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中南初見 第五章 夜襲
李玄簡單收拾了一下個人物品，就同葉芸兒等人入住了同一間客棧，幾人房間相連。此時夜幕低垂，潼城城門已閉，隻等明天清晨，幾人便一同離開。
此刻太陽剛落山不久，天色還不算太暗，幾人都沒有睡意，便紛紛集中到二師兄顧洪熙的屋中閑聊。許君青提著一個酒壺，一邊看顧洪熙與狄遜下棋，一邊飲酒；餘文北則在狄遜身後站著觀棋；隻有葉芸兒在屋中走來走去，用手指卷著腰間的流雲束帶，沒耐心看棋。
“你們不要下棋了，橫橫豎豎都是格子，看得人好不無聊。”葉芸兒終究耐不住性子，“不如我們去瞧瞧那李小玄，看他在做什麽？”
顧洪熙撚著一顆棋子，頭也沒抬：“小師妹，別胡鬧。那小子白日裏在軍陣中打了個來回，這會兒應該身心俱疲，已經洗漱睡下了，再去打擾，多有不便。”
葉芸兒撅了噘嘴：“你們不去便不去，我偏要去瞧瞧。”說著推門而出。
顧洪熙神色有些不愉，剛要張嘴叫住，狄遜卻道：“由她吧，小師妹雖然任性，可也不是沒有禮數之輩。”
顧洪熙隻得哼了一聲作罷，可是想了一想還是道：“然而三更半夜，孤男寡女……”
狄遜笑著搖了搖頭：“師兄多慮了，小師妹天性純真不是逾矩之人，那小子尚未踏上修者一途，如有歹意也絕不會是小師妹敵手，更何況，看心性，他也不是那種人。年輕人之間互相吸引，有共同話題也是正常。畢竟一路來我們師兄弟年齡都遠比小師妹大得多，她同我們也聊不開心，這番有同齡人在，正好陪她說話解悶。”
話說到這份上，顧洪熙終究不能再說什麽阻攔的話了，不過仍是有些擔心，下著棋，頻頻向外望去。
話說葉芸兒出了顧洪熙的房間，躡手躡腳地走到李玄房間外，卻發現屋裏還亮著燈，頓時開心起來，輕輕叩了叩門：“喂，李小玄，你睡沒睡？”
屋中李玄正坐在床邊，審視著手中的獵刀發呆，忽然聽到葉芸兒的聲音，下意識道：“沒，還沒睡。”
“那我進來啦。”葉芸兒也不等李玄同意，推門便進，她進屋見李玄隻穿著內衣褲坐在床邊，並不以為意，大大咧咧地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一旁。
李玄沒想到葉芸兒竟然如此毫無忌諱，自己隻穿著貼身內衣，兩人男女有別，又是夜裏，急道：“你……你……”
葉芸兒喝了口茶，皺了皺眉頭，放下茶杯道：“這茶好難喝。”轉眼看著李玄，嗤的一聲笑了：“你怎麽成結巴了，還有你的臉怎麽這樣紅？”
李玄大窘，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然而看葉芸兒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知道她可能並沒多想，倒是自己有些想多了，隻好道：“沒什麽，你怎麽來了？”
“修者氣機旺盛，精力綿長，一般這時間都不會睡，本來我在看二師兄三師兄他們下棋，可是他們下棋便沒人理我，好生無聊，便來找你玩。”葉芸兒抿著嘴，一隻手逗弄著桌上的一盆花。
“這樣啊。”李玄有些尷尬的接了一句，卻不知道要聊什麽，想了想問道：“還沒請教，你們屬何門何派，這是要帶我去哪？”
“你終於忍不住問啦。”葉芸兒歪頭一笑：“門派什麽的以後再說給你知道，明天你隨我們走，我要帶你去見我爹爹。”
“你爹爹？”
“不錯，我爹爹便是我那些師兄們的師父，如果運氣好他願意收你為徒，再給你說我們這一門的事情不遲。”
李玄隻好點點頭，心中對於葉芸兒他們口中的這位一門之長，有了些期待。葉芸兒卻問道：“白日裏二師兄說你必然要拒絕城守邀請，隨我們走，結果真給他說著了，莫不是他早就和你接觸過，所以才這麽肯定？”
