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四劍

劍氣從西北自東南一路高歌,猶如乳燕歸巢般的逍遙快活。

“十載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劍出即可斬不平,何等的危言聳聽?其實不然,在鼎盛大唐之時,他便是天下公認地強大劍修,沉寂江湖數十載後,如今終於發話,而這句話地份量,也不會有人質疑。

與天下武評第一第二為敵,那柄由王道劍轉入世後的殺兵,終於算得上是磨幹淨了劍鋒。

一柄通透無常地鐵劍,確確實實是江傑手上地那把沒錯,不過此時沒了鐵鏽,沒了黯淡無光,有地是暗蘊大洋般起伏跌宕的澎湃氣機,仿佛可以橫穿天下。

老人衛賓方才就移步至黃鞠郡城的城外,客棧所有的酒肉食客都是跟了出來。

今日麵對著天下武評一二甲,卻沒有像尋常人那般膽寒,反而有一種氣吞山河的氣魄,這種氣質,他在意氣風發的兩甲子前便已經有了,這已然不是吹牛,天下誰還敢公然出竅神遊萬裏,去挑殺那千裏之外的謫仙人?

東海之上,謝清與南宮雲早已不是坐著,天下在僅僅分毫之差,就發生了巨變,他們兩個怎麽說也是天下武評一二,不可能絲毫感應不到。

西南方位的那位女子,東北方位的謝書生,此時,在西北方位,赫然而來的一柄劍,通透著淩厲與殺伐,書生女子皆是皺了皺眉頭,此劍出鞘非比尋常,劍走龍蛇!

劍身直直掃過東海海麵,波濤洶湧又如何,澎湃的東海麵如同一塊豆腐一般,這柄飛劍的磅礴劍氣,如同一把無邊的利刃,海水紛紛在飛劍的兩邊衝開來,激起千來丈的水花,倒掛於海麵之上,遲遲不曾落下,似要洗滌人間一般……

南宮雲俏臉隱隱約約地抽搐,隨即又是笑了笑道:“一甲子前的衛賓?此劍還算可以,可要說斬不平,未免太過自大了!”

女子探出素手,生生地拍向了這把鐵劍,浩**的氣息開始席卷而來,對上這仙人一掌時,劍身沒有絲毫的後移或顫動,直直地向前抵進,沒有絲毫的“懼怕”,又是橫向一旁,死死地往下壓南宮雲的手,劍鋒一懸,靈巧地劈向了女子的脖頸兒,女子一個閃身,堪堪躲過,脖頸卻已經被劍氣劃出小半寸的血痕!

當今武道第一的南宮雲,居然會被人馭劍所傷,而且劍主還在千裏之外,繞是如此,依舊有這等傷害,若是出劍者握住了劍,那麽會是如何的姿態?

南宮雲手下意識地抹了抹脖子,一陣錯愕,當脖頸兒傳來一抹確確實實的生疼,又是大笑,大聲地說了一個好字,便是衣袍飛**,那一抹傷痕卻已經開始結疤。

多少年了?距離她成就仙人多少年了?晉級聖人之後,便從來不再感覺到疼痛的南宮雲,此時心中燃起了濃濃的熱血沸騰,她本就是一個不甘平庸的女人,否則也不會因為一個男人而成就超凡脫俗的武評第一。

方才女子出手時,存在著試探和大意,而不曾想,這把鐵劍的主人,壓根就沒有試探的意思,這才會出現江湖第一的仙人負傷的結果,如今十成力對十成力,即使對麵是無敵盛唐一甲子的劍聖,那麽她這個後世的女子,又當如何?!

鐵劍一旋,劍氣僅僅一泄,東海之上,劍身之下,在有著臨界點的海麵之上,泄出去的劍氣攪出了一個巨大的水渦,如同卷起了“千堆雪,萬仞山”一般。

一陣陣狂風席卷天上,八百裏愁雲全都消散,天空從來沒有這般朗目,劍氣比起剛才的靈巧,逐漸變得霸道無匹,如同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萬人敵,以一敵天下!

劍未動,長虹劍氣已經飛濺至南宮雲頭頂,懸掛而下,當頭一棒,劍氣未下,南宮雲翩翩青絲已經如同飛絮,南宮雲豪氣大笑,生的一副女子模樣,卻盡是江湖女豪俠的大風流,手卷袖袍於掌間,一掌大化人間自在天,仙人氣魄大可如此,一掌直接托住了劍氣,南宮雲腳下的海麵,深深地陷下了一個“大坑”,海水如何都沒辦法重新填回去。

劍氣沒有絲毫的衰減,鐵劍更是錚錚發鳴,如同天地長龍的喧囂,劍氣反複無常,從長虹劍氣頓時散開,南宮雲那一掌的氣機,直接砸向天空,而劍氣不是被其搗散,而是化為絲絲縷縷的三寸劍芒,千萬飛劍席卷長龍,在水渦地攪動下,如同劍氣風暴,百萬頃海水盡是傾倒至空中,如百萬雨點落人間,海上雨,雨即是劍,劍即是雨,百萬雨點,百萬柄雨劍!

