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和鍾老大的交易
“四哥進屋坐會唄?”李俠招呼著。
“不了,家裏還有事呢,沒事和老六來家玩。”老四擺了擺手,出了院子走了。
“你給四哥錢啦?”李俠目送四哥走遠了,這才扭頭過來問啞巴。
啞巴點了點頭,比劃了一下。給了一隻豬崽的錢,四哥家裏沒錢,窮。
“我就是問問,看著了,”李俠攏了攏頭發往豬圈裏看:“它們吃啥呀?你會喂不?”
啞巴搓了搓下巴,也有點愁。這個月份,是真什麽也沒有,家裏也沒準備,隻能喂糧了,幸好不用喂幹的,要不然真幹不起。
小雞好糊弄,豬不行。
其實養這東西也是份牽扯,養上就離不開人了,得天天照顧著。
啞巴進屋教李俠熬豬食,暫時沒有秫稈和麩子,也沒有綠葉子,隻能先用高粱米頂上。這事兒啞巴願意幹,可算給晉雜五找到用處了。
給豬吃總比自己吃好。
先這麽將就兩天,明天去扛豆餅回來。就是榨豆油剩下的渣子餅,那東西是喂豬喂牛馬的好東西。
兩隻小豬崽,現在也吃不了多少東西,熬一鍋稀糊糊食裝在桶裏,估摸著能喂兩天。
熬完豬食把豬崽喂了一遍,啞巴回屋繼續縫補東西,讓李俠放開行李脫了棉衣褲睡午覺,他自己縫累了就這麽倚在被上也迷登了一會兒。
晚上,餃子不夠了,啞巴用包餃子剩的麵煮了點麵條,拌著鹹菜吃了,再把豬雞喂一喂,讓李俠插好門,他穿上大衣從家裏出來。
“你早點回來。”李俠有點不舍,不想讓啞巴出去,但是有事兒。
說起來還是她搬過來以後第一次晚上一個人在家,總會有些怕的。這是心理反應。
但實際上安全完全不會有任何問題,這種小村子沒有外人,現在連野獸都沒有。黃皮子不算。
啞巴擺擺手,大步流星的去了西頭。隊長家。他要找鍾老大說點事兒。
其實沒多遠,堡子攏共也就這麽大,幾十戶人家擠在一起,去隊長家連坡都不用爬,順著馬車道往西一百多米。
晚上這會兒,鍾老大家是村裏最耀眼的地方,明亮的燈光從寬敞高大的房子裏透射出來,把門口的大柳樹和河麵都照亮了。
他家的燈泡應該至少有六十瓦……城裏也就是過年的時候能舍得點幾天,農村想都不敢想。
啞巴伸手打開大鐵門,直接進了院子。農村人就這習慣,進院到了房前再喊。啞巴家是例外,他那院子太小了。
院子裏的狗汪汪的叫起來,把鐵鏈子拽的嘩啦啦直響。這年頭拴狗能用鐵鏈子都相當牛逼。
“誰呀?”房門被推開,鍾老大媳婦端著個盆探身看過來。
啞巴啊巴了兩聲,擺了擺手。這燈夠亮,能看清楚。
“老六啊,這麽晚了幹什麽呢?有事啊?”
啞巴點了點頭,比劃了兩下。你男人在家不?
“在呢,這都要睡了。”鍾老大媳婦明顯不太樂意的勁兒,但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進來吧,以後有事早著點。
老大,鍾老大,張老六找你,趕緊出來答對一下。真是的。”
“誰呀?”鍾老大的聲音傳出來,沒等回答人已經走了出來,他個子高,在燈光下現出個巨大的人影,手裏的煙卷晃來晃去的。
“張老六。你快著點。”
“啞巴呀?找我幹什麽?”鍾老大和媳婦錯過身走出來:“老六有事啊?”
啞巴往邊上看了看,指了指邊上的房間。那算是辦公室,鍾老大平時接待人辦事的地方。
“來吧,坐會兒。抽煙不?”鍾老大肯定是瞧不起啞巴的,不過這人比較有深沉,不會表現出來,畢竟是隊長。
在心計上,他仨弟弟加起來都比不過他一個。
進了屋,鍾老大拉亮燈,指了指板凳讓啞巴坐,去桌子上拿煙扔給啞巴一根:“有火吧?”他自己直接坐到了桌子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啞巴。
他本來就比啞巴高出去有二十公分,再坐在桌子上,相當有壓迫感。
啞巴接住煙叨在嘴裏,掏出裝了油的打火機,叮的一聲點著,抽了一口。赤水河,這煙在這邊還真不好淘換,四毛多錢一包。
“有事說吧,能幫的我肯定幫。”鍾老大抽了口煙打量著啞巴。這意思,也就是不能幫的肯定就不會幫了,這就是語言的藝術。
啞巴掏出筆記本和筆,拉了一下凳子,坐到桌子邊上。
鍾老大隻好從桌子上起來,轉到桌子後麵拉個凳子坐下來,皺了皺眉頭。
這屋沒有炕,燒的是火牆,也算是平時小隊裏幹部們聚聚商量事的地方,比隊部那邊隱秘。
隊長其實並不經常出現在隊部,大事小情的基本上都在他家裏解決了,他平時跑大隊公社的時候比較多。
啞巴把廣播用的機器往裏麵推了推,鍾老大伸手攔了一下:“別動這玩藝兒,碰開就出事了,你往這邊竄竄。”
這個到不是嚇唬啞巴,這天都黑了,大部分人家睡了,你這卡家夥把廣播打開了,得把人家嚇一跳。
村廣播這東西是前幾年大運動的時候公社給裝的,喇叭入戶,天天放革命音樂和最高指示,這兩年基本上已經不太響了。
啞巴沒理鍾老大,拿筆在本子上寫:鍾老大,想不想掙錢?
