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六封信
葉蕭:
但願你一切都好。
昨天上午給你寫完信以後,我就跑出了幽靈客棧。半小時後我抵達了荒村,那裏的人還是老樣子,像躲避瘟神似的躲著我。在把信投進郵筒以後,我迅速地按照原路返回。
一路上天色越來越陰暗了,真是山雨欲來風滿山。當我回到客棧門前,並沒有馬上進去,而是轉到了客棧的背麵。我就站在靠近海岸的一塊岩石上,靜靜地看著客棧的後門。
忽然,那扇門悄悄地打開了,走出來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女子,我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秋雲。
她剛出門就看到了我,先愣了一下,立刻就要轉身,我馬上叫住了她:“請等一等。”
秋雲停住了,繼續怔怔地看著我,但並不說話。
我繼續問她:“為什麽見了我就要走?”
“這與你無關。”她終於說話了,並向前走到了我的身前,麵朝著黑色的大海,一陣冷風吹起了她的頭發,看起來非常“酷”。
“為什麽總是要從後門走?難道不能光明正大地從前門進出嗎?”
秋雲依然麵朝著大海說話:“你是說我鬼鬼祟祟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麵對她的直率,我有些尷尬地說,“我隻是想問你傷口好了嗎?”
“我已經完全好了。周旋,你救了我,我會感謝你的。”
她終於轉過臉來,那銳利的目光直射著我的眼睛,讓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後退了一步說:“不用謝了。我隻是想知道,你到懸崖上去幹什麽?”
“去等一個人。”
“等誰?”
秋雲看著我的眼睛,緩緩地說:“我的丈夫。”
這個答案讓我很意外,我回頭看著遠處的一塊懸崖說:“你到那上麵去等丈夫?”
她又把目光對準了大海,嘴裏喃喃自語:“3年了……我已在這裏等他3年了。”
“你丈夫去哪兒了?”
“遠——方——”
她的兩個音節都拖得很長,聽起來感覺很怪。
我不禁好奇地問:“你丈夫到底是誰?”
“幽靈客棧的主人。”
“什麽?”我大吃了一驚,“幽靈客棧的主人不是丁雨山嗎?”
秋雲搖了搖頭說:“丁雨山是他的弟弟。”
“我不明白。”
“幽靈客棧的主人名叫丁雨天,就是我的丈夫。五、六年前,我們還生活在一個遙遠的城市,聽說丁家在西冷鎮還留有一處遺產時,我們便趕到了這裏,發現幽靈客棧幾乎已成為一座遺址,當時客棧裏隻有啞巴阿昌一個人生活著,整座客棧宛如一具已死去多年的僵屍。我和丈夫立刻就被這裏獨特的景色吸引住了,後來又了解了關於幽靈客棧的曆史。最後,我們定下了決心,要使僵屍般的幽靈客棧複活過來。”
我嚇了一跳:“複活?聽起來就很嚇人。”
“也就是重新開張營業。我們拿到了營業執照,投入了上百萬元的資金,在不改變原有結構的前提下,對這棟房子進行修繕,終於使幽靈客棧複活了。”說到這裏,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當客棧重新開張的時候,我們曾吸引了很多外地的遊客,後來雖然人數減少了,但始終都有一些客人長住在這裏,勉強可以保持收支平衡。”
“那丁雨山呢?”
“我已經說過了,他是我丈夫的弟弟。在客棧重新開張以後,他才來到這裏幫助我丈夫管帳。”
“那你丈夫為什麽會離開這裏呢?”
這時她的表情開始有些複雜,看起來眼神有些恍惚,她扭過頭說:“他厭倦了。”
“厭倦幽靈客棧的生活?”
“是的,這裏的環境與世隔絕,生活太過於平靜,而我丈夫是個渴望冒險的人。所以,3年前他離開幽靈客棧,獨自外出旅行去了。而我卻已經深深地喜歡上了幽靈客棧,再也離不開這片海岸了。他走了以後,就由丁雨山接管了客棧的事務。”
“你丈夫去哪兒了?”
