著。大拿的拳尖觸碰到老沙的胸口一瞬間,力道就硬生生的止住。但是老沙格擋的胳膊也撞倒了大拿的手肘,把大拿帶了一個踉蹌。

老沙茫然的看著大拿,不敢說話,心裏在分析,大拿這麽快就把自己的身份給查出來了。沒有道理啊。

“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大拿說,“你是不是賊?”

老沙笑了,看樣子大拿是喝醉了,“不是,我就是找個工作混口飯吃的。”

“那你明明有不一般的本事。”大拿說,“為什麽安心做一個保安。”

“你明明是一個秘密門派的傳人。”老沙胸有成竹的回答,“不也是在做保安。”

這句話一說,大拿也無言以對,點著頭說:“你知道了?”

“這個世界。”老沙故意歎口氣,“小時候學到的本事,根本沒用,隻能老老實實的過日子。”

大拿一聽,也跟著歎氣,“是啊,是啊。生不逢時。”

老沙知道自己這麽說了,大拿心裏的戒備已經消除。對著大拿說:“你在喝酒啊,我剛好買了一隻燒雞,你喝著,我去巡夜。”

“不用你去。”大拿攔著老沙,讓他坐下來,“白天泵機房冒了很多水出來,我讓兄弟們都在加班,把地麵收拾幹淨,現在廠裏有人,你留下來,陪我喝酒。”

老沙本來是想去泵機房看看水井冒水的事情,現在大拿說那邊有保安在收拾,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於是坐下來陪著大拿喝酒。

大拿本來就已經喝得有點多了,說話就有點得瑟。老沙心裏好奇,他聽黑小和二子提過,大拿是當過兵的,在全軍區搏擊比賽的時候,把亞軍給打傷轉業,就想試探一下,大拿的底細,他的本事從哪裏來的。

還沒等老沙開口,大拿自己就先說起來,“我的誌向是在軍隊裏混出個人樣來,再不濟也是複員後做個警察,可是沒想到現在卻在這個廠裏做保安,還做了這麽多年。劉所長估計早把答應我,讓我當警察的事情給忘了。”

老沙謹慎的問:“你當年到底是為什麽複員的?”

“比賽唄。”大拿說,“沒想到打到冠亞軍決賽了,對手真的很厲害,他叫什麽……姓張來著,我沒辦法……”

“你犯了忌諱對不對?”老沙盯著大拿的眼睛看,“你太想得那個冠軍了,用了你不該用的招數。”

大拿喝了一口酒說:“是啊,當初師父說過,交給我的招數,並不是讓我拿出來用的,隻是不讓這個本事失傳而已,讓我找個人一代代傳下去。”

老沙苦笑,“我的師父也是這麽說的,不涉及的性命,就不能用,對不對?”

“是啊。”大拿說,“可是我還是沒忍住。”

“但是你功夫厲害,軍隊應該很器重你這種人啊?”

“嗨,這事就不好說啊,如果僅僅是打傷了那個姓張的戰友,這事就好辦了。”大拿說,“剛好來參觀我們決賽的領導中,有一個人也是習武出身,他發現了我用的招數有問題,於是他讓領導問我的招數是從哪裏學來的,是什麽門派。”

“你當然不能說啊。”老沙回答,“說了麻煩就大了。”

“對對。”大拿回答,“我反正王八吃秤砣,就說沒師父,沒門派。”

“結果你就轉業複員……”

“幸好劉所長收留我。”大拿搖著頭說,“現在我明白了,他是怕我在社會上做壞事,故意敷衍我,說是讓我在這個鋼廠做一段時間保安,等過幾年,我工作出色,就讓我跟著他做警察……”

“我覺得劉所長是個講義氣的人。”老沙安慰大拿,“他隻是覺得現在鋼廠需要你,鋼廠的情況你也明白。”

“不就是幾個青花瓷器嗎?”大拿說,“這窮鄉僻壤的,能有什麽讓賊值得惦記的。”

“能跟我說說,當初青花瓷器挖出來的時候,是什麽情況嗎?”

“嗨,先不說這個。”大拿站起來,“你看好了,我隔山打牛的功夫,現在又靈了。”

老沙知道大拿要做什麽,於是笑著看他站在桌邊,拉開架勢,對著酒瓶比劃。比劃了十幾下之後,酒瓶裏的液麵就晃動一下,老沙心裏明白,這應該是神偷安裝的探測頭的緣故。神偷說了,他一共安了四個探測頭,林子有一個,鋼廠的保安值班室附近也有一個。

這種聲測探測的東西,就是靠著震動去接受反饋,剛好趕上大拿練功的點上了,讓大拿錯以為自己的本事了得。

老沙剛想到這裏,大拿又一比劃,酒瓶液麵有震動一下,這次震動的更加厲害,桌腿都有點晃動,酒瓶都差點倒了。

大拿得意的說:“師父可沒教我這個,這是我自己獨創的功夫。”

老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白天睡覺的時候,好像床腳也有點震動。神偷的探測頭沒有在自己睡覺的附近安裝。

探測頭老沙見過,並不大,神偷和嫣兒也說過,這個探測頭功率很小。既然小,怎麽可能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出來。

桌腿又震動一下,大拿卻沒有注意。老沙心裏一下子就提了起來,神偷的聲測設備其實已經因為磁場的緣故失靈了。這個震動,根本就和神偷嫣兒無關!

這地下震動……老沙的腦門流出汗來。

地下有東西被驚動了。

大拿本已經酒勁上來,有點微醺,他也感受到了房子的震動,但是剛才他並沒有擺開架勢,他正在有點質疑的震動的時候,保安值班室的木門,咚咚的響起來,聲音之大,門梁上方的灰塵簌簌掉落。

老沙懵了,看著大拿。

“大拿!大拿!李隊!”門外傳出聲音,“出事了,出大事了。”

這聲音是二小的。

大拿沒好氣的大聲回應:“你是想把房子給拆了嗎,這麽大聲幹嘛?”

老沙走過去把門開了。一看外麵站了一群驚慌失措的保安,都麵如土色。

二子說:“黑小、黑小出事了。”

“慢點說。”大拿瞬間酒醒了,“慌什麽,你們不是在泵機房去打掃地上的水嗎?”

