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佛陀壓黃龍

佛,也是生而為人,並不是什麽天底下的活神仙,可以渡得了世人,可以渡得了疾苦,可要是渡不了自己,渡不了內心自我,所懷甚小,那便不堪為佛……

老人一股幽歎響徹這番天地,蒼老的手凝出一道佛印,緩緩地融入安卯飛地胸口,上麵侵蝕著血肉地氣機,自才消散而去……

李玄機冷漠地看著,旋即又是漠聲道:“懷海,你小子居然還活著?活著又為何過來?你大限將至,百年前的禪論佛法我不曾俱你,而今將死之人,如何力改大局?”

懷海禪師麵容慈祥道:“阿彌陀佛,李大人,你們地事跡貧僧也在那個時代略有耳聞,不過你兄長二人,怕已是不再眷戀官場,倒是你野心極其龐大,哪怕你們南唐載入史冊,成為千古超級大國又如何?佛門講究有因有果,哪怕你這個修武之人也不例外吧?莫說貧僧隻是佛門中人,道理自然也懂,一時地滅佛帶來極大地經濟,那之後的這個空缺,你又該如何填補回去?戰爭帶來的疾苦,又由誰來爭渡?”

“眼前的一切都是我們過去種因結下的果,得到了是你該得到的,用不著得意。失去了是你該失去的,用不著懊惱,得失是緣,何不淡定斯然。若得榮譽好事等,是我過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也算是緣份未盡,何喜之有?得失隨緣,心無增減,喜風不動,定在慈悲,自然吉祥如意,到時也可以圖個善終。”

李玄機顯然不想聽這老僧人的囉嗦,其話音未落,便是遞出一拳,沒有任何波動驚起,卻恍若隔山打牛一般,直接一道拳勁出現在老僧身上,突兀間便被轟出百米,看似綿綿無力的一拳,也隻有安卯飛知道,若是這一拳打在自己身上,想要不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一拳,比起方才那一掌,還要更加強勁可怕。

老僧緩緩直了直身子慢悠悠地吐了一口濁氣,笑了笑道:“阿彌陀佛,看來李大人已經有結果了,貧僧自然不必多言了,但滅佛自不能全滅,反正你心底也清楚,萬數僧家怒氣衝衝事小,會引起百姓多大的怨言反彈事大啊,能否讓貧僧回西域,與那其他派係的佛頭商議?”

李玄機淡淡道:“小和尚,別以為在老夫麵前就可以指指點點為老不尊,乳臭未幹的小子,我大哥都不曾似你這般喋喋不休,老夫平生最厭惡的不是和尚,而是那張喋喋不休的破嘴,需要整頓?能在我手上活下來再說!今本便是為了引出你們這些中原佛門背後的佛陀,今日來了個禪宗的,也不錯!”

李玄機大跨步走去,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尋無蹤視無影,懷海禪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既然如此,那貧僧便再不用多言了,一切手底下見真章罷!”

散佛!當下便是一掌,李玄機那道尋無所蹤的身影被無休止地擴大,那道滿天佛光的掌勁徑直落在這位天子太保的身上,但卻僅僅讓他身形頓了頓,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步伐在一息之後立刻向前而去,方才立足之地瞬間炸開一個大坑,磅礴的佛光滿天普照,兩旁的民樓倒塌大半,間接的慘叫聲響起,終於開始死人,唯恐天下不亂的看客也開始慫了,命都沒了還看個屁?官府也終於察覺而發兵,遊走於附近的懸閣碟子開始聚集而來,這自然是皇帝事先的安排,也是這個太保的意見。

城內的居民以極快地速度自四個城門散去,懷海禪師一氣抵住了李玄機,環視了一片狼藉的城道,不由得一陣歎息:“罪過……罪過……”

然而,就是這麽一刻的歎息,一雙以拳勁化爪功的手,勢如破竹地撕開了他的佛道之氣,直接把住了那幹枯的手臂,另一隻手化爪為拳,剛猛無匹地往懷海禪師胸口打去,拳罡在胸口炸開,磅礴深厚的佛家氣機也是抖了抖,老禪師活生生地倒退了三四步有餘,李玄機不屑道:“哼!乳臭未幹的家夥,與老夫爭鬥也敢分心?當真是狂妄自大,不必談這於佛陀境界的契機光景就敢自傲,老夫也同樣不在四境的範疇之內,何故自大?”

