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留地

“不用肥皂,就是沾了點土,白瞎了。”

看他嘩嘩往上打肥皂,丫頭有點心疼,肥皂還是挺貴的,要四毛多錢一塊呢。

啞巴看了她一眼,手上也沒停,嘩嘩幾下把褲子刷了出來,在河水裏酘了幾遍,擰幹。又伸手去拿衣服。

丫頭一把把盆子護住,臉更紅了:“不了,衣服我我我我洗完了,洗完了。”

啞巴奇怪的看了丫頭一眼,就沒再管她,把自己的褲子拽過來繼續刷,手上比劃了兩下。回去吧,晾起來。

“那那那,那我回去了。”丫頭好像特別緊張一樣,把鞋和褲子疊到盆子裏抱著就走了,搞的挺慌亂的。

啞巴還真有點擔心她一頭從橋上歪下來。

撓了撓眉毛,啞巴看著丫頭的背影琢磨,不是那盆裏,有什麽不能看的東西吧?嘿嘿嘿。應該是。

這個年代可不是幾十年以後,那家夥恨不得直接把那兩鼓一窪坦露出來讓大家參觀。

這個年月,女人貼身的背心讓別人看見了都得羞臊死,弄不好就得哭一場。

要是**那就不用活了。城裏還要稍好一點,思想上要放得開一些。

農村那,誰家老娘們把褲衩子晾外麵了,就不用在村裏待了,得讓人埋汰死。舌根子壓死人啊,說不上就傳成什麽樣了。

鞋和褲子刷好,啞巴也懶得擰,太硬了,直接就提著回了院子。

看了看鍋,飯也煮好了,幸虧多添了點水,要不然怕是要糊鍋,這都快成幹飯了。

他不喜歡往苞米茬子裏放堿,也就沒那麽粘,賣相相當不好。

放好東西,拿個盆子把幹不幹稀不稀的飯舀出來,把鍋刷了一下添上水,再往灶坑裏添些柴,就這麽捧著進了屋。

還有鹹菜呢,不做菜了。

一邊努力的吃,一邊琢磨著,是不是應該去趟大隊,買點鹽,醬油也該打了,還有腐乳什麽的,買點放著。

那東西比這鹹菜疙瘩下飯。臭豆腐這時候也是好東西,還有鹹魚什麽的。得去看看,來好幾天了,還沒出過門。

腐乳和臭豆腐在這個時代,幾乎是家家必備,算是好東西,叫青方和紅方,是零賣的,論塊。

這會兒大部分東西都是零賣的,要麽論斤稱,要麽論塊數,帶包裝的東西不多。售貨員打包還是必練技能,稱東西也要比賽。

啞巴記著,有個副食售貨員抓糖塊特別準還上了報紙,你要買多少,她一把抓起來就大差不差了,也算是個功夫。

還有扯布準的,不用尺,買多少她一撕一個準兒。都是幹出來的。

啞巴一邊胡亂琢磨,一邊對付著吃了個飽,吃的牙把子酸漲。

吃完飯收拾了一下,洗個腳,上炕睡覺。外麵天也暗下來了,屋裏一片昏暗。

是不是把電通上呢?他有點猶豫。

第二天沒上工。

車老板子肩膀腫了起來,胳膊不能動彈了,得歇幾天。隊上幹脆就決定,等雪化化地幹一幹再弄,反正還有那麽長時間。

車老板的媳婦兒要過來找啞巴,被車老板攔住了。這東西是誤傷,他是自己扛上來的,找不上啞巴。

再說隊裏那邊給他按天補貼,算是工傷,每天給工分,可不能鬧起來。人得講理不是?

啞巴趁著不用上工,把家裏又收拾了一下,炕席刷出來了,炕沿灶台擦的幹幹淨淨,該修補的地方修補一下,該洗的洗,該扔的扔。

外麵棚子也弄了弄,雞圈豬圈都清理修補了一下,起碼看著像是那麽回事了。

然後就是挖糞肥,自己的自留地也要上肥,開春了要種呢。不過他連種什麽都還沒想好。自留地隻能種菜,要不沒吃的。

啞巴的自留地沒像別人家都在房子邊上,他的房子邊上沒地方。他的那點自留地分在了坡上,他爸媽的老房子後麵,和老二家的挨在一起。

自留地這東西其實沒什麽標準,都是就近著各家的房子給分一塊,然後就靠自己開墾,願意種就找地方種點。

張家堡屬於多山少地的村子,平地沒多少,大家隻能向山上找。

這可就沒有馬車了,全靠肩膀往上挑,一點假也摻不了。

遠到是不遠,也就是一百二三十米,不過全是上坡,能有個四十五度的坡,路不太好走,就是土路,被山水衝的大小石頭露在外麵。

老二家把老房子前後都紮上了一人多高的帳子,想從裏麵穿不可能,啞巴挑著糞肥要繞到老房子後麵去,再橫到自己的地頭上。

老二家人口多,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六口人,地也多。不過這會兒大兒子當兵走了。

“哎呀,老六今年這,勤快了。還能找到個人家地麽?”

