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太平

氣數永遠是決定天下命脈走向的第一要素,稍有挪移,人間也會多出許多的變數。

南海之上,那座飽覽天下煙火地仙門福地,此時此刻地氣機澎湃無間,南海有仙人,武道之上有此等氣象不算過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占有天下氣運棋眼地棋闕,在氣機上地勢頭,絲毫不弱。

劉汐,李乾,樓蘭,白許行,李玄機這類廟堂巨擎,太過於貪心天下運勢,反而引起了江湖仙人地大規模反彈,既然他們天真到以為把天下氣運注入龍運之內,從而來溫養廟堂氣數,這種相當於跑到人家門口拉屎撒尿的行徑,這天下武評第一,亦或者可以說是天人之下,地仙之上的一品女子,又怎麽可能會如他們所願?

比起那有意去治壓天下的權臣,反而有太多太多的江湖俠客,都是在三教九流之內,行約束本心之事,他們本身就做不得這種損耗天地氣機的大事,但做不得,不代表不敢做,和狗急跳牆是一個道理。

更何況於那棋闕的謝書生,尚且是那三教九流之人,都如此的瘋狂行事,其一不談損天下,其二不談損家國,其三不談損武運,這個書生三者都犯了,那那位更為純粹的以武證道的江湖武榜之首,就更不用說了,遲遲早早都會出手的,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兩位當今的至強對敵,在江湖上所帶來的影響力,絲毫不輸平民百姓聽聞兩國全麵開戰,甚至是有過之而不及,天下第一與第二的仙人,莫說現如今尚是敵對,二人隻要肯聯手,即使一個是書生,一個是女子,但又如何?武評後八人,乃至整個天下的一品高手,在他們的全力清剿下,可能都會敗亡,讓江湖陷入死水之境,甚至可能幾甲子都不會再出現一位化仙境高手。

當然,這好似江湖上的“誇誇其談”,卻一點也不誇張,武評後八人,單對單也是蜉蝣撼樹,所以也不曾有過異議,這也讓江湖中人,越發肯定這個說法。

然而,現如今二人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攜手比肩”,反而是銳矛與利槍狠狠地對砸,誰輸誰贏,那都得看對方的“利器”,所謂氣機,到底是否在對方之上,這也就沒有了具體的一些說法。

反而是在江湖上一些酒家客棧的飯後閑談,書樓書苑說書人的醒木拍桌,暗地賭坊的高額大小壓價,一個個的問題,一個個都像是死了自己八輩子祖宗一樣,著急不已,在江湖上人家還未打,就有一堆有模有樣的問題流露瘋傳。

那個許久未出手的南宮雲,是否還能穩居江湖武評第一的稱號?謝清這個三教九流的儒生,到底能不能以此肩之,力壓下那所謂的南海第一?如果真的毫無勝算,這個讀書人為什麽敢去觸那黴頭?兩人對峙的原因又是如何?世間還有何物,能讓這個天下魁首和榜眼眼紅相爭?

當然,至於結果到底是什麽,真的沒有人敢去評價,他們是可以閑談提疑,但妄自菲薄,有時又太過打臉,直接了當地說,這類江湖人是一點底氣都無,這就好比凡夫俗子,如何去闊論天上仙人的無形無疆?顯然也有人想的,可惜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林硯和那江傑老頭二人,在這酒家酌飲,小女孩則是自己跑到客房呼呼大睡去了,眼不見為淨,這個可怕的老頭,與那討厭的遊俠兒,淨扯著自己的男孩胡吃海喝,既是花著自己的那些辛苦銀錢,關鍵還阻止不了,確實令人氣憤不已。

客棧上食客紛紛擾擾,高談闊論的,也確實是最近那掀起江湖“腥風血雨”的一二之爭,近兩日,這無異於是江湖上最熱門的焦點,哪怕是臨近的武評更替一事,也被硬生生地壓過了風頭。

江傑大口地啃著醬牛肉,這玩意可是不可多得的美食,老頭也是如此,手都動上了,糊得滿口都是醬料,一點高手風範都沒有,反倒如一個餓了百八十年的餓鬼一般,與那狼吞虎咽的江湖遊俠倒是極其的相似。