“泵機房的水井塌了。”二子要哭了出來,“黑小下去了。”

“他掉下去了?”大拿問,“怎麽這麽不小心。”

“不是。”二子焦急的說,“是他自己鑽下去的。”

老沙一聽,心裏暗自念道,來了,該來的真的來了。

“馬上帶我去看看。”大拿連忙把保安的帽子帶好,拿著警棍,走出門口。老沙也跟著他走出去。在一群保安的帶領下,向著泵機房的方向走去。

一群保安走在路上,老沙注意到,頭頂那些高架鋼梁上的管道,某些地方正在滴水,而且能聽到一種空氣抽空的聲音,這個聲音來自於管道內部,距離泵機房越近,這個尖銳的空氣尖嘯聲就越明顯。這些保安也都聽見了,讓他們更加的不安。

地麵上濕漉漉的,還有打掃過的痕跡。

走到泵機房跟前,這個巨大的空氣對流聲震耳欲聾。保安們都不敢走近泵機房,都駐足在屋外,畏縮不前。大拿不顧太多,走了進去。老沙也走進去,但是進門之後,緊緊的把靠門的一個把手死死拉住。

現在大拿和老沙都看清楚了,泵機房機井的位置陷下去一個大坑。兩根巨大的管道,本來是封閉的鑽入地下,但是現在,管道從大坑的正中間,直直垂下。

風呼嘯著從泵機房外麵灌入,吹入到大坑內。

老沙抓著把手,沒有被風給帶動,但是很明顯的能夠感受到風的力道。不過大拿沒有這個困擾,而是一步一步穩穩的走到了大坑旁邊,然後蹲下來,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地陷。

風吹的小了一點,大拿向老沙招呼,讓老沙走過來。老沙鬆手試探兩下,覺得自己能夠保持平穩,然後就走到大拿身邊。兩人都小心翼翼的跪下來,看著眼前的地陷。

這是一個圓形的地陷,直徑有七八米,老沙突然看到,地陷的邊緣非常的規則,用手摸過去的時候,發現這個地陷根本就是一個鋼製的圓井,看來大拿也注意到這點了。

兩人把頭慢慢探到圓井的上方,看見下麵黑漆漆的深不見底,身邊的風呼呼的向下灌入。發出咕隆的聲音,和野獸吞咽食物一樣的恐怖。

大拿指著圓井的一側,老沙看見了,這個鋼製的圓井,有一列焊在井內壁上的鋼梯,延伸到地下,也是看不見盡頭。

這個圓井,根本就是不是什麽地陷了,而是泵機房上方的掩飾掉落。讓這個布置給顯露出來。

老沙心裏忐忑不安,這麽大的布局,當年修建鋼廠的人,到底是個什麽大人物。

耳邊的風聲還是在呼呼作響,大拿和老沙走到泵機房外。大拿問二子,“黑小怎麽下去的?”

二子回答:“泵機房不是一直往外冒水嗎,我們一直在外麵打掃地麵,把水掃到溝渠裏去,外麵的水打掃的差不多了,我們最後就打掃泵機房,泵機房已經不冒水了,我們就慢慢打掃。結果正在清理的時候,泵機房的地麵就開始發出哢哢的聲音,我們嚇到了,就都退出來。然後……”

“然後泵機房裏的這個地陷大坑就出來了是不是?”大拿說,“你們報警沒有?”

“打了110。”二子回答,“不過警察說要過兩個小時才能過來。”

“兩個小時。”大拿急了,“黑小的屍體都找不著了。”

“他不會死的。”二子低聲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他不是掉下去的……不信問他們。”二子把頭看向其他的保安。

“這個大坑出來後,我們都嚇住了,都不敢靠近。”一個保安插嘴,“可是黑小突然就跟瘋了一樣,衝到泵機房裏,我們都沒反應過來,他就走到了地陷旁,我們看見他自己爬下去的。”

大拿問:“他爬下去的時候,說了什麽沒有?”

“沒有。”二子回答,“他中邪了,爬下去的時候眼睛都是直的,還在哈哈的大笑。”

大拿看了看老沙,“我們等不了警察過來了。”

老沙無奈的笑笑,剛才和大拿交談幾句,本意是套一點他的口風出來,並且也暗示自己也有跟大拿一樣的困惑,沒想到這麽一個交心的話,讓大拿把自己當做朋友了。看來在大拿的眼裏,既然是朋友,那就要一起去出生入死的,這是他們當兵的臭毛病。不過大拿也是有分寸的,他既然知道老沙的身手不錯,就不願意讓別的保安跟他下去涉險。

大拿看了看四周,對著保安說,廠裏不是有工具房嗎,馬上找兩捆繩子,和兩個礦燈帽過來。一個保安飛快的跑了,隔了一會,真的扛了兩捆繩子。大拿也不囉嗦,把繩子在自己的身體上繞了兩圈,然後把礦燈帽戴上,老沙也照做,然後兩個人就走到泵機房裏的圓井旁邊。

“我們慢慢的爬下去,你們跟著節奏放繩子。”大拿說,“如果繩子突然繃緊,你們就拉我們上來。”

大拿說完,立即就順著圓井內壁的鋼梯,一下一下的往下爬。老沙也跟著爬下去。

老沙爬到圓井下,礦燈帽上的燈亮著,老沙眼睛隻能看著眼前的鋼壁,不看也就罷了,當看了之後,老沙心裏抽了一口涼氣。整個鋼壁上刻著有東西,但是不是花紋和壁畫,而是文字,整個文字,老沙去一個字都看不懂。

老沙連續向下爬了好幾步,發現鋼壁上鐫刻的文字沒有消失,也就是說,整個鋼製的圓井,內部都刻滿了這種看不懂的文字。

老沙曾經在西藏去過,為了一個轉經筒,現在老沙心裏就無端的想起了那個轉經筒,因為他當時聽人說過,有一種轉經筒的咒文不是刻在外麵的,而是翻轉過來,刻在內部。

老沙心裏暗自發毛,和秘密的宗教打交道,是他最不願意遇到的事情。

老沙給我說到這裏,我突然打斷老沙,“你說什麽,轉經筒,還是翻轉卷過來的?”

“是的。”老沙說,“我和你認識之前,在西藏去過一次,是一個小買賣,國內的一個收藏家,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信了密宗,於是想收藏一個黃教的轉經筒。這件事情不算困難,我到了西藏的林芝地區,在靠近尼泊爾的邊界,找到一個黃教的喇嘛,根本就沒出手,和那個喇嘛談了幾天,喇嘛就個送給我一個轉經筒,我拿回去給那個收藏家掙了點錢,整個過程沒出什麽意外。”

我聽到這裏突然笑起來,“老沙,你的路數好像是發丘呢。”

“什麽發丘。”老沙突然說,“等等,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你是發丘的路數。”

“當年帶我的師父,提起過幾次這個詞。”老沙激動的說,“這是個什麽意思?”

