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豬崽兒和小雞
什麽是好幹/部?從楊春生的理解來講,就是幹什麽怎麽幹不重要,關鍵得能憋住話,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吃點拿點,占點,好處大家分點,這都沒啥,嘴得把好門,心裏得有數。
在他看來會計這陣子有點飄了,上竄下跳的,為了爭可以說大失分寸,簡直有點無法理喻。就這水平還想當隊長?
屋裏安靜了一會兒,會計也冷靜下來了。從兜裏摸索,摳出來根皺皺巴巴的煙卷扔給楊春生,他自己往煙袋鍋裏裝煙末子。
“這幾天火氣有點大,別往心裏去啊。”
“誰沒有火?”楊春生看了看麵前的煙卷,沒伸手:“我特麽火還大呢。你們誰家不比俺家強?我以前說過啥?”
“那能強到哪去?”會計呲牙擠出個笑臉:“還不都是那麽回事兒。我這不是孩子大了,鬧著要分家,你們孩子才多大?
我就琢磨著,我這頭先辦辦,以後肯定也給你們想招,誰也落不下不是。”
楊春分撇了撇嘴,拿過自己的小鋁飯盒打開,自己卷了根老炮:“以後的事兒誰敢想?我現在還住著草房呢?也沒見誰給我弄塊瓦。”
“你說,老霍那頭……他是怎麽打算的?這個窩他就這麽占著啦?”會計換了個話題。
“隊長的事兒我哪知道,幹好自己這一攤就行了唄。”楊春生不接茬。
“我琢磨著啊,我這都五十好幾了,也沒幾年了,看看有機會想挪騰挪騰。”會計吧嗒了幾口煙袋,還是試探著說了出來。
“不像你們還年輕,機會多,我可能也就這麽一茬了。我也不和你們爭啥,就是要個名義,到時候你幫我說說話,我回頭忘不了你。
我估摸著,老霍這回肯定是留在大隊上了,人家原本就是大隊的人,總不能捆死在咱們這山坷垃裏。”
“這事兒你得找鍾老大商量,和我說有啥用?”
“這話說的,你也是咱隊部一員嘛,怎麽能沒用呢?這次你支持我一下,以後看行動,行吧?”
會計信心滿滿的拉攏楊春生,感覺自己都被自己的真誠打動了,楊春生點著手炮抽了一口,仰著頭把煙氣噴到頂棚上。
……
“那個,你,你,以後能不能……就是那啥,”拿了工具來到包片,李俠看著啞巴磕磕巴巴的想勸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啞巴看了看李俠,抬手在她頭上搓了兩把。現在這個動作已經很熟練了。
“你煩人。”李俠惱怒,掄起小拳頭就捶。
啞巴嘿嘿笑著過去幹活,眼睛往隊部那邊瞥了瞥,搖了搖頭。真有意思。
“我和你說話呢,老六,”李俠沒看到啞巴的眼神兒,捅了捅他:“就是,以後不打架行不?”
啞巴大幅度的點了點頭。
“那你答應我了啊,不能反悔……說話得算數。”
嘎。啞巴再點頭。
今天沒有風,太陽就有點暖洋洋的,半坡下半截已經基本上沒有雪了,黑乎乎的泥土**著。這種發黑的土是濕的,一踩陷一腳。
啞巴沒讓李俠動手,自己裝自己挑,呼哧呼哧的挑糞。幹了這麽幾天了,身體適應了,感覺擔子輕飄飄的,肩膀也沒那麽硌了。
李俠拄著鐵鍬站在肥堆邊上,看著啞巴的背影,偶爾露出一副傻笑。
兩個人中午回來的比別人晚了一會兒,啞巴一口氣把任務給幹完了,雖然有點餓,但是踏實。
經過隊部的時候,楊工分和會計都沒在。
回來啞巴把剩的餃子用油煎了一下,又是豐盛的一頓飯,就是李俠有點愁,感覺這日子過的有點太敗家了。
這年頭誰家敢這麽吃?她過來第四天,吃了五頓肉了。這才三月底,還有六個多月怎麽弄呢?
吃完飯,李俠搶著收拾桌子洗碗刷鍋,啞巴也沒和她搶,坐在炕沿上繼續給李俠補衣服,還有襪子。
這丫頭的襪子補的,一言難盡,啞巴看著都感覺硌腳,這也能穿?
“老六啊?”院子外麵傳來呼喊聲:“老六,在家不?”
“哎。”在外屋的李俠推開外屋門應了一聲:“在呢,誰呀?”
