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這叫浪子回頭金不換
“套住啦,套住啦,唉呀媽呀,套住一隻黃皮子!”
李衛國瞧著眼前這隻溜光水滑的小動物,披著一身金黃的毛發,身體修長,外形看著非常漂亮。
它的一隻後腿被套子給套住,這會兒也不再掙紮,大眼睛凶巴巴地向這邊張望。
王大拿咂咂嘴:“既然你鑽了俺的套子,那就別怪俺不客氣,把你扒了皮筒子再說!”
他打了這麽多年獵,手底下宰過的野牲口多了去,管你什麽狐狸還是黃鼠狼。
一個黃鼠狼的皮筒子,賣到收購部,也值十塊八塊的呢。
“別別別,黃皮子這玩意邪性,還是放了吧。”
趙廣定卻把王大拿給攔住,他們這邊以前流行薩滿,屯子裏麵也有跳大神的,流傳著不少胡黃二仙的傳說。
王大拿朝李衛國望望,李衛國眨巴兩下眼睛:“那就放了吧,反正也沒真禍害咱們的雞鴨。”
他倒不是像趙廣定那麽迷信,主要是經過後世的教育,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意識比現代人強一些。
王大拿這才上前,一腳踩住黃鼠狼的前半身,然後動手把套子解開:“今天便宜你啦,以後少來俺們這嘚瑟。”
黃鼠狼的毛,是製作毛筆的上佳材料,所以不少毛筆都叫什麽狼毫之類的。
這個狼毫的狼,不是野狼,而是指黃鼠狼。
黃鼠狼被踩得吱吱叫,等它發現自己重獲自由之後,就晃晃小腦瓜,朝王大拿呲呲牙。
“還挺厲害的呢,大仙兒你別見怪,趕緊回洞府吧。”趙廣定嘴裏念叨著。
結果黃鼠狼猛地竄到他身前,張口咬住他的褲腿子,晃著腦瓜撕扯。
“你咋分不清好賴人涅?”搞得趙廣定也很是無奈,氣得嘴裏罵起來,“你個欺軟怕硬的玩意,趕緊滾蛋!”
他一邊說一邊使勁一甩腿兒,把黃鼠狼掄飛了,滾落地上。
黃皮子記仇,又撲回來,繼續咬住趙廣定的褲管。
這下把趙廣定也整沒招了:“你這啥玩意啊,整個一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信不信俺真揍你啦。”
沒等他說完呢,黃鼠狼尾巴一翹,趙廣定就覺得一股惡臭撲麵而來,立刻幹嘔起來,差點把昨天的晚飯吐出來。
等臭氣散了,李衛國湊上去,抓住這隻不講武德的黃鼠狼脖子後麵的皮毛,把它拎起來,這小東西還齜牙咧嘴的耍威風。
“以後不許再來打這些雞鴨的主意。”李衛國伸出手指,在它柔軟的肚皮上捅了捅。
說話間,李衛國身上紫色的蹤影一閃,紫貂不知道從哪鑽出來,朝著黃鼠狼叫了幾嗓子。
那隻黃鼠狼立刻老實了,耷拉著四肢和腦袋,一動不動,十分乖巧。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李衛國把黃鼠狼放在地上,這家夥一溜煙跑沒影。
“別跑,看俺不抽死你!”趙廣定這回可不客氣,大鞭子掄圓,啪的一下,重重抽在在地上,差點沒打著。
黃鼠狼又呲呲牙,這才轉身離開。
王大拿嘴裏逗趙廣定:“你不怕黃大仙迷你啦?”