“發丘是盜賊的一種,你幹這一行,自己都不知道?”我好奇的說,“發丘這種路數呢,就是半商半偷,能用買賣做成的事情,就用做買賣的方式去完成。買賣做不成的事情,就去用偷盜的辦法,實在是偷也偷不到了,就去搶。”

“怪不得我師父跟我說起我們幹這行,一定有好跟人說是做買賣呢。”老沙恍然大悟,“就是分大買賣和小買賣而已。”

“有些盜賊,隻會去偷盜的。”我說,“盜亦有道,路數很多種,我隻是沒想到你自己不明白自己的傳承。”

“你又是從什麽地方知道這些東西的。”老沙好奇的問。

“現在網絡發達了。”我對不屑的說,“想知道什麽,網上都能查到,還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你,清清楚楚。我是寫小說的,當然要懂一些這方麵的東西。”

“我的師父是發丘的路數……”老沙苦笑,“是的,他就是這麽教我的,能買的東西不要偷,能偷的東西不要搶,做小買賣四海為家,做大買賣買鋪開店。看來電腦是個好東西,我當時就有點小看嫣兒。”

我聽到老沙說到這裏,心裏隱隱的想到一件事情,可是這個念頭一閃即逝,我努力去想把這個念頭給抓到,卻怎麽都想不起來,於是我對老沙說:“還是說說你提到的翻卷過來轉經筒的事情。”

“翻卷過來的轉經筒就是那個黃教的喇嘛告訴我的。”老沙繼續說下去,“我和一見如故,我們談的興起,說了很多東西,其中一件事情,就是關於翻卷轉經筒的事情。”

“看樣子給你說的很詳細了。”

“沒有。”老沙說,“他就說了一句,遇到翻轉的轉經筒,就是把咒文鐫刻在內壁的轉經筒,是用來壓製厲鬼的。”

“就說了這麽一句?”

“是的,就說了這麽一句。”老沙說,“所以當時我爬到十幾分鍾的時候,發現這個圓井實在是太像一個轉經筒了,中軸就是兩根粗大的鋼管,圓井的外壁就是轉經筒的外殼。我不認識的咒文,刻在內壁,心裏就很擔心。”

“你們爬了十幾分鍾。”我算了算,“我在工地上呆了幾年,爬煙囪的人十幾分鍾能爬五十米,往下爬的速度會更慢一點,但是你和那個大拿都是有過人身手的,應該爬了七十米左右。”

“你算的大致正確。”老沙說,“後來我們測量過距離。”

“但是有個問題。”我指出來,“前麵爬下去的黑小,因為他不是受過訓練的工人,也沒練過功夫,按照他的速度,你們應該能在十幾分鍾後追上他——如果他是自己爬下去的話。”

“問題就出在這裏了。”老沙說,“我們還真的遇到了黑小,但不是在鋼梯上。”

老沙和大拿當時順著鋼梯向下爬了七八十米,老沙看到圓井的內壁仍舊是密密麻麻的咒文,心裏越來越擔心,那個黃教喇嘛給他說的事情。

就在老沙心裏發毛的時候,大拿在下麵突然大叫起來:“老沙,你看,你快看。”

老沙連忙在圓井裏四處張望,這就看到圓井中央的兩個鋼管中間,夾著一個人,那個人就是黑小無疑了。鋼管之間的罅隙很窄,黑小夾在中間,也滑不下去,但是身體也抽不出來。

大拿對著黑小喊:“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黑小暫時沒有回答,大拿對老沙喊:“這個慫貨看樣子暈過去了。”

“我沒暈。”黑小突然說,“我醒著。”

“你本事大了。”大拿喊,“自己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黑小身體在兩個鋼管的夾縫裏,看樣子已經嚇得夠嗆,對著大拿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到了這個地方。”

“不是你自己爬下來的嗎?”

“沒有啊。”黑小帶著哭腔回答,“我本來和大家一起打掃泵機房,突然就看到地麵塌了,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就睡著了。等我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夾在這裏,我都喊了好長時間了,嗓子都喊啞了。”

老沙一聽,黑小的聲音的確是有點沙啞,他想到剛才黑小在黑暗裏聲嘶力竭的呼救的樣子,雖然情形詭異,但是還是忍不住好笑。

“先別說了。”大拿喊,“老沙,我們把他弄上去。”

“怎麽弄。”老沙回答,“他距離我們好幾米呢。”老沙說完,又看了看身下無底的圓井,礦燈微弱的光芒,根本就找不到底部,向下看,隻有一篇黑暗。

“我來弄。”大拿說完,身體翻轉,手臂倒扣著鋼梯,身體緊繃,老沙明白了,大拿是個有功夫的人,能夠突然發力,跳躍到對麵的鋼管上。老沙剛剛想到這裏,大拿就猛地跳躍過去,這種動作完全是不符合人體運動生理的極限的,這就老沙和大拿說起過的,不能外傳的秘密武術其中的一種吧。大拿跳過去後,雙臂緊緊扣住鋼管,慢慢往下滑動,滑到黑小的身邊,慢慢的把黑小從鋼管的夾縫裏往外拉扯。黑小嚇得驚慌失措,連忙抗拒,“我不能出來,出來就掉下去了。”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大拿大聲罵黑小,“你不出來,就夾在這裏等死。”

老沙看見,大拿一個胳膊已經騰出來,拉扯黑小,支撐他身體的是另外一個胳膊,這個鋼管的直徑是八百毫米的,一個胳膊無法環繞過來,看來大拿的胳膊能夠僅僅的吸附在鋼管上,這個功夫老沙自己也會,但是他必須四肢齊用,用手心和腳踝的力道支撐自己。從武藝上來看,大拿遠遠超過老沙自己。

大拿把黑小終於給拉出來了,一個胳膊穩穩的把黑小給攬住,對著黑小喊:“把我身上的繩子綁到身上!”

黑小抖抖瑟瑟的把繩子給一圈又一圈繞在腰上,然後打了一個死結。

大拿問:“好了嗎?”

“好了。”黑小回答。

大拿手一鬆,黑小的身體**在圓井的空中,黑小一聲長長的慘叫。但是上方的保安感受到了繩子猛然繃勁,立即把黑小慢慢往上拉,黑小的身體在空中**來**去,慘叫不絕。

“上去後,告訴他們。”大拿對著黑小喊,“我和老沙下去看看情況。”

“什麽?”老沙喊道:“我們不上去?”

