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聽來的消息

‘以後得給你補補。’啞巴搖了搖頭:‘明天我自己去吧,早點走,晚上就回來了,你就在家等我,別出門。’

李俠不想一個人在家,主要是她對這裏不熟悉,沒有安全感。可是這身子又不能行,她自己也知道。

“那你,那你去找誰呀?能行嗎?你又有親戚在公社啊?”

啞巴搖了搖頭:‘不是我家親戚,是我三嫂的親哥,在公社工委,我去試試。’

“……你三嫂,這咋這麽多親戚呢?還到處都有。”

啞巴翻了個白眼。這東西是胎帶來的,還能後天安排呀?誰知道咋這麽多親戚?不過三嫂的親戚確實多,而且都挺能耐的。

親哥在公社工委,一把手,妹夫在化工廠,副廠長兼車間主任。啞巴還知道,再過幾年,市裏至少有五個單位的一把手是三嫂的親戚和同班同學。

交通局,公安局,輕工紡織局,農村局,機關局。別問他為什麽知道,那是他上輩子的親媽。

那個年代的同學關係不是後世的年輕人能理解的,那是真的好,一見麵抱頭痛哭那種,沒有裝逼沒有擺譜沒有瞧不起。

後來……人心就變了,越來越不靠譜。

啞巴拿著筆記本就愣住了,心裏又在控製不住的琢磨事兒……我成了我六叔,我還在不在?

“問你呢。”不知道是過了幾秒還是幾分鍾,李俠伸手把啞巴給拍醒了過來。

呀?啞巴看向李俠,心跳的厲害,汗都冒出來了,感覺身上有點發虛。

“咋了你?”李俠看出來了啞巴忽然就有點不對勁兒:“啊?”她伸手去啞巴額頭上摸了摸,到是沒感覺熱。抹了一手汗。

“咋就突然冒汗了呢?”

啞巴躲開李俠又往腦門上伸過來的,還著香皂香味的手,搖了搖頭。阿細。‘我沒事,就是在想事情。’

“那怎麽就冒汗了呢?”李俠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摸一手濕,這問題大了,誰好好的能這樣啊?

她害怕啞巴病了,連害羞都忘了。現在啞巴是她全部的依靠,沒有第二選擇。

這年頭,病了就是一次劫,不管大病小病,發燒感冒也是一樣。

赤腳醫生雖然可敬也辛苦,但真說起來,和跳大神的薩滿婆也沒什麽太大區別,隻不過一個用鼓,一個用藥片。都得看天兒。

感冒發燒啥的給你一包去痛片,你敢信?也不是他不想治好,是就這麽個條件。

‘真的,沒事。’啞巴躲了兩下,在筆記本上寫:‘你不用緊張,也別考驗我,我怕自己忍不住犯錯誤。’

李俠看到這句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瞬間就紅了臉,一路紅到了耳後脖子裏,往後退了退和啞巴拉開了距離。

‘就這麽定了,你好好在家待著,我早點走,晚上早點回來。給我留點飯。’

“好。”李俠低著頭不敢看啞巴,點了點頭答應下來,然後忽然哎呀一聲就往外屋跑,啞巴笑著跟在後麵。

李俠是忽然想起了飯鍋還煮著呢。

啞巴就笑著站在那看著李俠在鍋台邊上忙活,鍋裏撲撲往外冒著的水汽把李俠包裹在裏麵,小臉紅撲撲的,越看越好看。

這要是真是自己媳婦也不錯……不是不錯,那真的就是太好了。不隻是長相模樣,主要是脾氣性格也好。

李俠知道啞巴在看著自己,低著頭不敢回看,到是不生氣,就是羞臊的狠了。

就這麽一個幹一個看的,誰也沒說話,一直到飯熟了。

啞巴過去接手,把飯盛出來,刷了鍋燒肉,燉土豆。

輪到他來幹李俠看著了,李俠那種羞臊的感覺慢慢散了,站在邊上看著啞巴操作,在心裏跟著學起來。

這個年代的人,沒有幾個真會做菜的,尤其是肉。也就是燉熟了有鹹淡而已,主要是平時做的機會太少了。

像啞巴這樣又是汆又是煎又是上糖色的,都是隻有大飯店裏才會這麽幹,平時根本見不到,也舍不得。

別說什麽去土腥,帶著毛都能吃一大碗,哪有心思這麽細致擺牙的臭講究。

不過李俠算是吃過見過的,雖然初中以後就再沒有了,但小時候的記憶不會丟,心裏頓時對啞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看不透,就會有興趣,就會想去弄明白,就想去了解。

紅燒肉燒土豆,啞巴做的這道菜,除了土豆多了點,就算是拿到幾十年後的席麵上也絕不遜色。

“你出去過?”李俠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啞巴給她盛飯,笑著不搭話。反正他是個啞巴,本來就不會說話。

