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尾聲
禾江郡的主縣衙之內,在那偏房的臥榻之上,躺著一個臉色發紫地中年男子,此時滿身虛汗,兩個維持生計地氣孔,更是出氣多進氣少的慘淡光景。
男子大腿處地箭創,此時已經被一名老醫師處理幹淨,在層層麻布地包紮下,依舊往外滲著鮮血,這種情況地失血,已經讓男子地大腿有些發黑。
這個尚且不止生死的男子,自然是被孟光遣白羽騎護送而回的主縣龍殳,此時一旁的主縣夫人皺著眉頭,對著那苦著臉的老醫師詢問道:“老先生,我夫君的情況怎麽樣了?”
老醫師無奈地歎了口氣,對著婦人拱了拱手,搖搖頭道:“不容樂觀啊,這種情況,早已不是傷勢的問題,這身上中的劇毒,僅是箭頭擦過皮肉,便如此頑固難治,若是嵌入血肉之中,就算是神醫也難救,現在的情況雖說不是後者,可沒有解藥,能不能醒過來都不好說……”
婦人的手搭在袖口處,微微地攥了一下,老醫師叮囑了些許要處,便帶著藥箱離開。
老醫師前腳剛走,一個挎著佩刀的男子,後腳便步入了偏房,來者便是率白羽騎趕回禾江郡的孟光,在起草密信上書給霞州刺史於休之後,便往縣衙這邊趕。
婦人見狀,也是施了一個萬福,動了動嘴唇,剛要開口說些什麽時,便被孟光抬手打斷。
“不必多言,事情的大致經過,我也已經知曉,雖說此次的械糧丟失,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你們這邊,但龍殳這人對這件事的態度,也擺在台麵上,婉轉點的話,我該說的也已經說了,說實在的,要怎麽處理這件事,也不是刺史大人說了算的,那個兼任霞州持節都督的州牧大人,會動多大的火氣,沒有人知道,我一個小小統領,也隻能是自保,你也就別奢求我能幹涉了。”
婦人歎了口氣,望著自家那個躺在病榻上的男人,眼神頗有些悲愴。
孟光走向一旁的茶桌,斟了兩杯茶水,一杯遞向了婦人,緩緩道:“性命大概無憂,這頂官帽嘛,看造化……”
婦人接過茶杯,閉著眼搖了搖頭,再睜開眼時,眼神裏的悲愴**然無存,嗤笑著道:“大人的意思,我自然知曉,這些年的禾江三縣的主要政務,都是我在料理,霞州上頭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狀況,我更是心知肚明……”
孟光點了點頭,將自己手中的茶杯擱放在旁,走出門外……
婦人攙扶起臥榻上的龍殳,將手中的茶水,盡數送入其口中,孟光留下來的另一杯,自然也不例外。
一杯是救命的解藥,另一杯……
孟光快步朝縣衙外走去,一隻手摩挲著腰間的刀鞘,婦人自然是懸閣的碟子,這些年,帶著龍殳夫人的生根麵皮隱藏了這麽多年,自然就是為了今天,為了後續的布局,龍殳的官位自然得保下來,性命也得留著,但說實在的,真正需要的,也隻是一個苟延殘喘的人而已……
偏房之內的婦人,看著病榻上痛苦呻吟的龍殳,將茶杯擱置在一旁,轉身走至窗口處,望著天空,看不清表情,隻餘下嘴角的一陣呢喃:“世事錯落皆是命中注定,即便我心目中的那股風一直吹向你,但我也必須逆風而行……”
禾江郡三縣之地,依舊如同往常一般,並沒有因為官鏢被劫一事,便多麽大動幹戈,尋常百姓就更是抱著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可境內許多有著官鏢生意的權貴,隨著事情的發酵,也都開始人心惶惶起來,畢竟丟的是朝廷的官鏢,關稅及排查會更加嚴峻不說,對於下頭那群賤商來講,走運些平時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貨物,也會成為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
禾江郡出了祁山口外的林間小道,林硯一行人重新會麵,薑少卿高跨駿馬,一張秘錄在馬鬃之上平展開來,隨著閱覽時長的增加,其眉間也跟著擰成了一個“川”字。
林硯跨在馬上,一手纏著麻布,岑曦則是在其懷裏,一臉心疼的,幫忙在與曹河死鬥所留下的舊創處抹好傷藥,又幫其重新包紮處理好。
林硯笑著摸了摸懷中這個因為氣運損耗,七魄恢複又逐漸滯緩的女孩,也同樣有股莫名的心疼。
上官儀捋了捋領子,瞧見那麵露難色的薑少卿,細聲地詢問道:“如何,這封秘錄,難不成有什麽問題麽?”
