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且留書中

天地氣機不可逆,古往今來的風水方士,為何對所謂的“天機”如此忌諱,不無道理,山脈水運稍有挪移,就如同橫縱十九道之上棋眼地變幻,除非執子者手段通天,否則輕則脫離掌控,重則造就一盤死局……

諸如此類地笑話,其實多不勝數,人世間到頭來所有事物,其實都頂著礙眼的名分活著,已逝地,可能也撈不著一個好話頭,縱使如此,萬事萬物,也依舊是在爭渡著,鼻息尚在,勞苦不止……

如今天下氣運半數已然歸位,天門已經是半關半掩,天上地下,這東海昭昭,甲子前地提劍人,如今倒有點像一個立於砧板前地屠夫,對著這江湖和廟堂氣數磨刀霍霍。

東海之上,兩男一女,此時此刻都是仙人,一名劍仙,一名儒聖,一名白袍白衣的女仙,也算得上是這甲子的鼎盛場麵了。

見一旁的南宮雲怒氣衝衝,謝清倒是頗為凝重地盯著那個自稱還剩一劍的衛賓,這個儒生撫了撫青色袖袍,笑了笑道:“衛前輩,亦或者是衛劍仙,這三大聖人劍,確實可以令那甲子前,廟堂鼎盛江湖衰的江湖信服,畢竟龍氣鼎盛,鼎盛到那一輩的江湖連一位地仙都沒有,這三劍堪稱無敵天下,可……”

“可你單憑這三劍就以為有所建樹了?確實是太牽強了,後生謀劃了半世,都沒有謀出一個太平天下,如果前輩剛剛說的是事實,那我倒會覺得那剩下的地仙一劍有點資格,不過天下此不平非是舉天下之不平,當如何斬盡?恐怕你單把這錯亂的氣運複位,就已經很牽強了吧?”

衛賓嘴角微提道:“平亂斬不平,不平之事自有拍劍而起之人,人心比天和海都要開闊,若真的沒有後輩之人能夠拔劍,我今日就算劍斬天下,又能如何?怎麽?這個甲子的江湖,何時這麽會耍嘴上功夫了?”

南宮雲一拳砸向身旁的海麵,一個百丈的大坑赫然出現在海麵上,東海攪動翻湧。

謝清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他自然是知道,這個女子開始煩悶他念叨的什麽大道理了,對上一個女人,自然是什麽理都說不清的,那也就不要說了,天下自然是這座天下,人依舊是那個人,可心如何,不得而知……

老人顯然也不想再廢話下去,他還有事要做,當然,在前提下是完成那個老不死的委托,也算是順了自己內心的劍道。

青壯模樣的衛賓此時左手抬起劍鞘,右手已經握住了劍柄,並沒有什麽想象中的磅礴劍氣鋪天蓋地,也沒有什麽內斂無邊物化於心外化於形的霸道形意,就僅僅是拔出劍,僅此而已。

走動的不是劍意而是衛賓身後的氣運,王道之氣!

一股極其悍然的劍氣如寒風凜冽,更是超脫了先前的聖人劍招,由霸道淬劍心,王者之心,是為王道。

這是老人一甲子前,第一次拿劍所修的劍道,天下盡是我囊中之物,江山即江湖,風雲變幻我即是王,縱使天下興亡交替不休,我自拒天門之外而稱王。

謝清皺了皺眉頭,這一劍道確實是老人最弱的一道,但也是最為嫻熟的劍道,這個謝氏書生依舊擺了擺衣襟,皺眉遠立。

衛賓抽劍反束於後背,大跨步地朝女子逼去,一邊左手點弄劍尖,一邊大笑道:“驢脾氣小丫頭!且看老夫這一劍,你如何接下!來吧,一輩子也就對上過一位仙人,現在就讓我瞧瞧,這甲子的地仙和甲子前的仙人,究竟有何不同之處!”

南宮雲看著在地仙巔峰的王道一劍,沒有任何的懼怕,反而是戰意磅礴地大笑道:“老匹夫,如你所願,倒是想見識見識甲子前劍聖最為巔峰一劍,又當如何!這次,我可不會作繭自縛了!小心把你成打殘廢了!”

“哈哈哈!”