挑到半路,遇上一個從坡上下來的漢子,臊擺了啞巴一句。啞巴以前確實懶,在堡子裏也算是有名的。

啞巴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全當聽不著。

其實是不認識。他現在的一切都基於自己原來小時候的記憶,堡子裏的人認不全。

“還不搭理我?嗬嗬,跟你說六啞巴,你可把地整準稱了,別讓你家老二再削你一頓,那,地就是他命啊。”

啞巴翻了個白眼,悶著頭往坡上走,那漢子搖了搖頭,嘟嘟囔囔的下去了。

不過他說的到是實話,因為這點地,老二沒少揍啞巴,有一回帶著幾個兒子追著揍,就因為啞巴摘了他家幾個洋杮子。

老四也揍過啞巴,什麽原因都忘了,老早的事兒。

要說啞巴在堡裏挨熊,和這兩個哥哥真的脫不開關係,你當哥的都揍,都不維護著,別人肯定就更過份。

農村嘛,山溝裏都這逼樣。

啞巴還真知道自己的地在哪,上一世,自己原來小時候在二大爺家住過一段時間,跟著下過地放過牛,這坡上幾家的地都能分得清。

原來剛開始的時候,啞巴的地就在老房子邊上,後來老二家起新房子,把他的地占了,在東頭那邊給了他幾根壟。

多少不說,那幾根壟是老二自己墾的,在他家地緊邊,土裏都是小石頭,特別不好種。

不過那是幾年以後的事了,現在還沒換。

啞巴把肥挑到地裏,順著壟溝走了一圈,按著田埂把自己的地確認了一下。

這邊幾家的地都擠在一起,就靠個壟台隔著,年年開春都得吵一架,總有誰家多刨多占了的,也不知道就占那麽二三十公分的便宜能多種多少菜。

南溝那邊,隊長他爹,年年都占姥爺家的地,欺負老兩口歲數大了家裏沒人,三四年時間,姥爺在地裏建的苞米倉子都給占到他家去了。

這就是農村。

在農村,家裏沒有人丁,沒有壯勞力,幹什麽都得被欺負,尤其是隊長家的親戚,相當霸道,明擺著就不講理。

你還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受著。要不然啞巴那天也不會上鍬劈老四,那是帶著上輩子的怒氣的。

啞巴就一個人,自留地沒多少,還要年年被老二占去點,一下午就把肥挑完了,累的腿肚子酸疼,渾身冒汗。不過到是通快。

一下午也沒看到老二家的人,大人孩子都沒見。

燒水,把一身汗洗掉換上新襯衣,把帶著鹽霜的襯衣襯褲襪子鞋墊都洗了晾上,棉襖棉褲也掛到外麵吹吹風。

把這些搞完,啞巴連做飯的心思都沒有了。這年月在農村過日子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也別說農村人髒,這大冷天的一動一身汗,誰家能天天這麽燒水洗澡洗衣服?真弄不起。

又是一夜過去,二十三號,過來的第三天。

啞巴早起對付了一口飯,收拾了一下,揣著全部家當鎖好門去了大隊。

大隊在法台村,隔著張家堡八裏多地,中間隔著三道河和姚家堡子。

順著穿堡而過的小河一直往西有一公裏,村路在三道河護道房那連上了國道,再順著國道繼續走一公裏,拐過一個山崴子就是姚家堡。

啞巴的媽就是姚家堡子的姑娘,兩邊嘎著親戚,都是沾親帶故的人家。

姚家堡子比張家堡還小,人家都在國道兩側的山坡上,一半在坡上,一半在坎下,走在道上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就聽著雞鳴狗叫的,空氣中飄浮著煙火味。

從姚家堡穿出來,順首國道左邊的土道下坎再順著河走兩公裏多,就到了大隊。

村口上有個河岔子,有五六米寬,沒有橋,冬天凍上了還好點,化開了就隻能硬趟過去。水到是不深,關鍵是麻煩。

這邊都是山上下來的泉水,那叫一個清澈,水質特別好,河裏的小魚、蝲蛄、蛤蟆都是孩子們的最愛,是解饞的東西。

過了河,馬路邊上就開始有人家了。

這邊的居住條件比其他村子堡子好的多,是原來成立公社生產隊的時候,國家給蓋的磚瓦房,分配的。

高大的磚房一排一排的,大玻璃窗子錚光瓦亮,四鄰八鄉的隊員過來都要羨慕的多盯幾眼,想著自己什麽時候能住上這樣的房子。

這邊比較富裕,合作社,磚瓦廠,沙場,衛生所都有。原來還有煉鐵廠和罐頭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