大拿發力,從鋼管上跳回到鋼梯上,然後對著老沙說:“你不會跟黑小一樣,是個慫貨吧。”

老沙苦笑,這個大拿年紀輕輕的,仗著一身本事,什麽都不怕。

忽然兩人的頭頂上滴落下來幾滴水珠,滴在老沙和大拿的頭發和臉上。老沙摸了摸,向上看,心裏又緊張起來,這水滴又是一個什麽道理。

忽然大拿在腳下破口大罵起來:“黑小你這個膽小鬼,就這麽點出息嗎?我上來再收拾你!”

大拿邊咒罵那個沒出息的黑小,邊向下爬。

老沙大聲問大拿:“你說黑小為什麽會被夾在鋼管中間?他自己為什麽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麽?”

“誰知道啊。”大拿說,“這小子嚇壞了,瞎跑也說不定。”

“他一定是被什麽東西上身了。”老沙說。

“中邪。”大拿說,“倒是聽說過中邪的人,會做出一些平時做不出來的舉動。”

老沙猶豫一會,還是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大拿,你聽我說,這個圓井一定是個高人布置的東西。”

“扯吧。”大拿說,“這是當初鋼廠抽取地下水的機井而已,被你說的這麽邪乎。”

“你看看井壁。”老沙說,“看看上麵刻的東西。”

“還別說。”大拿仔細看了之後,“這花紋挺有意思的。”

“這個不是花紋。”老沙糾正大拿,“是一種文字,寫的是咒語。”

“這是哪國的文字啊。”大拿說,“也不是英語那種拚音字母,我一個都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老沙說,“但是我能肯定些文字是鎮邪的。”

“你的意思是說,圓井的下麵有被鎮住的東西?”

“剛才黑小莫名其妙的被夾在鋼管中間。”老沙回答,“加上泵機房上的地麵突然地陷,就說明這個圓井已經開始失效了,黑小是被某種東西給糊弄下來的。”

“老沙。”大拿在下麵問,“你真的相信有鬼嗎?”

“我不知道。”老沙回答,“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是沒有合理的解釋的。”

“等我們上去了,我們好好談談。”大拿說,“先不想這些吧。”

老沙聽了,知道無法阻止大拿繼續往下,探個究竟,他心裏還有一個擔憂沒有說出來,那就是這個圓井當年是被人很小心的布置在泵機房的位置,現在突然地陷,很有可能是有人有意識的故意破壞。如果真的有這種人,那絕對不是小蟊賊,而是行家,本事不在自己和神偷之下的行家。

“到底是什麽來頭呢?”老沙心裏想著,估計用不到多長時間,就要和這路同行打照麵了。

大拿和老沙兩人又爬了幾分鍾,兩人體力有點跟不上,老沙身上的繩索也到了盡頭,也就是說現在到了地下一百米的位置,老沙把繩索解開,拴在鋼梯上。兩人休息一會,繼續向下,終於在二十分鍾後,大拿在下麵喊:“到底了。”

老沙心裏飛快的計算,這二十分鍾,兩人又爬了至少八十米,這個圓井,底部和地麵的垂直距離是一百八十到兩百米之間。然後又老沙也爬到鋼梯的盡頭,站到底部。然後和大拿兩人打量底部的環境。

圓井的下方是個正方型的大廳,麵積遠遠超過圓井的麵積。圓井上方塌陷的水泥塊,和一坨摔的變形的操控設備,就攤在地上。

兩根鋼管卻直入大廳的地麵,繼續深入到地下。

兩人順著正方型的大廳,慢慢觀察,老沙用礦燈看著四周的牆壁,發現牆壁上畫滿了壁畫。

而壁畫的畫麵,全部都是戰爭的場麵。壁畫上的士兵都是古代的,老沙看了之後,腦門流出汗來,這些古代士兵的盔甲和兵器,都是昨天晚上陰兵過道看見的士兵的模樣。

就在老沙仔細觀察壁畫的時候,大拿突然喊:“有動靜!”然後跑到鋼管旁邊,用耳朵貼著鋼管的管壁。

老沙也跑過來,學著大拿,用耳朵貼近鋼管,可是什麽都沒聽見。

“有人在裏麵。”大拿說,“正在用什麽金屬的東西敲,叮叮當當的。”

老沙無論怎麽努力,都聽不到大拿說的聲音。但是他現在已經顧不上去聽了,因為他看見石廳牆壁上的壁畫,顏料開始發生變化,泛出熒光,把石廳都照射的清清楚楚。

然後壁畫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淡,大拿也注意到了這點,呆呆的看著壁畫,壁畫的顏色慢慢從五彩斑斕,變成了灰色和褐色,然後所有的圖案都慢慢隱去。

大拿忍不住去用手摸壁畫,壁畫上的顏料和灰土紛紛下落,跟多米諾骨牌似的,掉落的越來越厲害,到後來就是大塊大塊的灰土剝離。

當所有的灰土都剝落完畢之後,大廳四麵的牆壁,全部是層層疊疊的人體骸骨堆積在四周。

即便是大拿這種膽子超大的人,看到了這種東西,也難免倒吸一口冷氣,然後不由自主的說:“看來我們鋼廠下麵,還真的是個墓地……這該是死了多少人啊。”

老沙有些話不能給大拿說,畢竟自己是賊,而大拿是保安,現在自己和大拿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個萬人坑。根據老沙的經驗,萬人坑分兩種,一種是古時候軍隊打仗,殺降,讓俘虜自己挖坑,然後幾千幾萬人的俘虜被自己的挖的坑活埋。但是老沙心裏奇怪,這種萬人坑一般都不會埋這麽深,兩百米的地下,戰勝的一方不可能花費這麽大的精力去做這件事情。不過地麵下的地址活動比普通然想的要劇烈,可能上千年下來,這些骸骨慢慢的從地下十幾米沉降到兩百米的深度,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這種殺降的萬人坑,那麽這裏的戾氣就非常的大,可以解釋為什麽後來有人要在這裏弄個轉經筒來鎮邪。也能解釋,為什麽黑小突然就發了瘋,中邪跑到圓井的下方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活人殉葬的墳塚,古代的大人物都有殉葬的傳統。這個規矩直到明朝初年才被當時的皇帝給廢除。在明朝之前,無論是中原地區的漢族,還是北方的遊牧民族,都有用大批活人殉葬的傳統。這個不說偏僻的,秦始皇的兵馬俑就是個證明,秦始皇的主墓都是活人殉葬,外圍就是兵馬俑。古時候的王公貴胄,都好這一口。

