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工初體驗
說句實在話,這邊既沒那裏累,也沒那裏苦,那裏一幹就是七八年十來年吃住都是問題。這裏頂多也就是不能回家,吃的睡的各方麵其實真還是不錯的。
而且這幾個家夥一看也不像是那種剛烈的漢子,估計也就是泡泡病號躲避幹活,或者去公社逛逛街……他們怕不是要寄信或者拍電報吧?
四小隊這邊有點偏,寄信都得等郵遞員什麽時候來順路給帶上。
啞巴搓著下巴琢磨,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趟公社呢?春肥這東西其實沒那麽急,早幾天晚幾天沒區別,要不然楊春生也不可能坐的這麽安穩。
種地還要至少一個半月呢,提前二十幾天把肥埋下去就夠用。
“不行,這幾天不行,”楊春生搖了搖頭,看了看小青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幾個搞什麽鬼。
我跟你說,這幾天老老實兒實兒的,上個肥又不累,你看看,啞巴都比你們強,一大早就過來,今天我給他個滿工。”
啞巴眨巴眨巴眼睛,這就滿工了?可是自己也不想幹啊。
“這幾天兒咋?”小青年壓了壓聲音問,看了啞巴一眼。
“就你們,”楊春生點了點小青年:“就這樣還知識青年?知識個卵子。這幾天啥日子不知道?還要頂風往公社跑。”
“啥日子啊?”小青年有點懵,抓著頭皮盯著楊春生看。頭皮有點多,啞巴往後躲了一步。
這年頭可不是頭皮的事兒,虱子蟣子是人體常駐居民,大白天的就敢翻山躍嶺的出來曬太陽散步,和誰聊天看到他頭發上有個小動物一點都不會奇怪。
昨天洗涮的時候,啞巴可是把自己那點衣服好個摔打整理,頭發洗了好幾遍,又用篦子刮過才算放心。
“啥日子,大日子,全公社的領導都在那,縣裏市裏的領導也要來,你們去湊合啥?
萬一再有哪個領導心一熱就來咱們小隊轉轉,我替你們兜著啊?我兜得起嘛我?好生的吧。”
啞巴扭頭看了看日曆。哦,十一五大會馬上要開了,這陣子確實下麵的領導們是最忙的時候,各種開會。
看來隊長也不是不來上工,應該是去公社了。還真是忙啊。
“啞巴你回去找件舊衣服套上,這一身別整糟盡了。”楊春生喝了口花茶,又衝啞巴說了一句:“你可給你哥省點心吧。”
啞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確實,要是弄髒了怪可惜的,可是沒換的呀,總共自己有幾套衣服?昨天都洗了,凍的梆梆的還沒幹。
西呀,哇達尹嘎。啞巴搖了搖頭比劃了兩下。沒有換的,自己小心點就行了,凍肥也不會噴濺,注意點應該沒事兒。
“洗了?哎喲,這可是出息了,還洗衣服了。是不是就擱水裏和攏和攏?你那是糊弄王八羔子呢,能洗幹淨啊?”
啞巴撇撇嘴,衝楊春生豎了豎小拇哥。尹丫哇嘎巴,巴奴哇。
“草你奶奶的,說我不如你?”楊春生罵了一句,對小青年說:“趕緊回去把早吃了,收拾收拾過來上工,一個都不能少啊。”
啞巴指了指西山。你去吧,我奶就在山上埋著呢。
楊春生抬腳比劃了一下,沒真踹。
送肥這事兒不需要全村勞力都上,地不多,肥也沒多少的,就是年輕勞力,老弱一類的都沒份兒。
幹活就有工分拿,沒活幹的就沒工分,這個還真算是好事,算是一種照顧。滿工的話,一天最少也有一兩毛錢呢。
啞巴又比劃了一下,畫了個方框,在耳朵邊上比了比,衝楊春生挑了挑眉毛。嘎?
