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端木良

端木良。

我終於找到了秋波的哥哥,藍衣社的骨幹成員,幫助我前往美國的關鍵人物,恐怕也是慕容雲再全球範圍內搜索,可能掌握蘭陵王麵具的重要線索。

沒想到他竟已成為乞丐,棲身於外省肮髒的橋洞中,終日與可憐的流浪漢們為伍,與河邊做俯臥撐的人們為伴。想起他當年的意氣風發,一家投資服務公司的老板,開著奧迪A4混跡於光鮮外表的上流社會,暗地裏幹著藍衣社的卑鄙勾當,順便把我像個白癡一樣玩弄控製!

果然,端木良一眼認出了我,那是無法偽裝的意外。他早就從報紙電視上知道我的喘氣,明白我已今非昔比——這不正是當初他們的計劃嗎?冒充高能篡奪天空集團!

而今我已曆盡千辛完苦,完成藍衣社的艱巨使命,回到這項任務的始作俑者麵前。

天道循環。

我和他最後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對,2008年9月,他親自開車送我去機場,將我送上去美國的飛機。

時間太殘酷了,仿佛還在昨天的事,卻已過去了整整兩年。這兩年中我有一半時間在監獄度過,還有一半時間為天空集團艱難戰鬥。

而當初想方設法把我送去美國的人,一個早已在美國命喪槍下,另一個卻在中國淪為橋洞乞丐。

時隔兩年,我與端木良站在截然不同的位置,我到底該感謝他給了我這個機會,還是厭惡鄙視他的陰謀詭計?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不可思議,他隻比我略長幾歲,卻已像曆盡滄桑的中年人,長長的亂發裏夾雜不少白色。這樣的重封突如其來,他的表情嫉妒複雜,先是個淡淡微笑,接著深深自卑,為他如今的窘迫為我所見,也為命運的巨大變化。

當我走下悍馬,端木良突然眼神一跳,便向旁邊飛奔而去,但沒跑出去幾步,就被我的保鏢硬生生攔住——這種地方無路可選,就算跳下身後的河水,我也有辦法把他撈上來。

我的朋友束手就擒,乖乖低著頭不敢看我,出於曾經是我的老板的羞愧,而我絕無羞辱他的意思,相反還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溫和地問道:“端木良,很高興又見到你!”

“古——不,高能先生,天空集團的董事長,如今你已擁有一切,而我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你不必再來關心我,我也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但我絲毫不怕他身上的肮髒,抓著他的肩膀說:“不,對我來說,以及對另一個人來說,你都具有無窮的價值,你已是一快無價之寶。”

“我沒有聽錯嗎?”

別裝蒜了!但我還是給他留點麵子:“你心裏很明白,如果你沒有價值的話,何必還在這橋洞下東躲西藏?”

“我——”

在端木良張口結舌之時,我趁勢說道:“你還在等什麽?你的妹妹秋波一直在等你,經常想你想到留淚不已。”

“秋波會留淚嗎?”

“對了,你一定還不知道,我已幫助秋波做了視網膜移植手術,現在她和正常人一樣可以看見你了。”

他驚訝地張大嘴巴:“真的嗎?這不是做夢嗎?”

“你不想讓你的妹妹看到你長什麽樣嗎?”

“當然想啊!”

“那就跟我走吧。”我的水副工作相當成功,“至少,我不想讓秋波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十分鍾後,車隊臨時改變行程,駛入當地最高級的五星級酒店。

我們開了最好的幾見套房,安排端木良入住其中一間,門口加派保鏢寸步不離。

隔壁的總統房內,我躺在**閉目沉思,這是命運給我的機會嗎?

端木良!

我離秋波更近了,離蘭陵王的麵具更近了。

我想我會先於慕容雲,得到原本屬於他的麵具的。

一小時後。

我推開端木良的房間,他正在試穿剛送來的衣服——從內衣到西裝全是最新的,我派人到附近的阿瑪尼品牌店,根據他的尺寸緊急買來。

客房客廳上擺著一桌剛吃完的豐盛西餐,他看到我進來有些尷尬,但還是很有禮貌:“感謝你給我的一切,我已經餓了兩天,幾個月沒洗過熱水澡!像回到以前的幸福生活。”

現在,端木良麵色恢複白淨,瞬間年輕了十歲,變作投資界的青年才俊。

待他穿好西裝照完鏡子,踩上剛為他買好的皮鞋,將長發整齊地梳成馬尾後,我才微笑著說:“單元你一切滿意!”

“感激涕零!”

隨後,我示意白展龍等人退出去,我要和端木良單獨談話。

屋裏隻剩我們兩人,從冰箱拿出飲料,左在寬敞舒適的沙發上,看著落地玻璃外這座城市的高樓大廈,就像沙漠上一棵棵畸形生長的大樹。

“終於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端木兄,別來無恙?”

這話似是嘲諷,他隻能老實接受:“兩年了,一言難盡。”

“我們不用總是引用歌名吧?”我還是緩解一下緊張氣氛,才有利於他的真實敘述,“請告訴我,在我們分別後的兩年,你發生了什麽情況?為何淪落至此?”

他在努力回憶:“我們分別——讓我想想是什麽時候?”

“2008年9月,那也是我被關進監獄的時候,我永遠不會忘記。”

“是,那時我開車送你去機場,然後我和常青聯係,他說很快會在美國與你見麵,並幫你見到天空集團大老板。然而兩周之後,我聽說他被謀殺了,而你被指控故意殺人。”

“你相信是我殺了他嗎?”

“不知道,當時我不排除這種可能。”

端木良有些閃爍其詞,但我幫他補充了一句:“是,如果我是你的話,也會這麽想的。”

“原本常青每月都會給我的帳戶打錢,作為藍衣社在國內的活動經費。但這筆錢在他死後就中斷了,組織裏的其他人紛紛失去飲訊,包括與我聯絡最多的南宮。”

“南宮——這家夥已經死了。”

“死了?”他恐懼地癱在沙發上,“真可憐。”

“不,是他罪有應得咎由自取,他甘願幫助那個人監視秋波。”

“那個人?”