如果這麽推斷,那這個正方形的地下,就真的還有一個具有價值的墳墓。神偷和嫣兒,還有來路不明的同行,一定惦記的是下麵的東西。

大拿和老沙在下麵看了很久,出了中央的兩根鋼管,再也找不到任何出口和通道。站在這些密密麻麻的屍骸中時間久了。兩人也的確瘮的慌。終於大拿說:“看來也就是這樣了,我們上去吧。”

老沙立即讚成,他有太多疑問,需要去找神偷,兩人商量一下。這件事,探知的越多,就越能發現更多的詭異之處,老沙心裏又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兩人順著來路,在鋼梯上慢慢爬動。下來的時候,心情緊張,時間過得快,倒還罷了。現在兩人往上爬的時候,非常枯燥,時間就難熬的很。

老沙就又和大拿聊起來。

“大拿。”老沙問,“你當年拚著被部隊轉業複員,也不吐露你功夫的傳承,看來你的武功非同一般啊。”

“我跟你說了吧。”大拿把老沙已經當了朋友,“我小時候家裏窮,我在娘肚子裏七個多月就生下來了,身體一直不好,也沒個什麽好的醫療條件照應。”

“原來是這樣。”老沙說,“那和你學習武功有什麽關係。”

“你聽我慢慢說嘛。”大拿就開始說起來。

大拿是早產兒,身體弱小,一直都是病怏怏的,隨時會死掉。家裏人也沒辦法,隻能勉強養著他。很多老人都斷言他長不大。到了七八歲的時候,大拿還是身體虛弱,躺在**病的厲害,有一天沒一天的清醒,清醒的時候,也說一些不著調的胡話。

剛好村子裏來了一個遊走的郎中,大拿的父母病急亂投醫,就把這個郎中給引到家裏。

郎中給大拿紮了幾針銀針,大拿立即就能下地,頭腦也清醒了。大拿的父母很感激郎中,問能不能把大拿的病治斷根。

郎中想了很久,才對大拿的父母說,這孩子的腦地裏長了一個東西,在十二歲之前會長的非常大,把腦殼都給頂破。所以有這種病的小孩,多半都是傻子,活不過十二歲,這種小孩就是來討債的。讓父母心力交瘁。

大拿的父母一聽,心裏就灰心了,因為這個郎中的確說的沒錯,症狀說的都差不多。

接著郎中就說,大拿這孩子就奇怪一點,按照他腦袋裏的那個東西長得大小,他應該早就癱瘓在**,而且是個傻子。可是這孩子現在還能走路,腦袋也算是機靈,說明這孩子的身體骨骼不一般,如果父母舍得,還是有一個出路的。

大拿的父母聽了這個,哪裏還有什麽顧忌,郎中什麽條件都答應。

結果郎中的條件就是,大拿跟著他離開,七年後,就讓大拿回來。

於是大拿就被這個郎中帶走,那時候他還小,跟著郎中到了一個深山裏,七年沒有出山。在這七年裏,郎中就讓大拿跟著他采藥,然後教他功夫。七年一到,郎中把大拿叫來,跟他說了,他的老家在什麽什麽地方,現在他隻要一輩子練功,腦袋裏的東西就不會對他有影響。然後郎中把大拿的眼睛蒙上,帶著他下山,到了一個市鎮,分手的時候,對大拿說,他就兩個要求,大拿必須要答應。

一個是在自己五十歲之後,找一個合適的小孩子,把學到的武功教授給他。

另一個是決不能把自己的本事到處炫耀,隻要把武功傳承下去就行。如果做不到,會有人來取他的性命。

大拿就這樣稀裏糊塗的回到家裏,連郎中叫什麽,具體住在什麽什麽位置都不知道。家裏人看見大拿出去的時候還是個病懨懨的小孩,回來的時候成了一個健壯的大小夥子,當然開心的很,過了兩年,就讓大拿去當兵。後麵的事情,老沙也知道了。

大拿後來也去找過那個郎中,可是他就算回到當初郎中跟他分離的市鎮,也找不到當初的那個大山。估計是郎中在他眼睛蒙上的時候,用什麽特殊的辦法,在短時間跨越了很長的路程。

大拿跟老沙說起這些,也沒有半點吐露,郎中教他的武功,到底是個什麽路數。他必須要恪守這個承諾。老沙也知道這個忌諱,就沒有問。

兩人就邊說邊爬,當大拿說完的時候,差不多就爬到了地麵。

老沙和大拿爬上來,剛好就看見劉所長帶著警察正在和保安們爭執。

一個巨大的鏟車已經把泵機房的房頂給掀了,一個吊車正在吊著一個巨大的水泥板,懸掛在圓井的上方。

大拿看著劉所長說,“下麵有東西,為什麽要封上。”

“你上來就好。”劉所長對著起重工喊,“下麵沒有人了,馬上施工。”

老沙一看劉所長急切的架勢,心裏很狐疑:劉所長作為警察,出了這種事情,為什麽不做任何調查,就要迫不及待的把圓井給封起來。

老沙以為大拿會爭辯,因為大拿太想混出點名堂,現在是個很好的機會。

沒想到,劉所長一喊起重工做事,大拿沒再阻攔,而是輕聲的問旁邊一位保安:“黑小去那裏了?”

