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妙手回春

陀羅小鎮中。

項無間四人的等待很焦急,也很無力。

白雲生已經“進去”一個時辰了,卻好像是過了一年半載。

粉色的花樹毫無顧忌地炫耀著自己的美麗,可映在四人眼中,早已沒了欣賞的心情。

忽然,暮成雪輕聲一語,震碎了幾人枯燥的等待:“他出來了。”

果然,樹下柔和的白光一陣跳動,白雲生完整無缺地出現在四人麵前。

項無間急問道:“雲生,你到哪兒去了?”

白雲生眼珠一轉,撒了個謊道:“這樹裏麵另有天地,白鷺洲前輩就隱居其中。”

聽聞此話,項無間、易風嘯和慕容塵無不驚訝十分。世上居然還有此等奇事,人居然會住在樹中。

慕容塵詫道:“白前輩能治好成雪的傷嗎?”

白雲生快言快語道:“應該可以,我出來就是接雪兒進去。”

項無間道:“事不宜遲,我們快進去吧!”

見他要動身,白雲生毫不猶豫地又撒了個謊:“額…大哥,白前輩說先讓雪兒一個人進去,等解了雪兒的毒,你們再去拜見。”

項無間三人雖奇怪,也沒多想。畢竟白鷺洲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大家,可能會有些怪脾氣,也是可以理解的。所幸他們知道裏麵沒有危險,也就安心多了。

項無間拍了拍白雲生的肩膀,說道:“快去快回,我們在這裏等著。”

白雲生點點頭,牽起暮成雪的手,摘下一朵花,兩人一起消失在樹中。

掠過大澤,遁入紫竹林。

白雲生對著竹屋恭敬道:“前輩,我們來了!”

“進來吧。”

兩人尋聲走進屋內,白鷺洲正在打坐,屋裏的擺設可謂一覽無餘。

白鷺洲在蒲團上坐著,也沒有站起來的意思,白雲生和暮成雪隻好站在一旁等著。

此時此地,白雲生急切的心裏滿是一種說不出的驚駭——因為這房間,這擺設,這樣子,竟然又和他在毗盧境中見到的完全一樣。

暮成雪心裏同樣也生出了幾分震驚。剛才一進屋,她就感覺有一道暖暖的氣息進了體內,沿著周身經脈遊走,最後停在了她的心髒處。

那是一股非常柔軟輕巧的業力,讓人生不起絲毫抵抗的意願。

良久,白鷺洲方才睜開眼,問道:“女娃,你和暮觀生什麽關係?”

暮成雪麵不改色,平靜地回答道:“他是我父親。”

白鷺洲眼神矍鑠,淡淡道:“怪不得你能活下來。”

白雲生接著道:“前輩,雪兒的蠱毒能解嗎?”

“若換做其他人,業力和精血早已被蠶食殆盡,成為一具養蠱的蠱屍。所幸她白澤一族血脈強硬,加上有回天咒相助,這才保住了性命。要說解毒也並不困難。”

白鷺洲的話像是一束射破烏雲的光,照亮了白雲生一寸的心跳。

“你且坐下來。”

白鷺洲用業力幻出一個蒲團,招呼暮成雪坐下。

白雲生屏息凝神,老老實實地站在一邊。

白鷺洲緩緩道:“蠱以血為食,一旦侵入血液,便很難將其取出,旁人用外力強取可能損害你的心脈。至於解毒的方法,有兩種。第一是換血,蠱寄居於血中,隻要換了血,自然除去,不過那樣就可惜了你這一身白澤血脈。”

暮成雪沒有開口,隻是目光垂得很低,顯然這並不是她想要的方法。

白雲生急道:“前輩,那第二種呢?”