這種故作不解的態度讓我不快:“不要遮遮掩掩!你知道我說的那個人是誰!”

“2008年10月,我接到一個神秘電話,聽聲音是個年輕男子,他自稱已繼承常青全部財產,也繼承常青在藍衣社的地位,命令我必須為他服務,就像從前聽命於常青那樣。他將每月給我更多的錢,要是我拒絕的話,將奪去我的生命。當時我很憤怒,根本不想吃他那套。但沒過多久,我的公司莫名其妙發生火災,幾家客戶先後離去,一筆帳上的大額資金不翼而飛。短短一個月內,我不但徹底破產,而且欠了上千萬債務。”

“一定是那個人的陰謀。”

端木良以近於咬牙切齒:“毫無疑問!這還沒完,我發覺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經常半夜接到恐嚇電話,樓下郵箱裏收到奇怪惡心的東西。這些勾當搞得我夜不能寐,我非常擔心妹妹秋波,她是個盲人,是個好女孩,對藍衣社一無所知,我不想讓她也卷進來,更不想讓她因我而有什麽意外——我們兄妹從小因父母離異而分別,但兄妹感情一直非常好,我希望給她一個好的生活,彌補她不幸的童年。”

秋波的不幸——失明不正是“高能”所賜嗎?聽到這,我越發同情眼前的端木良。

他繼續痛苦地說:“那時我經常做噩夢,看著秋波左右為難,直到2009年除夕夜,我再也沒有勇氣麵對她,索性離家出走一了百了,讓她不要再被我連累。”

記得在肖申克州立監獄,收到秋波來信說她的哥哥在除夕失蹤,果然可以對應他的交代。

“你可知這樣讓秋波多麽傷心?”

這句話令他很是疑惑:“我的妹妹現在怎麽樣?你怎麽那麽關心她?”

“她現在很好,我在照顧她——許多年前,作為古英雄的我,曾救過跳水自殺的她。”

“沒錯,你經常來我家玩,偶爾也會遇到秋波。我記得你象棋下得很好,我的爺爺是個棋癡,你們一老一少總是埋頭下棋。那年我在讀中學,我們兄妹二人,帶你結伴出遊郊外。也想讓眼睛看不見的秋波,能用耳朵感受大自然。當我們來到平靜的湖水邊,不承想她竟然選擇輕生!謝謝你救了她的命——難道你已恢複記憶?”

端木良回憶的少年往事,卻讓我悲涼地苦笑。貴為全傾寰宇的天空集團董事長,我依然無法像任何正常人那樣,回憶自己二十四歲以前的生命記憶,哪怕隻是個模糊片段。如果命運給我一個機會,或許我會用我全部的財富與權力,換取自己真正的記憶。

“請繼續說你的故事。”

端木良像在回憶噩夢:“2009年除夕之後,我已是一無所有的窮光蛋。為躲避凶惡的債主,也為逃過那個人的魔掌,我坐上火車四處流浪,晝伏夜出隱姓埋名,有時為了一頓飽飯,要忍受從未想象的屈辱。”

“你不想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嗎?”

“當然想過!但那個人不讓我有這種可能性。無論跑到天涯海角哪個角落,我時常感到有個陰影在身後,隨時隨地會結束我的生命。所以,我必須過這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我憐憫地問:“為什麽不來找我幫忙?”

“我是有自尊的人,即便淪落到和流浪漢睡橋洞的地步,也不想被你看到!”他說這段話時始終低著頭,不想被我看到眼裏的淚花。“你在美國越獄成功後,就與我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不再是為了藍衣社——而是你自己的野心,命運給了你天大的機會,現在輪到我來嫉妒你了。”

“你不信任我?”

“不,我是害怕那個人——”他深深喘息了幾下,目光卻閃爍起來,“那個人——那個人非常危險!他不是一般的人,甚至不是人!而是一個魔鬼,來自古代的魔鬼。”

“那個人……那個人……‘那個人’究竟是誰?”

“我從沒見過他,的按與他同過幾次電話,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標準的普通話,語言習慣卻像個老學究,半文半白讓人聽著很別扭!”

我心裏已有答案,其實在端木良剛說的時候,便猜到七八分。

“就像蘭陵王?”

“噓!”他一下子嚇得臉色煞白,食指豎到嘴巴上,“千萬不要說他!他會聽見的!”

端木良說完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地下。

然而,我根本不吃這一套,他所恐懼忌諱的任務,早就與我結拜兄弟“情同手足”。

“你不是在MSN裏對我說過——曆史上真正的蘭陵王,絕非戴著麵具的天使,而是披著魔鬼的麵具,長著天使的臉蛋,但內心又確實是魔鬼的可怕物種嗎?”

“我們的高能董事長,難為你還記得這些啊!”

他的這句話讓我臉色大變,下意識地轉頭看看四周,確認房間裏沒有其他人,壓著嗓子說:“夠了!端木良,你知道我是誰!你在嘲笑我是個冒牌貨吧?”

“豈敢!豈敢!”

這種陰險的口氣非但沒有激怒我,反而讓我放聲大笑:“你還是瞧不起我,是嗎?”

“現在,我不過是個流浪漢,哪敢瞧不起董事長你呢?”

“說得好酸啊——就像當年你嫉妒為什麽我才是藍衣社世襲的社長?”我以勝利者的姿態麵對他,“可是現在,我已牢牢掌握天空集團,超指標完成當年你們給我的任務。當年的心腹大患,卻成為我手中之鹿,這不是我們藍衣社的一大勝利嗎?”

“這是你的勝利,不是藍衣社的勝利,更不是我的勝利。”

我會意地點頭:“當然,也非蘭陵王的勝利——鵲巢鳩占,對他來說是莫大的恥辱。”

“為什麽總說到蘭陵王?”

“別繞開剛才的話題!當年,你是不是嫉恨過我?嫉恨我先天的社長地位。而你在各方麵都遠比我優秀,卻隻能向我執人臣之禮——因此,常青利用你心底的不滿,抑或你利用常青龐大的財富,精心策劃了一個可怕的陰謀。害死了無辜的高能,搞得我昏迷不醒長達一年,丟失全部記憶,並徹底改變了我的臉和身份。”

“你想複仇嗎?基督山伯爵!”

