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城裏，工人，小火車
三個人來到車庫這邊，啞巴打開車門，檢查了一下氣門和刹車，把車上的麥乳精，餅幹，糖，蘋果什麽的都拿下來。還有兔子野雞。
“竟能扯犢子，這東西死貴死貴的，有什麽喝頭？”看到麥乳精，老三皺著眉頭有點不高興。
在他眼裏，除了飯和菜，肉，渴了就是涼白開，餓了就是大饅頭，別的那就都算是浪費，他這個人一輩子不吃零嘴也不喝飲料，不在街上買東西吃。
哪怕是到了2022，他拿著退休金在家養老，這個風格仍然沒有一點改變。數十年如一日。
“這是給孩子買的，”李俠笑著解釋：“這個還是很有營養的，孩子每天喝一點有好處，再說我倆頭一次來。”
李俠這麽一說，老三就不好再發火了，舔了舔嘴唇不再吱聲，但是滿臉的不高興。他這個人有點什麽事都是寫在臉上的，不會作做。
啞巴鎖好車門，三個人拎著東西往家走。
老三的家離廠子不遠，出了廠子大門過橋，橋頭左側是土路，路邊站著一個高大的高壓電塔。
電塔下麵就是一片農田，大概有個四十畝地的樣子，老三家就住在這塊大田的東頭第一片舍宅。從橋頭的土坡下去六十米。
從二廠辦公樓走過來也就是三百多米，溜溜達達幾分鍾就到了。
順著地頭和舍宅之間的小路一直往北走一百米，這片舍宅的後麵就是選廠子弟小學，順著小學門前的土路往東，就能去到三嫂賣冰棍的地方。
一出廠大門，李俠就拽了拽啞巴：“你還沒說呢，這是不是火車站？為什麽隻有個棚子啊？”
老三往車站看了一眼，笑著說：“這是小火車，就從山上跑到街裏，是通勤車。工人發車票，平時坐就是一毛錢，上車買票。”
啞巴比劃了幾下，李俠沒太明白：“公交？這是公交……火車？”
“對，”老三點點頭：“通勤車，早晚上下班的時候跑，白天沒有，白天要運礦石，得去坐大客車。”
“通勤就是公交嗎？通勤是什麽意思？”李俠有點似懂非懂。
老三抓了抓頭皮，感覺有點不太好解釋：“這邊都是工人，上下班就叫通勤。本地是小火車，往市裏去的大火車也有專門的通勤車組，工人不花錢，發票。”
說話的功夫，鐵道口叮叮當當的響了起來，橫杆落下，守道口的工人拿著小黃旗從值班室裏走出來站到路邊。
哞……哞，一聲長鳴，一列綠皮小火車從東邊過來，停靠在站台上。
這會兒還沒到下班時間，站台上沒有多少人，火車上也是空****的。火車停了也就兩分鍾，沒有人上下了，列車員吹響哨子，小火車慢慢啟動通過路口。
“為什麽叫小火車？”李俠看著火車兩眼放光。她還沒坐過火車呢。
“小唄，”老三笑著說：“隻有五節，大火車那至少要十五六節呢。”
他指了指火車頭那邊讓李俠看：“車頭也不一樣，這是摩電車，比大火車頭小，也沒有鍋爐。”
“燒電的？”李俠驚訝了。
“對。”
路口通行，老三領著兩個人過橋直奔橋頭的下坡小路，幾輛大解放從路上慢慢駛過，站在車廂上的工人抄著手嘻嘻哈哈的說話。
啞巴拉住老三，拿出老柴給開的介紹信給他看了看，指了指東邊。
“要去宿舍啊？”老三想了想，也沒堅持讓兩個人住到家裏，畢竟就那麽一鋪小炕，也確實是不方便。
要是啞巴自己還好說點，這還有李俠呢。
選廠招待所有兩個，一個在廠內，是一棟獨立的日式小樓，另一個就在廠子的職工宿舍裏，其實就在老三家門口，隻是大門在東頭，需要繞一下。
也沒有多遠，就是換個方向去老三家，能多走個兩百米……繞著宿舍走一個整圈。
廠子的食堂有三個，宿舍這裏就有一個。介紹信和專用錢都是通用的。
來到宿舍，就是一棟E字型四層紅磚樓，招待所在一樓的一側，二樓是女職工宿舍，三四樓是男職工宿舍。
這裏男女職工結婚了可以申請夫妻房，但是申請的人很少。不方便。
廠路在河邊的堤壩上，河岸裏麵都是整整齊齊用鐵絲捆紮著大石頭的防洪堤。每年夏天這邊都會漲水，水麵會上升十多米。
這會兒河水清澈，有魚有蝦，是小孩子的樂園，十年以後就不漲水了，隻剩下一個可憐的小水溝時斷時續的臭氣熏天。
“你們來的還挺巧，明天晚上要放電影。”老三指了指河對岸立在河邊上的一個大鐵架子。
啞巴比劃了幾下，老三搖搖頭：“部隊在三廠外放，廠子就在這裏放，離的近。部隊在鐵山還有個放映點，有點遠了，沒人去。”