舉起來給鍾老大看了看,然後又寫:明天我去公社,要不要我給誰帶封信什麽的?我去找劉金豐有事兒。
鍾老大愣了一下,卡巴卡巴眼睛才緩過神來。“你和劉金豐挺熟?”
‘我三哥大舅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就能帶個話,別的幫不上。’
“你這掙錢是怎麽回事兒?你還有這門道?”
‘城裏糧不夠吃,需要苞米碴子,你能搞到吧?我能賣給廠子。’
“哪個廠?你三哥他們廠?”鍾老大看啞巴說廠子,心裏已經信了三分。他是隊長,消息比隊員們靈通多了,了解一些城裏的情況。
啞巴搖了搖頭。‘我三哥就是工人,弄不出去多少。別的廠。’
這邊是這會兒就有幾百萬人口的大型重工業市,一百六十多萬工人。
市裏最大的就是鋼鐵公司,下麵大大小小有幾百個廠,然後還有礦務局,化工廠,汽車製造廠,機械廠,發電廠等等。
“你保準麽?”鍾老大有點活心了。掙錢的事兒誰不動心?
‘有數。你搞來,我去賣,中間我一個人扛,誰也不用出麵。”啞巴刷刷寫好往鍾老大麵前一遞。
這是他想來想去想出來的主意。這年頭往廠裏賣糧的風險其實不大,弄(收)糧食的風險才大,而且他也確實沒有這方麵的門路。
糧食都在國家手裏,在公社在大隊,在村集體手上。私人手裏但凡有點也需要公家出麵收才行,個人搞就犯法了。
目前來說,拉上鍾老大是最好的選擇,雖然啞巴其實一百二十個不樂意。
劉金豐就是他說動拉攏鍾老大的工具,其實在整個事情中起的作用不大,搞糧食這事兒找劉金豐不行,再說人家也不可能搞這個。
這點小錢根本不在人家眼裏。
80年這會兒,城裏有幾台電視?還都是九寸黑白,十二寸都少見,人家劉金豐家二十一寸索尼大彩電,四千多。敢想?
“你具體怎麽想的?”鍾老大放下了輕慢,往前俯了些身子,聲音也不自覺的壓了下來。
“鍾老大,你還睡不睡覺了?”他媳婦的大嗓門傳進來。
“吵吵什麽玩藝兒吵吵巴夥的,你先睡去吧,我這有事兒。”鍾老大回了一句,他媳婦就沒聲了。
其實這和硬不硬氣無關,就是兩口子之間的一個小暗號。要是沒事兒或者不重要,這就是趕人,要是有事兒就繼續。
機靈的老娘們都擅長這個,既給自家老爺們長麵子,又能打配合。
啞巴拿筆寫:你隻管弄回來找地方存,我負責送和賣,以磅數為準,掙回來最多給你三成。
“你打算用什麽送?”
‘卡車。油錢力錢車錢都要刨。’
鍾老大點了點頭,伸手又點了根煙,把煙盒推到啞巴麵前,自己合計起來。這會兒城裏和農村的糧食差價不小,這中間的賺頭還是相當足的。
啞巴說給他三成,他不感覺少。這裏麵人情辦事肯定要花錢,不可能隻讓這頭賺,還有啞巴說的車錢油錢力錢啥的。
他是在考慮怎麽弄,能弄出來多少。這東西搞一次弄個千巴斤就沒什麽意思了。
其實賣糧這事兒,個個生產隊也都在明著暗著的幹,隻是量不大,錢也是公家的,個人就算占也不敢占多少。
啞巴這個弄回來可全是個人的。
“你找劉金豐就是弄車?”鍾老大又問了一句。
啞巴點點頭:你有事我能幫你帶個信,具體的就得你自己過去當麵說,我幫不上啥。
鍾老大點了點頭:“抽煙,我琢磨琢磨。”
他現在確實需要這麽個關係,也並不因為啞巴看透了生氣。
今年政策有變動,從公社到隊上都有調整,他這段時間也正在跑,打算挪挪,畢竟小隊長啥也不是。誰不想上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