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孩子,日子,簡單的幸福
“慶芝回來啦?”對屋的孫嫂從屋裏出來,看到三個人打了聲招呼:“這是誰呢?”
“嫂子,這是俺家老六和媳婦兒,從老家過來的。大哥下班沒?”
“那可挺遠的。你大哥還沒呢,還得一會兒,不像你離的近。金榮那邊你不去接接呀?弄的怎麽樣了?”
“還行,這剛開始也看不出來啥,不知道呢。我放下東西就去接,也差不多了。”
把兔子野雞放進倉房,三個人進屋。
進來就是灶間,這邊叫外屋,兩家的爐子,煤坑,水缸各占一邊,裏屋的房門正對著。
老三打開自家門,三個人進了裏屋,把拎的東西放到炕上。
這邊的居住條件確實不咋的,老三這屋子要是算起來,還沒有啞巴那黃泥房子大。也就是個磚瓦房,起碼明亮大氣。
炕梢擺著炕琴,在炕頭的牆角放著縫紉機,就放在炕上,地下沒地方。
地下和炕琴並齊,用木架子擺著一對木箱,木箱子上麵擺著收音機,牆上掛著鍾和鏡子。整個屋裏也就是十五個平方。
到是幹幹淨淨的,東西擺的也是齊齊整整。
啞巴在屋裏看了一圈兒,全是記憶啊。家裏的大立櫃和高低高還沒有打,看著還算寬敞。
老三兩口子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找木匠來打了立櫃和高低高,把個屋子擺的滿滿登登。應該也就是今明兩年的事兒。
“你倆是在家歇會兒還是和我一起溜達一圈兒?”放下東西,老三去看了看煤爐子,進來問啞巴和李俠。
這邊都是燒煤的,用煤灰和著黃土燒,不是隻燒煤塊。外麵窗根底下就是煤棚和黃土堆。
“一起去吧。”李俠站了起來:“三哥你家孩子呢?這會兒放學了吧?”
“放學也是去你三嫂那了,現在中午晚上都去那,家裏也沒人。我天天白班。”
“張叔,大軍沒回來呀?”門一開,對屋的二小子伸個腦袋進來看了一眼。
“還沒呢,你放學啦?”老三指了指啞巴:“這是俺家你六叔,這是六嬸兒。這是對門老二,叫小力子。”
對門姓孫,家裏五個孩子,三女兩男,最小的一個比老三家的老大大兩歲,他家老大今年都二十一了,和啞巴同年。
啞巴擺了擺手,李俠笑著衝小力子點點頭:“你好。他不會說話,不是不理你。”
“啞巴呀?和大慶一樣唄?”小力子驚訝的看了看啞巴。
“還真是一樣,都是打針打的。”老三愣了一下:“他倆都能聽見,就是說不出來。”
“草特麻的,我以後可不打針,太基巴嚇人了。”小力子抽了抽臉,他背後伸過來一隻手啪的在他腦袋上抽了一巴掌:“怎麽說話呢?”
“大聖下班啦?”老三問了句。打人的是老孫家大小子,十九,在礦建大集體上班。
“嗯,剛回來。我嬸還沒回呀?用俺們不?”
“不用,你們忙吧。”
“姐,今天吃什麽?”外屋傳來一個女孩子的喊聲。
“成天就知道吃,進屋就吃,作業做了嗎?小力子,回來寫作業。”
小力子扭頭回家:“你一天像我媽似的,我媽都不管我。”咣,屁股上挨了一腳。
大聖收回腳,瞪了小力一眼:“怎麽和大姐說話呢?是不是要翻天?”
“孫大聖,我和你拚命你信不?”小力子揉著屁股喊。
“就你?我讓你兩隻手,熊蛋玩藝兒,這學期考試再考不及格你看我削不削你。”
“那完了,我二哥想考及格那得燒高香。”
“哪都有你,欠不欠?”
真熱鬧。李俠往門外瞄了一眼。好多人呐,這才是日子。
“走吧,咱們去接你三嫂。”老三伸手摸了摸炕,召喚啞巴和李俠出門。
“張叔,我用骨頭燉的土豆海帶,給你們盛一碗不?”一個紮著兩條麻花辮的大姑娘看到老三出來問了一聲。
“不了,今天老六兩口子來,不在家吃。”老三回了一句,把屋門關好,也沒鎖。用不著鎖。
“這誰呀?”大姑娘看到啞巴和李俠。
“俺家你六叔六嬸兒。”
啞巴笑著比劃,李俠眨眨眼,扭頭看向大姑娘:“你二十一呀?”
“嗯,你咋知道呢?”