懷海禪師一口氣延綿三寸有餘,一股氣機又是穩步提升而上,不再感情用事,也不再與這個李玄機說什麽大道理,剪不斷理還亂,那就用拳頭說話,哪怕是在佛門,這也是身為一個禪師,該明白的道理!

懷海禪師往前踏出一步,身子一旋,一記鞭腿掃向李玄機,老人大笑道:“這才有意思小子,就讓老夫見識見識,所謂佛陀境界,是什麽樣的貨色吧!”

老人動臂而出,抵住了這佛機四溢的一記腿法,不止這一記鞭腿,擋下一記,於另一側掀起氣機,一鼓作氣!老人左右為難的同時,又好似有點遊刃有餘,七八擊腿功厚積薄發的剛猛氣機,居然還是沒辦法傷到李玄機,雖是如此,其腳下的青石板已經化為虛無,雙腳在地麵層層下陷,如同活生生地嵌入地裏一般。

老人自然不可能如此地被動,腳下內力狂湧,地皮被雙腳掀起,連同腳勁橫推向老人的身前,又一腳踹出,懷海禪師一氣震開了那層地皮,卻被李玄機一腳踹向了胸口,老僧止步不動,雙手握拳泄出去的氣機,擊向老人的那條腿,要麽抽走受到氣機湮滅,要麽不抽變成跛腳,大可以二選一。

顯然老僧太小看李玄機的意識了,這個老人雙臂抱肩,抽腳之後迎難而上地裝向那老僧的全力一拳,抱肩而避對竭盡全力,兩人的氣機在這城道之上狂轟濫炸開來,一棟棟民居開始倒塌,李玄機的身子又開始層層下陷,現如今的被動迎敵不是什麽討好的活,但大可以以守待攻,以靜觀變,你們佛門不是說什麽不動明王麽?老夫自然也可以以不動應萬變,以不攻守萬攻,就看你這和尚如何的一個攻勢打法!

懷海禪師抬起一腳,猛地踹向李玄機的胸口,那一拳的氣機尚未泄去,第二個招法已經襲來,玩的都是契機。

李玄機小腿著地,一腿踏步而起,直直地撞向那老僧的一腳,氣機開始內斂,腿對腿招對招,你來我往,李玄機開始悶哼一聲,氣機泄了大半,這佛門禪師當真是金剛怒目了,李玄機嘴角溢出一口鮮血,老人眯了眼神,眼眸開始閃出冷意,雙手移開肩頭,一拳轟然砸向老僧人的那一拳,一股更加磅礴的氣機肆意橫行,兩人的拳掌皆是迸出鮮血,自毛孔裏滲透出來,一道掌風橫斬向懷海禪師的眉間,手刀對上佛陀境界,天下百八千仙家氣,如今盡入仙人掌刀!

老僧人毫無保留地調動體內的佛家氣數,卻也隻能勉強掄起右臂,盤向那記手刀,煌煌氣運化作刀鋒,附著在了手刀之上,刀鋒斬天下,什麽道家佛陀,那皆是笑話,這一招,不管有何等的仙人氣數,都大可以看看,這三教九流有誰能抵得住。

懷海禪師緩沉於丹田,抓住這個空隙強行提了一口氣,氣機形意似一個巨大的拳勁,撞擊而出,對上了這招內蘊無窮的手刀,形成一個小小的氣旋,兩人的氣機快速傾泄消逝……

短暫交手,兩人具是步步倒退,李玄機嘴角上揚,一腳強止住了身子反是踏步而起,身形搖曳般撞向老僧人,後者盤起袈裟,佛門當然不可能隻有經文,在武僧及禪師手中,七十二絕技也是成名絕學,袈裟盤旋而起,如同一個罩殼,帶動著那煜煜生輝的錦襴,仿佛可擋住一切邪祟。