“想聽自己買去,”楊春生搖了搖頭:“要不你給我整四節電池,我就回家給你求去,行不?反正你三哥給你拿。”
啞巴衝楊春生啐了一口。真敢說,聽你個收音機要四節電池,你臉可真大。
電池在這個年代可是正兒八經的精貴東西,手電筒,收音機是大部分人家的主要電器了,都得用電池。
其實楊春生他們家用電池不用花錢,公社給他們發,就像老三那邊,廠子也發。幹部工人這年頭都有,要用手電筒嘛。
再說收音機他屋裏有,老三給的。就是這會兒想聽聽解個悶兒。
等了有四十多分鍾,車老板子來了,過來和楊春生打了個招呼就過去套車。
車就扔在牲品棚子門口,把老馬牽出來綁上就行了。
隊裏也有牛和驢,牛是用來耕地的,偶爾也拉車,驢就是用來拉磨的,大家都有分工,各幹各的。
村民們誰家要用就提前找隊長或者會計借。
隊裏現在是統一生產資料,統一勞動,統一分配,私人就一點自留地。
上肥這事兒,其實還算不上累。
車老趕子用馬車把凍肥拉到地頭上,隔多遠卸一車這樣,然後再用人力分成小堆,平均攤到所有的耕地上。除了自留地。
鍬和土籃都是隊上的,不用自己帶。
這玩藝兒累是不累,凍的也不髒,就是有點廢肩膀,得一擔一擔的挑,分一堆肥總要挑著擔子走個三四百米。
還好是冬天,穿著棉襖呢,這要是夏天挑擔子那才叫酸爽。
中午回家吃飯,可以歇一個小時,下午繼續,一直幹到日頭偏西。
啞巴是一個人過日子,回去還要自己煮飯,所以提前半小時回家,楊春生還真給了他一個滿工。十分。
今年還不知道一個分到底給算多少錢,不過起碼是兩毛錢到手了。
等到了年底紮帳,事實上村民也基本見不到錢,能見到錢的沒幾家。都是抵了去年的糧,再算今年的糧,能不倒掛就是勝利。
啞巴記著今年好像一個勞力兩百多斤糧,比去年漲了不少,算是豐收年。但事實上,還是有不少人家要倒掛,也就是貸款。
不是種出來多少糧就大夥分,要交夠了任務,最後才是私人的。很多人忙活一年,自己啥也沒落著,還要貸款吃飯。
農民是沒有彈性的,工作時間沒彈性,農時農忙沒彈性,地裏產出沒彈性,還要看老天爺的臉色,一場大雨一場冰雹就叫你顆粒無收。
春耕秋收就像打仗一樣,真的是得搶著時間來,一點也不敢耽擱,什麽身體什麽腰酸背痛,統統都得挨著忍著,把一顆顆種子種下去,把一粒粒糧食收回來。
……
揉著有些酸脹的肩膀回到家,看了看,沒人來過。
去房頭棚子裏拿了把鐮刀,啞巴沒進屋,拎著鐮刀往東溝裏走了一段,然後上了山。
這邊山上的林子早就沒有了,現在長的是亂七八糟,榛子最多,然後胡桃楸,榆樹,槐樹黃菠蘿什麽的,要往山梁上走才是成片的鬆林子。
冬天沒有草,上山沒夏天那麽麻煩。隻要瞅準踩穩別摔倒那就什麽問題也沒有。摔一下就到山下了,比電梯快。
啞巴往四邊看了看,瞅準了幾棵胡桃楸走過去,看了看粗細長度,卡卡一頓砍,然後把砍下來的枝子攏巴攏巴抱回了家。
不是砍夠了,是他砍著砍著突然想起來,家裏的柴禾應該就行,都是幹透的樹枝子,何必費這勁上山砍呢?
而且柴禾本身就已經壓的很平整了,不像這現砍的七橫八翹的。
他要給院子弄個大門,起碼得像那麽回事兒,別像現在似的誰想進就進,弄個大門起碼得在外邊喊一聲。
回到家,把砍的樹枝子扔到柵欄腳上幹著,自己去柴禾垛上挑大棵的拽下來一捆,比劃比劃感覺能行,把葉子拆幹淨就行了,正好用來引火。
可是臨到要弄了才發現不行。沒東西。
紮大門要麽用鐵絲,要麽用藤條,都沒有。怪不得人家都是山上開花了才紮大門,那會兒有藤子。
啞巴站在那撓了撓頭。這咋整?麻繩到是有點,這玩藝兒也用不上啊。
想了半天也沒招兒,抬頭往隊部那邊看了看,記工員那屋煙囪還冒著煙呢,想了想,出來過河找了過去。
“你不是回了嗎?”楊春生看到進來的是啞巴,問了一句:“嘎哈?要看分本啊?我說給你滿分就是滿分,我稀得糊弄你?”
哇尹。啞巴搖了搖頭,比劃了幾下紮帳了的動作。哇尹,貼三。啊?
“繩子?你要鐵絲兒?真要鐵絲兒?要那玩藝兒嘎哈?紮帳子?”
楊春生抬手在頭上抓了抓:“鐵絲兒……到是有點,我也不敢做主啊。”
啞巴臉一抽,扭著眉毛用鄙視的眼神兒斜了斜楊春生,伸開兩臂比劃了幾下。三啊。嘎?
“這點就夠了?那行,我還以為你要多少呢。”
楊春生點了點頭:“這點我能做主,你也別拿那眼神看我,隊上的事兒……我就是個記工員,能幹啥?
修個燈泡到行,你也用不著啊。”
隊上不用電的也有那麽十來戶,就包括啞巴,作為電工他肯定一清二楚。不過也不存在笑話什麽的,大家都窮。
雖然做為記工員他家肯定比村民家裏強,但也就是多點糧多幾分地,能多分二兩肥肉,也不能和幾個隊長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