“老六說的,你倆一般大。”
“真的呀?”大姑娘看了看啞巴,歎了口氣:“那也得叫叔啊,這虧吃的,都找不著地方說理。”
一個有些瘦弱的小姑娘開門進來,也紮著兩條麻花辮:“大姐,我餓了。”聲音溫溫柔柔的。
“餓了呀?做好了,馬上吃飯,你先洗洗手。”大姐的聲音也低了下來,和剛才吼人完全不一樣。
“我說餓了就罵我,我二姐說餓了就馬上吃飯,大姐你是不是有點太偏心眼子了?”
“你愛吃不吃,瞅瞅你胖的那樣。”這待遇確實差的有點大。
“這個是小蘭,這是小玲,那個是小平,那是大聖。”老三給李俠介紹了一下,三個人開門出來去接三嫂。
孫嫂站在她家院子裏,一隻手扶在帳子上,看到三個人出來問了一句:“去接金榮啊?”
“嗯,小蘭飯弄好了,快進屋吃飯吧。”老三應了一聲。
“還不怎麽餓呢。”孫嫂抬頭看向宿舍那邊。
黑虎跑過來,湊到啞巴身邊聞,啞巴伸手在它身上擼了幾把,拍了拍狗頭。李俠還是有點怕,緊緊的抓著啞巴。
黑虎聞了聞啞巴,抬頭看了看他,又把大腦袋伸過去在瑟瑟發抖的李俠身上聞了聞。
“黑虎你看家啊,別跟著。”老三脫下皮鞋在牆上敲了敲,抖了抖沙子再穿好,三個人順著兩米寬的過道從院子裏出來。
黑虎跟到院子口,站在那看著三個人走遠,果然沒有跟過來。
東房山頭是宿舍的鍋爐房,也是這片居民的水房,土路過來是個小坎,有舍宅的窗口那麽高。
繞過房山頭,一根有八十公分粗的大鐵煙囪立在那裏,邊上的水管嘩嘩的淌著水,沒有龍頭,一年四季就這麽流著。
這也是整個選廠八片舍宅裏唯一一根長流水的水管,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其他的都有龍頭可以關。
這邊沒有自來水,各家也沒有獨立的廁所,都是到水管這裏挑水回去,上公共廁所。每兩片舍宅一根水管,一間廁所。
所以這會兒上樓對工人們來說還是相當有**力的事情,上了樓就有自來水,有自己家的廁所了,省不少事兒。
主要是冬天,晚上零下三四十度,出來一趟那簡直太酸爽了,屁股都給你凍沒知覺。
順著舍宅裏麵四通八達的小路向北穿行,跨過一個一個的小水溝,來到堡子中心。
商店,副食,糧站,醫院,飯店,澡堂,理發館,活動中心,公共汽車站,都集中在這裏。
三個人從糧站西頭過來,邊上這片舍宅已經拆了正在蓋樓,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廁所味道。
路口的大楊樹下麵,一個小人書攤正在收攤,攤主把掛在鐵絲上的小人書拿下來抖掉灰塵,收到木箱子裏。
這個生意這會兒還是相當掙錢的,看一本小人書二分三分,一天總有個塊八毛的收入,不比普通工人低多少,養一家人足夠了。
投資也就是幾十塊錢,兩個月回本,擺攤是沒有成本的,也沒人收費。
吃一根冰棍,坐在馬路邊看一本小人書,就是這個年代的小孩子最美好的一天,別無所求。
在這種工業小鎮上,起初這十幾年生意特別好做,居民都是工人,沒有心思搞這些,出來做生意的要麽是殘疾人,要麽是農業戶。
後來待業青年越來越多,做生意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爸。”一個小小子站在三嫂的冰棍車邊上,揮著手興高采烈的喊。
“哎,老兒子。”老三眉開眼笑的快步走了過去。
這是他家三兒子,今年隻有四歲,已經能幫媽媽賣冰棍了,小賬算的賊溜,從來沒錯過錢。
他白天在老三的工友家寄托,晚上接回來,不過從今年夏天開始基本上就不去了,三嫂開始帶著他賣冰棍。
“賣完沒?”抱起老兒子親了幾口,老三問三嫂。
“還有幾根,賣不賣都行,等老大老二回來咱們就撤。”三嫂笑著跟啞巴和李俠打招呼:“事辦好了沒?”
啞巴點點頭,老三說:“糧啊?給車間了,還不夠呢,說是讓老六回去再給淘換幾噸來。”
“那可真不錯,這事兒能長遠不?”
“誰知道了,看老六那邊唄,廠子這頭肯定是有多少要多少。今天賣了多少根?”
“一千五,行不行?”三嫂開心的笑起來。
一根冰棍能掙三厘五,一千五百根冰棍就是五塊兩毛五,一個月下來就是一百多塊錢,在這個年代,那是相當OK加哇塞的收入了,就是辛苦一些。
三嫂的冰棍攤,是堡子四個定點攤位裏最好的位置,守著商店糧站和上下行公交站,每天都賣的最多,也最辛苦。
這會兒剛剛開始,還沒有發威呢,等天氣再熱一熱,進了伏天,買冰棍的人才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