薑少卿搖了搖頭,將其重新盤好,一把丟給上官儀,又看像林硯,淡淡地說道:“師叔,看來朝廷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我隻是沒有想到,這出頭鳥,居然會是我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身為第一個,將那張此次械糧押運總單過目的林硯,聞言之後,也隻是歎了口氣,無奈道:“誰讓我們總歸是外人呢,說白了,朝廷對於我們所發揮的價值,本就不抱期望,反而想以我們為障眼法,甚至想讓夏朝的上位因此分心,從而無暇顧及其他兩處暗棋,甚至更多的後手,陳天行應該早就心知肚明,我想多多少少,這裏麵也應該有他的意思”
上官儀皺了皺眉,稍稍深思了一會,微微有些怒氣不得發的意思,咬了咬牙道:“沒有想到,棋局上的落子棄子,還能有這種下法,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無所謂了,對我們來講,其實影響不大,他們那這個執棋之人,多從大局入手,隻不過之後行事,需再三謹慎罷了……”
林硯撩了撩岑曦的發絲,對著一旁的薑少卿使了個眼色,薑少卿右手緩緩握住劍柄,往下稍微壓了壓,沉著嗓子開口道:“孟統領,都是自己人,如此行外人之舉,不太好吧?難不成,我們也應該把你當外人麽?”
隻見一個人,慢步從茂密的樹林之間走出,來者自然是離開禾江郡偏房,就快馬加鞭而來的孟起。
雖說同為大宗師,氣機的**漾十分晦澀難察,可林硯現如今的實力,哪怕沒有造化境的十分之一,可功底如何,都還是在的,憑借著岑曦的氣機相引,甚至都能暫時踏足偽氣運的門檻,雖說如今跌境,可在氣機覺察方麵,卻也不是一般的大宗師高手可以比擬的。
薑少卿的話音剛落,孟起便已經到了四人近前,這個陳天行手底下左膀右臂級別的人物,此時斜撇了一眼上官儀手中的秘錄,也大致猜到了裏麵的內容。
林硯揉了揉手腕,笑著說道:“單單這麽一件事,朝廷……哦不對,應該說是懸閣的布局,可是真的多啊,明子暗子棄子,環環相扣,有時候真在想,讀書人的算計,如此的費盡心機,真的不會英年早逝麽?雖說把我們當成棄子,劫了這個原本就沒必要劫的官鏢,但至少這件事之後,你們懸閣也已經牢牢地把控了這條鹽鐵要道,希望之後的事,不要再惡心到自己人頭上來了。”
孟起冷冷地笑了笑道:“你一個辦事的,知道這麽多,可沒什麽好處……”
林硯搖了搖頭,笑著應道:“是個人,總要清楚自己是在幹嘛吧?我們既不直屬朝廷,也不隸屬你們懸閣,你還沒資格對我說這句話,難不成,就沒有人把你蒙在鼓裏算計了?有時候,不要對自己過度自信,是好事也是壞事,是良藥也是墳墓……”
孟起宛若無聞一般,從袖口裏拿出一碟紙張密諜,交給了林硯,慢悠悠地開口道:“邊州一事,現在算是穩妥了,接下來去找一個人,把這些交給他,之後自然會有事情讓你們動手……”
林硯扯出開頭的一張,眉間微微皺了皺,疑惑道:“湖州?湖州我可以理解,可為何又在蒼州之間輾轉反側?王易這些人,到底還要不要動手了?”
薑少卿稍加思索,斟酌著說道:“都說懸閣行事向來穩妥,邊州安插棋子也算情理之中,可此次動手,要換來這麽久的蟄伏期,未免太不值當了吧?”
孟起閉上眼,伸出五指虛握,淡笑道:“都說人心隔肚皮,當一個人要專權一件事時,那便會下意識伸手握住近前的事物,要想不被把控,那就應該置身事外,當局者迷的道理,不用我多說吧?”
“王易這些人,名單上既然陳列了,那就逃不過入土的命運,不過幹這行這麽多年,很多事情,都不能急於求成,千裏之行始於足下,慢慢來也不急……”
林硯緩緩地點了點頭,將手裏的紙張密諜收入懷中,而後手持韁繩,稍稍平複了一會心緒……
孟起早已離開,岑曦摸了摸**駿馬的馬鬃,一臉為難地問道:“接下來是去蒼州麽?可是我們的目的地不是豫州麽?早點忙活完收工不是更好嗎,磨磨蹭蹭的反而容易暴露啊。”
見林硯並沒有回答岑曦的疑惑,薑少卿也沒有多加言語。
其實,懸閣背後那個操刀人物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本就沒有期望他們這些人能有多少建功,其根本目的,隻是為了能夠讓夏朝的掌權者分心,畢竟在下一盤大棋時,最忌諱的就是一旁嗡嗡作響的蒼蠅,一旦分心,在棋力旗鼓相當的情況下,就隻能是永遠慢一步了。
另外兩個人怎麽樣不知道,但經過這次劫鏢,很明顯,對於他們這些行客的生死,懸閣上下皆毫不在意,殿試那天,國手李玄機所贈之物,以及衛賦那番話,說白了,隻是給無腦兒的安心丸罷了……
路還很長,隻能說借這次的尾影,探清更遠的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