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千裏重逢
夏以至末,卻依舊吐露洪火,早午晚卻是各不相同,清晨放眼可望,“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這是一日之計的心情。
午後便是大不相同,春耕好過夏耘,春日懊惱連綿多雨,可誰知“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這也是失方悔改的德性。
而到了晚間,又是與感慨懊惱截然不同地兩種心境,反到成了一種享受,也不禁有佳人才子吟詩作對“深夜無風新雨歇,涼月,露迎珠顆入圓荷。”
在不裝模作樣地前提之下,倒也是在這涼薄的夏夜之中,添了好一股快哉意氣。
林硯穿過了戰亂之地,也開始步入了人口繁華,欣欣向榮地城池固地,期間也全靠著那一絲若有若無地氣機感知,饒過了許多地麻煩,但那些麻煩都不算麻煩,最大的麻煩,便是如今進入了夏朝的疆土,如果他僅是個普通百姓,這本算不上什麽,但他如今的身份,使得無以複加的危險急劇攀升,現如今要開始以命相博。
現如今已拖了近半年的光景,從明州到楚州,繞開徐州到霞州,這期間多少避開那些集戰之地,也是為了避開軍旅駐紮,戒備森嚴之處,如今倒是真的以這等身份到了異國,談不上什麽百感交集,卻也是有一股無法言語的複雜意味。
四人已經會麵,也全靠著林硯的率先探路,沿途那些作下的記號,極其有效地幫助後來者避開了崗哨複查,再加上快馬加鞭,自然無需耗費太多的時間。
雲忊運河之上,一葉孤舟緩緩地徘徊著,其上坐著兩男兩女,自然是林硯一行人,此時薑少卿與林硯皆是幹著苦力活,一左一右地劃著舟子,而兩個女子,則是喋喋不休地閑談著河道兩旁的風景,林硯在驚訝岑曦神意恢複的速度,以後沒有好日子過了的同時,薑少卿也是同樣在感慨上官儀,你他娘不是冰清美人,說話刻薄拒人千裏之外麽,他娘的,怎麽也開始“粗茶淡飯”起來了?
想是這麽想,兩個獨自行事果斷悍勇的男人,卻是連屁都不敢放,秉承著好男不跟女鬥的想法,因為都不是什麽善茬,會把小命搭進去啊。
當然,船也可以自流自行,上官儀好似想到什麽,從行囊裏掏出一張密函,對著林硯揚了揚,笑問道:“看看?”
林硯對於這兩個終於不再按輩分,客客氣氣稱呼的男女,自然是巴不得如此,不過回過頭來,可能這幾日他們經曆,可能比不上自己遇上個劍仙這麽誇張,但那些繁瑣之事,想來絕對少不了,倒也是感情與性子的磨礪,自己也應該清楚這一點,畢竟他們三人,既然打算要湊一塊,就得自己想辦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林硯撤下了木槳,接過那一張密函細心閱覽,小女孩蹦了蹦身子,顯然也想過來看,卻又不知為何停住了,薑少卿與上官儀則是對視而笑,並沒有說什麽。
這幾日的事,都在信上標的清清楚楚,當然還有軍機處“獨耳”,這個慈祥老人手上千金不換的夏朝情報。
林硯皺了皺眉頭,上官儀很顯然有所察覺,不問自答道:“如紙上所述,極有可能就是夏朝的碟子,不過還不清楚的是,情報落到我們手之後,他的目標並不是我和少卿,反而是兩個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的碟子。”
薑少卿頗有些吃驚地看了看上官儀,這個直呼名諱的叫法,確實有點受寵若驚了,林硯倒是沒有太過在意,他不是江傑那種嘴賤的性子,雖然他不討厭,但該認真還是要認真的,倒是岑曦瞪大了那“閃閃發亮”的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林硯將手淌入了河水之中,一陣清涼,又是滿臉惋惜地看著薑少卿道:“對於一個死戰邊關多年的老人,這種死法確實冤枉,不過沒有老死病榻,也算是死得其所,出手之人又是江湖好手,你也別太看不開。”
提及此事,薑少卿好似觸動了心裏的某根心弦,望著河麵沉默良久,歎了口氣,強撐一抹苦笑道:“自然,對於這邊關烽火情,那都是不長久的貨色,我倒是有福,在北線邊關那邊見多了,我們大抵也會如此,也就秉承殺一個賺一個的心理吧,不過這次能活著回去,一定給我那在武當的師父,嗑三個響頭,畢竟這身武藝,可能說沒就沒了,不過我也曾接觸過我父親身邊那位先生,這類勾心鬥角,機關算盡的活兒,擺明了是軍機大泄,難道朝廷那些文武官,就這麽無能?那個堂堂兵仙神帥的淮齊,又是吃屎長大的?”