秋雲搖了搖頭回答:“不知道。他和我結婚以前,就非常喜歡旅行,幾乎跑遍了全國每一個角落,後來又經常自費出國旅行。或許,此刻他正坐在安第斯山的小火車上,欣賞著山穀中的古代遺跡吧。”
“他會回來嗎?”
“當然。”她充滿自信地回答,“他在臨走前,曾答應過我一定會回來的,最多不會超過三四年。我想他隨時隨地都會回到幽靈客棧的。”
“隨時隨地?”我的腦中立刻浮現起了一副可怕的畫麵:在漆黑的深夜裏,幽靈客棧裏突然出現了一個鬼魅般的人影,手裏端著一根蠟燭,幽暗而閃爍的燭光照出了一張風塵仆仆的臉……
我搖著頭問道:“為什麽要站在懸崖上等他?”
她眺望著遠方的海平線說:“我想如果思念一個人的話,隻要天天站在懸崖上看著大海,即便那個人遠在千裏之外,也一定能感受到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覺得秋雲身上散發著一股特別的韻味,她看起來與清芬差不多年紀,但兩個人的個性卻用天壤之別。
忽然,我感到臉上微微一涼。剛仰起脖子,一片雨點已落了下來。夏日裏的海岸陰晴無常,幾乎就在一瞬間,大雨像打翻了水盆一樣澆了下來。
我和秋雲一時猝不急防,從頭到腳都被淋到了,她一把拉起我的手,頂著密集的雨點,衝回了客棧的後門。
雖然像落湯雞一樣回到客棧裏,但秋雲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已經很久都沒有被雨淋過了。”
我也尷尬地笑了笑,看著眼前曲折幽暗的走廊,不禁輕聲地問:“為什麽這裏像迷宮一樣?”
“因為設計幽靈客棧的人,也像一個迷似的。”
“告訴我,是誰設計了這客棧?”
她搖搖頭說:“別問了,我帶你上樓去吧。”
秋雲帶著我穿過一條複雜的走廊,眼前出現了一道狹窄陡峭的樓梯。我從沒來過這裏,看著樓梯上方的一團黑暗,心裏忽然一跳。我緊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樓梯。
這裏是二樓的後麵,又一條隱蔽的走道,剛向前走出幾步,眼前就出現了一個人影——丁雨山。
“你們怎麽在一起?”他看起來非常驚訝,立刻就走到了我的麵前,用極其凶狠的口氣說,“你不應該和她在一起。”
雖然我心裏有些發虛,但嘴巴上並不示弱:“丁老板,你為什麽這麽緊張?”
“你再說一遍?”丁雨山大聲地說道,看起來有些生氣。
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秋雲忽然說話:“夠了,雨山。你沒看到我們淋濕了嗎?”
說完,她拉著丁雨山離開了這裏。
我的頭發上還滴著水,樣子一定狼狽不堪。突然,我感到身體有些不適,猛地打了一個冷戰,再一看時間已經中午11點半了。在走廊裏轉了一圈,我終於找到了出口,回到了自己的房門前。
當我剛要進去的時候,突然房門自動打開了,從裏麵衝出了一個人影。我緊張地追了上去,在樓梯上拉住了那個人,在昏暗的光線下,隻看到一張卡西莫多式的臉龐——啞巴阿昌!
“怎麽是你?發生了什麽事?”
不管他會不會說話,我搶先問他。阿昌的臉似乎更加扭曲了,尤其是那雙難看無比的“大小眼”,更是露出了恐懼的目光。他的手裏還拿著一些工具,看來他是來收拾房間的。他似乎很想要說話,甚至喉嚨裏已經發出了某種含混的聲音,但就是說不出話來。他又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下,但依然是不知所雲。
我隻能放開阿昌,任由他跑下樓。我不解地搖搖頭,隻感到渾身發冷,便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難道房間被竊了?但當我衝進房門一看,卻隻見裏麵一切都很整齊,似乎並沒什麽異樣。隻有窗外的荒野中,傳來瓢潑的大雨聲。
怎麽回事?正當我疑惑的時候,忽然感到身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時候我才發現桌子上的木匣正打開著,難道是阿昌打開了我的木匣?