李玄機左肩撞向袈裟,被這佛家衣物伏住,不可前進一絲一毫,懷海禪師雙手合十,袈裟收縮,開始罩住了李玄機的全身,哪怕是氣機,也全都收斂入內,這位不可一世的南唐國手,居然開始被囚住,再不囂張跋扈。

懷海禪師抬起佛手,一道道掌勁排山倒海地挨在了李玄機的身上,可以說是沐浴佛光了,這位太保,終是被打下了那氣焰……

可哪有此般容易?一道道指勁開始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這件“金光閃閃”的袈裟,瘮人的冰冷氣機慢慢從其中滲透而出,懷海禪師麵色一凝,剛準備近前打出那澎湃一拳,袈裟之內的李玄機早已經竄了出來,極其淩厲地一招寸拳飛速破開那老僧人的金剛之氣,連連後退了數百步,那一拳攜帶的巨大拳勁久久不散。

南唐的國都長安之上,此時開始凝聚出一條隱隱約約的細長天龍,那是國都氣運所在,南唐黃龍,可搗天地!這條細長的國運之龍開始迅速成長,龍骨,龍筋,龍身,龍鱗開始飛速凝聚,天下有黃龍,國祚自然延續不絕……

南唐的氣運,開始慢慢向章州湧來,李玄機的氣逐漸攀升,這不單單隻是純粹的提升,而是“勢”的變化,氣機氣勢,氣數氣運,都在攀升。

懷海禪師泄去了氣機,不再是那輝煌如初的金剛佛陀,反倒比之方才,更加地蒼老,甚至是暮氣沉沉,好似隨時便會死去一般,令人不由得一陣錯愕。

老僧人慢慢地挪步向那地上殘破不堪的袈裟,拾起後又是重新披在了身上,老人回頭看了看那暈死過去的徒孫,僅僅是會心一笑,又轉頭看向那氣息飛速攀升,以至於黑發重生,回光普照於青年之態的李玄機,不由得一陣苦笑,今日真的栽了,念了一輩子的經,敲了一輩子的木魚,為世人解了一輩子的惑,到頭來還是渡不了自己啊……

僧人懷海閉上了自己的雙眼,現如今,如同在腦海裏過完了自己的這一生,家中無財養不起自己,在五六歲時,實在艱苦,送上了寺院,生來就笨,吃過許多苦,犯過戒律,惹過師父,被罰過掃院麵壁,吃過師兄弟偷偷留的飯菜,在夜晚翻來覆去睡不著偷偷哭過,稍大一點,也偷偷愛慕過上香姑娘,不是很好看,就單純覺得見了就喜歡,到後來再也沒有見過……

再大一點,當過寺裏的授道僧,走過大好河山,成了羅漢之一,也回過當初那個家,隻不過隻剩下一對日出而作的夫婦,那是他哥哥嫂子,卻是沒有相認,隻討了碗水喝,到當了主持,再到當了西域禪宗的佛陀,一輩子渾渾噩噩的度過,見過多少悲歡離合?師父師兄師弟的相繼圓寂,自己卻依舊活著,一次次一個個地目送他們離開,到如今故人皆西辭,舉世孤寂……

老僧人揉了揉臉頰道:“佛家說,人的一生都在渡,再苦再累,隻要扛著,下輩子就有好日子過了,老衲這輩子,說苦吧?是有點,可悲歡離合也都體會過了,大好河山也不曾錯過,佛祖也算待貧僧不薄了……”

在所謂的下輩子,他應該可以和父母家人在一起過一輩子吧?他應該可以大膽地向那進香的姑娘說那句我喜歡你吧?他應該可以好好讀書識字,念出一口好佛經,讓師父順心吧?他應該可以努力點賺些銀子添香油錢,讓師兄們不用再苦惱吧?他應該可以好好讀書,當個朝堂大官,阻止皇帝滅佛吧?

