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天遇
武十一丟給王道士的，是一包桂花糕。
桂花糕是王道士最愛吃的點心，沒有之一。
王道士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愛吃這東西。
不過據她母後說，可能是因為她生出來的那天，全宮廷的桂花一夜掉落，不敢與之爭鋒媲美的原因吧。
因為從小愛吃。所以每次王道士出門尋妖，都帶上一包。
碰見味道上頭，表象惡心的妖怪。她會在動手前或者了結後吃一塊，壓壓晦氣，防止嘔吐。
又或者碰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吃上一塊，解除旅途疲勞。
總之，桂花糕是王道士的心頭好。
但王道士看見武十一遞給她的桂花糕，心中卻一陣緊張。
畢竟，人心險惡。
而王道士又是生於最為險惡的內宮之家。親身經曆，聽說過許多的背叛、屠戮和鉤心鬥角的故事。
所以，王道士就下意識地以為武十一很可能在這裏邊投毒。
於是，這個外強中幹的坤道便質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愛吃什麽？你是誰派來的！說得出來，我讓你活。說不出來……”
“一掌劈死。秒懂。”
武十一點頭。隨後又把早已編排好的套話搬出來。
他不光要解釋這一切，還要讓王道士一點點順著自己的意思走，最終放下戒心，重新鼓起勇氣。
所以。武十一沒有一上來就回答王道士的話。
他而是反問對方道：“王道爺。小的鬥膽講一句。你知道這桂花糕是用什麽做的嗎？”
“廢話！自然是桂花……”
“別的呢？”
“我……”
“沒關係，小的告訴你。”武十一侃侃而談道，“是用掉落的桂花。加糯米、蜂蜜、椰漿、牛奶和成麵團。然後千層疊，萬下衝，方才可以製作成這小小的一方香氣四溢的桂花糕呀。”
王道士聽了武十一的話，突然感覺有點饞了。
但她還沒有饞到武十一蠱惑幾句話。她就會吃的地步。
因此，她繼續冷著臉問：“你和我說這麽一大堆廢話，到底為啥？”
“嗐！就是想告訴你，桂花糕再好看。它也不是桂花了唄。”
武十一說話間，指了指崇聖塔下的百丈高。
而後他又道：“人和桂花一樣。活著的時候又鮮又亮又美好。死了之後最多做個保質期三天的桂花糕。再往後，可就成糞土了。”
“額……”王道士雖然聽武十一的話不太爽。但卻大概明白武十一的意思了。
武十一則見鋪墊得差不多了。便開口直言道：“道爺。生命誠可貴。你可不要想不開，跳下去尋死呀。”
“啊！”
終於聽見武十一說出這種話，王道士感覺又好笑，又有點子溫暖。
世人都知，道士達到玉清境界，可以禦劍升空，踏氣而行。
隻要不是禁魔、禁法之地，莫說百丈高，就是千丈，萬丈。王道士也摔不死。
可武十一不但擔心她會摔死，還那麽認真地和他打比方，做溝通……
王道士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
但他那種憨厚認真的眼神，卻看著著實可愛。
因為武十一一句話，王道士繃不住了。
“喂！”王道士用柔軟的聲音問武十一道，“你找我來，就是因為偶然看見我立在這塔頂。以為我要輕生，跳塔？”
“那我辛苦爬上來，能幹什麽呢？”武十一反問。並從他的語氣裏判斷出，這丫頭果然吃龐太師那一套。
隨後武十一又快馬加鞭道：“其實我早看出你心裏不痛快了。那天咱倆在妖錄閣碰麵，你就不痛快。是因為職位被擼的事情，對吧？”
“你小子還挺有心。”王道士的語氣越來越軟。
隨後她又指著那百丈高問：“你為了救我，從平地上爬了一百丈，來到塔頂？”
“否則呢？我飛上來？”
“嗤！”
王道士笑了，聲音越來越好聽。
隨著那一笑，武十一感覺得到，某些堅硬的東西，在她心底化開了。
看來龐太師當年追貴妃的招，用作在她身上，完全奏效呀。
難道……她也是個貴妃？！
武十一趁著王道士的冰解，又講道理道：“王道爺。我不知道你有啥想不開的。反正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把你的難處和我仔細講講。我幫你想個辦法唄？”
“你？”王道士微微皺眉，“你一個焚妖童子，能幫得上我什麽？”
“不知道！”武十一回答，“但你也不知道呀！沒試驗過，你怎麽知道我行不行呢。”
“嗬！”王道士強忍了笑意。
這個時候，她對武十一的感覺又變了。
她覺得，這個焚妖童子真是憨傻的可愛，沒心沒肺中卻又透著那麽一股子靈性。
但凡精神稍微正常一些的人都明白。想她一個六品法師都不能解決的問題，他一個三品的焚妖童子又能怎麽樣呢？
可奇怪的是，雖然王道士明知道對武十一說她心底的陰霾，毫無用處。但她就是想說一說。
仿佛對武十一傾吐心聲，能讓她好受許多。
在那種莫名情緒的催動下，王道士漫步到寶塔的一道飛簷鬥拱邊，於其上翹足而坐。
隨後她又拍著旁邊的“座位”對武十一道：“你過來。坐我旁邊。我有話和你說。”
武十一有武道三品、儒門三品和玄門三品的功夫護身。百丈高的距離他並不害怕。
但為了讓王道士對自己放心，卻還是顫巍巍地走過去，勉強坐好。因為害怕掉下去，還使勁握緊了王道士的袖口。
這演技，該發小金人的。
待兩個人腳踏拱獸，俯視京城，雙雙坐定後。王道士首先開口。問武十一道：“你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是什麽嗎？”
“坤道。”
“不止！”王道士如實相告，“我是帝後的獨女，喚做璿璣公主。”
武十一聽了這名號。立刻恍然！
怪不得她能揮手便賞賜武十一一些意想不到的好處。怪不得她一個眼神就能讓那些太監瑟瑟發抖。怪不得她出入禁宮如入無人之境。又怪不得她要戴個麵具，不以真身示人。
璿璣帝姬乃長公主，是宮裏宮外都響當當，但極難見到的人物。
這位帝姬，乃本朝蕭帝後的獨生女。因為出生時京內桂花一夜凋零。所以小名喚做“壓桂兒”。傳聞乃天上掌管桂花的仙子所化。
璿璣具體是不是仙子，沒人知道。不過她自降生之後，獲得了帝後和帝君的千般寵愛卻是不爭的事實。
所有人都以為，璿璣公主會快快樂樂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但所有人都錯了。
就在公主八歲的時候，帝君不知為何，非要把璿璣公主送進皇家道觀“延壽宮”去學道法。
在之後，這位帝姬便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杳無音訊。
不過最近幾年聽說，帝姬回來了。而且依舊受寵。以至於開始代替母後，在一些儀式場合上主持典禮。
但沒人想到，她竟然受寵到以王道士的身份，執掌尋妖司的地步。
“你是帝姬？那就等於天下是你們家的呀。”
武十一了解到一切後。吐出困惑道：“你當司正，別人按說絕不可能撼動。可你為什麽說不幹了呢？”
王璿璣猶豫了一下。告訴武十一：“因為我畢竟是個女子。母後說到桃花盛開的時候……我就要找道侶雙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