白鷺洲輕捋著青須,繼續道:“第二種比較危險,就是以毒攻毒,將蠱逼出心脈,再以業力捕捉。不過一旦操作不當,你會立即斃命。”

在這湖心清雅的竹屋裏,飄著淡淡的酒香。一個擺著五六十壇酒的房間裏,若是聞不見酒香,那一定是酒被喝光了。

可“嗜酒”的白雲生此時卻沒心思回味這誘人的酒香。

他剛要開口,暮成雪已經抬起頭,眼裏閃著堅定的光:“請前輩賜毒。”

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二種。

白雲生剛想說些什麽勸阻,但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能說什麽了。白澤,妖獸中的頂天王者,這一身天賦血脈任誰也不願舍棄。

如果舍棄了,那還不如直接死了。

白鷺洲和藹的目光裏流露著長輩的溫暖,緩緩道:“別擔心,等會我會護住你的心脈,你隻要服下斷魂草,定好心神便可。”

“斷魂草?”

一聽這三個字,白雲生心口不禁掃過一道涼氣。在刀光劍影的江湖上,這東西也算是殺人滅口的絕佳良品了。

暮成雪輕蹙著眉頭,思索著白鷺洲剛才的話。

白鷺洲一臉慈祥道:“蠱取出後,毒氣會侵占你的心脈,以你白澤妖魄和回天咒的修為,應該不難將毒逼出,這過程可能有些疼痛,需要忍耐一下。”

暮成雪悄悄抬頭看了一眼白雲生,才發現白雲生正蹲在她身旁,溫柔地看著她,遞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兩人相覷,會心一笑。

白鷺洲又安撫道:“小姑娘,放心吧,我雖為人,卻比你更了解白澤血脈。”

暮成雪輕輕點了點頭。接著,隻見白鷺洲起身從屋中唯一的木櫃中拿出了一枚玉盒,輕輕打開,一圈圈青煙繚繞而起,盒子裏躺著一枚瑪瑙般的丹藥。

白鷺洲愛惜地看了一眼,說道:“這是小回天丹,你可服下,護你心脈。”

白雲生瞪著玉盒中的丹藥,咽了咽口水,再看了看,又咽了咽口水。

在曾經,這天下人盡皆知,江湖上有一種術法是最難修行的,那便是煉器術,沒有百八十年的鑽研,很難煉出名堂。而鮮有人知的是,還有一種比器術更難的修行之道,那便是丹術!這還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久到江湖的記憶消失以前,這曾是一條充滿艱險和榮譽的路。

追尋此路者,須有木脈武學的天賦和悟性。再者妖到綠魄境,人到中營位頂峰,方為入門,可試丹術。入門後,還要忍受極大的挫敗感——因為煉丹的成功率,千中無一。承受住了這些,方有可能成為一個入門的丹師,試著煉製一些低級丹藥。

曾經,成為一個有名望的丹師,是江湖中一件無上榮耀的事。而一位能煉出上品丹藥的丹師,其地位堪比天嬰位和紫魄境的至強者!

可是如今,丹師這個稱呼早已在江湖上謝幕。就連曾經因丹術輝煌一時的白家都沒人再走上此途。

在歲月的不覺流逝中,丹師這個“費力不討好,功成卻震天下”的名號再也無人記起。而隨著丹師的消散,易水經中那千千萬萬張藥方也成了一件件無名孤品。

白鷺洲手中的這顆小回天丹已是中級丹藥中的上品,極為珍貴,是有大營位、藍魄境修為的丹師才有可能煉出的神藥,天下絕不會再有第二顆,有護固心脈,起死回生之效。

湖邊的風吹進紫竹林,搖著一片片竹葉,漾起陣陣“風鈴”聲。

白雲生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玉盒,嗓子眼兒和手心裏一陣奇癢。他又想起了那晚在水雲天白家撞見的事,猶豫著該不該告訴白鷺洲。

思忖間,暮成雪已將小回天丹吞入口中。

白鷺洲雙掌從暮成雪的青絲上拂過,一股翠色的業力緩緩包圍了她全身。

白雲生收起亂緒,在心裏暗暗驚歎道:“好純粹的業力。”

他這身小營位和橙魄境的業力與此相比,簡直就是砂礫比玉髓,枯草比莽林。

暮成雪隻覺陣陣暖洋洋的氣流包裹了全身各處,氣流慢慢滲入體內,覆滿了每一條脈絡,每一滴血液,最後慢慢爬上心髒。

心髒外,小回天丹的藥力化作的一團青色氣流,滲入心脈中。

白鷺洲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他還是堅定地傳音道:“可以開始了。”

