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混蛋玩藝兒
李俠其實就是蒙的，算是突然的靈機一動。因為這一大片房子看著太整齊了，周邊也沒有大田，感覺就不是農村。
而且公路都是柏油的，路兩邊是整齊高大的白楊樹，密集的電線杆，還有馬路上的汽車，自行車，行人的精氣神也不一樣。
自行車在這邊相當普及，起碼七成人家都有，汽車也多，選廠大小車隊加起來，三四十台車肯定是有。
哞兒，哞……，火車鳴笛聲悠揚的傳來，李俠側著耳朵聽了聽：“火車？這裏有火車站？”
啞巴把車往前開了有三百米，過了一個十字路口，在路邊停下來。
“百貨商店，活動中心，副食商店，郭家糧站。”李俠歪著頭透過啞巴這邊的車窗看著馬路對過那棟兩層樓上掛著的牌子。
啞巴停好了車，拉好手刹熄了火，也在往對麵看。他沒看那樓和牌子，看的是馬路對麵台階上那個冰棍攤。
一個用鐵管焊的小車子，四四方方的白色木箱上用紅油寫著冰棍兩個大字，車子上麵還有一個用鐵管支起來的白布篷子，在風中搖晃。
車子邊上撂著兩箱汽水，一箱黃色的，一箱綠色的。一個戴著白帽子係著白圍裙的女人坐在冰棍車邊上，正往十字路口那邊打望。
啞巴吸了吸鼻子，有點發酸。
“你怎麽了？”李俠靠過來。這駕駛室裏起碼能坐三個成年人，很寬闊，她得站起來才能過來。
啞巴搖搖頭，伸手從兜裏掏，掏出一毛錢來遞給李俠，比劃了一下。
“買冰棍啊？買兩根？”李俠接過錢：“要不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冰棍。”
啞巴笑了笑比劃讓她去，買兩根。
一根冰棍三分錢，李俠到是沒多想，把東西挪了一下開門下了車，從車前麵繞了一下，讓過兩輛自行車過了馬路。
啞巴過去把副駕這邊的車門關緊鎖上，自己也拔下鑰匙下了車，提了提褲子，跟在李俠後麵過了馬路。
還別說，這幾個小時大解放開下來，這屁股大腿是真有點難受，下來活動活動感覺特別舒服。
“張姐，給拿三根冰棍。”糧站門口有個戴著白帽子係著白圍裙戴著白套袖的女人喊了一聲。
“哎，三根啊？”賣冰棍的張姐扭頭看過去，笑著問了一下，掀開冰棍箱子的蓋板和裏麵的棉被，拿了三根冰棍出來，再把棉被蓋好，轉身給送了過去。
“你們這會兒也不下班啊？平時不是下班挺早的嗎？”
“今天晚上要發麵，半夜能弄出來就不錯了，就我們仨。”
“媽呀，那可挺辛苦的，幹什麽也不容易。”
“還行吧，要不怎麽整？班還能不要啦？謝了啊。”
張姐給找了一分錢，那女的接過來揣到兜裏，拿著三根冰棍進裏麵去了。這年頭一分錢也正經是錢，沒有人不在意。
張姐攏了攏耳邊的頭發，大步走了回來，有點吃力的跨上台階，衝著走到冰棍車邊上的李俠笑：“買冰棍啊？”
“嗯，買兩根。是什麽色的？”
“紅的，小豆的，小豆的才好吃，白的就是糖精和水，我沒上多少，賣沒了。要不？”
“要，拿兩根吧。”李俠攏了攏被風吹起來的頭發，回頭看了走過來的啞巴一眼：“這是啥地方？叫什麽？”
“郭家堡子，你不是這兒人哪？從哪來的？”張姐接過錢給找了四分，掀開箱子給拿冰棍。
“從張家堡，跑了大半天才到。這裏有廠子嗎？”
“張家堡？”張姐愣了一下，打量了李俠兩眼：“哪個張家堡？這邊是廠，選廠，整個堡子都是廠子的。”
“就是法台那個張家堡，你知道嗎？”李俠接過冰棍，回頭遞給啞巴一根。
張姐這才注意到站在李俠後麵兩步正好被篷子擋著的啞巴，又愣了一下，偏著頭仔細的看了兩眼。
“你是老六啊？是老六吧？操尼個麻的混蛋玩藝兒，跑這糊弄我來了。什麽時候過來的呢？”張姐看了看李俠：“你是，他媳婦啊？”
李俠完全懵了，啞巴笑著比劃了幾下。李俠臉就紅了，看了看張姐：“你是三嫂啊？不好意思三嫂，我不認識你，他也沒說。”
“沒事沒事，哎呀媽呀，這丫頭長的真俊，可是便宜老六了。這個混蛋玩藝兒。”
張姐繞過來拉著李俠的手看了看，扭頭照著啞巴就是兩巴掌：“一驚一乍的，也不提前吱一聲。”是真拍，沒留力氣。