南宮雲大步後撤,袖袍如戲子揮揮,寒人的雨劍並沒能撕開袖袍,反而在揮砸之下,又化為海水入東海,女子對著西北笑了笑道:“這就是前輩甲子前的巔峰?這都足以稱劍仙了吧,聖人的造詣,如此的可怖,如今您已從萬裏外到了千裏,千裏到百裏,百裏至此,還有兩劍,在此之前我隻守不攻,就讓小女子領教一下,甲子前的江湖風采!”

距東海千裏之外的西北,衛賓此時踩著劍鞘而行,模樣居然不再如先前那般蒼老,比起之前八十之齡的模樣,老人雖還是老人,但年輕了近二十歲,自言自語般地恥笑了一下:“兩劍?老夫還是太讓人小覷了!老夫雖然已達仙人,可聖人的位置參了三十年,信手拈來!天下劍道一途的娃兒們,看好了!”

東海之上,謝清僅是立於海麵之上,獨善其身。

而那女子則是看著那柄鐵劍,靜待下一劍!

萬裏馭劍術!甚至要強於八百年前的呂散教那手千裏飛劍取人頭!劍林為何千百年來,依舊能在江湖一枝獨秀?雖不排除兵之君子,江湖人都向往這君子的一詞一態,佩劍人自然多,可卻都是自執一道,相比五百年前呂散教的符劍道劍,他衛賓的霸道劍自然不同,前者仙劍馭千裏取仙人人頭,後者以聖人造詣,萬裏馭劍與仙人對弈,都是少有的風流……

鐵劍直直潛入東海之下數百裏,磅礴的劍氣彌漫方圓百裏的海域,一道水柱劍鋒砸起,突兀地斬在南宮雲的麵前,後者美目一瞥,翻身躲開劍鋒,又踏步前進,一腳掃向水柱劍的劍柄部,劍無柄,自然不可用,一劍剛折,百裏海域近不下五十道水柱劍彈起,大小不一,皆是橫掃至南宮雲,這一次不似雨點飛劍的銳利,而是醇厚的鈍劍砸身,水可柔滋萬物,亦可剛猛無匹!

南宮雲一腳輕踏水麵,周圍炸起四壁水牆,又在不斷擴展,將水柱劍彈指湮滅。

鐵劍又在海底帶起一道迅疾的水柱劍,疾疾地掃向南宮雲的後背,女子剛到換氣之際,又猛然驚覺,強下一口氣,回身揮起手肘砸向水柱劍,一手抬起按住劍尖,後起的一口氣直直將其拍飛出去。

南宮雲抹了抹胸口,對著鐵劍凝重地說道:“前輩好手筆,單單是聖人造詣的一記形劍和一記匿劍,就讓我不得不都用五成力,這這地仙境有些年頭了,還沒這麽快活過!”

雨絲劍,水柱劍,都是聖人手段,相比謫仙,聖人更在於親天地借勢,造化之境,雖遠遠不如謫仙人,但這個大唐十絕之一,這個甲子前的劍道第一人,顯然在這方麵的造詣十分駭人。

劍氣開始離開海域,重新匯聚於鐵劍之上,這柄幾兩銀子的鐵劍,本就是江傑“最富裕”的時候,舍去全身家底買的,之後愣是餓了好幾天,而攢銀兩的時候,餓了更久,卻一直待這把鐵劍如寶貝一樣,每天都擦拭著,生怕什麽時候壞了“靈氣”。

此時這把鐵劍真真正正的靈氣逼人,所有的外散劍氣,全部都內斂於天地長白之中,天地山門氣數,一半以此東汲西取,另一半天下周轉,聖人都是倚靠這兩者之一,而此時懸空鐵劍,自成一派天地,不汲天運,不收地氣,不再倚仗天地,靠的是那一道氣機,這一劍,是這個老人早在一甲子前就應該有的最強時刻!

