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凝固於琥珀中的村莊

對於我的這種猜測,劉武軍更是不屑一顧,懶得來參與這個話題。

我也沒解釋,更沒有爭論。

從年紀上來講他們都是我的大哥,作為小弟現在卻成為他們的領導,這些大哥心中不服,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我們慢慢向村裏走去,而老楊帶著隊伍繞向村頭。

還沒進村,我們看到一個放牛娃牽著牛,掛著鼻涕,嘴裏唱著歌謠:

“頭長草,腳頂天,五心朝地拜祖先!賜我食,予我衣,離開祖地魂無依……”

張佳樂說:“這歌謠,你們聽聽,是不是跟那特殊的墓葬製度有關?”

劉武軍皺了皺眉,過去招呼那放牛娃:“小朋友,到叔叔這裏來。”

我卻在想另外一個問題,這個村從房子的修整來看應該不缺錢,可是還有放牛娃,這種工作的方式可是相當原始了。

可是那放牛娃讓劉武軍吃癟了,他根本就不理他的召喚,兀自唱著歌去了。

在放牛娃身後,另有一名騎在牛背山的娃娃,大笑著說:“哈哈哈,他是哈寶(傻子),誰叫他也不理的。”

劉武軍說:“小朋友,你是不是哈寶?”

“你是不是哈寶?”

放牛娃居然反唇相譏,他鼻子下的鼻涕也是忽上忽下的竄動。

白毛峽的氣溫比別的地方要低一些,應該隻有20度左右,所以這些穿著單薄的孩子都被凍得管不住自己的鼻涕了。

“你叫啥名?”

“……叫啥名?”

劉武軍笑:“就是別人怎麽叫你的。”

可那孩子癡笑著又學了一句:“別人怎麽叫你的,你還不知道嗎?怎麽還問我?”

張佳樂這下也被逗樂了:“我們都叫他‘大軍’,你呢?”

那孩子又重複了一句:“你呢?”

張佳樂敗下陣來,敢情這也是個傻子。

我過去說:“娃,別人怎麽喊我?”

“別人喊我鐵坨。”

“剛剛他唱的歌,鐵坨會嗎?”

“會。”鐵坨脆生生地回答道。

“鐵坨能唱給我聽嗎?”說著,我從背包裏拿出來一塊巧克力給他。

這還是周昊給我買的,他說多帶點好吃的,不然跟那些丘八出去,就隻能吃壓縮餅幹。

估計我和鐵坨地對話已經驚呆了張佳樂和劉武軍了。

其實吧,他們不明白這孩子的問題,這孩子就是人稱分不清楚,在他的認知裏,“我”就是自己,別的人不能是“我”。

鐵坨拿了糖,看了半天似乎不知道那是糖。

我有點狐疑地問了一句:“鐵坨晚上不看電視的嗎?”

“電視是什麽啊?”

在我的背後,張佳樂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看起來房子修得那麽工整的村子,居然會如此閉塞的嗎?

我隻能幫他剝了包裝,他將信將疑地將這黑黢黢的東西塞進嘴裏,沒多久整個臉都像小野花一樣舒展了。

看著他的表情,我挺心酸的,其實吧,我第一次吃巧克力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

而那顆巧克力,是胖子給我吃的,準確說,是他咬了一半給我的。

至於巧克力哪裏來的,至今我也不知道。

鐵坨開始背起歌謠來:“頭長草,腳頂天,五心朝地拜祖先……”

我問他是誰教他的,這孩子說是爸媽教的,這裏的孩子都會,學會說話就要會背這個,不然就會挨揍挨餓。

鐵坨雖然能正常交流,但是我總感覺他差了點什麽,有點不正常。

我雖然不想用不正常來形容一個孩子,但是我的心裏真是這麽想的。

鐵坨離開之後,張佳樂說:“這歌謠有年頭了,‘賜我食,予我衣’,這樣的句式很文言,說明這個村子從古代開始就已經在流唱這個歌謠了。”

劉武軍說:“這說明人家敬祖宗,有什麽了不起的?”

張佳樂鄙夷地說:“你就是一個大老粗,敬祖宗是沒什麽的,但是用那種奇怪的喪葬方式來表達對祖宗的尊敬,而且還要用童謠的方式刻在每一個孩子的心裏,你不覺得有點詭異嗎?”