“剛上來就嚇暈過去。褲襠都濕透了,劉所長讓兄弟們送他去鎮醫院。”那名保安笑著說,“以後我們可有笑話了……”

老沙一聽,心裏也覺得好笑。看來黑小的嘴很賤,平時老喜歡笑話別人,這次算是招了報應,鬧了那麽大個笑話。

不過也是,黑小連續遭遇黑林子和圓井兩件詭異的事情,嚇得尿褲子很正常,別下的神經失常了。

大拿知道黑小送往醫院後,鬆了口氣,望著劉所長,步子挪動半步,又縮了回來。

老沙看得出來,大拿是想阻止劉所長,現在鋼廠裏,讓人疑惑的事太多,說不定這個地陷就是個突破口。可劉所長畢竟是他老上級,大拿很怵他。

地陷就這樣被封住了,劉所長還特意交代保安們用石灰粉在外圍撒了一圈,說是這泵機房周圍十米之內,都不允許人進入。老沙看著石灰粉畫出的形狀,心裏暗自掂量,劉所長的這個圓圈畫的有門道。

起重工和保安們忙活去了,老沙搭了幾把手,不大一會兒,發現大拿和劉所長不見了,他大概猜到,大拿終究沒有忍住,要跟劉所長聊點什麽。

心裏雖然好奇,老沙還是沒有去偷聽。

大拿是個實誠人,去偷聽發現了還好糊弄,這個劉所長太高深莫測,老沙不敢去招惹。於是老沙對二子說,“我累了,回去休息,明天晚上再來上班。”

“你和大拿在下麵看到了什麽沒有。”二子好奇的問,“跟我們說說。”

“待會你自己去問大拿不就結了。”老沙敷衍二子,立即趕往賓館找神偷和嫣兒。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和神偷商量了。

老沙猜對了,在他離開鋼廠的這個時刻,大拿和劉所長在一起。

大拿對劉所長不追究事實真相的舉動很不滿,但他沒有當眾跟劉所長爭辯,而是招呼劉所長到保安辦公室喝茶休息。

“我想不通,你這麽快封地洞做什麽!你明明知道下麵有問題!”大拿把門剛掩上,就開始呼哧呼哧的說話。

“下麵能有什麽問題,我看你是你自己有問題!”劉所長比他還凶。

“現在就我們兩個,你就不用瞞我了。”大拿一看劉所長吹胡子瞪眼,心裏就發虛,語氣變得緩和些,“連長,你安排我在這裏做保安,不就是讓我處理這些突發的事情嗎!”

“我管得住,屁大點地方,我怎麽管不住!”大拿氣呼呼的說,“你不讓我出去跑,我不去就是,我是在管鋼廠,現在是鋼廠裏出了事,下麵是個萬人坑,那麽多屍體,要是被保安們知道,誰還敢呆在這裏,到時肯定跑光了!我一定要有個交代。”

“我不知道下麵是什麽,也不想聽你說下麵的事情,總之,就你跟那個叫老沙的人下去過,現在地陷封死了,下麵是什麽,你們兩個可以胡亂編造!”劉所長說。

“你這是耍賴皮。”大拿瞪著劉所長。

劉所長沒理會他,把門一摔離開。

大拿心裏左思右想不得勁,他一直認為是受劉所長器重的,但現在,他開始懷疑這一點。待在鋼廠裏,憋得慌,就想喊老沙一起出來喝酒。找了一會兒,沒找到人,就一個人出了門,到附近的一個土菜館點了兩個小菜,配點啤酒喝。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大拿在酒桌上迷迷糊糊的趴著,就聽到有人在聊天。

“老板,你這做飯的水,是幹淨的吧?”一個食客說。

“怎麽可能不幹淨,都是自家井裏的井水。”飯館老板說,“我不會昧著良心,用鋼廠裏的水給你們做飯。”

“原來老板你知道那件事……”那食客聲音輕了幾度。

“哎,虎符鎮也就巴掌大,鎮頭放屁,鎮尾都聞得到。”飯館老板說,“沒事,你們放心吃,這飯菜用的水肯定沒問題。”

“老板,你們在聊什麽?”大拿迷糊糊的睜開眼,“什麽鋼廠裏的水?”

“大拿,就是那個蓄水池的水,這個我不說,你肯定也比我清楚。”飯館老板說。

“我知道啊,那個蓄水池的水汙染得很嚴重,是不能飲用的。”大拿心裏咯噔一下,“但我聽你們的意思,是有人拿來做飯了?”

鋼廠裏有個蓄水池,說是蓄水池,其實比較大,方圓大概有五六百米,像個小湖泊。周圍拉著鐵絲網,不讓人進,而且進入工廠的人,都被訓誡,不要去碰蓄水池裏的水。所以廠裏保安用水,寧願淘神費力去泵機房取水,也不用蓄水池的水。但是現在泵機房的機井下方有個萬人坑,抽上來的水,看來也不幹淨。

大拿記得很清楚,前年鋼廠裏有個新進廠的年輕工人,看著蓄水池很大,剛好是夏天,天氣很熱的時候,有兩個人,半夜三更偷偷跳進去洗涼水澡,後來就莫名其妙不見了,隻剩下衣服飄在蓄水池上,大拿進蓄水池撈人,遊了好幾圈,什麽都沒找到。

這件事當時是被鋼廠的領導們想方設法掩蓋下來。對外的說法,是那個年輕人偷了鋼廠的設備零件跑了。反正領導們私下給了年輕人的父母一大筆錢,這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大拿找了抽水設備,要把蓄水池裏的水抽幹,想把那個年輕人撈出來,人死無葬身之地也就算了,還背一個冤枉的罪名,一定會死不瞑目。

沒有人攔得住大拿,放任他抽了三天三夜,可蓄水池裏的水位幾乎就沒下降過多少。大拿隻能作罷。

從此這個蓄水池,就跟虎符鎮的那個黑林子一樣,成了禁地,大拿很留心這裏,一旦發現有人靠近,就會把人擋回去。這段時間太忙,大拿沒有照顧到這裏。

所以一聽飯館老板那麽說,大拿的一顆心就懸起來,擔心聽到什麽糟糕的事情。

“就前幾天,鎮東邊的幾家飯館裏自家打的井不出水了。”飯館老板挨著大拿的桌子坐下來,“冬生也是太懶,家裏沒水用,就去蓄水池裏打,結果有個外地的遊客吃了他家的東西拉肚子,眼睛看不見了。要他賠五萬塊,冬生哪裏賠得起,當晚就跑掉。”

“那怎麽就知道是因為喝了池子水瞎掉,不是其他的事情引起?”看著飯館老板這麽篤定,大拿疑惑的問。

“那個外地遊客有一幫朋友,有個人親眼看到冬生從蓄水池裏打來的水,隻是當時他不知道蓄水池的水髒,沒有說,直到出事了,他才明白是蓄水池的水有問題。”食客說。

“所以說啊,做人不能昧著良心,這下可好,賠錢倒是小事,把人眼睛吃瞎了,那就是毀了人家一輩子,冬生承擔不起跑掉,留下家裏孤兒寡母,好端端毀了兩個家庭……”飯館老板搖了搖頭。

“你說的冬生,長得又白又胖,他家飯館的名字叫‘福來飯館’,對不對?”大拿忽然清醒了點,霍然站起來。

飯館老板點頭。

大拿急忙掏錢遞給飯館老板,連奔帶跑的朝鋼廠回來。剛一進廠,他就看到二子急急忙忙的衝出來。

“李隊,李隊,你可回來了……”二子站住腳,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抓住大拿的手。

“你這是怎麽了,出啥事?”大拿沒有半點要調侃他的心思,他心裏還在想著要怎麽跟二子說。

因為那個冬生,就是二子的叔叔,二子是個孤兒,跟著叔叔長大。嬸嬸一直覺得二子不成器,隻能當個保安,所以不讓他繼續住在家裏,叔叔倒是個好人,常偷偷來鋼廠給他送好吃的。大拿和黑小當然也跟著沾光。

二子不說話,急切的把大拿拉住,往大拿的宿舍裏走。

大拿走到門口,就聞到一股臭味從房間裏傳出來。大拿忍不住朝二子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個慫貨到我房間裏幹什麽了!”

