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神似離魂
夜。
暮成雪斜倚在**修養,美目微起,瞧了一眼窗外。
屋簷下,一老一少正喝得興起,身邊的酒壇子已經快成了抱枕。
“我醉君複樂,陶然共忘機。”
一個人和一個自己認識,卻不認識自己的人喝酒,是什麽感覺?
一個人和一個剛剛認識,卻一見如故的人喝酒,又是什麽感覺?
但不管什麽感覺,白鷺洲已經喝醉了。四百年來,他第一次喝醉了。
白雲生也醉了。
人在開心的時候,總是很容易喝多,更容易醉。可聽這兩人說的話裏,卻沒有一絲醉意。
“小子,你說你失憶了?”
白鷺洲抱著懷裏的酒壇子,仰望著竹林裏的月亮,像是在看一位很久沒見的朋友。
白雲生也抱著懷裏的酒壇子,腦袋慢慢地磕在壇子邊上,慢慢地點點頭。
“以前的好多事都記不起來了。但是有時候,有些事又會莫名地想起來。”
白鷺洲落下目光,充滿醉意的眼神中忽然閃了幾道寒光。
“記不起來,有時候又記起來?”
“是啊,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廢話,你喝了老子這麽多酒,豈會是死人?”
白鷺洲稍不留神,言語間又露出了幾分往日的態勢。好在此刻的白雲生仍在酒意與失落中徘徊,並沒有真的捕捉到這絲異樣。
白鷺洲自知失言,眉宇一冷,轉而道:“不是所有的記憶都是美好的,也不是所有的記憶都該被留下。失去了也挺好的。”
白雲生醉醺醺的眸子裏倏地露出幾分驚詫,不解道:“可我還是想知道,自己是誰,從哪兒來,往哪兒去。”
“清醒也好,混濁也好,都是一世。有時候,失憶就像重生一樣,是一種轉機。”
白鷺洲不知是在安慰還是在引導,可白雲生卻並沒有理會,而是又喝了一大口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事,坐直了身子,努力認真道:“前輩,您的醫術冠絕江湖。可有醫治這失憶症的法子?”
風過竹林,把月亮吹進了竹葉。
白鷺洲已經醒了幾分酒。
“伸出手來。”
聽見這四個字,白雲生似是也醒了幾分酒,立刻伸出右手,擼起袖子。
盞茶後,白鷺洲收回白雲生腕脈上的手,捋著長須,緩緩道:
“失憶症素有多種,其病因也更是駁雜。依你方才所言,此症頗像是江湖上久已不見的離魂症。”
“離魂症?”
白雲生聽見這三個別人聽到絕對會驚跳三尺的字,眼中卻多了幾分明亮。
“若為此症,可有解法?”
“沒有。”
白鷺洲淡定的聲音像是兩把從風中射來的冷箭,打在了白雲生的兩處肩胛骨上。
而妙手醫仙接下來的話,卻又像一場冰雨,冷冷地拍在白雲生的臉上。
“離魂症多起因修行所致。簡單來說,有些修行者因強修某種強大功法,或得了某種過於強大的力量,雖得了強力,卻因心境未穩,自身經脈被體內力量所脅,壓迫了部分意識。從此記憶時現時消,修為也時有時無,痛苦一生。”
“原來如此。前輩所言,確與我有些相似之處。”
白雲生並沒有被冷箭和冰雨嚇倒,反而淡定了許多:
“依您之見,這離魂症江湖上可有人後來痊愈過?”
“有。”
“有?”
“是。”
“可您剛剛不是說沒有解法?”
“沒有解症之法,並不代表病無法痊愈。”
白雲生推開懷裏的酒壇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醫術雖為救人之術,可病症卻在人本身。有術未必治得好病,無術病也未必無法痊愈。”
在白雲生似懂非懂的嘴巴和眼神中,白鷺洲繼續道:
“老夫雖未親眼見過離魂症者痊愈,卻聽師父當年說起過幾句。”
“如何愈法?”
“放棄修為。”
“什麽?您是說放棄業力修為?”
“離魂症起自修行,自然也會消於修行。不過,你的病隻是與它相似,此法也並非一定可行。”
天上的月亮已經移到了湖裏,躺在這塊“睡著”的翡翠裏,悠悠地做著美夢。
不知是風裏還是水裏的聲響,湖麵上忽然起了幾道波瀾,打亂了“翡翠”裏平靜的月光。
不一會兒,水上的波紋便消失在黑岑岑的岸邊。
紫竹林裏,一老一少繼續喝起了酒。
一杯一杯複一杯,三言兩語盡投機。似乎不久前的那些話,隻是兩人醉中的囈語。
喝醉的人,怎麽會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呢。而醉中說過的話,又怎麽能算數呢。
……
同一個月亮,照亮的卻不是一樣的心情。身在大澤外的項無間三人此刻已是心急如焚。
易風嘯和項無間先後進入了花樹中的世界,看了一遍自己的過往,但並未尋見白雲生和暮成雪。
眼看夜晚來臨,三人隻好回到了穀外的泉鳴馬車上,守著寂靜的山穀徹夜無眠。
隻是他們沒有發現,在他們離開陀羅地的那一瞬,那棵妖豔的樹影居然慢慢變得越來越淺,直到消失不見。
夜。
並不寧靜的夜。
白雲生已經醒了酒,獨坐在屋簷下,看著又出現在竹梢上的月亮,一句話也不說。
白鷺洲已去到後麵的竹屋睡覺,他沒有再進屋,怕打攪暮成雪休息。
可暮成雪的聲音卻從白雲生耳邊輕輕響了起來:
“白大哥。”
白雲生激靈地一回頭,看見暮成雪已站在屋簷下。
“不要出聲。”
白雲生迅速調整好心緒,點點頭,悄聲道:
“怎麽了,雪兒?”
不料暮成雪一語驚人:“我們去尋青龍神獸。”
白雲生眼露驚詫,盡量壓低聲音,說道:“你的傷還沒好呢,再說我們也不知道位置啊。”
畢竟金鑾大澤浩瀚如煙海,即使要找一隻體型巨大的妖獸,也無異於大海撈針。
“應該就在金鑾大澤底,我能感應到那裏的五行元氣和別處不同。”
暮成雪說得輕巧,但夜探大澤,就像一個人在汪洋大海裏遊泳,豈是易事。
白雲生想了一會兒,還是遲疑道:“可你的傷……”
暮成雪罕見地白了他一眼,說道:“我現在沒有大礙,隻等恢複就好了。但今晚的機會隻有一次。”
白雲生當然明白,畢竟他也想早點找到神獸,搜尋到一些線索。還有就是神獸青龍長久守護在這裏,應該知道的更多,或許能解開他的身世之謎。
白雲生又考慮了一會兒,最後點點頭,說道:“好吧!等過了子時,我們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