吃過飯,啞巴讓李俠別下炕,直接躺下休息,他把桌子收拾了,把碗盆洗刷了一下,重新把鍋裏添上水燒著。

出來倒刷鍋水的空兒,他看到幾個人從隊部那邊出來。

啞巴皺了皺眉頭,反手把房門關好,自己走到院子門邊上站在那裏。院子門高,從外麵看不到他。

農村人說話都是大嗓門,叼著大煙袋,聊天像吵架似的。

“嘿嘿,看他們怎麽整,特麻的現在有點什麽好事兒都是幹部的,憑啥?就讓他們吵,鬧起來才好呢,最好把人腦袋打出狗腦袋。”

“就是,老鷂子你多餘勸,跟咱們有個基巴毛的關係?你還能摻乎摻乎咋的?”

“這大房子,草特麻的,是好,眼人兒啊。”

“眼人兒有個基巴毛的用,還不是得歸幹部,誰能撈著?再說了,真給你能白給呀?人家弄去是一碼事,給你,你掏多少錢?”

“草特麻的,這個狗逼世道。”

“啥世道不也得活著?還能咋的?老老實實的幹活得了,琢磨那些爛眼子有基巴用。沒用。”

“少說兩句吧,再讓人給聽去。下午能弄完了不?本來還想去趟大隊呢。”

“下午啊?夠嗆,估計得弄個三兩天。”

“前幾天不是弄了好幾天了?這弄特麽什麽玩藝了?”

“弄了,不是說啞巴和鍾老四幹起來了嘛,老杆子挨了一鍬,膀子不能動了,這才將將好。”

“誰?啞巴?老六啊?和鍾老四?真的假的,他有那膽兒?”

“那可不就是老六,還真的假的,老杆子那肩膀現在還青的呢,這還能有假?就是毛愣了,你看今天啞巴來啦?”

“那鍾老四憑啥來?打架是倆人,他憑啥?錯也不能錯一個呀。”

“人家哥是隊長,你說憑啥?這不就找擺回來了?算啦,沒基巴用,扯啥?能行你當隊長去,給咱老張家翻翻身。”

“我到是想。這年頭啊,以後讓孩子趕緊都去當兵吧,好歹能出去。混巴個啥?沒指望。”

“當兵也是夠嗆,城裏飯都吃不飽呢,啥啥都要錢要票的。”

“也是,特麻的,還得當官啊,老百姓啊,沒啥盼頭。聽說現在讓搞棚子了,果樹啥的,你們沒琢磨琢磨?”

“琢磨個卵子琢磨,不花錢哪?全家人喝西北風去?錢能是那麽好掙的?”

“也是,一棵樹能結幾個果?有那精神頭還不如多養口豬了,大棚就別想了,塑料布都買不起,還得搭架子呢,得有個好人伺候。”

“都消停的吧,少白話幾句,有活幹就不錯了。”

幾個人過了橋,從啞巴家大門前走了過去,一股子旱煙味飄過來。

啞巴搓了搓下巴。我特麻的,這是又開始運肥了,沒叫自己,別說自己,李俠都沒輪上。

按說,往年春肥也沒有啞巴的份兒,啞巴也有自知之明,沒去找過誰。找了也沒用。

但是今年不一樣啊,前幾天為了安置李俠,這不是把啞巴喊去上工了嘛,結果這又不叫了,這事能忍?

啞巴不知道自己六叔會怎麽辦,反正自己不能忍。哪怕是明年不再叫自己那也沒話說,但今年這半道卸驢肯定不行。

憑什麽他鍾老四欺負人還可以上工?

在村民眼裏隊長就是天,可是在這會兒的啞巴眼裏,就這個基巴小隊長算個毛線啊?馬上都要包產到戶了,他還能炸乎個錘子?

正琢磨,一抬頭,就看到自家窗戶裏麵一張小臉正貼在玻璃上往外看,看到啞巴看見她了,又驚慌的躲開。

到是挺可愛的。

啞巴笑了笑,掏出煙點了一根,衝窗戶舉了舉,示意自己沒事兒,抽根煙,比劃著讓她去休息,睡覺。

想來李俠應該是吃飽了飯想睡會兒,又有點不好意思,就看看啞巴在幹什麽。畢竟兩個人現在還談不上熟悉,睡覺休息這些事兒還是有點尷尬的。

啞巴抽了幾口煙,轉過頭順著帳子上麵看向遠處,琢磨著這事兒應該怎麽辦。

雖然才過了幾天,遠處的大柳樹上恍惚的已經可以看到點綠意了,小河也已經融化,春天是真的要來了,正午的陽光曬在臉上身上暖洋洋的。

啞巴忽然一怔,他想起了剛才被自己忽略的一個信息……青年點那房子,好像在小隊幾巨頭之間造成矛盾了。

剛才那幾個人連人腦袋打出狗腦袋這話都說出來了,看樣子是已經鬧起來了,還不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