當走到木匣前一看,我的心頓時就涼了,木匣裏麵已經空空如也,竟什麽都沒有了!
“阿昌!”那一刻我氣壞了,準備要衝出去找阿昌。
然而,當我回過頭來的時候,卻看到在身後的門上,正吊著一個穿著古代服裝的女人!
更可怕的是,她的脖子上沒有頭顱——
無頭女屍?
“天哪!”
當時我嚇得魂飛魄散,差點沒癱軟在地上。但理智還沒有喪失,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再仔細地定睛一看,卻發現牆上吊著的不是女人,而隻是一套戲服而已。
我這才籲出了一口氣。原來是虛驚一場,但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冷汗,和渾身的雨水混在了一起,幾乎讓我全身虛脫了。
掛在房門後的那套戲服,完全按照著真人穿戴的樣子。繡花的女褶及膝配著青色的裙子,兩邊垂著飄逸的粉色水袖,褶上覆蓋著一條薄紗似的雲肩,裙擺下麵還露出一雙繡花鞋的鞋尖。這些戲服搭配地如此精致,顯示著東方女子的優雅身段,乍一看還真讓人誤以為吊著個無頭女子。
其實,許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曆,一套大衣掛在家裏的牆上,半夜裏迷迷糊糊地醒來一看卻嚇得半死,還以為是一個大活人吊在那裏。
真奇怪,能把這套複雜的戲服準確地搭配起來,本身就已經有很專業的水平了,難道阿昌是懂行的人?我歎了口氣,真的無法理解。我又摸了摸掛在門後的戲服,手感柔和而細膩,原來裏麵還襯著長長的衣架,把一個女子的身形通過戲服給“架”了出來。
忽然,我感到一陣頭暈,渾身都沒有力氣。我緩緩地倒在了**,隻感到關節有些疼痛,再摸了摸額頭,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有些發燒了。
我輕輕地咒罵了一句。真是倒黴,剛被淋到了一陣冰涼的雨水,濕衣服還貼在身上呢。或許,昨天下午在海裏遊泳時,就已經有些著涼了,過了一夜自己卻還不注意,剛才又淋到了雨,再加上被這戲服一驚一乍的,現在真是病來如山倒了。
脫下了濕衣服,但還是感到身體發冷,隻能裹上了一條厚厚的毛毯。這時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像條蟲子一樣蜷縮在**。
窗外正大雨如注。
雖然始終都睜著眼睛,但我的精神卻進入了恍惚的狀態,似乎有一些金色的碎片在眼前飛舞著,大概是腦子要燒壞了吧。我的眼皮半耷拉下來,視線越來越模糊,在房間裏掃視著,最後落到了門後的戲服上,我已經沒有力氣把它給取下來了。就在這時,眼睛在恍惚中發現,戲服上的那雙水袖似乎甩動了起來,像道彩虹一樣掠過了我的視線。
不,這不可能!
然而,我看到整件戲服似乎都隨著水袖而動了起來,看起來就真像有一個古代裝束的女子在翩翩起舞。
心跳驟然加快,讓我魂飛天外,這是我的幻覺嗎?
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耳邊隻聽到雨點敲打窗玻璃的聲音。
突然,我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我隻能用最後的一點力氣說了聲“請進”。
在模糊的視線中,隻見門被輕輕地打開了,一個白色人影翩翩地走了進來,直到她輕柔地坐到我的床邊,我才看清了那雙誘人的眼睛,原來是水月。
她的突然到來讓我很尷尬,尤其是我現在的樣子,光著上身裹在毛毯裏,而且滿臉的病容。我想要說什麽,但話都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水月向我眨了眨眼睛,用磁石般的聲音說:“你怎麽了?”