端木良的這個比喻真有趣!難道就因為我也和基督山伯爵一樣蒙受不白之冤,又奇跡般地越獄成功,成為掌握億萬財富與權力之人?

“不。”

我幹脆地回答。

“你可以向我複仇。這不是個好機會嗎?你已擁有一切,而我失去了一切,你可以趁機羞辱我殺死我。”

“對不起,我隻想知道真相,四年前的真相!”

“四年前!今年是哪一年?”

這種裝瘋賣傻的態度激怒了我,但我必須克製自己日漸暴躁的脾氣:“2010年。”

“讓我算一算”。他居然煞有介事地掐了掐手指,“那就微是2006年?”

“在杭州。”

“對!”端木良摸了摸腦袋,表演得甚是逼真,“我想起來了,2006年的杭州!你要知道什麽?真相?沒錯,我知道真相。”

當他說出“我知道真相”的時候,讀心術已看出他眼底的秘密——這不是在開玩笑。

“洗耳恭聽。”

端木良恢複了嚴肅,語氣陰沉下來:“真相就是——你是無辜的。2006年秋天,你並不知道我們的陰謀,甚至都沒有進入藍衣社!”

我是無辜的?我原來是個好人?古英雄並不是想象中的壞蛋?

“你們不是說過,在我的父親失蹤之後,我就成為藍衣社的社長了嗎?”

“理論上是這樣。事實卻是另一回事,你的父親失蹤後,我們發現你作為他的獨子,卻對藍衣社一無所知。你隻知道你的父親是個平凡的工人,隻知道他有一群奇怪的朋友。你的父親沒有培養你作為繼承人,這對你而言確實是個悲劇。”

“悲劇?”至此我才無奈苦笑,“我的人生本不是悲劇,隻是後來被你們演成了悲劇。”

端木良略帶歉意道:“對不起,我們不想打擾你平靜的生活,反正藍衣社已被常青牢牢控製,你不過是個連自己都不知道在位的傀儡。”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總之出乎我的意料,卻沒讓我感到絲毫欣慰,而是另一種深深的難過——為何自己不是一個改邪歸正的魔王?命運為何不再戲劇一些?我真正的過去仍逃不過“平庸”二字。

“那麽說來我是你們的犧牲品?”

“可以這麽說吧!一切都是常青在操縱,因為他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得到蘭陵王麵具,為此他將不擇手段不惜代價。而在這個世界上,隻有藍衣社的社長,才知道這個秘密——原來的老社長消失以後,我們認為你可能知道麵具下落。但隻有你一個人還不夠,常青還要請出另一位任務,他就是蘭陵王家族真正的傳人,天空集團董事長高思國的侄兒高能。”

我突然打斷他的回憶:“為什麽需要高能?”

“還記得那個蘭陵王論壇嗎?我就是論壇幕後的管理員,‘藍衣社’的ID並不是你,而是我!高能以‘蘭陵王傳人’的ID,頻繁出現在那裏,引起了我的注意。經過我的仔細調查,確認了高能的身份。於是,一個精心擦化的陰謀出爐——常青想同時控製古英雄與高能——控製你古英雄,自然是為蘭陵王的麵具;控製高能,卻是為了天空集團的億萬財富。”

“常青的原計劃,並非讓我換臉冒充高能,而是直接讓高能為他服務?”

“是。但我們需要一個人引誘他出來,這個人就是你——2006年11月,我把你騙到杭州;同時,高能也被我騙到那裏。此前你們互不相識,但我已提前告訴你,藍衣社過往的曆史,並告訴你此行目的,是要控製高能這個人。我答應會給你一大筆錢,並幫助你真正控製藍衣社,你滿口答應了下來。”

看來我曾是個愛財如命,為錢而不惜幹任何醜事的敗類?

“為何偏偏要我來做件事?”

“因為高能事先已經知道,古家是蘭陵王高家不共戴天之敵,他指名要與古家後代見麵,否則他不會冒險到我們指定的地方。”

“高能的自作聰明卻害了自己。”

想起高能在2006年最後一篇博客,他說將踏出人生重要一步,大概就是要與我見麵吧。

依然,記得那個日子——2006年11月3日,午夜,古英雄與高能在杭州的一家酒店見麵,幾小時後共同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你的表現卻讓我吃驚!古英雄絕非想象中那麽簡單,原以為你會按照實現製訂的計劃,引誘高能墜入陷阱——因為高能對現狀極其不滿,他知道自己身為蘭陵王傳人,卻沒有可能繼承天空集團億萬家財,他的叔叔高思國也對他發去的電郵置之不理。他必須得到任何人的幫助,借助於家族夙敵之手,篡奪不屬於他的財富帝國。”

“這麽說來高能倒是個壞人?”

“恩,根據我與他的來往,如果原定計劃成功,高能控製了天空集團,他將成為一個非常可怕的人,可能導致全世界的災難——當然,這一切都在常青控製之中。”

我卻拋出一句話:“人心難測。”

“沒錯,更難測的是古英雄——你的心!2006年11月4日,淩晨,當你與高能在酒店單獨見麵,竟然臨陣倒戈,推翻了原定計劃,反而揭露了常青的陰謀,勸說高能與你攜手,脫離藍衣社魔掌,共同尋找蘭陵王麵具,尤其不能相信一個人,就是我端木良。”

聽到這裏我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古英雄並非貪財陰謀之小人,而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大丈夫,關鍵時刻方顯英雄本色!”

“不過,你們在酒店說的一切,早就被我安裝的竊聽器聽得清清楚楚!說實話,當時我可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與南宮守在酒店門外。等到淩晨三點,你與高能走出酒店,我與南宮便強行以武力綁架了你們。”

“卑鄙!”

他擦擦額頭的汗:“對不起,我們隻能實行第二套方案,將古英雄與高能秘密拘禁起來,在杭州華金山的醫院裏。你們被關了十幾天,華金山每天都對你實施催眠,想從你的腦子裏,套出蘭陵王麵具的下落,結果卻什麽都沒有。”

“那車禍又是怎麽回事?”