即使是高談闊論的食客,也頗為不耐煩地看著這兩個倒黴玩意,不知道還以為是哪裏來的乞丐父子,倒是隻有那位在旁邊慢慢飲酒的男子,瞧著有些許的江湖風範。

江傑鼓了鼓滿嘴的牛肉,含糊地說道:“姓衛的臭老頭,咱們都要感謝小燕子那媳婦,這頓咱師徒不白吃白喝,你教我這兄弟個一招半式,也不用太強,你不是說李明絕的劍招是孩兒耍樹枝麽?就照那種程度,再強上一些就行,我在我兄弟成了天下第三的時候,你再有我這個天下第二的徒弟,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被調侃的衛賓也沒有生氣,嘬了嘬手指的醬料,點了點頭,又疑惑道:“不對啊,我可以教他,天下第三也確實可行,隻要他不是腦癱就不成問題,不過傑哥,呸!江小子,你怎麽突然這麽謙虛了?大膽點,老夫的劍招難道還不夠爭個天下第一麽?”

江傑囫圇吞棗地咽下去那一大口牛肉,用袖口擦了擦滿是油膩的嘴,慢悠悠地說道:“得了吧老玩意,燕子已經跟我說過你的厲害了,我本來還是將信將疑,結果被他揍了一頓,連我兄弟都說你還行,我也就信了,等我學了本事,也絕對比他還要厲害,到時候我鐵定的天下第二,燕子天下第三就好了,然後天下第一就您老坐了,到時候咱們三人就不飛升了,在人間就可以揍得什麽天門仙人,哭爹喊娘的。”

衛賓哈哈大笑,尚是陶醉在那吹捧之中,卻不知在這客棧內,可以說是所有的食客,都在敵視著這一桌所謂可以證道成仙的三人。

林硯滿臉都是無奈,什麽鬼啊,還燕子,我名字是硯啊!文房四寶之一的硯!你們這一個無賴一個老賴的,憑什麽給我在這裏胡扯瞎扯?還有,你們吹牛都不打草稿的麽?就算不打,也看看周圍人的反應啊!小心把你們兩個人打成了篩子,我都不好意思收屍……

客棧內一位裝著儒雅的文人學士,攬著同桌的一名窈窕女子的柳枝腰,哈哈大笑道:“哈哈!笑死我了,你們聽聽,三個人,都是未來武評的牛人啊,天下其三啊哈哈,你們看看,現在的雛兒都不屑於武評的份量麽?”

所有的食客皆是跟著一起哈哈大笑,有的甚至笑得趴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江傑自然是羞愧難當,知曉自己真的是吹過頭了,雖然知道這衛老頭還是有點手段的,可厲害是厲害,能跟那個占據南海,坐望天門而不入的女子來的強?

莫說這位天下魁首了,就自己而言,真的學了那江湖一品四境的一招半式的劍招,真的就有自信打的過那個天下第二的讀書人了?那不是純屬癡心妄想麽……

不過江傑憋屈是憋屈,林硯倒是無所謂,從頭到尾他這隻被人說的燕子從來沒有開口,自然不是那主要嘲笑的對象,不過林硯瞥了瞥旁邊的老人,他倒是更帶勁,好像是受不了這口氣一般,直接一酒壇摔在地上,在場大部分有頭有臉的食客都站了起來,有的卻是背過身,顯然不想插手這個爛岔破事。

方才那位公子哥皺了皺眉頭,顯然此人也不是什麽善茬,又是輕蔑地說道:“呦嗬,怎麽老王八蛋?你不服是不?莫說是天下第一的南宮,也先別談那天下第二的謝先生,就單單說那夏朝的刀客玄羽,你能在人家那拿手絕活下走幾個回合?就你這身子骨,別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這位衛氏老人先是微提嘴角,繼而淡淡地笑了笑,緊接著又是放聲大笑道:“想我衛賓,當年都江一役,王道劍轉霸道劍,之後在荊山劍心遭人所損,自此隱匿於這小小的黃鞠郡內,聽說她當年家裏也是同人寄養馬兒的,難怪她長的也不漂亮,可即便如此,也跟著我吃苦耐勞了近十年,奈何我劍道大成……”

老人滿臉的傷懷,隨即小酌了一口酒,笑了笑道:“我在做座郡縣磨劍磨了半甲子,什麽天下第一的女子,天下第二的讀書人,都不是厲害人物,而所謂天下第三的劍癡,在老夫眼中,更是娃娃提劍而已,什麽江湖天下,在一甲子前的那座天下,竺老鬼竺兀,槍術名貫西北的盧鬥,還有那蕭氏舞女,哪個不是獨占鼇頭於一方的人物?”