“並沒有。”李玄搖了搖頭，他隨幾人離開，路上已經知曉了各自姓名，想到顧洪熙的老成模樣，知道對方已經猜透了自己的心思，索性道：“其實你們會來找我，本就在我意料之中，是你二師兄猜到了我的想法，才會這麽說的。”
“你知道我們會來找你？”葉芸兒有些驚奇的瞪大了眼睛，隨即不信，有些失笑道：“看不出來，你也喜歡吹牛。”
李玄搖了搖頭：“不是你們，也會是其他修者。”
“你憑什麽這麽肯定？”葉芸兒有些不信，卻又有些好奇。
“潼城乃是大唐邊疆重鎮，如今天下刀兵四起，如此重鎮怎麽能沒有修者暗中照看？我生平之願，就是踏入修者一途，然而孤身一人沒有門路，隻好把自己扔進最凶險的境地，用足夠優秀的表現吸引修者注意，如果有修者注意到我，也許就是機會。”李玄緩緩道。
他數月來不斷積累功勳，取得不少賊寇物資，甚至斬殺不少敵人，確實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因為他知道，為人不入修行路，即便再強大，終究也是被人魚肉的命運。他見過別人沒有見過的血與火，更知道這個世界什麽才是真正的強大，眼看六國亂起，他知道可能更殘酷的世道就要來臨，而想要在這個世道裏活的好一點，不修行，是不行的。
但他的話也沒有全說，雖然他一心想要成為修者，但是幾個月來並沒有什麽進展，那時在城守衙門與郭三全對答，他深切感受到郭三全對自己的看重和愛護，本來已經有些動搖，想要應承了，但最終陰差陽錯，並不能完全認同城守大人所說，這才再次婉拒，沒想到，他關上這扇窗的同時，這世界居然為他打開了一道門，一道通往他心心念念修者道路的門。
葉芸兒雖然少女心性，但是並不笨，微微思考，便明白了李玄的意圖。不過她自小養尊處優，處處都是給捧在手心裏的明珠，並不能理解李玄對於這個世界的那種深深的危機感，但她自然的認為，修者在世間高人一等，地位超然，有人不惜搏命也要走上這條路，倒也正常。
兩人閑聊了半晌，葉芸兒並沒要離開的意思，李玄隻得耐著性子陪著，撿一些自己所見的趣事說給她聽。葉芸兒哪有李玄閱曆豐富，聽到他說的精彩，不禁心向往之。
兩人正聊得開心，李玄房中忽然有鈴鐺聲輕輕響起。李玄閉口傾聽，神色嚴肅起來。
“那是什麽？”葉芸兒奇怪問道。
“小玩意兒而已，一個示警的小機關”李玄一邊聽著鈴鐺聲，心中默默計算。
“示警什麽？”葉芸兒更加奇怪。
“示警敵襲。”李玄鄭重道，說罷推開窗欞，輕巧翻了出去，卻又探頭回來問道：“我要去瞧瞧，你來不來？”
葉芸兒聽說要去探聽敵情，興奮之極，笑眯眯道：“我來我來。”說著跑近窗邊，李玄伸出手來一搭，葉芸兒微微借力，便輕巧的翻了出來。
雙腳還沒站穩，葉芸兒便興奮問道：“去哪兒看？”
李玄怕她折倒，隻能輕輕攬住少女腰肢，輕聲道：“上屋頂，高處查看。”葉芸兒於男女之事顯然並沒太多概念，絲毫沒有介意，攀住李玄肩膀，兩人幾下便爬上了客棧的樓頂。
此時天已全黑，夜色下潼城燈火點點，居高臨下看去，平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息。
葉芸兒與李玄並肩站在屋頂，看到頭頂雲疏星閃，遠處酒肆人聲鼎沸，再遠處城牆如同黑色的巨蟒，盤臥在四周，偶有人影在城頭閃現，想來應該是巡邏的守衛。
晚風襲來，星輝燈光交織，這是葉芸兒此生從未見過的景色，她竟一時間怔住說不出話來。
李玄無暇欣賞夜色，剛上屋頂，就眯眼向西方看去，他眼神銳利，更是有目的的搜索，不久便發現幾個彪悍的身影借著夜色掩映，在房頂牆頭攀爬縱躍而過，或是借著陰影穿過一道道小巷。
