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等官兵與薑少卿等人趕到時,巷內早已空無一人,隻有一具無頭屍體,與一顆正在滾動的血淋頭顱,一柄斷掉的長矛直直地釘在這牆壁之上,可謂是一片狼藉。

薑少卿擰緊眉心緩緩向前,半蹲下身子,右手拿起那顆上一刻還在和他談笑風生地頭顱,至今不忘那出客棧前一字一句地叮囑,薑少卿吸了口氣平定心神,轉身走向屍體,將頭顱放在屍體上。

這時一些官兵匆匆地搬起屍體,經過薑少卿身旁,莫名察覺到一股駭人的殺意,讓人雞皮疙瘩驟起,毛骨悚然,薑少卿閉上雙目:“處理好後,將屍體交與我。”

薑少卿將聲音壓得低,但卻還是被官兵聽見,盡管其臉色陰沉得可怕,但還是有些許個官兵沒給好臉色,其中一位狠狠地說道:“你算什麽東西,我們自己地人,我們自然會處理,還不快滾回去,想犯夜禁嗎?”

隻見薑少卿掏出一枚令牌,沉聲道:“違者,殺!”

官兵看著令牌,也不敢出聲,隻是點了點頭,這令牌是什麽自然不知道,但上麵有著皇帝地禦印,就算官差再大,也隻能老實聽命,敢違抗就隻有掉腦袋地份。

隨著官兵搬著屍體出去,薑少卿走至上官儀身旁時,她看著這位平日和和氣氣的男子,如今這副沉默寡言,卻又異常壓抑的模樣,欲言又止,隻能是歎了口氣,剛想開口,就看著薑少卿飛躍開巷子,踏著簷梁而去。

自己回去的路上,則是一邊看著夜色,一邊慢慢地走著,想感慨著說些什麽,到了嘴角又咽了回去,回到客棧時,薑少卿已是早在廂房內。

一轉眼,清晨第一縷陽光已是照進屋內,薑少卿睜開雙目,穿上衣物,右手拿起配劍,左手握著被布料包起的物品,便關門出房走出客棧,剛出客棧便見有幾個官兵在外麵等候,其中一個見到薑少卿,便上前說道:“屍體在這,頭顱我已經找人縫上,像驗屍房的老仵打聽說,此人頭顱是被幾把利刃刺入,而後急速切割斬下,至於是什麽,我等便不知了,還有,此人左右兩肋處各種二十根鋼針,共四十根已全數取出,我們上頭讓我交給你。”

說完,那名官兵便從懷內掏出一個被布條包起的盒子,薑少卿接過盒子便說道:“多謝。”

官兵點頭轉身將黃岡的屍體交與薑少卿便走了,薑少卿也是從馬棚牽出自己的馬,便帶著屍體騎馬出城,來到一處青草滿地的小山丘上。

薑少卿在此處挖一坑正好將黃岡放入,隨後又從馬背上拿出被布料包起長條物品,薑少卿解開布料,從中取出一柄帶鞘的樸刀,將刀抽出刀身已是斷了一截,薑少卿又將其插入鞘內,扔進坑裏將其鎮平。而後在那碑前,沉默哀悼了半柱香的時間……

這個墳頭前的男子,此刻望向遠方,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騎馬趕回蜀濁城,來回已過半個時辰,再加上挖坑、埋人、填坑,在辦完事後又在那待了許久,少說也得過了一個時辰。

上官儀也是早已起身,正巧薑少卿也剛回到客棧,兩人無多交淡,就在客棧裏吃了一頓早飯,店小二與老板也是樂開了花,二人吃完飯後,結帳時總是會多付十幾個銅錢。

上官儀倒是頗為驚訝,這薑少卿當真是沙場走出來的人物,哪怕自己親信死去,也不是什麽一根筋地嚷嚷報仇,倒是埋了屍體,硬生生壓下情緒,想來他應該不止第一次這種經曆了吧?雖然碟子死於碟子很正常,他們這兩個人,也有可能在某一天,莫名其妙地死於同行之手,可這黃叔叔,卻是死得冤屈,死狀也是淒慘無比,可生前也算得上是世上少有的好人了吧……