“十幾天後,你竟從嚴密看守得的醫院地下室出逃,還帶上同樣被囚禁的高能——看來你有越獄的天賦。醫院停著一輛無牌黑車,是南宮從非法渠道弄來的。你剛學過駕駛,當即跳上這輛黑車逃跑。但附近全是山路,你繞著醫院轉了個圈,衝出隧道的汽車失控,撞上岩石。”

我替他說完車禍的結果:“而我被甩到公路上,麵部著地嚴重毀容,陷入深度昏迷。高能墜下山崖當場死亡,是不是?”

“當晚,我、華金山、常青、南宮都在醫院,第一時間趕來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你,還有已經死亡的高能。華金山緊急替你實施了麵部移植手術,將高能完好無損的臉,換到已被毀容的你的臉上。然後,我們迅速偽造車禍現場,看起來存在一個逃逸的駕駛員,其實駕車者就是被宣告死亡的古英雄。”

讀心術告訴我,他嘴裏說的這一切,符合他腦子裏回憶的一切。

“你們就這樣隻手遮天,犯下嚴重罪行!讓我成為高能,把古英雄送進墳墓。”

端木良懺悔道:“很抱歉!”

“可是,藍衣社的陰謀並沒有停止,一年後我從植物人狀態中醒來,你們又繼續欺騙我,讓我按照既定軌跡生活,直到徹底掉進你們的陷阱!”

我邊說邊回憶短暫的人生,從2007年秋天醒來,直到2008年關進美國的監獄,這一切果然是個陰謀,而我不過是個螻蟻般的犧牲品。

“我沒料到你一直沒有恢複記憶——難道蘭陵王的秘密,就此要永遠爛在墳墓裏?”

眼前浮起另一張臉,美到極致的男人的臉——沒有麵具的蘭陵王,不配稱之為蘭陵王,所以他隻能叫慕容雲。

他,還有我,都需要那張古老餓麵具。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端木良無奈地大笑,“無論常青的陰謀多麽完美,最後不也落得個橫死下場?”

“因為有一個更可怕的陰謀,隱藏在常青的陰謀背後。”

雙重陰謀——我“幸運地”遇到了世界上最複雜的陰謀。

我的結拜兄弟的雙重陰謀還在繼續,我們都在與時間賽跑要得到蘭陵王麵具。

夜。

高速公路的夜,在車流中飛快穿梭,讓人誤以為某位外賓來訪,卻低調未出動禮賓摩托。

幾小時後,我們將回到上海。

我坐在悍馬車內,獨自聽著海頓的四重奏。疲倦的白展龍睡著了,躺在我後麵寬敞的座位上。這些天來他鞍前馬後操勞,卻被我粗暴地推到水塘中,令我非常過衣不去。

端木良坐在其他車裏,保鏢隨身控製著他。雖然他已發誓效忠於我,徹底脫離藍衣社組織,協助我與慕容雲戰鬥到底。而我將為他償付所有債務包括巨額利息,當然還會讓他與妹妹秋波團聚。可是除了自己的眼睛外,我不能相信任何人,有時甚至是我自己。

然而,我必須信任他——除非殺了他。

因為有一點至關重要,端木良掌握我的真實身份。

如果他把這個秘密泄露出去——我是個冒牌貨的高能,原本是高家死對頭藍衣社的傳人古英雄,那我必定會身敗名裂!什麽天空集團,什麽莫妮卡的承諾,全部將變成泡影,高能早就死了,古英雄憑什麽擁有現在的一切?

我可能被送上法庭,嫉恨我已久的天空集團董事會,將趁機起訴我非法侵占高家遺產,我說不定還會重新被送進監獄,不要指望再能第二次越獄成功!

所以,我必須控製住這個人,絕對不能讓他泄密,否則隻能殺了他!

但我還沒淪落到殺人犯的地步,沒淪落到為了秘密不擇手段,更沒淪落到藍衣社那種人的卑鄙境界。就像四年前杭州的夜晚,我勇敢揭露了常青的陰謀,鼓勵心懷邪念的高能,與我一同逃離那些壞蛋們的陷阱。

即便,我為此付出最沉重的代價——失去自己的臉,以及全部記憶。

以上,並非我要控製端木良的唯一理由,還有個原因同樣也很重要。

出發之前,端木良告訴我,即便藍衣社全被“那個人”控製,但有一個人不會,就是他的爺爺——端木明智。

端木家族,在藍衣社的秘密曆史中,是僅次於古家的第二大家族。1949年,端木明智跟隨古家,在上海改換身份隱姓埋名居住下來。在我的父親古平接任藍衣社第三任社長後,端木明智基本淡出了藍衣社。多年前,端木明知與自己的兒子,也就是端木良與秋波的父親,為了某些問題大吵一架,從此離家出走銷聲匿跡。端木良說老頭最疼愛自己的孫女——可憐她是個盲人,偶爾回來帶給他一些好吃的。

最近幾年,端木明智徹底消失,常青也嚐試找過他,但從沒有結果。端木老爺子是社長的心腹,除了世襲社長的古家之外,他極可能也知道蘭陵王麵具的下落——所以,當我的父親失蹤,而我完全失憶後,老爺子便成為關鍵人物。

端木良堅信爺爺還活著。

既然如此,他和妹妹秋波的價值就更大了。

秋波的價值?想到這裏我又有些鄙視自己。

我剛找到端木良,就想給秋波打電話,轉念一想還是留個驚喜吧。今晚我將回到上海,帶著端木良去見她,就說送給他一件特別禮物——可以想象她的表情,看到闊別一年多的哥哥,開始是不可思議的驚訝,接著是高興地流淚。她必然非常感激我,說不定因此投入我的懷抱?想起她美麗的臉龐,恢複光明後的清醇眼睛,磁石般吸引人的聲音,清脆地浮響耳邊,如深山泉水沁潤心田。若是午夜枕畔能聽到這個聲音,帶著柔情蜜意的竊竊私語,定是我前世修來的好夢,縱然刹那死於塌上也值此一生了吧。

該死!真想抽自己一個耳光!為何這麽想?甘願為女子犧牲一切?就像周幽王為博美人一笑而成千古笑柄?