大拿立刻忍著臭味鑽進房裏,這股臭味很熟悉,大拿總覺得在哪裏聞到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房間的地上躺著一個人,正是二子的叔叔,冬生。

他就那樣直愣愣的躺在地上濕漉漉的一灘水裏,嘴裏發出怪異的呻吟聲。

“李隊,快救救我叔,他身上在往外流水!”二子焦急的說,“外麵還有很多人在找他麻煩……”

大拿這才明白,原來地上的那灘水,是從冬生的身上滲出來的汗水,特別的臭。

“你好好跟我說說,發生什麽事了?”大拿問二子,他實在想不通,外人口中逃跑了的冬生,怎麽會出現在了鋼廠裏。

大拿心裏煩躁的很,這幾天真的是犯了邪門了,不明白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

大拿不信冬生會做昧良心的事情,在他的印象裏,冬生是個很慈祥的長輩,做了那麽多年買賣,也從來沒有做錯過半點。

所以他聽到冬生出事,就連忙回來通知二子,讓他去打聽打聽,看究竟是怎樣一個情況。那些外人一定在捕風捉影,隨便亂說,真相肯定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誰知道,冬生就這麽跑到他宿舍來。

“我不知道他怎麽了,他說有好多人找他麻煩,他要在我這裏躲兩天……”二子在旁邊說,“話還沒說完,他就滾翻了,我要送他去醫院,他死活不肯去。”

“所以你就想到找我。”大拿忍著難聞的氣味,圍著冬生走了兩圈,他知道冬生肯定不敢去醫院,鎮上隻有一家醫院,那些遊客還在,怎麽能去。但他不清楚冬生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看起來病得不輕。

而且,還是非常奇怪的病症。大拿既然是秘武的傳承,當然也學過些醫術,可他看著冬生,一時不知道怎麽下手。

“你不是懂點土方子,趕緊救救我叔。”二子在一旁哭著臉,“我就這麽一個叔,他要死了我也不活了!”

“別吵,我在想辦法。”大拿湊到冬生身邊,捏起他的手腕。

大拿用手給冬生把了把脈,發現冬生的脈象很平穩,不止平穩,而且比一般人的脈象要更加強勁!

這讓大拿感到很奇怪,冬生應該很虛弱才對,沒理由脈象會這麽好。

但冬生肯定是出了問題,因為他的皮膚往外滲出很多的水,那不是汗水,而是一種很滑膩的**,跟洗發乳類似,很涼,讓摸著的人心裏很不舒服,起雞皮疙瘩。

大拿搖搖頭對二子說:“我沒辦法,救不了人。最好是送醫院,人命關天,那些遊客也不會怎麽樣的,不就是賠五萬塊錢。”

“什麽五萬塊錢?”二子莫名其妙的望著大拿。

“沒什麽,這事跟你沒關係,你趕緊去叫兩個保安,把冬生叔抬到醫院去,錢的事情,我去想辦法。”大拿交代道。

“叔,你別強了,我們非得去醫院不可。”二子抹了把眼淚,就要出門去叫人。

“你想讓我活,就要聽我的話,我不能離開那個地方太遠,太遠我一定會死!”冬生使出全身的力氣呼喊,又用手指了指外麵。

大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背上莫名一涼:那個方向,就是蓄水池所在的方向。

“冬生叔,現在你想要怎麽辦,我們都聽你的。”大拿其實也知道,把冬生送到醫院去,不一定能解決問題。

他跟著那個救他的郎中采藥,配藥,聽他講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病症,就算沒有親手治好過多少人,但對病症、醫理還是多少有點了解。

冬生這個病症,根本就超出常理,現在牽扯到那個古怪的蓄水池,大拿更不敢指望醫院。

“先去給我打盆水,我要泡著,不然難受。”冬生慢吞吞的說,“要那個池子裏的水。”

二子一見冬生恢複了點氣力,立刻來了精神,“叔,你等著,我去打水。”

“你在這陪著冬生叔,我去就行。”大拿叫停他,“我力氣比你大,你要什麽時候才能打滿一盆水!”