她進老張家的時候，家裏老太太已經死了，啞巴才九歲，還是孩子，平時也是當個孩子一樣給帶著的，沒少抽屁股。
啞巴也不躲，就嘿嘿樂。其實心裏酸的要命……心理上，這是親媽呀。
他這會兒已經不考慮什麽自己成了六叔，那自己還在不在的問題了，愛在不在，在不在也不會影響什麽，隻要親媽還在就好。
“你們怎麽過來的？怎麽這會兒到了？”張姐看了看手表。這個點沒有從那邊過來的火車：“早車在市裏逛啦？你倆。”
“沒有，是老六開車過來的，中午從公社走的。”李俠回頭指了指停在馬路對麵的大解放。
“啊？”張姐直接就傻了，看了看卡車：“老六，老老六能開車啊？會開車？”
“嗯，”李俠點了點頭：“他啥都會，自行車也會騎，卡車也會開，可厲害了。還會做菜。”
“哎喲我的媽呀，這變化也太大了，這真是老六啊？”張姐感覺有點顛覆，伸手去老六臉上擰了擰：“怎麽就這麽能耐了呢？”
李俠看著三嫂拿啞巴像個孩子似的對待，不知道為什麽就感覺好笑，開心的笑起來，剛見麵的那點小尷尬也消散了。
“你倆應該提前來個信兒，搞什麽突然襲擊呢你說，煩人。這弄的一點準備都沒有。”
張姐又拉住李俠的手和她說話：“咱們頭一回見麵，我這當嫂子的啥也沒準備你說，這事弄的，老六和他哥一樣一樣的，也不長個心眼。”
“沒事嫂子，”李俠紅著小臉解釋：“我和老六都知道你和三哥對俺們好，俺倆心裏有數，你別挑老六。”
“我挑他幹什麽？”張姐笑著拉李俠坐下：“從小就皮，小時候可沒少讓我揍，有什麽挑的？這不是你第一次來嘛。”
“啊？”李俠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啞巴：“三嫂你還揍過他呀？”
“那時候他才八九歲，就這麽高，”張姐比劃了一下：“幹瘦幹瘦的，除了不能說話，該淘的地方一樣也不落，不揍能老實？”
李俠這才反應過來，三哥三嫂比自己和老六大著一大截呢，都要差輩了。其實和爹媽也沒什麽太大差別。
“你倆中午吃飯了沒？”三嫂看了啞巴一眼，問李俠：“這有油條漿子，要不先墊一口。”
“吃了，在公社吃的飯店，我說不去他非得去，花了三塊五，一斤多糧票。”李俠解釋了一下，然後就告狀。
“媽喲，真舍得，三塊五，”三嫂看了啞巴一眼：“現在有錢啦？要不請我和你三哥也下頓館子去唄？”
啞巴笑著點點頭。行。
三嫂抬手就扇，啞巴早有防備躲了過去，巴掌落在肩膀上，嘿嘿笑起來。
三嫂使勁打了幾巴掌：“有倆子兒就得瑟，一點也不知道過日子。以後錢都交媳婦，一分錢也不興帶。聽著沒？熊玩藝兒。”
幾巴掌打的啞巴肩背上火辣辣的，但是心裏特別開心。
到是打的李俠有點心疼了，那啪啪的聽著都疼，悄悄伸小手過來給啞巴揉了揉，有點後悔告狀了。
三嫂看李俠那小模樣，撲哧一聲樂了起來，伸手在李俠小臉上擰了擰。一看這倆感情就是真的好，也算是放心了。
“還有一百來根，賣完了咱們就回家，要不你倆先去轉轉，在這也沒意思。那車上拉的什麽？這是給哪拉的？著急不？”
這事兒啞巴給李俠講過怎麽說，李俠說：“這是糧，碴子和葛子，是老六弄來準備賣給廠子的，車是金豐大哥給借的。”
“你倆弄的糧啊？媽呀，”三嫂一下子緊張起來，壓低了聲音，往周邊看了看：“弄了多少啊？兩個虎玩藝兒，不怕出事啊？”
“沒事三嫂，”李俠伸手抓住三嫂的手，笑著說：“老六和金豐大哥都說糧食沒事兒，隻要不拉到大道上賣給私人就行，直接給廠子。有介紹信。”
“真沒事兒啊？”三嫂還是有點不放心。這年頭，這可不是小事兒，弄不好人就得沒了。
“真沒事兒，隻要賣給廠子就沒事兒。”李俠其實也不了解，但是啞巴這麽說她就信。
事實上，賣給廠子確實沒事兒，隻要能提供介紹信，能落款有來處就行，也沒人查。
這年頭廠子的工會可不是閑著養老的部門，那是真有實權，要負責采購各種職工福利，就包括買糧，水果，肉還有海產什麽的。
每年，每季，每月，職工都要發放各種不同的福利，糧，油，肉，蛋，魚，水果，蘿卜大蔥白菜土豆，手紙，肥皂，海產品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