我到底還是一個男人。

麵對這樣一個女人,我已付出太多,在許多年前便救過她的性命。就算為了高能而償還,我仍然有理由得到她,隻因她的命運與我連在一起。我們同是藍衣社後人,同是生活在自卑的過去,同是麵對那個漂亮的男人。

為什麽又想到慕容雲?

這個男人也**過我,而他的**力太強大了。他曾把秋波從我身邊搶走,在我之前讓秋波第一個看到了他,這是我的奇恥大辱,數十個日日夜夜不知發生過什麽?她的貞節是否還在?她的心是否還屬於我?還是從來都沒屬於過我?

我要打敗這個男人,無論是天空集團與Matrix的戰場上,還是端木秋波複雜多變的心靈深處,我都要讓他徹底對“大哥”俯首稱臣,永遠不再燃起非分之想。

這是男人的征服欲,我將是一個成功的征服者,無論征服天下還是征服女子。

但是,我還是我嗎?是我想要成為的那個我嗎?

莫妮卡——心中刹那響起這個名字,我對她的承諾不會改變,那麽對她的愛呢?

男人果真是喜新厭舊的動物,說什麽天長地久?說什麽海誓山盟?全都是些騙人(確切說是騙女人)的鬼話!我無法克服男人的最大弱點,我依然是以往那個被自己鄙視的人。

車隊繼續駛過深夜的高速公路,對麵刺來的燈光有些晃眼,一如心底的糾結不清。隨著那些魔術般的大燈,漸漸浮起三個人的影子——莫妮卡、端木秋波、慕容雲。

雖然,其中一人是我不共戴天之仇敵,但我似乎同時都愛著他們。

感覺自己的心要被撕成兩半——不,是均勻地撕成三份!

與其如此,不如享受千刀萬剮的淩遲。

欲望,我看到不可阻擋的欲望,它是黑夜原野上的公犀牛,在孤獨中煎熬等待百年,終於帶著數千公斤的力量,將另一個人的析日深情拋諸腦後,揚起犀角直接衝向端木秋波。

為此我將不惜任何代價,大不了付出生命?難道地球會因我的離去而停轉?我將全部投入地去憐愛她疼惜她,直到她徹底臣服在我腳下,徹底遺忘那張看似漂亮卻丟失了麵具的臉。

半小時後,我將帶著端木良,這份最特別最驚喜的禮物,來到廣播大廈秋波下班的地方,等待她露出帶著感激的愛情的笑容。

我來了。

忽然,伸後響起白展龍的手機鈴聲,他從昏睡中緊張地跳起來,連一秒鍾的緩衝都沒有,便抖擻精神接起電話:“喂……是我……什麽……你再說一遍……確認嗎……好的……我馬上到!”

聽他接電話的語氣,以及變化豐富的神色,從極度意外轉到暗暗興奮,讓我也擰起眉毛:“什麽事?”

我的中國去助理壓低了聲音回答:“根據私家偵探報告,我們已經跟蹤到慕容雲,就在上海!現在!”

半小時後。

車隊轟鳴著駛入市區,路燈照亮熟悉的街道,如同行開赴戰場。午夜街頭行人稀疏,某些角落進行著交易,黑貓與老鼠出沒於高牆。秋風卷起第一片枯葉,掠過悍馬的風擋玻璃,像一塊黃色的石頭,即將砸破車窗打到臉上。

沒錯,這是我熟悉的地方,常常來此迎接我的秋波,也是《麵具人生》電波之源——廣播大廈。

雖然,後麵車裏坐著端木良,但我不是來給秋波送驚喜的,盡管這也是我的重要計劃。

我是來這裏戰鬥的。

十分鍾前,私家偵探報告,慕容雲駕駛一輛奇瑞QQ,開到廣播大廈樓下,通過保安詢問徑直走進大樓。

這個消息令我極端驚愕,本以為發現慕容雲是個天大的好消息,終於可以抓住他好好審問——沒想到他卻是衝著秋波來的,就像上次在醫院捷足先登接走她,這次又是在我給她送出天大驚喜之前,鬼魅般地來到廣播電台。

為什麽他總比我快一步?

車隊開到廣播大廈樓下,停車場有一輛醒目的QQ,白色車身上塗著粉色的HELLO KITTY的標誌,天知道是慕容雲從哪弄來的。

我第一個跳下車,白展龍緊跟在身後。車上保鏢們也紛紛下來,唯獨端木良那輛車沒有動靜,這是我決定——在秋波安全回到我手中之前,絕不要讓端木良下車,現在他是我最寶貴的囚徒。

廣播大廈門口站著保安,他警惕地看著樓下大隊人馬,可能要讓武警出動保護這個關鍵部門。為了不驚動太多人,我命令大家都回到車上,隻有我和白展龍站在樓下,等待蘭陵王與美人歸來。

雖然,我沒有在大門口輕舉妄動,但平時負責監護秋波的保鏢們,早就嚴密控製住了大樓周圍。甚至附近幾棟大廈的樓頂,均已加派紅外望遠鏡的監視哨,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慕容雲和秋波還在電台裏——從他進入廣播大廈到現在,並未發現有任何人離開。

我冷冷地注視這棟據說風水有異常有鬧鬼的傳聞的大廈,樓上有我心儀的女子,也有我仇恨的男子。他們兩人如今在一起,令我坐立難安咬牙切齒,對男人來說更是奇恥大辱。

白展龍把私家偵探帶到我麵前,向我報告如何發現慕容雲——其實也很簡單,偵探每晚都會搜索當日上海空港入境名單,發現今天下午有一位持美國護照的John Murong先生在浦東國際機場入境,正好符合我們提供的黑名單。私家偵探查了John Murong的護照資料,果然是我們日夜惦念的慕容雲!