不得不說,張佳樂的分析是很精準的。

“走吧,我們去村長家看看。”我說。

見我這麽自信村尾這家就是村長家,張佳樂還是頗不以為然的。

進了大院,裏麵的擺設非常古樸,進屋有照壁,堂屋有八仙桌和神龕。

接待我們的人是一名50歲左右的男子,他的表情比較木然,也不說話。

我們的借口是路過討一杯水喝,過早亮身份,很可能就聽不到真話,這也是我們進門之前咱倆好的。

“大叔,你們村長住哪裏?”張佳樂不忘檢驗這個。

“你找他有事?”

“我們是背包客,出來旅遊的,看你這風景不錯,想在這住一宿,找你們村長打個招呼,免得被當成了壞人。”

那人一聽,臉色更是像結了冰似的:“我們這窮山惡水可沒有什麽好旅遊的。貴客還是盡早離開吧。”

張佳樂不樂了:“你這啥意思,是要趕我們走嗎?”

那人悶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張佳樂又說:“你告訴我村長在哪裏,如果你們村長也要趕我們走,那我們可能還會考慮一下。”

那人聽了,脫口而出:“我就是村長,請你們離開,因為這個地方真沒什麽好玩的,而且瘴氣很多,你們到處亂跑的話,如果丟了性命,我可不好向上麵交代。”

張佳樂聽到那人承認自己是村長,驚愕地看向我。

我在看神龕上的牌位,村長家的神龕牌位上隻供奉著老祖宗,一名叫陳貴的人,還真是古怪了。

一般來說,家裏的神龕會把死去的親人牌位都供奉上的。

“你說自己是村長,請問你高姓大名?”

“我叫田興誌,真是這個村的村長,不信的話,我可以去村部給你看大印。”

聽到這,張佳樂服了,因為他之前就調查過,這村長就叫田興誌。

“田村長,你說那瘴氣會害人,是不是真的?”張佳樂這家夥確實很善於溝通。

“自然是真的。”

“那麻煩你說說看,害死了些什麽人呢?”

田村長瞬間就被問到了,一時張嘴結舌,不知道怎麽回答好。

這家夥,厲害。

劉武軍趕緊補刀:“是啊是啊,田村長,我也特別想知道。”

“沒什麽好說的。”

張佳樂說:“田村長,關於瘴氣害死人的事,這可不是小事,怎麽能沒什麽好說的呢?”

田村長不耐煩了,因為他覺得我們這幾個人實在是太煩人了。

“你們快走吧,隻要你們離開了,這些瘴氣跟你們就沒關係啦。”

張佳樂搖頭:“那可不行,在你們村發生了人命案,你們都沒有報警的嗎?你可是村長,這點覺悟都沒有嗎?”

“我有沒有覺悟,還由不得你們來管吧。你們現在離開我家,這裏不歡迎你!”田村長居然發飆了。

張佳樂冷笑:“如果你是真的村長,那麽還由不得你了,不管你歡不歡迎,你都得好好的回答我的話。”

說著他就將自己的證件亮了出來。

我心中歎息,其實這個時候真不是亮證件的最佳時機。

他還是年輕了,受不得氣。其實出差辦公務,哪裏能不受點氣呢?

現在把證件亮了,就等於打了明牌,接下來田村長說的話就會有所掂量。

“你們是警察?”

張佳樂傲然:“當然,不然你覺得我們真是遊客嗎?田村長,在前段時間,有人在你們這裏失蹤,你知道嗎?”

“知道啊,不然我怎麽會讓你們離開呢?而且上一次來的那些警察也到過村裏調查的,就是因為有過失蹤的案子,我才讓你們離開,這就是為了保護你們啊。”

果然身份一亮之後,田村長的話就變得滴水不漏了。

張佳樂又問:“我聽說你們村有一種奇怪的喪葬製度,就是人死之後會葬進一棵大樹裏麵,是不是真的?”

