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故友

“小姑娘,你可快點整啊,這要是被發現,咱們整個食堂都得受罰呢!”

白色的水汽,在那寬大的鐵鍋中不斷冒出,又被上方隆隆作響的抽油煙機吸入,鐵鍋中的**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裏邊的**止不住地翻滾著,時不時會有幾條已被煮成黑色的茶葉翻滾上來,又很快地沉落到水底,不見蹤影。

許煙寧沒有回話,隻是對著那說話的大媽笑了笑——這個大媽,或許是整個監獄中唯一一位願意幫助他們的人了。

白花花的牛奶一罐接一罐地被倒入鍋中,與那茶葉不停地碰撞著,直到泛起淡淡的奶茶色。這是最原始的奶茶製作法,也是許煙寧最拿手的一道菜,看著鍋中即將成型的奶茶,許煙寧抿了抿唇,當初的回憶被一點點勾起……

當初異妖戰爭時,許煙寧帶隊路過一處城市,由於缺少食物,許煙寧隻得下令讓隊員們自行尋找物資補給。可經曆了戰火的城市哪裏還剩的下多少食物,幾天下來,除了謝玄謝曉兩兄妹在一處廢棄的超市裏找到了幾罐過期的牛奶和幾包茶葉,以及一些沒人要的散裝冰糖。

為了安撫隊員們,許煙寧第一次親自下廚,學著自己母親的樣子,用一口廢舊的鐵鍋給大夥煮起了奶茶。或許因為用的食材是過期的牛奶和最次的茶葉,煮出的奶茶味道有些不盡人意,可對於在戰爭期間天天啃壓縮餅幹吃罐頭的隊員們來說,這簡直就是人間美味!尤其是謝玄謝曉這倆兄妹,在戰爭以前奶茶幾乎是日常必需品,自打開戰後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喝過,當即便愛上了許煙寧做的奶茶,從此以後,幾乎每路過一座城市,這倆兄妹都要搜刮一下當地的茶葉店和製奶廠。

久而久之,許煙寧煮的奶茶是越來越香,可隊裏的人也越來越少,甚至到最後隻剩下謝玄謝曉兩兄妹還陪在她身邊。直到後來許煙寧升職被調走後,就再也沒親自下過廚,也再沒有人喝過她做的奶茶了……

“好久沒做了,有點生疏呢。”

許煙寧苦笑著自嘲道。

伴隨著抽油煙機停止運作,新鮮的奶茶也終於出鍋,許煙寧下意識地拿來了兩個杯子,可直到她將奶茶裝入第二個杯子時,她才想起,這第二杯裏的奶茶,該給誰喝呢……

那對最愛她廚藝的兄妹,如今隻剩下一個了……

許煙寧鼻頭一酸,可還是將兩杯裝好,轉身匆匆向食堂大媽道謝,臨走前還不忘給大媽也倒上了小半杯以表謝意。

“你居然有這麽好的廚藝,如果你不是異能者該多好……”

大媽苦笑著說道。

端上兩杯熱氣騰騰的奶茶,許煙寧緩緩走出了食堂,朝醫務室走去……

許煙寧特意饒了個彎子從小路走——一來,可以盡快能躲開站崗的獄警,以免發生不必要的麻煩,二來,還可以路過監獄的停屍房,如果運氣好停屍房沒有關門的話,她還能進去,最後再見謝曉一麵……

經過幾處拐角,許煙寧終於來到了停屍房前,她伸出腳輕輕踢了下門,運氣很好,門沒鎖。許煙寧又四下觀察一番,確認周圍沒人後,這才放心地走了進去。

說來也是諷刺,都什麽年代了,監獄竟還如此迷信,在這個防衛森嚴到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的地方,唯獨停屍房附近連一個監視器都沒有。許煙寧緩緩走進停屍房,空調散發出的冷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看著眼前到處都是的屍體,就連許煙寧這個身經百戰的家夥都有幾分害怕——倒不是因為她害怕屍體和鬼怪,隻是因為在這些屍體當中,一定會有幾個是出自她手的。

尋著序號,許煙寧很快便找到了停放謝曉屍體的位置。她將白布緩緩掀開,謝曉那已經毫無血色的麵龐便出現在了眼前。

此時的謝曉兩眼微閉,麵容安詳,一點也不像慘死的人,顯然是在停放之前有做過一定的麵部處理,唯有她的脖子上,那可怕的紫色血印讓人聯想到她死前經曆的事情有多麽絕望……

“煙寧姐!你看,我們找到了牛奶哦!”

“煙寧姐做的奶茶最好喝了,比學校門口賣的還好喝!”

“對了煙寧姐,什麽時候再給我們露一手,做點好吃的啊?”