林硯懶洋洋地答道:“文武官是否都是實至名歸,這我不知曉,但絕對有一個手法高超的‘兩麵人’竊去了情報,並且玩得一手瞞天過海,甚至瞞過了一座朝廷一眾臣,這才是最可怕的,對於咱們這類人來說,如果身後的朝廷權臣都信不了,那真的是不用玩了,這盤棋不用下就已經輸了,說好聽是奔著天子賞賜去的,但事實上是如何,我們自己心裏清楚,夏朝那邊倒是不知道,但我們南唐,自從李明絕的那本《太玄劍經》之後,再沒有看到過什麽。”
岑曦麵色有些蒼白,此時已經是挪過身子,緩緩地趴在林硯的腿上,另外兩個男女,倒是習以為常地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麽,此時心智尚有十來歲的她,自然也是聽出了些許苗頭……
這個武當子弟倒是沒有什麽忌諱,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嘴依舊說著,好似就是在說給她聽一般,從容不迫道:“疑惑歸疑惑,夏朝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情報,這確實不好猜測,不過楚州的淮齊,這陣子可能要束手束腳了,堂堂一個藩王將帥的手下,居然連連死去職官,不過這些都不是我們這些‘庶民’該管的,大可以隔岸觀火,自己能夠活下來,再去考慮這些瑣事。”
林硯又是拿起了船槳,開始慢慢地淌開水麵,船亦開始緩緩向前,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雖沒有千帆舞,但林硯卻是無暇顧及,反倒是望著天空長歎了口氣,又是一邊劃著船,一邊不緊不慢地對船頭的二人說道:“此次朝廷分配必殺名單的三個,也分別是我們三個人的目標,既然朝廷那邊早已知曉我三人聚在一起,那倒是君子成人之美,但不得不提的,就是這有趣的一點,在表麵成人之美的模樣下,嘴臉真是惡心,上官儀的劍下鬼挑了一個王易,另外兩個很有意思,少卿啊,單故這個六品乾部仕禦史,恐怕在夏朝的權力,要再升一品,事不好做啊!”
岑曦表情顯然是有些不解,但也沒有想太多,隻是天真地對著三人說道:“難做的話,咱們要不就不做了吧?我們先悠悠哉哉地瞎逛一年,然後就假裝死了,偷偷跑回去,這樣就沒有人知道啦。”
薑少卿一臉無奈,對於這個還沒開竅的女孩子,他自然不能多說什麽,但依舊是清了清嗓子,故作認真地調侃道:“也是吼,然後南唐皇帝那邊,就像一個懵了圈的孩子,然後就莫名其妙地放走這些一個人都沒殺的行客,對吧?”
岑曦若有所思,隻能是鼓了鼓腮幫子,輕聲說道:“我記得娘親有說過的嘛,武當有一本呼吸法,我以為可以以假亂真的,白高興了一場!”
而後又是雙手抱頭凝視著河麵,顯然是在繼續思考對策,但又讓人清楚,這個丫頭不管怎麽想,都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的。
林硯僅是苦笑了一聲,望了望天空,便不再說話。
船隻駛過了河道,水痕依舊還在**漾著,但船畢竟是在碼頭租借的,自然是要歸還,河道位於山莢縣域之內,因為是小縣城,在盤查這方麵顯然要懈怠很多,對於所謂的文諜身份,自然不必顧慮,都是準備好了的,否則開始就連霞州都過不了,更不要說什麽渾水屁話。
過了一家酒家客棧,老板便是滾瓜爛熟的那一套過來打交道,無非是餓否累否,林硯等人也是從容不迫地應對,對於這些事,自然不必緊張,自己身上特有的涼州口音,也可以壓下去,畢竟武當上來自五湖四海的弟子從不缺乏,林硯遊手好閑的時候,倒也樂意和他們打交道的,畢竟那都是自己與自己同輩之人,打起交道來自然是要容易許多,修的是平靜溫雅,性子上也是合得來的。
這幾日,林硯一行皆是在這附近內瞎逛著,自然是把自己當成是平民百姓一般,並不急於動手,反而是要讓自己先適應這異國風俗,否則動個屁的手,得手之後,該往哪兒跑你都不知道,到時候自己先把自己的性命給交代了,人還沒殺著,那豈不是一件天大的笑話?
