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嬌生慣養的時代已經滅亡

啞巴抬頭看了看棚頂,這想掛個幔帳也掛不上啊。

往哪掛?房梁是順著房子走的,在正中間,也就是炕沿上方,到是能把炕擋上,有屁用?

這會兒農村的房子都是南北炕,一家老小睡。

如果有結婚的了,就在南北炕中間掛一道幔帳,算是隔一下,其實也就是那麽個意思,隔影不隔音。

主要是關外這邊,起房子的成本太高了。

不像南方隨便搭起來就能住人,這邊蓋房是大工程,外牆得七八十公分厚才行,房頂也要一層一層的又厚又重,要不然冬天肯定凍死。

而且還要考慮冬天燒炕的成本,不是想就能行的。這會兒冬天,半夜的時候有零下四五十度。

啞巴這裏,連南炕都沒有。目前除了起磚瓦房的,他是村裏獨一份。別人家的房子六米六寬,他這是四米六。

不過到是有好處,就是屋裏麵積小,冬天省柴。

啞巴揪著下巴上剛冒頭的稀疏胡子茬,歎了口氣,看了看炕琴,又看了看空地,過去伸開手臂量了量。

感覺差不多的樣子。

他來回看了幾眼,決定就這麽辦了,把炕琴從炕上搬下來,擺到這邊來,雖然擋了一點窗子,但是炕就寬了。

雖然隻寬出來六十公分,那就不小了,都能睡個人了。兩個人之間多拉開六十公分的距離,就能少不少麻煩。

往外麵看了看,天還透亮。啞巴摸了摸兜,轉頭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來,把筆記本和圓珠筆拿出來揣在了身上。

這東西老百姓叫原子油,原子筆。他剛傳入國內的時候就叫原子筆,意為原子時代的筆。

啞巴站在院子門口想了想,直接過了水泥橋去了隊部。

楊春生果然在,他是一年到頭待在隊部時間最多的人了,要管的東西太多。不過今天會計也在。

兩個人抽著旱煙,呲著大黃牙,捧著掉瓷的大搪瓷缸子不知道在說什麽。啞巴看了一眼,一個大海航行靠舵手,一個不怕犧牲排除萬難,都是比較常見款。

這東西要是有那種比較稀罕的,到是可以想想辦法收藏幾個。

看到啞巴推門進來,兩個一起看過來,也停止了說話,會計問了一聲:“老六啊,幹啥?有事兒?”

楊春生咳了一聲,碰了會計一下:“那啥,老六你啥事兒?”

啞巴指了指對麵的木工房,做了個刨木頭的動作。阿巴,啊巴西。木啊。

他本來是打算自己琢磨著釘一個架子,把炕琴搬過來能擺在上麵就行了,可是出來以後一琢磨,憑什麽呀?

這事兒是小隊硬安在自己身上的,這時候不找小隊要,那不是傻了嗎?

“你嘎哈?要找木匠?要打東西呀?”會計掃麽了老六一眼:“那公家的,你想用就用啊?”

啞巴沒搭理會計,看著楊春生。

“要打什麽?”楊春生扭頭找了找,扯過一張報紙,從抽屜裏拿出半根鉛筆:“來你畫一下,我看看,你又要折騰什麽玩藝兒?”

啞巴過去拿起鉛筆,想了想畫了個架子,又想了想,加上了封板和櫃門。特麽的,反正也是要一回,為什麽不整好看點?

其實這東西簡單,有工具自己都能釘,木頭這年頭又不值錢,山上有的是。主要是木頭得烘幹,破板,刨淨,這個需要時間。

隊上有現成的板子和木方子,還有電鋸。

啞巴寫了個炕字,比劃了一下。家裏的炕太短了,沒法睡,要釘個架子把炕琴搬下來。

楊春生撓了撓臉,擤了一把鼻涕,把煙頭扔到爐子裏,隨手把手在褲腿上蹭了蹭:“就弄個架子唄?那你這又是封板又是弄門的。”

啞巴翻了個白眼,比劃了幾下,拿鉛筆寫:收東西。

會計在一邊打量啞巴:“我操他個奶奶的,小啞巴還會寫字兒?這特麽的,跟誰學的呢?”

啞巴看了看會計。這老頭子才不是好人呢,成天就能琢磨人,是隊長的頭號狗腿子,指哪打哪,還能自己舉一反三。

“你瞅我幹什麽玩藝兒?你那什麽眼神兒?”會計感覺這啞巴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勁。

啞巴嫌棄的扇了扇手。你別和我說話,一嘴的酒糟大蒜味兒。

這些上了點歲數的農村人根本就不刷牙,成天旱煙燒酒加大蒜,那嘴真的像大坑似的。不是埋汰人。

楊春生哈哈笑起來。他是城裏過來的,衛生習慣比堡裏人好多了,也嫌會計一嘴味,隻是平時不好說,隻能忍著。

“我操你奶奶的。”會計不樂意了。翻天了你,滿堡子誰敢這麽臊擺自己?