可一甲子前,總歸隻是一甲子前,而現在,則是此時此刻,這內斂著天地長白的一劍,比甲子前,強悍太多太多了……

老人已經禦鞘而達東海百裏之外,此時此刻的樣貌,僅僅隻有四十之齡了,足足年輕了近半,老人在禦劍鞘過程中,強掰直了那錯位氣數,天下氣運開始歸位,被拿去的終究會回歸,氣數也開始反哺天下,老人自然是主對象之一,此時的他,達至了未有的巔峰。

鐵劍變得古樸無暇,好像一把染了千年塵埃的古劍,但卻散發著更加可怕的淩厲氣息,運數和造化,可以說是巧奪天工,南宮雲眯了眯好看的眸子,一個甲子前就應該落寞死去的老家夥,以及他現如今手中的這把劍,二者的突兀出現,不知道把多少人從棋盤上扯了下來,更不知道毀了多少人的落子……

思來想去之際,鐵劍已經動了,這南宮雲口中兩劍的最後一劍,劍招駭人,看似無形卻有形,初覺質樸,實則內含其主人一輩子的劍道造詣,絢爛程度比起剛才兩劍,高上了十倍不止。

劍鋒才剛剛輕抖,九天立刻風雲變色,南宮雲範圍的水麵,已經不似開頭那般,被劍氣切割而海水兩道而溢,現如今,是整個丈寬的海麵生生下塌,一股無形的天地氣機從劍內迸發而出,竟與這方天地所爭雄……

南宮雲美目一凝,雙手前探,直直一掌拍出,她已經無法如此前那般隻守不攻了,她不僅要動手,還需要嚴陣以待,現如今這聖人極致的一劍,打折所有未飛升的自負地仙,足矣!

一掌對上一劍,澎湃的氣機肆意橫行,東海百丈之內的海水,如同瀑布一般倒掛九天!

這位位居十層武樓中最頂樓的女子,在她最擅長的搏殺戰,終於開始展露風采。

南宮雲右手虛握,左手依舊拍出,身後的海水倒掛九天,形意波瀾如一隻大手,生生橫推那柄鐵劍,卻如同被阻隔了一般,一股無形劍氣與一手巨掌對峙,如拔河一般,勢均力敵的情況下,皆是寸步不讓。

而那東海海麵,卻是由原先一寸一寸地下陷,變成一尺,緊接著便是一丈,海麵莫名其妙地出現一個“巨大深坑”,百丈對百丈,形意水掌對長白劍氣,深坑的地麵開始有泥土飛濺落出,鐵劍失去控製一般,自天空墜落至深坑,準準地回到了鞘中。

劍身回鞘,被那名站在深坑上的三十而立的青壯握在手中,而此時此刻的長白劍氣,反而更加銳利,攜帶起了九天之水包裹劍氣,硬生生地壓下了那南宮雲的形意一掌,這位天下第一顯然已經開始惱怒了,左手抬起反握的天際線,右手袖袍狠狠地砸向劍氣水劍。

劍氣被生生砸散,後方的海水寸寸崩潰,近兩千丈的水麵被送向天空,後世多有傳言,在這一甲子,有個天下第一的女子,把將近整座東海的海水送向天穹!

南宮雲氣得滿臉通紅,天下第一何時如此憋屈過?其實也是因為束手束腳的關係,什麽三五九成力,歸根到底都是未動用全力,就拿普通人打架來講,誰說用什麽三五成力氣就真的是動用這麽多?與真正的動用全力,那就是沒有任何束縛,這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兩種狀態,這個女子是會說到做到,可惱怒了,就不要以為這個女子就不是天下第一了。

衛賓已經是三十歲的模樣,望向天空那個怒目的白衣女子,笑了笑:“你這小女孩真是有意思,在我三劍麵前自縛手腳還可以活著,在甲子之前,也不是沒有比你更撈更狂妄自大的,自縛手腳挑戰我,本該位列仙班,如今已是魂歸故裏,你這瓜娃子倒是不簡單。”

南宮雲皺了皺眉頭,輕聲罵道:“老匹夫,裝神弄鬼,三劍已過,你也快死了!”

衛賓擺了擺手道:“三劍?你剛才接著隻是甲子前巔峰的我,而現在,你們一個想把氣運注入廟堂,一個想把氣機注入江湖,損得天上人間,天下風俗,若是在甲子前,自然不關我什麽屁事,可現如今老夫心中的劍道,想問劍!”

南宮雲輕蔑道:“哦?”

這位裴劍聖抖了抖劍鞘,笑了笑道:“馭劍術過了,可現如今老夫手中,還沒拔劍呢”

此時一旁的謝清凝重地皺了皺眉頭,僅是馭劍都尚且如此,那這個老人握住劍的劍勢,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