此時,在楚州西部東南角的王府內,一名青年男子單膝跪在淮齊身後,恭敬地說道:“大人,昨日蜀濁城那邊傳來密報,說是出現了夏朝碟子,諜報處統領,已有一人被其所殺。”

淮齊閉目養神道:“派人加強戒備搜尋,但不要過於驚動百姓,最好在五日內,讓我看到結果。”

“是!”

話音剛落,青年縱身一躍,消失在了院中。

蜀濁城東北處的一個庭院,正堂之上,一位老人正盤腿坐在地上,其雙手輕放雙腿側膝上,輕閉雙目,顯得氣勢非凡,此人正是在黃岡身旁的老人,見其深吸口氣,雙手隨著吸氣緩緩向上至胸膛前,又緩緩放下呼了口氣,此時老人右手一反,伸出二指,內力引向右手二指,便點向自身肖遙、濁徐、艮穴、刻列、神照……每一下都將體內的毒氣逼出,最後一指點向人謠,老人立即咳了一大口黑血出來。

老人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就這點毒,相比較那毒老怪,實在是差遠了,還真的不足以毒死老子我!”

說完,老人用右手的袖口,輕輕擦去嘴角的血跡,站起身來坐在一把檀木椅上,從袍內取出一生鏽的鐵片,這是那晚遇刺時那杆長矛上的鐵片老人看了一會兒,便閉上雙眼,雙手輕揉太陽穴,“嗖”一聲,左右兩邊各有數十支飛箭向其急射而來,老人隻覺得一股寒意向麵前刺來,但其卻依然無動於衷,堂內兩側各竄出一人,抽刀迎向弩箭,二人動作相似,刀在其二人手上,被耍得隻剩刀光與弩箭相撞的聲音,五息之後,弩箭被二人盡數彈開。

二人退至老人身旁,老人扔是坐於椅上,院外又是飛來數十顆鐵球,二人一望上方的鐵球,飛躍而上,刀麵一翻,刀刃與鐵球相撞的同時,鐵球直接炸開,二人皆被轟出數丈遠。

此時又有飛箭刺向老人,老人伸手化掌而出,推向刺來的飛箭,飛箭直接被一股強而有力的掌勁轟飛,老人站起身來,麵朝院外,突然刺來一箭,老人並開抵擋,那一箭從老人身旁經過刺入柱內二尺,箭羽處還帶著一紙帛。

而後便無任何動靜,老人將其拆開,上麵隻有三字,鴻泰寺。

老人將其撕爛扔在一旁,心裏暗想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樣。”

而後便是再次喊道:“吳川,張翰,你們二人各帶三十名刀衛,隨我出城,擊殺賊子!”

“是!”吳川張翰二人,正是剛才幫老人擋下弩箭的二人。

六十餘人全都悄無聲息地離開城外,跟著為首的老人,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六十餘人行走了四裏路,穿過了林間,終是來到一座破舊寺廟,這便是鴻泰寺,至於為什麽會荒廢,都是因香火錢慘淡,很少有香客進寺上香,占地也不好,楚州是長年的戰亂之地,百姓要上絞稅錢尚且捉襟見肘,哪裏還有多出的錢去添燈進油?