我用輕微的氣聲回答:“我沒事。”
但她搖了搖頭,然後伸出蔥玉般的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瞬間,我隻感到熱得發燙的額頭上,掠過一片冰水般的清涼。
水月的手立刻彈了起來,低下頭說:“周旋,你在發燒,是著涼了吧?”
我看著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隻是發寒熱而已。”
“我看你一直都沒有下來吃午飯,所以就上來看看你。”她微微歎了口氣,幽幽地說,“原來你生病了。”
“水月,謝謝你。我想我睡一會兒就好了。”
“不,你等我一會兒。”
兩分鍾後她又回來了,手裏還端著一杯熱水說:“很抱歉,我沒找到藥片,先喝一杯熱水出出汗吧。”
我點點頭,端過杯子就喝了下去。溫熱的水通過我的喉嚨,就像是雨水滋潤了沙漠,讓我的心頭微微一熱。
水月輕聲地問道:“你一定餓了吧?”
我沒有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她。
“再等我一會兒?”說完她就快步離開了這裏。
我閉上眼睛,隻等了不到10分鍾的功夫,她已經端著飯菜上來了。她把托盤放到我的床邊,飯菜的熱氣從潮濕的房間裏升了起來。
“快吃吧。”
我真不知道說些什麽,本能地支起裹著毯子的上半身,端起碗筷吃了起來。在水月的麵前,我總有些拘謹,她也看了出來,便悄悄地走了出去。等我吃完以後,水月才重新出現,把碗筷都端了下去。
忽然,我想起了掛在門後的戲服。這時我的體力已恢複了一些,急忙換上了一件汗衫。然而,當我剛想要下床的時候,水月就走進來了。
這一回她關上了房門,我一眼就看到了門後的戲服,心裏一陣緊張。這時水月正麵對著我,還沒注意到自己身後,她輕聲地說:“我可以看看你的房間嗎?”
我有些心虛地回答:“當然可以。”
“咦,這是什麽?”
水月的目光落到了木匣上,立刻端起它仔細地看了看。我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識,雙手正輕撫著木匣的內層。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這時,她突然回過頭來,看到了門後掛著的戲服。
我的心裏一抖,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水月顯然給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再仔細地看了看門後,終於呼出了口氣:“原來是套衣服。”
我輕輕地叫一聲:“別過去。”
但她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而是徑直走到了門後。這套戲服引起了她很大的興趣,水月伸出手輕撫著那件光滑的女褶,情不自禁地驚歎道:“它真漂亮。”
“水月,這是一套戲服。”
“我知道。”
她微微翹起嘴角說,然後,手沿著女褶一側移下去,拉起了一隻水袖。她把那隻水袖卷在自己的手上,輕輕地揮舞了起來,在空中劃過飄逸的弧線,看起來就好像真的穿在身上一樣。
忽然,水月回過頭來:“周旋,我能穿上這套戲服嗎?”
“不行。”我斬釘截鐵地回絕了她的要求。
水月露出了小女孩似的表情:“噢,我隻是覺得它很漂亮,試穿一下就還給你嘛。”
“不!”
“那好吧。”她無奈地點了點頭,“能不能告訴我,這套戲服是從哪裏來的?”
我猶豫了片刻,但最後還是伸出手指了指木匣:“戲服是從這裏麵發現的。”
“是這隻木頭盒子裏的?”
“木匣。”
水月又走到了木匣的跟前說:“那它又是從哪裏來的?”