劍氣開始橫溢磅礴地彌漫,未曾有過何等的鋪天蓋地,而是繞在三尺鐵劍的劍身,劍身生有三尺,三尺青鋒可戮人,對於老人來說,第一尺,則是這王道劍,而人與仙人,對自己手中這把劍來說,沒什麽區別。

此時的衛賓閉上了雙眼,我即有劍心劍胎,大可以劍問天地,何須雙眼?!這個青壯模樣的老人,仿佛回到了剛剛拾起劍的時候,那時候沒想能成什麽天下無敵的劍修,隻覺得有一劍在手,就好像自己心目中的江湖,就握在手中了……

一座江湖,一甲子的才俊……

衛賓手中的長劍開始煜煜生輝,這把江傑幾兩銀子買來的鐵劍,開始在向甲子前這位劍聖的成名佩劍慢慢轉化,劍如長龍般氣勢磅礴,王道劍霸道劍氣機炸開,現如今沒有那麽多的一股股劍意,劍意隻有一股,卻可怕無邊!

南宮雲皺了皺眉頭,雖然嘴上說得多麽的不屑一顧,但現如今才覺得,這一劍,確實需要全力應對了,否則那仙家氣數絕對會受到折損,至於多少,便是看這外表質樸,卻聲勢浩大的一劍有多少威力了。

衛賓閉目跨步而來,南宮雲擺動衣襟,輕裹在素手之上,一掌拍出。

南宮雲這些年位居武評第一,並不是隻是坐鎮南海這麽簡單,麵對天下江湖英豪的挑戰,她從來沒有一次避而不戰,既然要對敵,那絕不可能舊套舊的千年不變,雖說其是以掌法名揚天下,可誰知道她這些年創了十大掌八十一小掌?十掌分別對應殺戮天下十大高手,做到一記即見功,八十一掌對天下一品四境的天下北鬥氣運大數,何等魄力?

南宮雲左手抬右手肘部,前腳點水,卻掀起無邊無際的波瀾,掌勁牽引九天白雲,化為了一隻似棉花般的大掌,掌勁看似綿綿無力,卻蘊含恐怖駭人的氣機,源源不斷如雲霧繞梁一樣壓向了衛賓。

掌勁招式乃是八十一掌中最強的一掌,哪怕身處造化之境,也不敢貿然硬扛,即便是仙人被擊中,十之六七都要跌境,掌式喚作“雲白”乃是女子南宮雲在南海坐望天地,神遊萬裏至雲白山天數地氣所悟所感。

衛賓緊閉著雙眼,咧嘴笑了笑,喃喃自語道:“還是太小看我了。”

這位劍仙閉著雙目天然睜開,手中長劍的劍氣肆意豪邁起來,開始瘋狂地躁動翻湧,如同一條寫意遊龍。

消磨即出鞘,一條磅礴劍氣生生地砸爆了那雲白一掌,竟不帶絲毫的拖泥帶水,南宮雲好似早早便料到了一般,抬手之姿又拍出一掌,這一掌依舊在八十一掌的範疇之內,掌名祁連,在那即將消散的雲白掌勁之上再添一籌,可是依舊無用,劍氣沒有絲毫的停滯不前,衛賓劍柄並斬,如同抽刀斷水,可越是如此,掌勁消散的越快。

東海之水層層疊疊地翻湧,掌勁消散的越快,後來居上者也是越多,長白,武夷,天山,泰山!一掌接一掌遞出對敵,水麵層層炸開,令人膽戰心驚,這名劍仙和這名武評第一,都是衣裳整齊,不受任何的影響。

抽刀斷水水更流,乃是汪費心機之舉,此時在一道道掌風的抵擋下,劍氣切割越來越慢,海麵之上那道劍氣的前方阻擋著足足六十七道掌勁,這位甲子前的衛氏劍仙,顯然也被這手筆所震驚,這六十七掌並不是單純的一消散一激起,而是各有關聯的環環相扣,六十七掌內或多或少蘊含著天下山根的大勢,在加上那如一品一般層層疊疊的內力,不是六十七位一品高手同時出手,而是像六十七座天下名山立於眼前,各自取長補短相得益彰,成就天下最駭人的六十七大名山群脈相連,輔以六十七道一品內勁的恐怖情景。

仙人之上可無敵,那天人之下的這六十七掌呢?前有你衛賓三大聖人劍術辱此甲子江湖武評,那麽在六十七道天下名山輔以一品內力,有過之而無不及,又何嚐不是我這個女子在嘲諷你那剛修王道劍時的稚嫩?王道劍又如何?自有破綻賣於人前。

衛賓自然知道這個女子心中的所思所想,可饒是如此又如何?自己就真正的動用全力了?

南宮雲顯然不想再糾纏不休下去,剩下的十四掌旋即打出,天下八十一座名山飛速傾倒至劍氣長龍,活生生要把它絞殺一般,連連傾倒的倒山八十一峰,'這些掌勁看似雜亂無章卻內含玄機,遠在萬裏之外看著天人投影般的戰鬥場麵,江傑已經驚訝得渾身顫抖,差點暈死過去,這就是那個老頭?這他娘覺得是得有幾百層樓高的高手了吧?