夜幕越發拉近,天色已經襲來一股濃鬱的暮色,白天太陽狠毒,不知是逼退了多少的世俗惡人,現如今“氣色”好轉的夜晚,這些閑暇無事了一天的富家子弟,也是樂此不疲地開始出來“查探民情”,這類頑固執跨,哪怕是在異國他鄉,也絕對不會少。
林硯一行人用過晚飯,便是再也沒有出去走動,顯然是不想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煩,四人都是窩在一個的房間裏頭,上官儀在學著林硯傳授的武當麵皮易容之術,岑曦也是在旁認認真真地學著,可畢竟沒有武道上的修煉,到關鍵性的蘊意一道,這個小女孩也是無濟於事了。
林硯與薑少卿則是在窗口旁促膝長談,這個武當子弟倒是一邊說著,手一直拿著桌上的零食瓜果,而那個原傾玄少城主的青年,則是雙手托著窗欞,望向窗外的那抹夜色,凝視著天邊那道幽美的夜霞。
林硯一手彈起一顆杏子投入口中,一邊笑著拍了拍薑少卿的後背,故作認真地問道:“你小子以前在戰場摸爬滾打,那死人堆,應該很慘烈吧?”
薑少卿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林硯,又是轉臉認真地說道:“一開始是有點不適應,甚至提劍殺人都不敢,但開始有人因我而死時,就不得不握劍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誰贏了才有說話的權利,才有說話的份量。”
林硯嚼著瓜果,苦笑道:“怪不得你身上那股血腥的濃鬱氣息,不知道往裏砸了多少條人命,可能成百上千都說不準。”
前者如此地說著,後者卻是沒有應答,無言以對……
林硯又是沉默了良久,方才開口問道:“你說,咱們南唐為什麽在有著如此厲害的諜報機構,以及軍刺組織的情況下,還需要安排什麽行客,可能泄密的風險不說,甚至連戰前培養都不需要,便直接扔向戰場,皇帝究竟是想殺人,還是不想殺,這些個事情真的是難懂啊,比人心還要來得難測。”
薑少卿摩挲了腰間的劍柄,輕輕地笑著說道:“我老爹身旁那位出謀劃策的先生,倒是和我講過咱們這位皇帝的算計,哦不,應該是廟堂上那個白眉兒衛賦的算計。”
“哦?願聞其詳。”
薑少卿淡笑著說道:“咱們諜報機構,遠遠要比我們現如今所熟知的要大得多,就單單一個楚州大梁的軍機處,就可能連十分之一都不到,軍刺組織更不在少數,但又是回歸原來的問題,皇帝是看中江湖人士,但又不算看中江湖人,所利用的,無非就是用江湖人士擾亂敵國的諜報處務,培養不是沒有,但隻培養心腹,其他的江湖人士,連你忠心不忠心都不曉得,又何必去浪費資源因小失大,大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直接握住你最要而不得,惜而不舍之物,再給一下甜頭,那麽這樣無異於就獲得了一個傀儡,這種一舉兩得事,何樂不為?”
“其實這也是弊的一麵,夏朝偏偏要走相反的路線,給予大恩惠以及允諾,再進行極為專業的軍機訓練即洗腦,這樣雖然要耗費太多的精力,甚至比咱們南唐收效來得晚,但無異於是最長久的,比較咱們這邊竭澤而漁的菜鳥,要強上太多太多。”
林硯作勢直了直懶腰,眼角瞥向了屋內的岑曦,又是望著窗外,淡淡道:“我會活著的。”
“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