就因如此,鴻泰寺每天都有不少和尚拚了命地嚷嚷還俗,最終隻剩下幾個寺廟長老和一個方丈,實在無奈,便遷走了主佛,隻剩下這座破舊的荒廟,而到了江北的新寺,如今金碧輝煌,與這座早已破敗不堪的古寺相比,也算得上是天差地別了……

老人與六十多人走進寺內,一片空**,地上堆滿了樹葉,六十餘人走至一片空地,這應該是鴻泰寺之前讓僧眾打坐練功的地方。

突然一名刀衛腳下的石頭緩緩嵌入地下,頓時四方的寺內飛射出各種暗器,刺向這六十幾人,六十名刀衛繞成一圈,將三人圍在裏麵,而後便隻聽到金屬相撞聲與慘叫聲,數息過後,十人被暗器所殺,三人重傷,二十人輕傷,然而卻遠沒有結束。

那些重傷、輕傷的刀衛,像是失去意識一般相互殘殺起來,一黑衣男子身背一個丈餘木匝,坐在一棵離鴻泰寺不遠的高樹上,臥在樹杆上望向相互殘殺的刀衛,哈哈笑道:“竺兀啊竺兀,你這個老家夥還真敢來,你看看,這迷魂散真好用,我就很喜歡這種場景。”

吳川與張翰二人抽刀而上,與中招的刀衛打在一起,沒過多久,本來的六十名刀衛,在一柱香的時間裏,便已剩下十五個人。

這時,四座寺廟同時炸開,各是以木頭雕成的虎、蛇、鳥、龜四獸,具配備強大的暗器機關。

黑衣男子在樹探著頭盯那些木獸說道:“哎呦,這麽快好戲就上場了?前麵的我都沒看夠呢,算了,便宜你們了。”

剩下的十五名刀衛背對背靠在一起,突然那條“木蛇”率先突襲,直接將十五名刀衛撞散,似蟒蛇一般將一名刀衛繞住,那木蛇身上突刺出十幾片刀刃,緊緊一勒,那名刀衛直接被切割成幾段,其於刀衛先是一驚,而後紛紛散開,這時吳川一躍上前,與木蛇相鬥,隻見其滿身刀刃掃向吳川,吳川仰頭一個空翻向後退去,躲過橫掃的刀刃,而後又飛身向前斬向木蛇,但卻因其滿身刀刃,根本無法給本體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這時虎、鳥、龜相繼奔向其他人,張翰隨地拿起一把刀,再加上自己手中的一把,對上龜形木獸,隻見其向張翰奔去,龜甲邊緣各突出一排利刃,撞向張翰,這木龜雖行動較慢,但如果被其正麵撞上一擊,也夠一個一品高手手好受,何況張翰隻是一個三品。

但張翰對上這木龜還是有戲的,隻見其一飛躍至木龜上方,雙刀在手一齊斬向木龜,卻隻聽刀剌入木頭的聲音,張翰的手被這種木頭震得手心發麻,隻能一個勁的往後退,見那木龜似乎絲毫沒有反應,心想臭罵道:“這他媽的是白堅木吧!這麽硬!”

而那老人則是一人對上虎鳥二獸,卻絲毫不畏懼。

那虎形機關獸撲向老人,伸出前爪抓去,老人隻是往左一躍,便躲了過去,那木虎的前爪重重地搭在地上,隻見地上的石板都被其砸出一個小坑。

這時天上的木鳥叫了一聲,雖非與天上鳥兒的叫聲相同,但也有著六七分的神似之處。

隨即便向老人撞去,其速度極快,一眨眼便閃至老人麵前,以刀刃迎上其麵門,老人橫刀格擋,卻也被直直撞退好幾步,才得以穩住身形。

這時,木鳥調頭飛向上空盤旋,繼而便是木虎上前一爪砸在其刀背上,老人身形向下陷寸餘,木虎砸在老人刀背上,前爪突然射出一支飛箭,老人咬牙大罵道:“去他娘的,居然是墨家的王八犢子!”