偵探搜索當日各大酒店訂房記錄,再次幸運地找到了美國公民John Murong的名字。他趕到那家五星級酒店門口蹲點,等到傍晚七點,發現一個身著白色漢服的年輕男子出來,與我描述的慕容雲形象非常貼近。奇怪的是,慕容雲在上海街頭遊**很久,他那特立獨行的長發漢服形象,以及夜色中迷人的美少年臉龐,一路上引來不少人圍觀。

十點,有人開著一輛奇瑞QQ來到他麵前,把行駛證和鑰匙交給慕容雲,便下車離去。慕容雲獨自開著QQ上路。私家偵探駕車緊隨其後,幸好QQ速度不快,慕容雲並未發現跟蹤。但他一直在市區饒圈,到子夜才突然加速。偵探駕車全力追蹤,才勉強跟到廣播大廈,看到慕容雲停車上樓。

私家偵探的相機裏存有照片——五星級門口,丟失麵具的蘭陵王玉樹臨風,惹人眼球的白色魏晉漢服,霓虹燈下長發飄飄,宛如爛柯山中的仙童,下凡到喧鬧塵市。至於他坐進QQ的照片,簡直像美少年漫畫,寬袍大袖未妨礙開車。最後一張照片攝於十幾分鍾前,慕容雲獨自走進廣播大廈,長發被午夜秋風吹起,白衣鬼魂重現。

毫無疑問就是他!一如冰火島上驚豔風情,如今卻飄到這棟樓上,飄到我的秋波麵前——真要命!已經十幾分鍾了,他可以說很多很多的話,利用這張迷人的臉蛋和眼神,充分**那個純潔女孩,墜入情網編織的陷阱。

我粗暴地喝退左右,獨自站在廣播大廈門口。

如果有必要,我會選擇普希金的方式死去——但願我這麽說沒有褻瀆那位偉大的詩人,但願也沒有褻瀆決鬥的騎士精神。

他來了。

大堂內的電梯門打開,走出一男一女的身影。

女的棉布長裙裹得嚴嚴實實,秀發底下一汪清澈得讓人絕望的臉,所以她的名字才會叫秋波。

男的宛若海底自由的水母,任由秋風鼓起寬大的衣袖長袍,整個人膨脹了兩倍,臉龐卻消瘦清秀,眉宇之間英姿勃發,放射令所有人黯然失色的火星,恐怕小喬老公亦不過如此!

當他們經過保安崗哨,來到大廈門口,秋波才發現我的到來,目光驚詫得幾乎跌倒,自言自語:“你怎麽來了?”

好一句傷人心的話,你可知我是來給你送一份驚喜禮物的。

午夜的風,舞起枯黃的秋葉,從我的發際掠過,穿越稀薄寒冷的空氣,卻轉眼飄到慕容雲的臉上。

蘭陵王似乎受過舞台表演的訓練,漂亮的脖子微微揚起,略帶野性地張開嘴巴,竟準確地咬住了那片黃葉!

落葉銜在紅唇間的美少年,卻給了我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於是,這片經過他寵幸的枯黃葉片,晃晃悠悠享受地飄落於地,無比榮耀地埋葬在秋天的泥土。

這樣的挑釁更激怒了我,尤其是秋波的纖纖玉手,竟被他緊緊握在手心!

“賢弟!我們又見麵了!別來無恙?”

當憤怒積累到頂點,我還能如此控製情緒,簡直讓我開始崇拜自己。

“大哥,小弟也想你想得甚緊,故而趁此機會前來敘舊。”

“住嘴——”我若再跟他稱兄道弟家長裏短,那就要被周圍的人們恥笑死了,“放開秋波!若你還是男人,我們兩個人在這裏單練,一決雌雄!”

“好!”慕容雲也氣宇軒昂地回答,站在台階上以王者風範俯視我,“我們這就開始吧!”

說畢我還沒反應過來,他便扯著秋波的胳膊,飛快地跳下高高的台階,如同魅影從身邊擦過。絲綢衣袖竟還打到我的臉上,夾帶風速火辣辣的疼痛,仿佛被袖管扇了一個巴掌!

刹那間,現場所有人都大喊起來,就連我也如垂死掙紮的獅子大吼一聲。

等我近乎瘋癲地轉過頭來,才發現兩道白影閃向停車場,慕容雲已帶著秋波坐進那輛奇瑞QQ!

我和保鏢們衝向那輛小破車,沒想到它竟迅猛地發動起來,輪胎輕巧地轉過一個角度,繞過最先撲上來的白展龍,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加速度,衝向幾米外的一道小門。

然而,那道門根本不是給汽車走的,而是大樓底下的自行車庫。

他瘋了嗎?還是發現四周已是天羅地網,慌不擇路地撞進一條死路?

可惜,兩著都不是。

兩秒鍾的工夫,QQ竟開進這道小門——僅供自行車與助動車出入的小門!

才發現慕容雲已把反光鏡掰進去,如此車身才恰倒好處地鑽進小門,這輛QQ像為這道門量身定製,兩邊距離差不多隻有一根手指大小!車身卻連半根毛都沒擦到!他開車簡直神乎其神,用電腦精確計算過,兩秒鍾完美地調整車身角度。後麵的人們目瞪口呆,徒留自卑,望洋興歎,看著QQ輕巧地穿過一堆自行車,從另一個出口開上大街。

但我身邊的前特種兵們並不放棄,有人也急速發動車子,但開到自行車庫門口,卻隻能絕望地急刹車——除了QQ的小身材以外,我們沒有一輛車可以鑽過去,最小的也比QQ的塊頭大了兩圈,更別說我那輛裝甲車似的悍馬。

慕容雲肯定早就計算過,才會選擇一輛最小的QQ,他知道我們的大車穿不過這道門,便胸有成竹大搖大擺地帶著秋波下來,把所有人都狠狠地戲耍了一頓!

我不能忍受這樣的侮辱,今夜必須抓到!他絕不能再讓秋波從我眼前失去。

大家重新回到車上,飛馳出廣播大廈,繞到QQ開出的那條馬路,眼前卻隻剩下秋風與落葉,再也看不到那個性感的背影。

不過,他們還沒逃出我的手心。

十幾分鍾前,附近數棟大樓天台上,都安排了監視人員,已準確捕捉到了慕容雲,向白展龍報告QQ的方向。

野戰車隊為首的是我的悍馬,司機在部隊服役多年,執行過多次特殊任務,這次重獲追逐的機會,令他如惡狼瞪大眼睛,不到兩分鍾就發現了QQ背影。

悍馬車裏除了我和司機之外,還有白展龍和我的貼身保鏢,核對前方QQ的車牌,確認就是慕容雲駕駛的那輛。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慕容雲選擇QQ穿越小門逃跑真是絕妙方案,但若在淩晨大街上遭遇追逐,那可就是最愚蠢的選擇了!

