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披征袍

等妻子上班後,李海洋出了門,直奔紅星五廠。

最近這段日子裏,熱心的張大爺把整件事情都說得明明白白。

自己出事之後昏迷不醒,光是搶救就持續了一周,八十年代的人都很質樸,不像是以後人有那麽高的自我權益維護意識。

所以等一周後才想起來有可能是紅星五廠車輛肇事,可是已經晚了。

一周的時間太長了,現場早就破壞,雖然也調查了廠裏麵的所有車輛,可是正巧碰上大修期,車裏十幾輛卡車都重新更換了配件,並且噴了漆。

在這種情況下,加上八十年代沒有監控錄像這種東西,實在是沒有證據。

張大爺也算是古道熱腸,通過老同事關係,找到了紅星五廠負責大修車輛的維修班,了解到一些情況。

證明確實有一輛車大燈碎了,前麵也有凹陷,維修班用了鈑金工藝修複的,可是維修班的大劉班長卻不敢出來作證。

原因很簡單,這輛車是王廠長小舅子的,那天維修都是廠長吩咐晚上加的班。

張大爺去找了幾次,大劉班長開始不承認,最後雖然承認也不敢答應。

說得罪了廠長以後恐怕很難在廠裏立足了,這事就不了了之。

雖然去紅星五廠有四五站路,可是五分錢的公交車票李海洋也是舍不得的。

因為身體還沒有徹底康複,走到廠門口的時候,他滿頭是汗,身體已經感到十分疲乏。

紅星五廠是該城市的大廠,有八千多名職工,正經的國之重器,重工企業。

雖然在工作時間,但廠門口人來人往,這也是八十年代特色,懂得都懂。

他昂首挺胸向大門走了過去,門衛抬頭看了一眼,就低頭繼續看報紙了。

整個廠區簡直就像是一個小社會,幼兒園,醫院,消防,保衛科…這種熟悉的感覺讓李海洋心中一陣的異樣。

那時候人雖然收入很低,生活水平也非常差,但是房子是單位分的,排字論輩,每個職工都有機會。

醫療更是不用操心,在廠醫院所有的醫療費都能報銷,所以每個人臉上都有一種特有的安寧和從容。

孩子從幼兒園到小學中學,甚至大學,學費寥寥無幾,那種日子平淡卻又讓人充滿了安全感。

可是這一切李海洋是享受不到的,因為所有的福利都必須建立在是正式職工的基礎上。

因為特殊原因,他是最後一期返城知青,回來之後因為變故父母雙亡,一直也沒有個正經工作,隻能靠打零工來賺錢。

可是李海洋他能吃苦,做最苦的工,推車搬磚,篩沙子,拉地排車送貨,所有出大力的活都能幹,而且能頂三個人。

妻子能看上他這個上進的年輕人,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這麽大的廠區又沒個智能手機導航,唯一的辦法就是張口問路,當時稱呼都是北方地區八十年代的特色。

那就是不分男女老少,張口一律稱呼為師傅,這一點李海洋還沒忘。隻不過說出口來時,自己都覺得比較別扭。

“師傅,汽車維修班怎麽走?”問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

頭發濕濕的,應該是剛洗完澡,手裏還拿了一個網兜,裏麵都是洗完的衣服。

這個…懂得都懂。

“兩個班呢,你找哪個?”

“班長姓劉的,都叫他大劉班長。”

“這個啊,在廠西門,得走十分鍾,你跟我走吧,就在我們車間邊上。”

等找到大劉班長的時候,他正在和同事們聊天,但是聽到對方自報家門之後,便立刻起身,把李海洋拉到外麵一個僻靜處說話。

“兄弟,這事你媳婦和街坊找過我好幾次,真不是不幫你,我媳婦也在這幹臨時工,廠長一句話就能攆走,真是得罪不起啊。”

李海洋知道隻是簡單的勸說毫無用處,這種看似懦弱的老實人為了保護自己家人,根本不會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

便說道:“這事咱們心裏都清楚,廠長小舅子撞了我,你給修的車,今天來找你就是問問那個小舅子現在車號是多少,我找他們理論。”

大劉班長聽到和自己沒關係,馬上鬆了一口氣,他進去草草地寫了一個車號,把小紙片交給了對方。

然後說道:“兄弟,這事真的對不住了,隻要是廠長鬆口,我肯定給你作證,這點你放心。”

李海洋不動聲色的道了謝,轉身離開了廠區,在杭州二路的出口,找了個避風的太陽地,蹲下來默默等候。

這條道路是廠裏麵的貨車必經之路,因為八十年代道路狹窄,還有些亂搭亂建的違建房,司機的視野很受影響。

當時自己就是在這個路口被撞,現在等候的位置就是半年前的那個拐彎死角。

李海洋已經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這種守株待兔運氣不好的話,三四天也不見得能碰上那個車號的貨車。

在前世自己為了抓攜款逃走的合夥人,曾經就靠兩包煙,一瓶水一個麵包,足足蹲守了四天四夜。

可就像是老天爺也開始眷顧這個被命運折磨的人,剛剛等了沒一個小時,老遠就看到該車號的貨車從廠門口駛出。

李海洋靜靜地等待著,心跳沒有絲毫的加快。

等貨車開到路口的時候,他突然從拐角衝了出來,攔在了車的前方!

“吱!”

尖銳的刹車聲響了起來,那個司機嚇得臉都白了,把頭伸出車窗就開始破口大罵!

“你沒長眼啊!不想活了!”

“是,不想活了,半年前你撞了我逃逸,弄得我差點家破人亡,今天索性就讓你撞死拉倒!”

李海洋兩眼通紅,表情簡直就像是瘋了一樣!

那個司機正是王廠長的小舅子,聽了這話仔細一看,臉色立刻變得煞白。

他把車熄了火,跳下車來,遞上一根煙,滿臉賠笑地說道:“是李海洋吧,這事都是誤會,你老婆和街坊來單位鬧了好幾次了,真的沒這麽回事啊。”

“是麽?你的車被誰修過?我知道大劉不敢得罪你姐夫,不過從今天起,我開始跑這事,實在不行就攔街告禦狀!我不信沒說理的地方!”

李海洋的話就像是釘子一樣尖銳,語調激動得顫抖起來!

“我天天跑,月月跑,年年跑,直到我咽氣為止!我就不信修車的時候沒有其他同事看到,你車頭破損沒有別人注意!”

“除非把賠償金給我,不然的話,我拉上你和你那個廠長姐夫一起完蛋!”

說完,他轉過身去,緩緩走去,隻留下那個張口結舌,一臉驚慌的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