看到對方身形矯健，縱躍如飛，遠非常人所能做到，李玄心中已經有了定論：“是修者！”
白日裏郭三全一反常態首次動用黑甲軍，以雷霆之勢將扮做散兵流寇的燕、羌兩國斥候隊伍剿滅，晚上就有修者夜探潼城，李玄不用想也知道這群修者的來意。
看來郭三全亮出黑甲軍卻沒有暴露潼城是否有修者守護，讓燕、羌兩方有些驚疑，這才有了此刻夜探潼城的戲碼。修者實力遠超常人，就算是訓練有素的兵將，也難為其一合之敵，這些修者如果引出了潼城軍方的修者，正好借機試探深淺，如果發現潼城沒有修者守護，則必然直搗黃龍，擊殺一城最高長官，隨即就是兵臨城下。
潼城軍方有沒有修者？李玄不知道，他以為大概率應該是有的，潼城乃西北重鎮，就連燕、羌兩國試探的先頭部隊中都有修者的身影，當今大唐朝廷不可能讓這裏成為修者覆蓋的真空地帶。
大唐雖然國勢相比當初已經衰落了許多，但終究還是中央之國，分封諸侯的宗主國。
但不管有沒有軍方的修者，李玄都有些擔心，擔心郭三全的安危，擔心這個對自己多有看護的長者。
他不知道這些能夠無聲無息翻越數十丈高城牆的修者進來了多少人，不過想到天下修者稀少，又是執行的夜探或著暗殺的任務，人數應當不多。
“在那邊。”李玄手指輕輕一點，指給葉芸兒看，葉芸兒乃是正兒八經的修者，雖然境界很低，但眼界卻不低，隻瞟了一眼就道：“是開鏡的修者。”
“開鏡？”李玄微微一愣，他並沒聽過這個詞，不明就裏。
葉芸兒點點頭：“世間修者均修的是靈，所以又叫靈修。靈修五境，由低到高，分別是開鏡、虛界、蘊靈、破界、歸真。這幾個家夥隻能縱躍騰挪，不會使用瞬身術短距離穿越空間，更不會開界門攜帶同伴短距離穿越，可見應該是虛界之下的境界，那便是開鏡境的了。”
李玄第一次知道修者境界區分，十分新奇，不由問道：“原來如此，那你是什麽境界？”
葉芸兒見他驚訝神色莞爾一笑，雖然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但依舊明麗之極：“我隻是開鏡境，不過已經開鏡有些日子了，所以大約不久後就要晉入虛界了。”
“開鏡很難麽？”李玄知道葉芸兒也才隻是開鏡，不由有些擔憂。
“那是每個人的緣法，該開鏡的時候，瞬息就開了，不該開時，著急也沒用。”葉芸兒掩著小嘴笑道。
另一邊，顧洪熙房間，他與狄遜正在下棋，本該狄遜落子，但狄遜拿棋子的手一頓，兩人對視一眼，狄遜道：“有老鼠來了。”
顧洪熙點點頭，隨口吩咐道：“別國修者闖入，四師弟、五師弟，你倆去尋了小師妹和李玄，護他們周全；三師弟，你我跟上去瞧瞧。”
“好。”狄遜將手中棋子拋落，起身時已然憑空開出圓形的界門，一腳踏入。
而顧洪熙這邊，瞬間人已經走了。
許君青、餘文北兩人見兩位師兄忽然離開，神色也嚴肅下來，趕忙掠向李玄的房間。一入李玄房間，隻見空空****，葉芸兒和李玄統統不在，窗戶洞開，給風吹得窗扇來回輕擺。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他們兩個小的，竟然也發現了？”
沒空多想，葉芸兒是他們這一門人人掌中之寶，兩人擔心小師妹有個好歹，趕緊躍出窗來翻上房頂，正好見到李玄和葉芸兒並肩站在簷角。
夜色微暗，少年和少女卻像是夜色裏盛開的一對夜來香。
“小師妹，當心。”許君青立刻開口叫道。
葉芸兒回首一笑：“四師兄、五師兄，你們也來啦！別擔心，我們跟上去瞧瞧。”說著挽起李玄的手，一步淩空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