“我,你四哥,來把門開下弟妹。”
李俠小臉一紅,一邊擦手一邊跑過去拉開院子門,老四黑堂堂的大臉呲著一口白牙,笑著站在院門外。
“在家呀,給你們抓的豬崽子,還有一窩雞,就是現在有點趕早,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養著試試吧。”
老四抱著兩個豬娃,胳膊上還挎著個蒙著藍土布的筐。
“快進來。”李俠伸了伸手也沒敢接,把大門大拉開,側開身子讓老四進院。
“這豬崽子我找人劁過了,你們就養著就行,雞崽子你們自己挑挑公母,能活幾個算幾個吧,等過陣子我再幫你們淘換。”
老四說話有點囊鼻子,就是感覺鼻子不透氣那種,憨直憨直的。
啞巴聽到動靜從屋裏出來,看到豬崽子呲牙一樂,過來接。
老四讓了一下:“行了,你們也別沾手了,直接放圈裏得了,收拾好沒?別跑了就行,得養陣子才能待住,認生呢。”
豬圈啞巴已經收拾好了,柵欄也補過,槽子什麽也都是現成的。都是起房子的時候一起給弄的,就是一直空著沒養過豬。
老四把兩個豬崽子直接抱到圈裏,這才把胳膊上挎著的籃子拿下來遞給李俠:“得先放屋裏頭養幾天,現在太小,放外麵還不行。”
李俠接過來籃子揭開蒙布看了看,十幾隻黃焦焦的小雞崽子翻著白眼仁也在打量她。
啞巴沒像李俠那麽高興,反而有點撓頭。豬崽子扔到圈裏喂就行了,雞崽子不行,這小東西是個大麻煩。
家裏沒有母雞,這些小東西沒有母雞帶著會到處亂鑽到處拉屎,一天到晚吵個不停。還不能放到外麵,別說黃鼠狼,耗子都吃。
關鍵是,家裏就這半間房,也沒個地方啊。
“豬崽劁好了,養著就行了。”老四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撲羅了一下衣服,趴到柵欄上往圈裏看了看:“會養吧?”
啞巴點點頭,想了想,去房頭棚子裏找了找,拿出一個柳條筐出來,讓李俠把雞崽抓出來換個筐。
農村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這種筐,春天山上到處都是柳條,割點回來兩天就能編一個。也有賣的,但是基本上沒人舍得花這個錢。
‘怎麽這麽早?’啞巴指了指小雞比劃了幾下。這才三月底,一般都不會這麽早讓母雞抱窩,怎麽也要等春耕以後。
“我和人搭戛的去抱豬崽子,結果正好趕上了,抱出來了,分了這麽十幾個回來,養養看吧,不一定能活呢。”
這會兒可沒有人工孵化,都是家裏的老母雞自主抱窩孵蛋,是可以受人控製的,也不知道那家是怎麽想的。
老四擤了把鼻涕,把手在褲子上擦了擦:“說是蛋放矮了,讓老抱子給找著了,就這麽孵了唄,你不讓孵也不行了。那家也心疼呢。”
有‘經驗’的老母雞在農村是寶貝,它會主動去找蛋來孵,一般家裏都是把準備孵的蛋仔細的收好,不讓老抱子發現,到了日子再拿給它。
像這種沒藏住被老抱子發現了的,也就隻能讓它孵了,中間不能打斷,也打斷不了,這家夥進了蛋筐一趴就不出來了,誰碰它就翻臉。
抱崽兒的老母雞那是能幹過老鷹的茬子,那叫一個凶殘暴躁。
家裏要是有帶崽子的老母雞,狗都躲遠遠的不敢靠近,相當橫行,尤其是農村這種正宗的散養土雞,它是會飛的,力氣大爪子也鋒利。
“我聽著讓你上春肥了?”老四問了一句。
上春肥這事兒是輪不到老四家的,除了正常種地,其他事都沒他份兒,他就到處給人盤炕掙點糧食。
啞巴點點頭,比劃著讓李俠把雞崽拿屋裏去。
老四說:“這眼下山上也沒個東西,你抽空去趟大隊買兩塊豆餅回來,苞米麵家裏有吧?先糊弄著喂。會熬豬食不?”
啞巴點點頭,看看李俠進了屋,從兜裏掏出錢來,抽出一張五塊的遞給老四。
“這幹什麽玩藝兒?我要你錢嘎哈?”老四不要,就往後躲:“你揣起來,我削你啊?”
啞巴力氣大,把錢硬塞到老四兜裏,指著小豬比劃了幾下。‘那一個是你送的,不給錢,第二隻得給錢。’
主要是老四家裏也沒什麽錢,一家三口日子也是勉強,五塊錢對他來說算是一筆巨款了。再說還有十幾隻雞崽子呢。
老四撕扯不過啞巴,啞巴的態度也比較堅決,最後還是把五塊錢收下了。換成老二啞巴肯定不給。
哥倆站在豬圈邊上抽了根煙,老四絮絮叨叨的和老六講了半天,好好過日子啊,勤快點啊,脾氣改一改,講到豬食怎麽熬,喂什麽比較省。
“你這院子也得弄弄,弄架葡萄什麽的,又不費事,秋天也算有個零嘴。”
啞巴就笑嗬嗬的聽著,直到李俠找出來了,老四這才擺手和兩個人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