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又見天卦
武十一知道,幫王道士保住尋妖司的司正一職,並不是很容易攻略出的事情。
因為武十一不是在高級圈子裏混的人,沒人脈和勢力。也因為王道士在大行朝的捉妖界具有標杆性地位。
那股推動她卸任的力量,基本可以等同於災難級別的不可抗力了。
但聖人說得好,凡事預則立。
所以為了搞清王道士到底遇見了什麽“不可抗力”,武十一回院之後,照例先為王道士的事業線起了一卦六爻。
但得到的結果,卻是他從事“大數據預測業務”以來,最震驚,難解的一次!
卦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這一卦很好理解。就是說,君子進德修業,可以居業有成。
卦是好卦,而且明示了卦數的變量是由王道士自己做決定的。
她要是能頂住壓力,那這個司正的位置絕對還能當。
但問題是,這一卦在定數中還含有一個武十一完全無法理解“變量”存在。
正是這個複雜離奇的變量,讓王道士的卦象,徹底變成了武十一無法窮盡的“天卦”!
在東洲,正常的六爻算命卜卦,都是三枚銅錢落地,互不相交,而後根據卜錢的陰陽麵,時辰、方位,來綜合判定卦象。
但有的時候,爻錢會因為種種原因,相互疊加遮掩。增加卜算的難度。
互相遮掩的爻錢,是“天機不可盡泄”的意思。遮掩得越厲害,則卜算的天機越發難以理解推算。算術之間的事情、前途也就撲朔迷離。
按照約定俗成,兩個錢互相間有一部分遮掩,便是“地卦”了。已經不是武十一這樣三品的儒門文脈能解讀的。
但這次給王道士算卦問的結果,則比地卦還過分。
她是三個錢如穿糖葫蘆一般垛疊在一起。而且至少出現了兩回。
這是標準的天卦!是老天故意要隱藏天機的意思。
當年劉伯庸為武十一占卜時所遇見的奇景,又一次出現在了為王道士算命的卦象中……
不愧是道門六品的玄人,三品的儒門道行,儼然算不透。
但同時這也讓武十一意識到,他和王道士挺有共同點呀!
“嗬!天卦!”
一聲苦笑,武十一望向窗外。
此時,長夜漫漫,孤枕難眠。武十一心中五味雜陳。望著夜幕,如望著一件他看不透的幕布。
長久以來,武十一依靠六爻,每次出現重大事情和轉機之時,都能有所預見。這才讓他在大行朝的風雨毒煙之中苟活到了現在。
而如今,六爻也不能全幫他了。
是繼續苟下去,還是憑借自己對於王道士的了解和信心,拉她一把呢?
武十一望著濃烈的夜,想了又想。
恰在這時,一顆流星劃破夜空,照的武十一心中一亮!
儒家最講天人感應。
頓時,他悟了!
聖人雲,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如果不嚐試去改變天道,那麽僅僅是“知天命”又有什麽意義呢?
於是武十一最終下定了決心。
即使有風險,他也必須對王道士負責。
畢竟,極陰寶鑒裏可以沒有任何人,唯獨不能沒有的就是她。
我的功勞有你的一半。
於是,武十一一夜未眠。
他又把王道士殺妖運屍的各種細節、習慣、言辭、愛好、穿著等等,全部分析總結了一遍。並參照了《羅織經》以及《龐太師與我娘親二三事》等多種參考資料。
終於,他有了一個幫助王道士的完整計劃。
……三天以後。大京城東。崇聖塔。
崇聖塔是個好地方,站在這座百丈寶塔的塔尖上,可以俯瞰大京城除了皇宮大內之外,所有的美景。
而此時,恰也有人正在這麽做。
那個人,衣袖飄飄,頗有仙氣。頭戴著象征六品道門玉清大圓滿身份的天師紫金冠。
這金冠很能折射太陽光,所以這人於太陽的光線一照,仿佛立於塔頂的夜明珠。
但那終究不是夜明珠,而是道門的鼇楚,尋妖司的司正,王道士。
世人若從下仰看王道士的形骸,定會被她的出塵脫俗,清新淡雅而折服、驚豔。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這高處並不是誰人都能待著,誰人都能好待的。
春日的冷風,京城的風沙自不必說。還可能有別有用心之人,暗地從背後推上一把,讓人來個粉身碎骨。
高處不勝寒呐。
但王道士依舊來了。
因為對於她而言,宮裏宮外,很難再找到這樣一個僻靜至極的場所,讓自己摘下麵具,露出真顏,放鬆一刻。
但,也僅僅是一刻而已。
“誰!”
正在王道士享受她難得的清閑時刻時,她背後的磚瓦突然起了碎裂的聲音。
王道士緊張的質問,同時拿起仙鶴麵具,二次帶上。
“大人別緊張!是我!”
說話間,一個熟悉的麵孔,從塔尖的須彌座後走了出來。
“武十一?你怎麽來了。”
王道士詫異地望著那突兀出現的焚妖童子。
武十一當然得來,而且他等了三天,就為了在這裏和王道士相會。
武十一知道,這個地方是王道士每次心裏不爽的時候,必然來排憂解悶的私密場所。
比如她一掌斃掉糞精,弄了自己一身金汁時。
一掌斃掉海參精,弄了自己一身腸子。
一掌斃掉文字精,弄了自己一身墨汁。
一掌斃掉一隻人精,沒有具體細節……
每次出現這種情況時,王道士都會在清理完衣服後,告訴他的同伴“讓我自己靜一靜。有事就來崇聖塔找我。”
王道士人際關係不太好,心情不爽不會說出來。
但那句“來崇聖寺塔找我”,武十一卻是記死了的“大怨之語”。
可以說,捉妖時的王道士對於武十一而言,沒有可隱藏的秘密——除了她那張從不示人的臉。
所以麵對王道士充滿敵意地質問,武十一衝她笑。隨後解釋:“崇聖寺上那麽亮一顆明珠,想看不見也難呐。”
“胡說!”王道士告訴武十一,“我在這立過很多次了。從沒被人發現過,注意過。”
“那是因為世人被生活壓彎了脊梁。隻知道低頭看路。”武十一指指自己,“我雖然混的也不咋的。但偶爾還是會抬頭看天的。所以我不會錯過美景……”
“……”王道士感覺這個焚妖童子好奇怪。
為什麽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說到自己心坎裏去。
而且更奇怪的是,她似乎和這個焚妖童子很聊得來。
兩個人算下來,也隻見過四次而已。
但他們倆這幾次談話內容,卻已經超過王道士與許多合作多年的老同事的言論總和了。
就仿佛,她與他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
“哼!好巧的嘴。”王道士習慣了冰冷對人。
所以她又問武十一道:“你爬上這百丈塔。不會隻是為了跟我打招呼,套近乎吧。”
“當然不是!我給你帶了這個!”說話間,武十一將一個包裹丟給王道士。
王道士接住沉甸甸的包裹。打開一看,臉色瞬間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