果然,悍馬急速追近QQ,畢竟我的排量是他的十倍。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距離已不足十米,透過明亮的路燈,以及車內亮起的光線,能看到副駕駛座上秋波的背影。

我的小鹿,獵人已追上了你,很快將你從豺狼的爪子下拯救。

然而,慕容雲的QQ突然加速,這樣的爆發力絕非QQ所能做到,轉眼就拉開了距離。

我的司機也驚訝地大喊:“撞邪了!我都開到160邁了,為什麽QQ卻越開越遠?”

抱歉,我不是在為國產品牌做廣告。

因為這輛車早已不再是QQ,我的司機也繼續加大速度,幸好這輛悍馬早經過改裝,淩晨良好的路況條件,跑到時速250公裏都沒問題!

然而,更加邪門的事情發生了,當悍馬的儀表盤真的跳到250邁,QQ卻仍與我保持二十米車距,絲毫沒有追近它的感覺。

“他開的是一輛改裝車!”白展龍提醒了一句,“QQ絕不可能開到這種速度,能在QQ身體裏改裝出這種發動機和動力水平,要麽是汽車天才,要麽是外星人!”

我看著黑夜裏變態飛馳的QQ,冷笑道:“他的確不是人類。”

再看後麵的車輛已全部掉隊,雖然都是大排量的好車,依然沒有一輛能追上我們。

慕容雲有意避開警察,或避免威脅到其他車輛,開出市區跑上國道。

於是,淩晨一點多的上海郊外,出現了這幕奇異景象,一輛時速250公裏的悍馬,追逐一輛時速250公裏的QQ。秋風彌漫的黑夜,一大一小兩輛汽車,就像劉翔追逐著楊威,乍看起來頗有些滑稽,座在車上卻是把心放在外麵。

已不能用風馳電掣來形容了,仿佛兩架超低飛行的戰鬥機,貼著地麵作生死格鬥,呼嘯出震耳欲聾的發動機聲。誰都想以速度搶到更好位置,然後發射導彈毀滅對方。

慕容雲又想以小身材逃脫大個子嗎?但這樣的野路可難不倒我,此輛悍馬就是專為這樣的野戰而生。

我命令司機把大車也開進小路,反正周圍都是荒野蒿草,不用擔心撞到行人或車輛,就當參加巴黎一達喀爾了。

隨著座位下激烈的顛簸,不斷有枯草打到車窗上,感到一陣頭暈眼花。遠光燈也經過改裝,可以照亮數十米開外,QQ卻還保持原來的距離。

忽然,前頭出現一大塊黑影。我放下車窗仰起頭,看到一幢近百米高的黑色山巒,似潛伏的野獸等待送上門來的獵物。

山?

上海還有山嗎?

“佘山!”

白展龍突然大叫起來,這是上海西郊僅有的幾座小刪秋中最有名的一個,四周聚集了不少定級別墅社區。

就在慕容雲即將撞山的刹那,他卻飛快地急轉彎駛入一條沿山的小路。

我們的悍馬也緊張地轉彎,壓過高高的石頭台階,艱難地追上山腳。

這或許是上海絕無僅有的盤山公路,QQ一溜煙爬上坡,追趕的悍馬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驚醒整座安靜的小山。裏邊布滿茂密的竹林,淩晨漆黑的天空下,隻能依靠遠光燈照亮前方。在黑暗山路上急速飛馳,絕對是件玩命的事情,上百公裏的時速難以控製,稍有不慎便會衝出道路,墜下崎嶇起伏的山崖,連人帶車粉身碎骨。

一千四百多歲的蘭陵王,難道對永恒生命感到厭倦了嗎?不,你就算要在這尋死,也請不要拖上我的秋波好嗎?

碾過蜿蜒的佘山陡坡,即將抵達山頂之前,QQ突然急刹車!

我的司機也猛踩刹車,在我幾乎要飛到前排時,悍馬僥幸停穩下來,前保險杠幾乎緊貼QQ車尾。

沒等我重新坐起來,隻見QQ左右門打開,兩個黑影迅速跳下車,悄然鑽進路邊竹林。

“站住!”

我明知徒勞大喊一聲,旁邊的白展龍與保鏢也跳下車,向漆黑一團的竹林衝去。

司機提起車上備用的手電筒,照亮路邊的樹叢,毫無慕容雲或秋波人影。我渾身肌肉顫抖著下來,獨自走近堵在路上的QQ,敞開的車門空空****,隻有秋波的香水味隱隱殘留。猛然回過頭來,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竹林,淩晨秋風呼嘯,吹起大海般的浪濤聲。

端木秋波與慕容雲,就像兩滴水落入大海,融化進無邊的秋夜。

果然,當我也紮進竹林,卻撞見司機的手電筒,還有白展龍和保鏢。他們都說漆黑的樹林裏,完全看不到那兩個人影,就連最後的一點香水味都沒了。竹葉不斷地抽打到我臉上,似乎是命運給我的耳光。耳邊除了白展龍的唉聲歎氣,便水竹林搖曳的摩擦聲。眼前無邊無際的密林,隻有一支手電的光線,如何能照亮整個黑夜?

絕望地退到盤山公路上,癡癡往前走了幾步,想到佘山之巔吹吹風。遠遠拋下白展龍等人,拋下那輛宇宙超級無敵的QQ,終於實現了孤家寡人,被秋夜徹底埋葬。

驚喜即將來到的時刻,秋波又一次從我身邊離去,蘭陵王又一次羞辱了我,命運又一次把我推上懸崖。

當我仰頭期望看見月光,卻連半顆星星都沒發現,烏沉沉的暗雲底下,卻是一尊巍峨高聳的十字架。

揉了揉眼睛沒看錯吧?