啞巴指了指西山,從這能看到西山上的老林子。切嘎,阿。去吧,在那了。

楊春生拉了會計一把,笑著對啞巴說:“行,我明天上半晌就讓木匠去你那,給你釘,你先回去吧。”

“答應他幹什麽玩藝兒呢?”會計有點不高興。

啞巴沒理他,推門從辦公室出來。

到外麵小風一吹,整個人都舒暢了不少,這屋裏那空氣質量啊,太無敵了,怪不得楊春生總開窗戶放風。

“我還尋思打個立櫃呢,正好有大板子。”會計的聲音傳出來。啞巴把門給關嚴,想了想往青年點那邊走了過去。

這幾年城裏流行高低高,大立櫃,炕琴正在慢慢淘汰,這股風已經吹到農村了,隻是大多數人家沒那條件,也沒地方擺。

隻有磚瓦房的人家才有地方擺,也有錢打。再說隊長會計啥的,也不用花錢,有什麽好東西,流行啥的,都能趕上時髦,別人沒法比。

就像自行車,縫紉機,電視,立式收音機,城裏人絕大多數人家都沒有,隊長會計家裏都有。

這年頭家裏有這四大件的,就相當於後世住大獨棟開千萬豪車還有私人電影院那個級別。

小兩千塊錢啊,那是什麽概念?一個全民正式工不吃不喝得攢八年。這年頭二十塊錢能養全家老小八口人。

隊長家還有照像機呢,這東西一般人能玩得起?

啞巴抓抓臉。是不是得找隊長來,給自己和李俠照幾張像?特麽這麽大的事栽自己身上了,隊長頭影沒露。這還是個人?

其實這個到是正常,隊上大小事兒一般都是楊春生和會計出頭,偶爾其他幾個人說幾句,隊長一般都躲在後麵。

這叫拉開有效防禦距離,一旦有什麽事了,他的活泛空間就大很多,怎麽說怎麽處理都有理。反正都是別人幹的,他沒責任。

老公平公正大公無私了,偏偏大部分農村人還就吃這套。也不排除是沒有任何辦法的事實。

走到青年點門口,啞巴有點猶豫起來,舔了舔嘴唇,莫名的就有點心虛。

點了根煙壓壓驚。

啞巴摟了摟頭發,抿了抿眼屎,上下前後的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鞋,看了看指甲,又做了幾個深呼吸。

然後他就搖著頭笑起來。這特麽的,整的真像相親似的。這叫什麽事兒啊。

青年點沒有院子,也沒有大門,就是石頭牆一個豁口。

啞巴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半開著的門裏傳出來說話的聲音。

“你一個人用多少柴禾?對不對?我們仨都沒你用的多,哪說的不對麽?你打了多少柴?還用說麽?”

“李俠你也別生氣,老王說的也有道理,你就說,你和我們拿一樣的工分糧份,這多少都有點占我們便宜了吧?我們也沒說啥,對吧?”

“而且這回分家也沒少給她,”又一個人接話:“那裏還有咱們從糧庫買的糧呢,都折裏麵了。我可是從家裏要了錢的。”

“我出錢了。”李俠的聲音傳出來。

“你出了多少?你有錢嗎你?天天就你這也要燒水那也要燒水,你還是千金大小姐啊?現在是人民當家做主了。”

“我,我肚子疼。”

“就你肚子疼?輕傷不下火線懂不懂?嬌生慣養的時代已經滅亡了,克服困難才能爭取更偉大的勝利。”

啞巴一怔。我靠,這小話說的,漂亮啊。

這哥們教育別人的時候,就忘了肆人幫已經被打倒了嗎?這妥妥的餘毒啊。不過這種人到是多,從上到大密密麻麻。

沒有再遲疑,伸手拉開門,啞巴走了進去。好歹現在是自己的法定媳婦,這能看著讓別人給欺負嘍?我掀不死他。

三個大老爺們在這圍著,批鬥呢這是?

站在廚房裏的四個人都扭頭看過來。

李俠看到是啞巴,眼神一下子就躲去了一邊,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那仨則是滿臉疑惑的上下打量著。

“老……老六,你來幹啥?”

啞巴從上到下從下到上反複打量了幾遍這三個人,一個一個都人模狗樣的,沒想到在這合起夥來欺負一個女孩子。

“你有事兒?”啞巴的目光看的三個人都不自在起來,個最高的那個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那天啞巴拿鍬砍老四的時候,幾個人都在邊上看著呢,當時都嚇了一跳。

這要是在城裏,估摸著這三個人敢合起夥來想法子把啞巴給弄死,但在這這會兒難免的就有點心慌,有點膽怯。

必竟在人家的地盤上。

這就是主場優勢,心理上就不一樣。

啞巴看了看廚房裏的情況。

這邊是磚瓦房,三間,中間是外屋,兩頭是裏屋臥室,李俠自己住一頭,燒一鋪炕,那哥仨住一屋。

有一邊的灶坑口上扔著幾塊劈柴瓣,一看就是燒過又給踩滅了。

啞巴看著李俠,指了指南頭的屋門。你住這屋?

李俠眨了兩下眼睛,想了想就明白了啞巴的意思,點了點頭。啞巴又指了指灶坑口的劈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