“這東西不識好歹,以後見一次打一次!”趙廣定氣呼呼的,褲子咬出倆小窟窿不說,關鍵是還朝他放毒氣。
這玩意太臭了,而且臭氣還比較持久,搞得他都沒了食欲。
王大拿把套子都收了,這才把雞鴨都撒出來。
雞鴨被關了一宿,出來之後,都興奮地撲打著翅膀。
然後就看到有兩隻水鳥騰空而起,飛上天空,是兩隻野鴨子。
至於那群家鴨,隻有歪著腦瓜,羨慕的份兒。
有了帶頭的,那些水鳥大都展翅飛翔,趙廣定瞧著直樂:“飛走了好,省得在這白吃白喝。”
不過他的願望很快就落空,水鳥在天上盤旋一圈,就又落下來,嘴裏發出各種鳴叫聲,開始討食。
李衛國笑著點點頭:“嚴冬過去,春天到來,你們都能一飛衝天的。”
回家的路上,王大拿就張羅著過兩天要進山打獵,李衛國當然爽快地答應,現在也收拾完秋兒,生產隊沒啥活。
而且秋去冬來,正是野牲口最為膘肥體壯的時候。
進到村裏,趙廣定就被人給叫住,是老村長家的大孫子,叫趙廣定回家準備準備,說是一會兒要相親。
正說著呢,就看到趙翠花挑著兩桶水,從井沿兒回來。
趙廣定一瞧,連忙跑步向前,搶過扁擔:“嘿嘿,翠花,這都知根知底的,還相啥親啊,今天晚上,你就搬俺家住去得了。”
趙翠花白了他一眼,然後吸溜幾下鼻子:“咋臊氣哄哄的,趙廣定,你是不是找哪個狐狸精鬼混去啦?”
“沒找狐狸精,找個黃皮子,給俺熏的。”趙廣定連忙解釋。
可是趙翠花說啥也不信,眼瞅著相親的事兒都要黃,把趙廣定給急得直跺腳:“俺這是跳進鬆江也洗不清啦!”
最後還是李衛國和王大拿上去好一通解釋,趙翠花這才相信,趙廣定使勁抹了一下腦門:“瞧瞧,俺這汗都下來啦。”
“死樣,趕緊回家洗個澡,換一身幹淨衣服。”趙翠花還是自個挑著扁擔回家了。
“廣定叔,恭喜啊。”李衛國是打心眼裏替趙廣定高興,按照原本的軌跡,可沒這八宗事兒,趙廣定是打了一輩子光棍兒的。
仔細想想,估計是這段時間,他帶著趙廣定,讓這個懶漢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能給別人帶來好的轉變,李衛國當然十分欣慰。
趙廣定抓抓後腦勺:“哎呀,一個人過,也有一個人過的好處,啥麻煩事沒有,這冷不丁一說要娶媳婦兒,俺這心裏還挺懷念過去的呢。”
“有本事你就別去相親!”王大拿沒好氣地說。
“嘿嘿,各有各的煩惱,敢情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了。”趙廣定一溜小跑,回家拾掇去了。
“廣定叔,一會兒相親的時候,我也去你家坐坐。”
李衛國吆喝一聲,這才回家吃飯,又去水庫那邊轉了一圈,鹿群不能關在棚子裏,怎麽也得撒出來轉轉。
等到王大拿來替換他,李衛國這才去趙廣定家,到這一瞧,好家夥,好幾個人,正幫著趙廣定收拾屋子呢,李金梅也在這,正拿著笤帚,掃棚頂的塔灰呢。
還有大拿嬸子,正在外屋地燒開水:“廣定,你家暖水瓶呢,先灌一壺。”
“前兩天俺沒注意,一腳給踢碎了。”
趙廣定已經換完衣服,頭上戴著一頂藍色的帽子,穿著一身中山裝,腳底下還蹬著皮鞋,這皮鞋,還是當初從王胡子那搶來的。
趙廣定這眉開眼笑的,李衛國越瞧他越像演小品的那位東北大叔。
李衛國也不由得翹翹嘴角:“廣定叔,你這屋裏要啥沒啥,早知道就找個紙殼箱子,擺櫃蓋上當電視,再弄幾個氣球,用布苫上當沙發。”
趙廣定可不知道“懶漢相親”這個戲碼,因為還早著呢,他嘴裏嘿嘿兩聲:“沒事,都知道俺家啥樣,人家翠花主要也是相中俺這個人。”
這話叫李衛國也無言以對,他掏出來一個手絹包:“廣定叔,等一會相親成了,把這個給翠花嬸子,咱們這邊怎麽也得表示表示。”
“成。”趙廣定接過來,揣到兜裏,他還以為是錢呢,這也算是定親,給點錢買買衣服啥的。
雖說趙廣定家徒四壁,但是收拾幹淨之後,瞧著也讓人順眼多了。
李金梅她們的任務還沒完成,一會兒還得張羅飯菜呢。
而趙廣定根本指望不上,家裏的米袋子早就空空****,連耗子都餓跑了。
李金梅回家拿米拿菜,大拿嬸子還用小筐拎來雞蛋鴨蛋。
眾人正忙活著呢,老村長拄著拐過來了,屋裏屋外瞧瞧,還算滿意,再瞧瞧打扮一新的趙廣定,然後點點頭:“要是成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可千萬別再犯懶。”
“嘿嘿,二舅,俺現在勤快著呢,不信你問國子。”
趙廣定拿起炕沿上的一盒大前門,抽出來一支遞過去,看到老村長擺擺手,他就趕緊把香煙叼到自個嘴上。
這煙也是李金梅從家裏拿過來的,還有,大拿嬸子拎過來二斤散白,倒進櫃蓋上邊的一個大瓶子裏。
這瓶子泡著一株老山參,參須子密密麻麻,在瓶子裏盤旋曲折,瞧著真是好看。
唯一的缺點就是,泡了好幾十年,裏麵的白酒換了無數茬,純粹就是樣子貨,還不如旁邊那個滴流瓶子裏泡著的黃瓜呢。
現在這時候,可沒那麽多東西泡酒,所以不少人都在瓶子裏泡一根黃瓜。
那黃瓜都比瓶口還粗呢,李衛國小的時候就納悶了:這玩意咋塞進去的呢?