沒錯,確實是醒目的十字架,由幾盞微弱的燈光照耀,勾勒出一座龐大的建築輪廓。

一座教堂。

想起佘山上還有教堂,旁邊有一座天文台,這才是成為風景區的原因。

快步跑到海拔不足百米的山巔,仰望這座巴羅克式的建築,在上海最高的自然地標之上,俯瞰廣闊的平原與城市。

白天在山腳便能看到教堂,夜裏卻隱藏了真麵目,隻有靠近山頂才露出容顏——高大的鍾樓與十字架直衝天際,代表唯一的神,嘲笑失魂落魄的凡人——我。

這座矗立在上海西郊的小山,年代並不古老的教堂,卻是天主教的聖地,四十年前被羅馬教皇冊封為遠東第一聖殿。

奇怪的是,淩晨兩點,莊嚴的教堂大門居然敞開,似乎專為迎接我的光臨。

教堂內部亮出白色燈光,忽然響起奇特的音樂聲,竟是歐洲常見的管風琴,難道還有兒童唱詩班?

這道門,這縷光線,這些琴聲,強烈地**我,無法抗拒地走向教堂,走向這個命定的夜晚。

我的雙腳的顫抖,我的雙眼在模糊,情不自禁地踏入教堂大門,便已轉世入另一個世界。

高闊穹頂下的大廳,足以容納上千人做禮拜,數根優美動人的弧線,交織於遙不可及的頭頂,那就是傳說中的天堂,而我卻等不到末日審判。牆上的玻璃畫著聖經故事,地上是一排排長條坐椅,神龕最顯著的位置,赫然聳立著耶穌受難像。神秘的白色燈光,散發出某種奇異氣息,讓人不敢打擾聖地的寧靜,甚至不敢呼吸不敢心跳。

這是拜占廷的聖索菲亞,是梵蒂岡的聖彼得,是維也納的聖斯蒂芬,也是我的四海與耶路撒冷。

因為,在神聖的穹頂之下,我看到了秋波,也看到了慕容雲。

我、端木秋波、慕容雲。

舉杯不見月,對影成三人。

後麵兩個我愛著並恨著的人,正在教堂角落裏手拉著手,旁邊是巨大的管風琴,四周卻再也沒有其他人,難道是我們的美少年在彈奏?

秋波剛撞見我的眼神,便尷尬地從慕容雲手中抽出手來,別過頭去不敢接觸我的目光,就像知道我有讀心術怕泄露心底秘密。

慕容雲垂著白色漢服,微笑著向我走近一步,仰起耶路撒冷王式的清秀臉龐,朗聲道:“大哥,你終於來了!”

我終於來了?他根本就沒想過逃走,而是選擇這處不被打擾的聖地,在巍峨的穹頂之下,等待倉皇失措的我的來到。

也許,從慕容雲被私家偵探發現的那刻開始,我就已墜入他精心策劃的陷阱。以他的神出鬼沒形影無蹤,怎會如此輕易被發現,何況在我的大本營上海?他必是故意現身泄露行蹤,並早已掌握我的動向,恰到好處地搶在我之前,趕到廣播大廈見到秋波。再用早已準備好的改裝QQ,衝出我的車隊重圍,將我引誘到佘山這個預設戰場,借著竹林夜色甩掉我所有隨從——真是個完美計劃,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就像兩年前把我送進肖申克州立監獄。

這分明是再一次羞辱!我的下巴不住戰栗,卻強迫自己絕不可示弱,倔強地回答:“賢弟,我們究竟誰贏了?”

“這樣的戰爭沒有贏家。”

“我不會輸的。”

“大哥,我真為你的自信感到高興!”

最討厭的他這種諷刺似的恭維,我咬著嘴唇說:“既然,你已把秋波還給了我,為什麽還要把她再次搶走?男人當一諾千金,你以為是小孩子的遊戲嗎?”

“把秋波還給你?”他搖頭看看身邊的美人,“你以為她是一輛車或是一個玩具?秋波不屬於任何人,她隻主語她自己,沒有別人能決定她的歸屬。”

“別人?”

“我們都是別人。”

真實一語驚醒夢中人,我一直以為對秋波而言,自己並不是“別人”。

“你說要讓秋波自己選擇嗎?”

“是,我或者你,都不能代替她作出選擇。”慕容雲又走近一步,重新抓住秋波的手,“好,讓我來回到你,我為什麽回來?因為我知道她並不開心,沒有在恢複光明後,獲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已給你幾個月的時間,但事實證明你不能給她這樣的生活,那麽她也不可能再選擇你。”

“不,這不是真的。”

我像個小孩似的捂起耳朵,卻依然聽到他滔滔不絕的聲音:“大哥,我回來就是讓她自己選擇,如果她選擇你的話,我會馬上消失永不再現——很可惜,她沒有!”

最後一句話深深刺痛了我的心,大喝一聲:“秋波,快點告訴他,這一切全是他的異想天開。”

慕容雲卻把食指豎到嘴上:“噓,不要打擾聖地的安寧。”

“你別插嘴,讓秋波回答!”

曾經的盲姑娘緊蹙娥眉,對這個問題左右問難,隻能低頭看著地麵,又將手從慕容雲手中抽回。氤氳靜謐的光線之下,仿佛一個古老舞台,焦點便是女主角秋波。

雖然,這幾句話讓我心碎,但仍不能使我放棄:“秋波,我會給你時間的,你也需要給我時間——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絕對不能信任你身邊的這個人,不能信任他那張漂亮的臉,更不能信任他的花言巧語。你不知道他是多麽可怕的人,他讓多少人痛苦地死去,也讓我承受過多大的磨難。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但不可以去他的地方!”

她驚恐的轉頭看看慕容雲,不敢相信身邊天使般的美少年,竟然是我口中的惡魔。

我們的蘭陵王卻麵不改色,從容地看著秋波:“請以你自己的理智判斷。”

就當秋波在他身邊猶疑不決,四周卻響起一片沉重的腳步聲,驚得她急忙後退。我也猛然回頭,隻見白展龍和我的司機,後麵是十幾名保鏢,將慕容雲和秋波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