老僧人大笑,對著蒼天大喊道:“可以!”

真想快點呢,這輩子真的太辛苦了……

李玄機一閃而過,天地氣機瞬間炸開,一條黃龍咆哮而過,天人氣息,這股龍氣,不屬於三教九流,不在四境之內,也不歸屬地仙範疇,自成一氣。

一拳而至,比方才的李玄機強上一截,這種氣勢,哪怕東海一戰時,沒有被李賈生限製的南宮雲,也不敢說能做到百分之百。

龍氣炸開,這個將死求死的老禪師被激**的氣機撞出十數米,老僧人卻僅僅隻吐了口血,原因則是李玄機收住了那一拳。

為何?同樣在疑惑的,不僅是一臉懵逼的各位,自然還有這位國手大人,以及懷海禪師。

一把拂塵擋在了李玄機的拳頭前,此時正是壯年的李玄機看著這個手握拂塵的老人,顯然有些許怒氣,卻又隱了下去,皇帝從丈外小跑過來,這個九五至尊居然如一個小輩一般,對著老人彎腰一拜,好在周圍百姓軍武都是退了出去,否則絕對是驚掉下巴的模樣。

拂塵老人饒有趣味地看了看坐在地上,不想還手的懷海禪師,低聲問道:“三年不可能的,兩年?”

老僧苦笑著點了點頭,雙手合十道了一句:“多謝……”

又走過去背起苦撐在地的安卯飛,走向城門,喃喃自語道:“這輩子,還得繼續吃苦啊……”

皇帝對著身旁的陳天行示意一下,其掠過城池對僧人出城放行。

李玄機散去龍氣,又回到六十古來稀的模樣,這個國手大人眼神微眯,對著拂塵老人置問到:“為何?”

老人隻是朝西北荊襄地一指,並沒有多說什麽,李玄機眯了眯眼道:“你覺得他說的是真是假?”

老人回握拂塵,笑了笑道:“我求來的,算是我們李家的後路,至於準不準,他的話,難不成還信不過麽?”

李玄機不屑一顧地輕蔑道:“好一個求字!他可不要忘了,他就算有通天手段,也是姓李!難不成還能背祖忘恩不成?”

“至少還能信得過,他權謀如此之久,五百年前就早早忘了初心,重新執子起居,現如今還有私心為李家謀這麽一條後路,證明心中還有你我當年的情誼,那人說佛可滅,佛機切不可掐斷,反正天下民生俱會水深火熱,也就是說,真正的佛門是萬不可滅的,餘下那些自鼓盈利的為佛之人,以及那些旗號幌子,都可以通通清理了,這麽些年的斂財,權當儲錢罐了。”

“隻是兩國之爭,錢糧隻是第一部,這盤新局,四個金角我已幫你占了近半,接下來的四邊,還得看你自己,取舍如何,希望你這個國手,不要辜負了名頭……”

李玄機這次倒是認真地點了點頭,一手把玩玉佩,轉身坐上侍從準備的馬車,對著皇帝慢悠悠地說道:“渠兒,走了!”

皇帝李渠再次對著拂塵老人深鞠一躬,起身後喊了聲太傅,老人擺了擺手,不讓他說話,示意其趕緊滾蛋,皇帝這才致別,在李玄機的催促下上了馬車……

拂塵老人在其上車後,卻是會心一笑,嘴角喃喃自語不知在說著何事,旋即跨步而去,看似慢慢悠悠,卻是愈來愈快,方才十數息,便是出來城,在城關口處,懷抱拂塵,坐著青牛出關,走的是與李玄機相反的路,麵朝正東,背道而馳……

西北荊襄之地的荊山上,那位權謀無雙的老人,如今沒有在田地裏忙碌種菜,也沒有在那滄瀾江畔獨步垂釣,更沒有在山岩裏探那雲雀竹鼠,而是在那茅屋之內,床榻之上,呼呼大睡……

睡即若死,死則如同大夢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