……

謝曉的身影,好似回放的電影片段一般在許煙寧腦海裏閃過,那個時而警惕時而大大咧咧的女孩,那個溫柔體貼的小棉襖,那個倔強而執著的小吃貨……

許煙寧的眼眶早已濕潤,淚水止不住地滴落,滴在地上,滴在床板上,滴在謝曉已經蒼白的臉上。這麽多年,她早就把這兩兄妹當成自己的親人,哪怕分別那麽久,重逢之時也絲毫不會感到陌生,如今謝曉離去,她的心情一點也不比謝玄好受,隻不過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手上沾過太多人的鮮血,許煙寧才能勉強忍住那份悲傷,不至於像謝玄那樣崩潰到不能自已。

她將一杯奶茶輕輕放在謝曉身旁。此時的奶茶仍是溫熱的,在開著空調的停屍房裏,那冒出的熱氣似乎更明顯了一點。許煙寧最後看了一眼謝曉,將白布輕輕蓋上,拭去眼角的淚水走出了停屍房……

“小玄,奶茶好了。”

許煙寧輕輕推開醫務室的大門,將奶茶遞到了謝玄的手裏。白色的熱氣飄到謝玄的臉上,讓他那幾近沒了血色的麵龐似乎有了幾分生機。

“曉曉,也最喜歡喝這個了。”

謝玄自言自語著,拿起杯子喝下一小口,無神的雙眼中似乎多了一些色彩。

“好喝。”

許煙寧笑了笑,輕輕拉住謝玄的另一隻手,心裏可算是好受了一些——不管怎麽說,至少謝玄還願意吃東西,這說明他還沒有到徹底崩潰的地步,雖然心傷需要很長的時間去修複,但至少,他還願意去修複它。

“這次用的可不是過期牛奶了,喜歡喝的話,以後我天天給你做。”

一番安撫後,謝玄的心情已好了許多,看著困意漸濃的謝玄,許煙寧這才放心地站起身來,待謝玄躺下後走出了醫務室。

她必須去搞清楚,搞清楚那個白石佑子的一切……

一輛車緩緩駛入監獄的大門,正是外出歸來的典獄長和簡未都。當看到典獄長從車上走下來的那一刻,副獄長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飛快地跑上去一頓奉承。

“哎喲我的祖宗,你可算是回來了,你是不知道這兩天發生了多大的事情,那個副城主哦,真的是……”

副獄長突然不敢說下去了,緊張兮兮地看著周圍,萬一奧利莎或者她的手下在旁邊,讓他們聽到這話,別說是副獄長的位置了,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蘇珀緩緩來到車旁拉開車門,看著從車上下來的簡未都一身的傷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怎麽一身的傷?你這樣,我可不好向上邊交代。”

“我把那個姓吳的殺了。”

簡未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都不用等典獄長說,簡未都就已經主動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副獄長一聽這話當場愣在了原地,隨後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你……你把吳總殺了?你知不知道監獄的投資來源有多少是他出的?你把他殺了,監獄的經費你來出啊!光你那間特殊牢房,你知不知道花了我們多少錢?你……”

罵罵咧咧的話語在身後像隻蒼蠅一樣嗡嗡叫著。蘇珀並沒有理會,隻是命令兩旁的獄警散開,自己帶著簡未都朝他的牢房走去。

“我可不記得你有不打女人的習慣,怎麽,遇上新歡了?”

走廊上,蘇珀簡未都二人一前一後地走著,簡未都微微一愣,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衣服上果然有幾根藍色的長發,顯然是徐敏在自己身上瞎蹭時掉的。

“你眼睛還是那麽尖。”

簡未都不屑地應了一句,彈去身上的頭發:“可惜你眼睛再尖,當初不還是連那個異能者的影子都沒看到,殺了你爹後就逃之夭夭了?”

說到這,蘇珀臉上那嘲諷的笑容凝固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若有若無的怒意,但那份怒意也隻是持續了幾秒便緩緩消散下去,恢複到最平靜的狀態。

“你嘴這麽厲害,當初勸住那群糟蹋她的畜生了?”

說罷,兩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隻是那份笑聲顯得格外諷刺。

不一會,兩人便已站到簡未都那豪華牢房前。蘇珀上前開了門,正準備請簡未都進去,誰知簡未都竟上前半步,反手將門重重關上。

“囚犯拒絕進入牢房,這可是重大違規。”

蘇珀微微一愣,隨後笑著看向簡未都,誰知下一秒,簡未都的拳頭就已經到了跟前,蘇珀眼疾手快,一個側閃躲開那拳頭,後撤幾步拉開距離,擺開了格鬥姿勢,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襲擊長官,罪加一等。”

“你反應變快了。我都說了,太多的情感隻會限製自己,你看你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麽?”

看起來簡未都並沒有真要和蘇珀開打的意思,剛剛的那拳也不過就是試探,連六成的力都沒有用上。二人相視一笑,各自收起格鬥姿態,簡未都自行打開牢門走了進去。

伴隨著沉重的金屬大門“砰”的一聲關上,簡未都的身影消失了,隻留下蘇珀一人獨自佇立在門口,久久沒有動彈。

“我和你可不一樣……”

蘇珀自言自語著,輕輕拉開那白色的手套,胳膊上的黑色條紋狀紋身在燈光下反射出黑色的光,映在他那被劉海遮住的半邊臉上,一白一黑的半邊臉,仿佛在這一刻更加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