暮成雪咬了咬牙,毫不猶豫地吞下斷魂草,緊閉雙眼。隻見一股黑氣迅速從她胸口湧上天靈,一陣滲入骨髓的劇痛瞬間沿著四肢百骸攻入心髒,血一下從嘴角溢出。

暮成雪卻隻是眼神晃了晃,嘴裏沒發出一絲聲響。

白雲生雖感覺不到疼,不過他此時的緊張程度絕不比暮成雪差。

斷魂草的毒氣飛速攻心。蠱仿佛剛剛反應過來一般,感受到危險的它開始掙紮起來,在毒氣的逼迫下迅速逃離心脈。

千鈞一發之際,暮成雪的心髒寸外,一條翠色的業力絲線牽引著一座小小的牢獄,瞬間將逃離的蠱蟲困住。

暮成雪顫動的身體安靜了下來。

白雲生吐出那口氣,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白鷺洲開始引導著暮成雪體內的業力修複內傷。兩個人的運氣都不錯,在他和小回天丹的雙重保護下,暮成雪的傷勢並沒有很重,隻是體力消耗嚴重了些。

不一會兒,隻見一團綠光從暮成雪頭頂升起,業力中抖動著一個張牙舞爪的黑點。

白鷺洲輕舒一口氣,笑道:“幸不辱命。女娃,你的傷勢半月後便會自行恢複,不必擔心。”

此時暮成雪方才睜開眼,臉色已是蒼白如紙,嘴裏氣息遊離。

她想要起身拜謝,身上卻已沒有半分力氣,隻得點點頭,虛弱道:“多謝前輩。”

白雲生雙膝跪地,替她向白鷺洲感激致謝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以後若有差遣,晚輩萬死不辭!”

“醫者救人,但無所求。起來吧孩子。”

白鷺洲笑著扶起白雲生。

年輕的眼睛裏閃動著年輕的光輝。白雲生走到暮成雪身邊,扶著她看向那團漂浮的綠光,恨聲道:

“就是這東西?看我滅了它!”

說著,血色業力已在掌心凝聚。

“等一下。”白鷺洲阻止了白雲生,“蠱族已經絕跡,這恐怕是天地間僅存的一隻了,雖然此物陰毒,不過也是上好的煉器材料。”

說著,白鷺洲又朝蠱蟲打出一道業力,拿出方才盛著小回天丹的青玉盒子,說道:

“此蠱已被我催眠,不會再醒來,你將它放進盒裏,待鍛造兵器時將它煉化,有益無害。”

白雲生點點頭,接過玉盒,把不再掙紮的蠱放了進去,接著再次雙膝跪地,說道:“雲生再謝前輩為雪兒驅毒!”

白鷺洲溫和地笑著,眼裏閃過一絲溺愛,緩緩道:“你們且在這裏休養一天,明日再出去。”

白雲生聽話地點完頭,懸心落地的他咽著口水問道:

“白前輩,您是傳說中的丹師嗎?!您可以教我丹術嗎!”

白鷺洲卻是苦笑地搖搖頭,說道: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知道丹術。實不相瞞,這顆小回天丹是白家祖上傳下來的最後一顆丹藥,江湖上的丹師早已不存在了。”

白雲生不解道:“怎麽會這樣?”

白鷺洲唏噓道:“時間太久了,有些事很難解釋的清,以後有機會,或許你能找到自己的答案。”

白雲生撇撇嘴,眼珠子一轉,笑道:“那您能給我壇酒喝嗎?”

白鷺洲一愣,接著哈哈大笑,心想:“這小子把老子忘得一幹二淨,喝酒的毛病倒是沒忘。”

暮成雪也不禁莞爾一笑,蒼白的臉上有了幾分血色。

隻見白鷺洲隻手一揮,從角落裏飄來一壇酒,笑道:“我這裏隻有這一種酒。”

白雲生一隻手扶著暮成雪,一隻手接過酒壇,脫口而出道:“是五十年的竹葉青!”

白鷺洲哈哈一笑,道:“你小子不止看女娃的眼光不錯,鼻子也靈得很啊。”

暮成雪目光一垂,玉容飛紅霞,尚有病態的臉上漾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