老人摩挲著手中那把江傑的鐵劍,歎了一口氣道:“你們這群小輩!今日老夫就同你們說道說道,那甲子前的江湖,比這座天下精彩了多少!她希望我練劍能一劍斬不平,我卻練了一輩子的王道劍,希望名動天下,後來名動天下了,她雖然高興,但也不在了……我又由王道劍轉霸道劍,以此殺那個所謂權謀天下六百年的儒生,又是失敗,那麽今日不平則鳴!我為自己練了一輩子的劍,為她遞那最後一劍,攪一攪這江湖座又何妨!”

“徒兒!看好了,這一劍且示予你那九泉之下的師娘睹目,嘿嘿,怎麽就現在才想通呢,什麽狗屁的名動天下,現在想想,一劍平天下所有不平事,這可比前者還要風流得多啊!”

老人一劍拔出,鋒指東南,自此,江湖遊俠的無名鐵劍,成為了江湖之上炙手可熱的殺氣,劍名消磨。

這一日載入史冊,一劍過,磅礴天地,都仿佛被劍氣強行撐大一般,攪動九天風雲,在劍氣通往目的地之前,路上所有不平之事,作惡之人,都被四散的磅礴劍氣幹預,不平之事被擺平,作惡之人被絞殺!哪怕是氣運,隻要是錯位的天地氣機,也都被活生生絞散,不管是廟堂氣運,或者是江湖氣機,錯者,無任何餘地!

地仙!堪堪不能形容這山海難敵的無匹之姿,即使用上冠絕天人,也絲毫不為過,這就是甲子之前,劍道聖人內心完美無瑕的劍道。

…………………………

東南方向,東海之上,泰山以北,天下氣運之源,兩抹身影恍恍惚惚地對立著,一個青衣儒雅,一個白衣傲骨。

一聲飄渺到無跡可尋的聲音響起,清清脆脆道:“謝清!你確定要和我爭?以前沒修氣證道地仙時,你沒顧過我,如今我借氣飛升,難不成你這鐵石心腸,終是舍得管了!?”

那襲青衣嘴角微笑道:“我倒是顧著你呢,否則就不會來這裏和你相立而論了……”

南宮雲笑了笑,坐在東海之上,伸出素手撈起朵浪花,確確實實是浪花,而不是海水,看著這個站著的書生揉了揉臉頰道:“說的倒是好聽,不就是為了這所謂的天下安危麽?在你的廟堂前,何曾有想過你家中的那個女子?你赴京之後,又何時顧過勞苦在家的璃兒?還好我沒有傻等,我敢吞氣運,敢捏氣機,要不是這天下第一的名號,我真的沒資格和你席地而論呢,謝先生……”

謝清看了看南宮雲,笑了笑,又抬頭看了看天之極端,所謂天門,輕輕地坐下,一樣是坐在東海之上,抬頭笑道:“你呀,我所答應的自然是真的,不過呢,你本就不信,我卻也沒有什麽辦法,家很重要,整個天下的份量更加大,你屢屢擾我算計,對這江湖上的掌控,你偏偏給我來了個天下第一,我坐鎮龍眼棋闕,你卻偏偏來了個南海天門望,我梳理家國與江湖的關係,你倒把氣運注入江湖,現在天門大開而送人飛升,你倒來了個一人當天門,我傾力布局這麽久,你屢次三番地插手,讓事情事倍功半,讓我何時可以回去那個家?”

南宮雲撚著自己那兩條垂鬢的青絲,若有所思,又眼神冷冽道:“你少在這裏和我說大道理,儒生的口中從來不會有什麽好貨色,要不是我有現在的成就,你會和我說這些?天下是你們男人馳騁的疆場,那逝去的她呢?那我呢?憑什麽一直在後麵等你?我不想你功成名就,而我卻是個白發老姬,我也要長生不老位列仙班,對於太多的口頭允諾,我已經看開了,我要讓你永遠把我放在心中的第一位!哪怕成為你的死敵……”

謝清聳聳肩不再言語,右手手指反複鬆合著,微微歎了口氣……

在受氣女人眼中,解釋和掩飾沒什麽區別,默默地接受數落也好,可能自己真的錯了吧……

這副場景,世人卻都不知曉,這武榜之上的兩個人,所聊不是什麽江湖氣數,天下百態,山河表裏,江湖興衰,僅僅隻是與他們凡夫俗子一樣,是那最為繁瑣的家室之無奈……

可此時那天下氣勢極高一劍,已經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