二子沒多想,按照大拿的說法做。

大拿提著水桶到蓄水池打水,他這個時候,很矛盾,因為他意識到了一件事:這個蓄水池的水,肯定不對勁,打去給冬生泡澡,說不定反而會害了他。

可除了按照冬生說的做,大拿沒有別的辦法。他唯一希望的是,冬生會緩過來,說出事情的原委。

從冬生的表現來看,他似乎對自身處境很了解。

大拿走到蓄水池邊,水池裏的水,比以前更加清澈,甚至能一眼看到底,底下有淤泥和雜物,但沒有任何生命跡象,連最基本的浮遊生物也沒有。

一潭名副其實的死水。

跟黑林子的傳聞不一樣,那個地方是周圍經常看到野獸的屍體,但這個水池比黑林子還古怪,大拿從來沒在這裏看到過活物。

黑小曾經無聊,買了兩條金魚放到裏麵,他們一同看著魚遊到了池心去,再一晃眼,就不見了,自此後,那對金魚再沒出現過。

大拿打心底裏不願意相信,小小的水池能掀起大波浪,但他現在心裏對蓄水池的疑惑越來越多了。

其中有一點,就是為什麽他在水裏遊過好幾圈,卻從來沒發生過什麽。而其他的人或者動物身上,卻發生了怪事。

大拿打了水回來,全程沒讓二子插手,把水倒進一個大水缸之後,正要問冬生,要不要加點熱水進去。

冬生看見大水缸,立刻眼睛發直,爬到了缸沿,幾乎是倒栽蔥的栽進水缸裏。

大拿和二子都嚇了一大跳,趕緊走上前去。冬生卻順溜的翻過身,衝缸外吐了口水,雙手搭在缸沿上,做出一副泡溫泉的樣子,十分享受。

“叔,你到底發生什麽事,怎麽會欠別人五萬塊?”二子見冬生狀態好些,問道。

冬生歎口氣,把原委跟大拿和二子說了出來。

原來,冬生從前些天開始,招待了一夥外地遊客,這些遊客白天在虎符鎮周圍遊玩,晚上睡在冬生隔壁的旅館,吃喝則在他的“福來飯館”解決。

冬生做的飯菜很合這夥遊客的口味,所以這夥遊客就天天都在飯館裏吃。

誰知道沒兩天,冬生家的井水突然打不出水,不隻他一家,附近的好幾家,都沒了井水,一時就沒法做飯,要到別家去挑水。

冬生的老婆愛偷懶,就近到屋後的蓄水池裏打了水。

冬生發現後,要把水倒掉,他知道,蓄水池裏的水髒,不能飲用,怎麽能用來做飯。冬生老婆不依不饒,兩口子為了這事鬧了半宿,最後,冬生爭不過,就聽了老婆的話。

不過在拿水做飯之前,冬生聞了水,沒發現怪味道。但他還是有擔心,為了確保不出事,又親口嚐了一口。

嚐過之後,冬生發現,這水不僅沒問題,而且還有一種山泉水的甜味,很好喝。

他就放了心,用這個水,給這夥遊客們做了飯。

開始的時候,這些遊客們也都誇獎說飯菜比以前的好吃。冬生聽了很高興,不過沒有告訴遊客們,是用蓄水池的水。因為鎮上的很多本地人,都知道這蓄水池的水很不幹淨,被鋼廠裏的廢水廢渣汙染過,名聲不好。

就在昨天,有個遊客吃完午飯後,突然開始拉肚子,然後連眼睛也瞎掉,在醫院七嘴八舌扯的時候,冬生用蓄水池的汙水給他們做飯的事情敗露了,那些遊客要求他給五萬塊醫藥費,不然就要上法院告他,判他的刑。

冬生做小本買賣,再有他老婆花錢厲害,又有孩子上學,起早貪黑也沒存到什麽錢,別說五萬,就連五千塊,也拿不出。

冬生沒辦法,隻好偷偷溜走。

“不對啊,那些遊客不是吃了好幾天嗎?”二子疑惑的說,“就算有問題,也不可能隻有一個人出事,會不會是他們趁機訛詐?”

“我當時也這麽想,可那個人的眼睛流血了,醫生說很有可能是要瞎……”冬生說。

“冬生叔,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身上到底出了什麽毛病?”大拿關心的重點不在錢上。

“沒……沒什麽……”冬生咳嗽了下,“我挺好,就是出點虛汗……我有點累,能不能讓我休息會?”說著,就把眼睛閉上。

大拿更加確信,冬生還有很多事情瞞著他。

大拿看見冬生在水缸的裏的情形,想起了自己剛來的時候,劉所長曾經一再的告誡他,千萬不要碰蓄水池裏的水。後來又在蓄水池裏失蹤過人,自己雖然下去過,可是沒事,時間長了,自己的也把這檔子事給忘記。

二子一聽,就疑問的說:“和我有關係?”

“我記得你進來做保安。”大拿指著冬生說,“是你的叔叔找關係把你弄進來的?”

“是啊。”二子摸著頭說,“這個我剛來的時候告訴過你。”

大拿把眼睛看向冬生,“冬生叔,你認識以前鋼廠的領導吧。”

冬生點頭。

“我聽說過一件事情。”大拿說,“不過一直沒當真,這個鋼廠從建成起,出過幾件大事故。”

冬生一聽,臉色就變了,本來在水缸裏很悠閑的樣子,立即變得緊張起來。

二子也急了,“這根我叔叔又有什麽關係?”

“你叔叔是鋼廠的老員工。”大拿說,“不然怎麽會有關係,把你給弄進來上班。”

“一個破保安,還需要什麽關係!”二子呲了一聲,但是看見冬生的表情,又說,“不會真的是找了人吧。”

“這年頭,你以為工作好找嗎?”冬生說,“鋼廠又倒閉了,我們鎮上那有什麽合適的事情讓你上班。”

大拿知道自己猜對了,於是問冬生,“您一定有事沒告訴我。”

“我年紀也不小了。”冬生無奈的說,“既然你和二子是朋友,我也把你不當外人,就跟你說了吧。”

“這蓄水池,當年就淹死過人。”冬生回答,“那時候我還在廠裏上班,當時的情況是有三個工人,莫名其妙的就身上流粘液,就跟我現在身上的一樣,當時他們也沒太在意,可是這個三個工人,在下班後,突然發了狂似的跳到蓄水池裏,那時候正是下班,很多工人就看見他們三個頭也不回的跳下去的,跳的時候,臉上都開心的很,旁人攔也攔不住……屍骨也沒找到。後來廠裏人調查,知道他們前幾天在蓄水池遊過泳,於是我們就猜測,是不是被水裏的東西給迷住中邪了。可事情奇怪的地方就是,後來來打撈他們屍首的人,卻沒事。隻是那個兩個個打撈對的人上來後什麽都不說,再後來,廠裏就有傳言,說蓄水池的下麵有個坑洞,謔謔的向下灌水,兩個打撈隊的人,差點沒吸進去,嚇得半死……”

大拿聽到這裏,茫然的搖頭,“我聽到的事故,還不是這個。”

“你說的是煉鋼車間鋼水潑下來的事情!”冬生的額頭又冒出粘液,瞬間把他的眼睛給糊住,“難道那個事故也有蹊蹺?”

“對,我是聽另外一個老員工說的。”大拿說,“我也不隱瞞了,就是胡隊,我的前任。”

“胡隊不是剛退休嗎?”二子問,“他以前是廠裏的保衛科科長,他話很少啊。”

大拿說道這裏,看見冬生已經渾身瑟瑟發抖,牙關科科科科科的響個不停。

大拿和二子對視一樣,心裏猛然一收。大拿心裏終於明白劉所長的苦心,劉所長不是不信任自己,剛好相反,劉所長跟器重自己,這個鋼廠,發生過太多詭異的事件了,而且自從青花古瓷被挖出來後,所有的神秘事件一窩蜂的開始發作。

大拿的後背在開始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