說話的功夫，三個人已經走到了宿舍大門這邊，順著陡坡下來。宿舍在坎下。
啞巴上輩子天天在這個陡坡上玩，宿舍裏有廠幼兒園，裏麵有滑梯，不過有人看著，得偷偷玩。天天挨罵。
冬天周邊的孩子都在這坡上打滑出溜，把個陡坡出溜的像鏡子一樣，人上去就摔。
他騎自行車也是在這練會的，直接上車順著陡坡往下衝，也不用蹬，隻管扶好車把就行，學起來可快了，就是有點嚇人。
幾輛軍用卡車從坡上拐下來，車廂上整整齊齊的站滿了軍人，拐進宿舍對麵的大院裏去了，響亮的歌聲回**著。
那是工程兵大院，他們正在修建選廠的四五選別車間還有粗碎廠，鐵礦油庫，物資庫，同時給選廠和鐵礦建俱樂部。
俱樂部就是電影院，這東西的修建技術含量還是挺高的，廠子自己搞不了。
來到宿舍，老三在這邊也熟，都認識，拿著車間的介紹信把房間開好，把李俠的行李箱放在房間裏，拿著鑰匙出來回家。
其實從房間的窗戶跳出來就是老三家的院子。本來宿舍樓兩頭的耳朵上就有直接到後麵的後門，可惜被鎖上了。
往外走的時候，啞巴比劃了幾下，指了指宿舍院子裏西南角上的兩棟兩層樓。
老三不懂手語，李俠想了想說：“吃飯？你說在那吃飯？全家呀？是說全家吧？”
啞巴點點頭，拍了拍李俠的衣服兜，再指了指食堂。
“哦哦，”李俠明白了，從兜裏掏出鋁錢兒：“這個錢就是在這花的是吧？三哥，老六說咱們全家用這個錢來這吃飯。”
“換這個幹什麽玩藝兒呢？”老三看到李俠手裏的食堂鋁錢兒又來氣了：“有錢沒地方花啦？”
職工在食堂吃飯需要把人民幣換成這種專用鋁錢兒，一比一換，一塊錢就是一塊錢，就是食堂裏麵的飯菜會比外麵飯店便宜。
在外麵一個溜肉段一塊一，在食堂八毛，青菜的話要差一半，饅頭包子什麽的便宜三分之一。
“三哥，這個沒花錢，是那個，柴大哥給的，白給的。”李俠解釋了一句：“沒花錢。”
“真的假的？”老三看了李俠一眼。
“真的，老六說開介紹信，他就給拿了這麽多。他抽屜裏有一大串兒呢。”
老三點點頭，氣也消了。
老柴來食堂那肯定是不用自己花錢的，包括車間的幹部幹事其實都不用，專用錢就在他們手裏，隨手就拿著用唄。
其實工人人緣好點的都能要出來，沒那麽嚴格。老三更衣箱子裏就有，也沒花錢。
順著宿舍東頭的土路繞過來，繞過大鍋爐房，老三家在中間，第四家。這邊是兩家一個廚房，就是第二個門。
一趟房就六家，三個門。每一家前麵都有個自己紮的小院兒，可以種點菜，養豬養雞，蓋個倉房什麽的。還有狗。
也不是家家都能種菜，隻有每一片舍宅的第一排和最後一排人家才有足夠大的地方開地，夾在中間的人家隻能壘個院子起個倉房，堆些雜物。
一進院子，一條黑燦燦的大狗就迎了過來，嚇的李俠一把抓住啞巴就往他身後躲。這大狗確實挺嚇人的。
其實不隻是嚇人，這狗是真的厲害，也真咬人。
三嫂養的這條狗叫黑虎，是這一片兒的‘街霸’，一條串種的黑背。
這麽說吧，因為這條狗，這一片舍宅就沒有小偷，不敢來，那是相當有牌麵，而且特別聰明，能聽懂很多話。
送接孩子上下學，巡視領地防小偷，保護主人去廁所。三嫂出去上廁所，她不出來，沒有人能進得去，都得在外麵排隊等著。
“去。”老三喝斥了一聲：“離遠點，別嚇著人。”
黑虎就不往前走了，站在那歪著腦袋看啞巴，一臉的迷惑。這不是第一次了，劉金豐老媽家的貓和狗也是這模樣。
啞巴在想，是不是這些小東西能看到靈魂？反正是有些神秘。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老三家的老二，還有靈魂不？
或得自己算是外來介入？
“家裏還什麽都沒有呢，”老三給李俠介紹：“今年豬崽還沒去抓，雞去年冬也賣了，就剩這條狗了。
今年你三嫂說就養兩口豬，雞不弄了，太鬧騰。種點菜，把豬喂好就行。今年要賣冰棍也沒那麽多時間了。”
老三對屋家的院子是用石頭壘的，沒用水泥，就是石塊直接壘起來一米多高，幾隻白雞在裏麵溜達，豬圈也是空的。
他家還在院子裏搭過大棚，結果沒怎麽成功，搞了兩年就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