林硯靠著那聖人氣機,倒可以勉勉強強瞧瞧這八十一掌,頗有武當八十一峰朝大頂的蜿蜒走勢,又有著蒼穹北鬥星列的軌跡,此等手段實在是難以想象。

不可否認,這簡直就是天下最精煉最細致的一部掌法,相應到天下山根水運及仙人氣數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哪怕是一位從來沒有習過武的人,隻有資質尚可,哪怕是看一遍都大有裨益,畢竟那是剖析山根所獲,真真正正的天下氣數。

衛賓左手迅速拍出劍鞘,一股比原先強悍十數倍氣息飛速溢出,南宮雲起先一凝眉,而後又是大驚,卻是為時已晚,這一劍由劍鞘斬出,無聲無息,剛猛無匹,沒有什麽刻意的起手式,就這麽一劍揮出,幹淨利落,直直破了那八十一掌勁,如同勢如破竹,抽刀斷水水更流,但如若刀不損鋒,水又如何繼續在那所截之上繼續長流不息呢?

荊州荊山,那名垂釣的道庭練氣士老人,如今不再像一位老道,反而似一個暮氣沉沉又意氣風發的老儒生,在亦興亦亡,亦盛亦衰的氣息上,那渾濁的雙眼放視滄瀾江,眼神又好像恢複了些許神色,迷迷糊糊不為人知地沙啞說道:“姓衛的臭小子,你那劍道終於擦幹淨了,不枉老夫白白送你這甲子的仙人門位,天下的確還是天下,但現如今這座天下,還不能讓一個女子的任性說了算,就讓老夫看看你這三劍,能否讓那謝氏的小子出手吧,他若出手,心結才算真正解開,那時候,才有資格在這座天下裏,繼承我的衣缽……”

老儒生李賈生伸出比上次李青玄來見他時更為幹枯的雙手,從桶裏刨出一小尾錦鯉,手指往魚頭處輕輕一捏,頓時散成一小抔粉末,曆史長河上的氣運,不屬於當世,不屬於來生,屬於前世去史,垂釣氣運,真真正正的天人!

老人一手托著滿是皺褶的臉頰,一手將在抔粉末灑入滄瀾江,直達東海之上,天下氣運渾然天成,天門大關!

衛賓一劍砸去全部的山峰投影,什麽天下八十一大名山,第二劍是這位劍仙甲子前參悟的,王道劍即是初願,希望一劍可以鎮住廟堂,期望直達前線立功,裂土封王,可在鼎盛大唐,如何靠一劍在廟堂上封王?沒有成王,自然無法真真正正地去領悟王者之風,那麽隻能說是有其形而無其神,而這霸道劍,以王證霸,讓衛賓直接坐上了劍聖寶座,那麽這一劍的神韻,自然是無可比擬。

一劍破開八十一掌後,在直指那個被一股莫名氣運鎖定而無法動彈的女子時,一名青衣儒雅的男子閃現在此前,右手握住了劍柄,直直往下壓,頭朝西北大罵道:“老王八,別以為我真不敢掀棋盤!”

滄瀾江畔的李賈生笑了笑,探手入江內攪了攪,東海之上圍困南宮雲的氣機頓時湧入其體內,一陰一陽,南海與東海氣數都交融其體內,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南宮雲此時並沒有動,而是靜靜看著前方這個單手握住劍鞘的男人,這個躲了她半輩子,為天下謀劃了半輩子,都不曾於她說過一句情話的男子,甚至妻兒為其死的死,傷的傷,都無動於衷的混蛋,此時替她擋了這一劍。

衛賓嗤笑地引鞘回手,淡淡地說道:“你小子倒還算是個男人,李老怪有意讓我動手,我此行過來自然是來關天門的,但其更有意讓我出劍你們之間的愛恨糾葛。”

謝清咳出了一大口血,氣機翻湧得厲害,僅是勉勉強強地說著:“想來……我讀一輩子的書,算計了不知多少事,還是有被算計的一天啊……”

衛賓不置可否,收劍回鞘禦劍回反,淡淡道:“先前三劍,確實是全力,念你們二人都被李老怪壓製實力,我也沒有興趣欺負兩個小輩,至於第三劍,你們會有機會瞧見的,而那一劍,就留給這座天下罷!”

東海之上,人走茶涼,人去樓空,謝清坐在海麵上閉目,而那和他賭氣,給他找不痛快的女子,此時卻在給他渡氣調息,看這個書生的臉,雖然依舊俊逸,可那鬢發,也許多燦白了呢。

可能是自己惹的禍吧,他倒是沒有生氣啊……

這位天下第一,此時沒了絲毫的脾氣,僅僅是看著,總歸還是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