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牌麵的差距
李海洋並沒有回向陽院,而是兜了一個圈子,又回到了紅星五廠。
用一整條白金鹿煙作為代價,跑到杭州二路出口的廠門衛那裏軟磨硬泡,終於換來了一張登記記錄。
這可是一整條白金鹿煙啊,是早晨向張大爺借的。
這位熱心腸的老鄰居聽說他要到紅星五廠辦事,拿出來一條自己舍不得抽的白金鹿,讓他作為敲門磚。
李海洋飯都顧不得吃,一整天都在廠裏走訪張大爺那些老關係,詢問王廠長此人的人品秉性。
王廠長是農村出身,憑借自己的能力進入紅星五廠,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成為了廠裏最年輕的副廠長,並且還打聽到了王廠長的住址。
當時職工住房都是單位免費分發,每個職工都有這個權利。
雖然需要論資排輩,剛開始工作結婚的小青年隻能分到大雜院,甚至後來稱之為棚戶區的平房,可真的是免費分房子,而且相對公平。
王廠長住的房子就在紅星五廠後麵的家屬院,那裏有一排排的筒子樓。
所謂的筒子樓拿現在觀點看簡直沒法住人,一層隻有一個公共衛生間,很多都是串糖葫蘆的戶型。
但是在當年,這可是有身份才有權利入住的,房子都是紅星五廠幾年前蓋的,有職稱的工程師或者勞模才能入住。
王廠長就住在其中一棟最為高級的樓房,稱之為高工樓。
這棟樓房表麵看上去和其他筒子樓差不多,但卻有獨立衛生間和獨立陽台。
李海洋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利用一個白天的時間到處走訪,把所有的信息匯總在一個小筆記本裏,這是他多年的習慣。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想要打敗一個人,那你必須先了解他。
當對這個人飲食起居,性情秉性,行動作息都了如指掌的時候,他的弱點就會不知不覺地浮出水麵。
當快到了下班的時候,李海洋來到了廠裏家屬院的高工樓前麵,他多方觀察之後,找到了一個最佳觀察角度。
等到慢慢蹲了下來,這才覺得饑腸轆轆,因為奔走了一天,渾身上下一陣陣出虛汗。
這是他在這個時代打的第一場仗,隻能贏不能輸,因為身後是為了自己付出一切,忠貞不渝的妻子!
對手是一個廠長,在這個時代掌握了大量的資源,並且按照了解的信息來看,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
他能第一時間把事情壓下去,讓自己的小舅子安然無恙,又輕描淡寫的打發了妻子和老街坊們,說明絕非是善男信女,
而自己隻是一個普通打零工的身份,雙方手裏麵的牌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尤其時過境遷,這麽久證據早就被湮沒,想要拿回自己的補償金談何容易。
可是這又怎麽樣,在前世不知多少次生意陷入絕境,又是多少次憑借自己的智慧權謀扭轉乾坤!
李海洋在寒風中靜靜地等待一個人出現,王廠長的小舅子。
白天敲山震虎,目的就是讓其驚慌失措,來找自己的姐夫商量對策。
在八三年可沒有手機,這種事情在公用電話也怕別人聽到,隻有下班之後,來到自己姐夫家裏商量才最穩妥。
李海洋的預料得沒錯,剛剛過了下午五點十分,白天開車的那個小舅子急匆匆地出現在高工樓。
他心急火燎地上樓,李海洋從後麵跟了上去,並且帶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口罩,把圍巾又重新包了一下,低著頭根本看不清長相。
那個小舅子急匆匆的上了三樓,很快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從關門的聲音判斷,是304號。
李海洋站在門口把氣喘勻,然後輕輕地敲了門。
“誰啊。”門裏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找王廠長有要緊事,是關於半年前車禍的事情。”李海洋大聲回道。
過了一會,門慢慢開了一條縫,一個女人警惕地看著他,說道:“王廠長還沒回來,你改天再來吧。”
“不要緊,我在樓道等,車禍身體廢了,走不動路。”說完,他在旁邊隨手拿了一個紙箱蓋,放在地上坐了下來。
“你誰啊!趕緊走,無理取鬧!”那個女人語氣變得有些氣急敗壞。
“撞了我的那個司機剛剛進去,不就是廠長小舅子麽,我要找王廠長主持公道!反正身體也廢了,有本事找人把我掀出去!”
李海洋的嗓門比門裏的女人要大得多,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淑芬,人家合理要求,你這是做什麽。”一個溫和的聲音從門裏傳了出來。
緊跟著房門打開,一個四十歲左右,臉上沒什麽表情,甚至有些溫和的人出現在門口。
“進來說吧,大冬天的,樓道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屋裏暖和。”
李海洋慢慢站起身來,走進屋內,房間大概有六十多個平方的樣子,這在八三年絕對是豪華大開間。
屋內正麵是兩個黑色不知是人造革還是皮質的沙發,新式的家具,屋頂安裝了吊扇,還有一台18英寸索尼彩電,原裝索尼收錄一體機。
這些信息迅速都被李海洋看在眼裏,並且加以分析。
八一年廠長收入和職工雖然有差距,但絕不會有一方拿年薪,另一方拿兩千塊錢的情況。
18英寸索尼彩電,皮革沙發,還有屋內嶄新的家具,原裝收錄機,這些東西在當時都需要證券才可以買到,並且極其昂貴。
能看得出來,王廠長家裏的經濟狀況相當不錯,甚至應該是超出了他的收入水平。
這對李海洋來說非常有利,已經胸有成竹。
“我叫李海洋,半年前在杭州二路被你小舅子的車撞了,今天來就是想要賠償金,另外我媳婦因為照顧我丟了工作,想讓廠裏解決下。”
王廠長笑了,這笑容意味深長,雖然十分禮貌,可是眼神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屑和嘲弄。
這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如此非分之想,真是把自己當成軟柿子了。
王廠長麵孔還是那麽和善,語調還是那麽溫和,但是話說得卻滴水不漏。
“同誌,咱們實事求是,這件事情交通部門已經調查過,我也過問過,是沒有這回事的。你媳婦街坊來過幾次,我都耐心解釋過。”
“既然來了,吃過飯再走吧。等會兒讓我舅子開車把你送回去,身體不好就好好休息。”
“不必了,我說幾句話就走。”李海洋說道,“你先看看這是什麽。”
一張半年前門衛車輛登記表,被擺在了茶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