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一次接觸
啞巴放下挑子拿著鍬跑過去,吭哧吭哧卸車。車老板子就叼著大煙袋在一邊看著,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麽。
卸完車又挑了幾趟,那丫頭才回來。
換了身衣服,鞋也換了,換成了夾農田鞋,圍脖也沒戴,小臉讓風吹的通紅。雖然這會兒太陽出來了,風還是挺硬的。
這春天的小風,吹時間長了臉上就得起皴,裂出小口子,那才叫一個疼。還不容易好。尤其是出汗的話,那就沒個跑。
啞巴上下看了她幾眼,指了指她的鞋,又指了指她的脖子。啊?阿巴。
丫頭垂下眼神沒吱聲。
她就一雙棉鞋,那麽一條圍脖,都髒了。幸好襪子還有兩雙,不用打赤腳,衣服褲子也有換的,雖然舊了點。
小青年們在這邊下鄉勞動,也是計工分的,沒有格外收入,幹的多得的多,幹的少得的少,和村民沒什麽區別。
她體力不行,對農活也不那麽太入門,一直拿最低工分,沒餓死就挺好了,別的是要啥沒啥。別人還能向家裏要,她的家,沒了。
平時要是髒了,晚上刷洗出來放到炕頭上,早起也就烘幹了,今天這來不及。
她伸手去拿自己的扁擔,被啞巴攔住了。
啞巴衝她搖了搖頭,比劃了一下臉和腳。她穿的這太單薄了,圍脖也沒圍,這麽幹活非得病了不可。
丫頭雖然幹活不行,還挺倔,把扁擔拿了過去,低著頭就要開始幹活。
啞巴想了想,把棉帽子脫下來給她扣到了腦袋上。
腳下麵就管不到了,總不能把鞋脫給她,反正幹起活也不是站著不動,越走越熱,腳一時半會到是凍不著。
丫頭愣了一下,看了看啞巴,想了想也沒拒絕。
啞巴指了指自己那片兒,讓她往那邊挑。他那片兒有雪的地方多,沒這麽濘,而且他已經挑了不少了,能少幹一會兒。
也沒等這丫頭同不同意,啞巴挑起擔子去了她那片兒任務地。他到不是有什麽別的想法,就是感覺她挺不容易的,隨手幫個忙的事兒。
那邊幾個小青年開始嘀嘀咕咕的,他也沒在意。愛說啥說唄,眼瞅著都要走的人了,以後誰認識誰?
那丫頭站在那想了想,到是沒強,挑著擔子晃晃悠悠的去了啞巴那片兒,就是偷偷的抹了幾把眼淚。啞巴也沒看著。
啞巴以前是有點懶,但身體好,有力氣,就是不愛幹活。
現在換了內核,呼哧呼哧深一腳淺一腳的挑著肥,也沒感覺太累,就是肩膀有點壓,有點冒小汗。
身上熱勁上來了,沒戴棉帽子到也不感覺冷。
就是這雙鞋還有褲子是沒法看了,全是稀泥,糊了好幾層。
春肥不是說你把它挑到田壟上就行,得撒勻稱嘍,一挑撒多大麵積都是有說頭的,不過,到不用那麽精確,大概差不臨就行。
撒完就不用管了,等著它自己慢慢往地裏融化,等雪化完了地幹了,還得燒遍茬子,然後翻地打壟。
燒茬子和秸稈,可以把大量的微生物還給土地,增加田地的養份,是最好的追肥方式,全世界的農民都知道這麽做的好處。
就像隻有我們搞公攤一樣,全世界也隻有我們燒秸稈是違法行為。非常不可思議,也理解不了。
一群連五穀都不分辯不出來的所謂專家,坐在辦公室裏指導農民種地。天大的笑話。然後就是大量的板結,減產。
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為了賺錢,為了讓農民多買化肥。至於別的,是不是有利農耕,是不是損害農利,他們才不在意。
他們吃的米都是超市裏長的,國藉也是外國的,搞破壞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愛國情懷。
因為又要卸車又要挑肥,啞巴今天也沒早退,一直到聽到敲鐵鏵犁才收工。將將巴巴算是沒掉隊吧,大體是完成了任務的。
那丫頭因為接了他的活,也算幹完了。
楊春生過來走了一圈,又給了啞巴一個滿工,想了想,也給那丫頭勾了個十分。
這些啞巴就不知道了,他要回去煮飯,還要刷褲子刷鞋,有點埋怨自己多管閑事兒給自己找罪受。
把苞米茬子煮上,拎著褲子和鞋出來到河邊刷洗,一雙鞋刷完,那丫頭也拎著鞋端著裝了褲子衣服的盆子出現在河對岸。
啞巴衝她點了點頭,繼續刷洗。他有點餓了,餓的難受,實在是提不起精神來和對方客套。再說他也不會說話呀。
“謝謝你啊。”她說話了。
小河也就是十幾米寬,隔著河說話稍大點聲就聽的清清楚楚。
啞巴抬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聽見了,你謝我就接著。
“我把帽子還你……我出汗了,要不我洗了再還你吧?”