一股氣機從體內散出,牽引著地上的一柄軍刀浮空懸起,直將飛箭撞開。

老人左手捏成一拳隔空打出,內勁生生將木虎擊退近兩丈遠,身旁的吳川卻是節節敗退,身上被木蛇劃出了兩道鮮血淋漓的傷痕,還在不停地往外滲血,張翰也好不到哪去,自己傷不了其分毫,卻連累了那剩下的幾名刀衛,現如今隻死剩五名了。

此時天上的木鳥大叫一聲,對著地上的人狂扇木翅,一根根銀針夾著狂風掃射向地麵,老人望著下雨似的銀針,一股氣機從丹田內導出,遊走在整個身體,形成一道護體罡氣。

但奈何那銀針,好似專破護體罡氣一般,但以老人這身修為,堅持個把時辰,絕對沒有任何的問題,可他帶來的那兩個心腹,卻是必死無疑,這輛人方才二十左右,比起自己要年輕得多,這樣早逝,太糟蹋好苗子了。

老人眉頭一皺,左手伸出指尖。

“起!”

幾十柄刀浮空而起,飛向木鳥,在遠處樹上的黑衣男子似乎比誰都要激動,雙眼死死的盯著那木鳥激動地說道:“躲開躲開,快點。”直至看到木鳥將飛來地刀刃躲過之後,才鬆了一口氣道:“這就對了嘛,起碼能讓我多看會這千載難逢的‘皮影戲’。”

這時那木虎向老人撲來,老人轉身,雙目一凝,地上的刀可說全部擋在老人麵,木虎雙爪死死搭在刀上,底部的木頭則是收起,從木虎體內刺出兩把刀,直逼老人身上。在距老人身上隻有發絲的距離,刀片突然止住不前,刀片有著直接斷開的跡象,轉瞬間便刺入木虎體內,刀片直接貫穿其軀體,使其到飛了出去,老人的意念已能控製所有刀類兵器,根本不懼怕它那兩柄暗刀。

那隻木虎前肢似乎已是無法動彈,老人冷聲說道:“一隻小小的機關獸,別以為老夫真的拿你們沒轍了。”

那隻木虎勉強狠地一甩尾,那條尾巴掃向老人頭部,突出一刀片,老人一手二指將那刀片捏住,內力一震,將刀片震斷,隨後將刀片彈出,直接刺入木虎體內,隨後又炸開了,一瞬間木虎體內飛出各種複雜的零件與機構。

隨後老人一轉身冷冷望向那木鳥,那木鳥先是一叫,便轉身飛走。

而此時吳川張翰二人已被其餘兩隻機關獸弄得傷痕累累,那木蛇緩緩後退,而後又立即向前突刺,正在刀刃快撞上吳川時,一道身影閃過,一劍挑開木蛇,而後又是一名女子落至地麵,二人相輔相成,吳川先是愣了一會,而後也是提刀而上,多了兩人相助,那木蛇對付起來顯得無比輕鬆。

沒過半會,那機關木蛇便是反應不過來,最後直接被切成兩半,而那木龜則是被張翰與那老人轟爆,吳川雙手抱拳道:“多謝兩位。”

那名男子擺了擺手,示意無須多禮,吳川眯了眯眼,想了一下又說道:“你就是傾玄城城主的獨子,文榜秀才卻能讓禮部破格錄用的薑少卿?”

這次並沒有回話,隻是點了點頭。

那老人躍過來看著薑少卿與上官儀二人,問道:“二位怎還未離開,你們不應該動身去往大夏麽?”

薑少卿眯了眯眼道:“在經過此地時聽到了打鬥聲響,便趕得過來,既危機已解除,那便就此別過。”

老人嗯了一聲,瞥了一眼黑衣男子方才的地方,若有所思,卻沒有多說什麽,便帶著剩下的人馬開始清掃屍首,薑少卿等人也是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

在寺廟不遠處,樹上的黑衣男子正心疼地說道:“那可是我八年的心血,現在隻剩下一隻了,唉。”

男子歎了口氣,隨後也從那樹上下來,隱沒在那樹林中。

山雨欲來風滿樓,而這僅僅是風,山雨,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