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爭之世

隨著少年的離去,這片平凡無奇的山峰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山腳下,少年拖著殘軀、把嘴唇都咬出血,一步步沒入密林中,剛好和一個氣質高貴、姿容絕代的白衣女子擦肩而過。

但奇妙的是,少年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隻是如孤狼一樣默默舔舐傷口,走向遠方。

這女子身姿婀娜、肌膚雪白,但是麵容看不真切,哪怕沒有麵紗或者迷霧籠罩。她遠遠地看著半山腰上的朱紅牌坊,輕笑著說道:“我可沒教過你那些話~”

這聲音清冽而幹淨,自有一股高處不勝寒的氣質。

默默望著牌坊、甚至是望著門後,這女子仿佛見到了正一步一步登山的那三人,尤其是走在最後麵的蘇澈。

隨之她視角抬高,看向太浩宗巍峨的外門七十二峰、內門三十三峰,她喃喃自語著:“下次再見到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希望你不要死在裏麵。”

說罷女子轉身離去,這一次是真正的遠去……

如仙又如幽靈的身影穿過午後的樹木間,女子無意瞥到一個昏迷在林中的少年,正是之前和她擦肩而過那位。

這少年長跪了半個月,早已身心俱損、無力支撐,如果沒人理會的話,多半會死在這裏,成為一具枯骨。

再次錯身而過時,女子隨手彈了一指,一點晶瑩的綠色仙光沒入少年的眉心、消失不見。

同一時刻,女子的影跡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穿行進了另一個世界……

※※※

“師兄師兄,這台階有多少階啊?”蘇澈走得雙腿有些發酸,但語氣還是得裝嫩,這是怎樣一種無奈?

“六千三百三十三階,相傳是當年我宗門一位前輩親手所砌。他自封為凡人,不動用一點法力,總共花費一百三十餘年,於昆侖各山取石,為這陡峭的天一峰砌出了一條通天之路~”

許世傑的語氣中帶著一種欽佩,這是前人悟道的一種方式,簡單而樸素。雖然不一定真能悟出什麽,但是至少可以磨礪內心。

天一峰是外門七十二峰之一,也是進門來的第一座山峰,它如天劍聳立、直插雲霄,山勢既陡峭,也很不好走。

建派初期,宗門弟子大多都是飛行出入。一些修為不夠的年輕弟子,便抓著神鐵樹藤上下攀爬,雖然出入環境艱苦,但也少有人喊累,都是以此來磨煉自身。

直到前賢開辟了這條階梯之後,太浩宗才有了一條較為正式的山路。

這山路台階上的青石古樸,多有斑駁的苔痕、甚至腳印,也不知存世幾千年。雖然每一塊長條青石都是凡物,甚至有些已經出現裂痕,可是這些年它們始終不毀,就如同太浩本身。

行一老道走在最前麵,他捋著胡須說道:“從很多年前開始,我們這些宗門子弟出入宗門都是用走的方式;除非有什麽大事,否則一概不會從此階梯上飛過。”

“這是對前人的敬意,也是在體悟那位前輩當年的心境。當然,這是一種大家的自我約束,宗門內並沒有必須走路上下山的規矩。”

許世傑笑了笑,“當然,蘇小弟你以後也不要太離經叛道,有些心高氣傲的年輕弟子曾經做過這種事;結果被人聯手給打了下來,一路從台階上滾下去的。”

蘇澈啞然,有些想笑。

快走到半山腰的時候,蘇澈遙遙聽見峰頂傳來整齊劃一的喝喊聲,似乎有什麽人在集體練拳或者練劍,而且人數絕對不下數百人。

行一老道聽到這聲音有些懷念,“宗門最近新招了一批弟子對吧?我算算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了,才想著幹脆回山門的。”

“這樣一來就算我七年沒有任何收獲,說不定在新入門的弟子裏麵挑一挑,也能挑出一兩個好苗子。”

許世傑點頭,“這一次招的人稍多,我上次下山時聽說有近五百名。再算算日子,今天應該是正式入門後的第一次演練。剛好三年一次的宗門大比也開始了,估計就一並辦了,還能熱鬧些。”

“五百?”行一著實有些驚訝,“怎麽招這麽多?”

太浩宗收弟子向來是貴精不貴多,準入門檻放得很高,很多時候不單單隻看資質,還要看心性,大奸大惡之輩是不會收的。

往年一次招收最多也不過兩百餘人,這一次翻了一倍還不止。

“據各位師兄打聽的消息,好像是今年出了不少好苗子,遠勝過二十年前那次,所以破格多招了些。”

行一有些發怔,“又到了嗎?這樣的盛世……”

每當修行界天資上佳的幼苗翻倍出現時,往往意味著接下來的數百年、甚至上千年會是一個大爭之世。

仿佛冥冥之中上天有預兆,要將這些人傑放在同一個時代,讓他們在人世的大浪中爭渡,唯有最強者才能笑傲到最後,橫壓一世!

當然,也有人將這個理論斥責為一些糟老頭子的迷信。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於己而言,哪個時代不是大爭之世?無非是明槍般劇烈、還是暗箭般詭譎而已。

古往今來,每一個時代都有人在爭渡。

“師伯師伯,你不是還年輕嗎?為什麽特意花費七年下山尋找弟子?”蘇澈又開始疊詞喊人了。

由於行一沒有收他為徒的打算,所以蘇澈隻能跟著許世傑喊師伯了。

行一老道嗬嗬笑了笑,“不年輕了。至於特意下山,現在我一歲老過一歲,雖然壽命還有不少,但是人老了愛瞎操心,總想找個弟子、傳下畢生心得,後繼有人了才能安心養老。”

“那師伯為什麽不收下蘇師弟呢?”許世傑問道。

行一擺手,“那就埋沒他了,我私心是想收他的,但是理智不讓我這麽做。”

許世傑拱拱手,他輕笑道:“師侄我自愧不如。”

蘇澈越是和這位老人相處越是欽佩他,很少有人能像他這樣,看清自己的內心、正視自己的欲望,也懂得克製自己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