啞巴又看了她一眼,搖頭擺了擺手,往頭上比劃了一下。你先戴著吧,我還有。
他家裏確實還有,還是那種帶小耳朵和護鼻的羊剪絨高級貨。
“啊?”丫頭這次沒弄明白,蹲在對岸看著他。
啞巴扭頭往自己家指了指,往頭上比劃了兩下。家裏有。
“你是說你屋裏還有嗎?”
啊。啞巴點頭,比劃了一下。那個你戴著吧。
這個年頭也沒什麽男女美醜,暖和是第一位的,冬天戴棉軍帽的女人多了去了。
零下三十多度,大雪一下膝蓋深,北風刮的像哭喪一樣,誰管顧得上美不美?
走在路上所有人都隻露著一雙眼睛,不走近了仔細分辯一會兒連男女都看不出來。
“那個是你家呀?”丫頭看著對麵那個一間半的小草房愣了愣神兒。她不知道其實就是一間房,那半間其實就是個棚子。
啞巴點了點頭,比劃了一下。很小。笑了笑。
丫頭怔怔的往那邊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麽,啞巴也沒在意,嘩嘩的刷褲子。水有點涼,他下意識的往對麵看了看,不知道是可憐還是心疼。
“你叫老六是吧?”那丫頭回過了神兒,繼續和他說話。
嗯。啞巴點了點頭,看了對方一眼,看對方也在看著自己,抬手比劃了一下。你過來。
隔著河這麽喊,也不嫌累的慌,你喊著不累我聽著都累。這丫頭傻乎乎的。啞巴在心裏給她下了定義。
丫頭愣了一下,眨著眼睛呆愣了有個幾秒,臉就一紅,不過還是收拾了一下,端著盆子上了橋。這會冰麵上已經不敢走了。
啞巴也有點意外,真過來了?
往兩邊看了看,砸開的洗衣服的地方也就這麽大,就往一邊串了串,給她讓出地方,把那塊平整些的石頭讓給她用。
洗衣服都在水泥橋的西麵,在河邊上砸出來一個口子,洗的時候要小心些,被水衝走了就沒了。
進了冰裏找不回來,夏天還能追一追。
水泥橋東麵再往東二十來米,在河邊的床子上挖了一口井,和河水連在一起那種,就是村裏人挑水的地方。
其實就是在河水靠邊的地方挖了個坑,用石頭在水下壘了一下,不走到近前仔細看也看不到那是口井。
山坡上不能打井,大部分人家都要挑水吃。
這邊堡子裏都是這麽做井的,南溝和金溝裏也是一樣,就是在小河彎子上,直接在河裏挖出來的,反正是流水,幹淨。
這幾條河都是從大山裏出來的山泉,什麽毛病也沒有,平時渴了就直接舀一瓢,誰管生的熟的,也沒出過毛病。
等到了西頭公路橋那邊的大河就不行了,沒有人這麽吃水了,都是真的挖井滲水,不敢直接吃河裏的。
那丫頭端著盆過來,走到啞巴邊上,啞巴指了指給她騰出來的地方,她就蹲下來把盆子放到一邊,把刷了一半的棉鞋擺到石頭上。
啞巴看了看她的手,瘦瘦小小的,凍的通紅泛著白。手指頭到是挺長。必竟個子有那麽高呢,這丫頭比啞巴還要高那麽一頭發絲兒……
歎了口氣,啞巴伸手從她手裏把棉鞋拿了過來,按在石頭上咵咵刷了起來。實在是不忍心看下去,到是沒有別的想法。
應該是出自於心裏的那點大男子主義,見不得女人受苦遭罪。
丫頭真愣住了,眼睛瞬間瞪的老大,呆愣愣的看著啞巴手裏的棉鞋。
這種棉鞋沾了泥水不好刷,會透進去,刷不幹淨等幹了穿上是硬的,鞋裏總有沙子。這玩藝兒就是黑棉布裏麵絮的棉花。
不過再難刷也就是雙鞋,啞巴力氣又大,打上肥皂沒一會兒就刷好了。
反複清洗了幾遍直到看不到混水,用力擠幹放到一邊石頭上,啞巴衝丫頭伸出手,指了指盆裏的褲子。
丫頭的臉已經紅透了,整個人都是有點懵的。“啊?不,不用,不用你洗,我自己洗。”
啞巴舉了舉手裏的軟毛刷子給她看,繼續伸手要褲子。
這丫頭窮的,連個刷子都沒有。這天氣,棉布褲子一進水就變得特別硬,還沉,估計她都擰不動。
也沒等她遞,啞巴要了兩下看她沒動,欠身伸手把盆拽了過來,把褲子拿出來摔在石頭上,整理平整打肥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