後來才知道,原來黃瓜剛坐黃瓜扭兒的時候,就把瓶子用繩子吊到黃瓜架上,把黃瓜扭塞進瓶子裏,黃瓜就是在玻璃瓶子裏邊長大的。
又等了一會兒,窗戶下人影一晃,大夥便迎了出去。
一共來了四個人,走在前麵的是趙四奶,老村長就是請她給當的媒人。
後麵跟著個老頭兒,是趙翠花的老爹趙財,她老娘已經過世了。
最後麵是趙翠花,也穿了一件新褂子,新做的呢子麵布鞋,收拾得幹淨利索。
趙翠花身邊,還跟著姑爺高大林,一個勁朝趙廣定擠眉弄眼的。
這親事要是成了,那趙廣定就是他的後老丈人了。
屋裏眾人把客人讓進屋裏,趙四奶照例上炕,其他人坐在炕沿上,像高大林這樣的晚輩,就坐板凳。
“來,抽煙,喝茶。”李衛國也跟著張羅,茶葉還是從他家拿來的呢。
“叔,抽煙。”趙廣定給趙財遞煙。
趙財擺擺手,農村人尤其是老人,都習慣抽葉子煙,給他們過濾嘴還不習慣呢。
趙廣定一見,又習慣性地把香煙往自個嘴裏塞。
老村長咳嗽一聲,朝趙四奶努努嘴,趙廣定連忙又把煙從自己嘴裏拿出來:“四嬸子,你抽煙。”
趙四奶瞧瞧過濾嘴上都沾了吐沫,有點嫌棄,她也不客氣,自個拿過煙盒,抽出一支。
趙廣定劃著火柴,幫著點上,然後又美滋滋地把自個那根也點上了,還表演個大煙圈套小煙圈的絕活。
咳咳,這次是翠花一個勁咳嗽,她瞧著她老爹一臉的不高興,本來老頭兒就有點不大同意這門親事,主要是趙廣定的名聲太臭。
啊,趙廣定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啥事,他平時都是一個人閑散慣了,可以說是一身臭毛病,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也可以說活得隨性自在。
大夥抽根煙,喝點水,漸漸就開始進入正題。
當然是趙四奶這個媒人先說:“都是一個屯住著,就不用我介紹啥情況了,翠花這些年也不容易,拉扯三個孩子,這頂門過日子,家裏沒個男人還真不行。”
“廣定呢,廣定人也不錯,又……”
趙四奶也卡殼了,本來想找點優點誇誇,可是實在又有點挑不出來,把她這個能說會道的老媒婆都給難住了。
李衛國一見,連忙接過話茬:“以前就不說了,這幾個月,廣定叔的變化,那是有目共睹,跟著我們放山、采山貨,從來都沒含糊過,還攢了四百多塊錢呢。”
趙四奶趕忙一拍大腿:“對,這叫浪子回頭金不換。”
趙廣定不滿地嘟囔一聲:“俺啥時候浪了?”