我其實很喜歡張佳樂這個愣頭青的,人聰明,也有情商,但是呢,又不會太在乎別人的麵子,想說的話直接就說了,根本不帶掩飾的。

這種人很容易被人誤以為是低情商,但事實上恰恰相反,他這種人情商很高,免去很多虛以委蛇,可以提高效率。

“這種事,我不好說。而且這是村民們自己的事,如果你覺得好奇,可以自己去問村民。”田村長如此回答,也算是硬頂了。

張佳樂突然問:“田村長,你覺得失蹤案,跟你們這奇怪的喪葬習俗有關嗎?我聽說,這些人都是在棺山失蹤的,我聽說棺山,就是你們埋人的墳山。”

“我不知道。但是棺山是老祖宗安眠之地,我希望你們不要去打擾亡靈。”

“那不好意思了,田村長,我理解你的立場,但是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工作,出於工作需要,我提前預告一下,下一步,我們就會去棺山調查失蹤案,有必要的話,可能還需要你作為向導協助調查。”

田村長看著張佳樂,一時之間,竟然無力反駁。

隻是我看到田村長的眼底閃過一絲惡念……

我覺得自己有必要打個圓場了,我對張佳樂說:“張哥,你跟軍哥先去下一家做走訪,這邊我跟村長再嘮幾句。”

張佳樂麵帶微笑,揮了揮手,搖著腦袋就走了。

田村長非常不好打交道,而且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來打圓場,結果他很不領情,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根本不待見我。

不過我也不介意,因為也許他很少見到陌生人,在這村裏又是一土皇帝,說一不二的,也不需要什麽談話技巧。

“田村長,上次到村子裏來的那幾個人,你能介紹一下嗎?”

田村長皺眉,不理我。

我也不著急,幫了根凳子坐下,說:“田村長,能討一杯水喝嗎?”

田村長愣了愣,給我倒了一杯水,涼白開,不過他家沒杯子,而他似乎不願意用茶杯來裝涼白開,所以索性用碗給我倒了一碗。

如果是旁人,可能會有點犯嘀咕,我卻沒在意,因為我基本上也是百毒不侵的體質,這些已經經過驗證了。

跟何況,我又不是一個人來的,我量他也不敢下毒害我。

至於是不是幹淨,說實話,我是農村長大的,農忙的時候,小溪裏的水直接就用手捧了喝。

我的潔癖,也隻有精神上的。

所以我咕咚咕咚就喝了幾口,讚曰:“這水甘甜啊,你家祖上很會選地方。”

田村長聽了,臉色稍稍有些緩和。

看來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不過我很快低下頭,往V信群裏發了一條消息:

“千萬不要喝這裏的水!”

這個群是最新建立的,就我們八個人的群,群名是我起的,叫“一起開黑”。

我信息是發出去了,可這個地方信號堪憂,一直都在發送中。

這水吧,對我傷害不大,但是對他們傷害就大一些。

因為這些水,居然蘊含著陰氣,科學一點說,就是負能量比較重。

田村長見我喝了他的水,就主動說起那天的事情,以下是田村長的描述,為了方便閱讀,做了適當整理:

當時找到田村長家的有兩個人,一個人帶著眼鏡,人很高,看起來像教書的;另外一個像是他的學生。

從田村長的描述來看,應該是何教授和另外一名考古人員。

何教授也是以討水之名進來的,也問到了喪葬製度,結果就不歡而散了。

劇情總是驚人的相似啊。

然後沒過幾天,又來了一批警察,問的卻是何教授的下落,田村長自然說不知,因為何教授就到這裏討了杯水喝而已。

我看了看田村長,他雖然隻有50來歲,可是臉上已經有老年斑了,我猜是跟這水有關係的。

“田村長,你父母在家嗎?”我問到。

“我父母都已經不在了。”

聽他這麽說,我有點意外,田保國死了?

“不好意思啊,節哀,不知道你父親他老人家是什麽時候的事?”

田村長似乎很好奇我有此一問:“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的事?可是張佳樂現在查到的消息是田保國還活著的,也就是說,田村長並沒有給自己的父親銷戶。

我最大的疑問在這裏:為什麽在神龕上沒有張保國的牌位呢?

這個村裏這麽敬祖先,田保國也是才過世的土皇帝,為什麽連牌位都沒有一個?

我覺得這個村,還有這個田村長,都有很多的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