這時候,趙財說話了,他伸手在屋裏指了一圈:“你瞅瞅這日子過得,要啥沒啥,翠花過門,還不等著跟你遭罪啊。”
“哪能呢,俺和翠花從小一塊長起來的,感情好著呢,當年要不是你這……嘿嘿,要不是您攔著,俺倆早就湊一塊去了。”
趙廣定連忙解釋,不過還不如不解釋呢。
李衛國一瞧要壞,連忙又插話說:“廣定叔早就張羅要添置家什,被我們給攔著才沒預備,主要是想,先把錢存著,等把親事定下來,叫翠花嬸子來買,更稱心不是。”
趙財也不是好糊弄的,把手一伸:“錢呢,就他這樣的,還能攢下錢?”
“錢在這呢,國子承包水庫的時候,廣定叔都借給我家了。”李金梅早就準備好了,拿出來一遝大團結。
她也揣了個心眼,隻拿出來二百塊,還有二百塊,裝在兜裏沒掏。
因為趙財在屯子裏有個外號,叫趙財迷。
嘎嘎新的大團結,那是真招人稀罕,趙財臉上的褶子都笑成花了:“好,俺閨女孝順,這錢就給她爹養老了。”
說著,他就伸手去接錢,準備往自個兜裏揣。
李金梅手快,把錢直接揣進趙翠花的褲兜裏:“嬸子,你可把錢收好,結婚的時候,也得預備不少東西呢。”
“對,這家裏要啥沒啥,都得置辦。”趙翠花也知道老爹的毛病,連忙把錢貼身揣好,她老爹總不能下手搶吧。
趙財空歡喜一場,臉子又拉下來,伸手從口袋裏麵掏出來一張皺皺巴巴的紅紙:“這是俺拉的彩禮單子,差一點,這親事就沒門!”
趙四奶接過來瞧瞧,暗吸一口冷氣,嘴裏忍不住說道:“大兄弟啊,你家翠花都是二茬了,人家那些黃花閨女,都沒你這個多。”
李衛國也湊上去瞧了一眼,好家夥,上麵密密麻麻的,都寫滿了。
瞧著瞧著,他實在忍不住,撲哧一下樂出聲:這單子上邊,還有老白幹和槽子糕呢。
再仔細瞧瞧,東西雖然挺多,但都是零零碎碎的,也不值幾個錢。
李衛國就點點頭,然後把單子遞給老村長:畢竟這位才是主事人。
老村長越瞧眉頭皺得越深,最後直接拍桌子:“趙財迷,你這抄家呢!”
“這不是多為俺閨女爭口嘛,俺也是擔心她嫁過來受委屈。”趙財還真有點怵老村長,畢竟這麽多年,都生活在老村長的統治之下。
老村長今天就準備唱反派,於是沒好氣地說道:“你要這麽多東西,廣定欠一屁股饑荒,到時候翠花嫁過來,還得還債,那才過不好呢。”
兩邊爭執起來,這時候就需要趙四奶這個中間人出麵了,她不愧是老媒婆,一手托兩家,最後把單子上沒用的東西減了不少,雙方這才算是勉強點頭。
趙財還不甘心:“那咋滴也得給俺閨女壓腰錢吧?”
“壓腰錢都是娘家給,哪有找男方要的。”這回連趙四奶都覺得好笑,這老財迷,總惦記著劃拉點錢,你是琢磨辦個後老伴兒咋的?
趙廣定在旁邊聽了半天,都有點被吵吵得頭昏腦漲,連忙從兜裏掏出來手絹包:“有有有,都準備啦。”
他一邊說一邊塞進翠花手裏,翠花感覺這個手絹包裏,好像也沒有鈔票的樣子,倒是有個圓溜溜的東西,估計是一摞鋼鏰,於是連忙往兜裏揣,生怕打開之後不好看。
“俺瞧瞧,多少錢。”趙財把手一伸,這下趙翠花也沒招了,隻能把手絹包放到老爹掌心。
趙財用手一撚,立刻氣壞了,啪得一下拍在桌上:“趙廣定,你糊弄鬼呢,整幾個鋼鏰,就想打發俺們!”
“鋼鏰好,鋼鏰沉實,壓腰最好了。”趙廣定嘴裏還找轍呢。
趙財被氣得直咳嗽,用手指著趙廣定,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李衛國說話了:“廣定叔,你不是跟我說,這裏麵是你家的傳家寶嘛,你就別逗悶子了。”
說著,李衛國就動手打開手絹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