“是一個叫田園的女子交給我的。”
在窗外淋漓的大雨聲中,我把這隻木匣的來曆,還有田園離奇的死亡,所有一切的奇遇都告訴了水月。說完以後,我隻感到喉嚨裏一陣發燙,嗓子都有些啞了。
“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好奇,影響你休息了。”水月緩緩走到門口,“周旋,好好睡一覺吧,你會好起來的。”
說完她就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水月走後,我的目光又落到了門後的戲服上,總感到心裏不太踏實。我終於緩緩地爬了起來,從門後取下了那套戲服,小心翼翼地把這些行頭疊好,又仔細地清點了一下,確定沒有東西丟失以後,才放回到了木匣裏,然後把木匣關好,放回到了旅行包裏。
做完這些以後,我才重新回到了**。水月說得對,我確實需要好好地睡一覺,在窗外大雨的陪伴下,我的意識很快就模糊了,漸漸沉入了黑暗而潮濕的穀底。
大雨下了整整一個下午。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膜中依稀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將我從山穀底下喚醒。我睡眼惺鬆地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隻見白色的燈光正傾瀉下來,眼前凸現出一張鬼魂般的臉。
瞬間,我條件反射似地大叫了一聲,上半身跳起來緊靠在牆上。我又抹了抹眼睛,才看清那是阿昌的臉。
我又長出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說:“阿昌,你把我嚇了一大跳。”
阿昌不會說話,隻能向我點了點頭。原來他為我端來了一碗熱粥,還有幾樣開胃的小菜,正適合發熱的人吃。我轉眼看了看窗外,夜幕已經降臨了,大雨依然還在繼續,阿昌為我送來了晚飯。
“謝謝你,阿昌,就放在桌子上吧。”
當他把飯菜放好,剛要轉身離去時,就被我給叫住了:“阿昌,請留步,我有些話要問你。”
阿昌怔怔地看著我,微微點了點頭。這時我的腦子也清晰了一些,便從抽屜裏拿出了紙和筆,放在阿昌的麵前問:“你會寫字嗎?”
他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很好。阿昌我問你,今天中午你來這裏收拾房間是嗎?”
阿昌用奇怪的目光看著我,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個工整的“是”字。
“你動過我的木匣嗎?就是那個木盒子。”
他連忙搖了搖頭,在紙上寫了一行方方正正的字:“我一走進房間,就看到盒子是開著的。”
“那裏麵的東西呢?”
阿昌寫道:“裏麵是空的,然後我又回頭,就看到了門後”寫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筆突然停了下來,狠狠地用筆尖在紙上戳著,直到把紙戳出了個洞。
我看著他的眼睛叫了起來:“你怎麽了?阿昌?”
他似乎有些發抖,抬起頭環視著我的房間,目光中似乎發現了什麽,那種眼神再配上扭曲的臉,讓人不寒而栗。
我繼續問他:“阿昌,你看到門後掛著件戲服是嗎?”
阿昌又搖了搖頭,然後用那隻顫抖著的右手,在紙上緩緩地寫下一個巴掌大的字——“鬼。”
“鬼?”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嘴巴張了開來,喉嚨裏發出一絲奇怪的聲音,但就是說不出話來。我的心跳驟然加快了,隻覺得他當時的樣子更像是鬼。
突然,阿昌抓起那張寫了字的紙,轉眼間就把它撕了個粉碎,紙張的碎片被他拋到了空中,如雪片般灑落下來。看起來他已經嚇壞了,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剛想站起來說些什麽,他就飛快地衝出了房間。
看著滿地的碎紙片,心裏忐忑不安,我緩緩地從**爬起來,把地上的紙片都收拾幹淨。然後,我端起阿昌送來的飯菜吃了起來。說實話他做的菜很合我的胃口,很快我就把飯菜全部吃光了。
當我剛剛躺下來以後,阿昌突然又出現了,讓我嚇了一大跳,原來他是來為我收拾碗筷的。他一刻都沒有停留,端起碗筷就悄然離去了。
我吐出了一口長氣,這才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窗外的雨聲,緩緩地睡著了。
幾個小時以後,我悠悠地醒了過來,半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房間,柔和的燈光照射著我的額頭,視線依然有些模糊,似乎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在晃動著。
心裏又是一顫。忽然,我聞到一股特別的味道。於是,我使勁地吸了吸鼻子——天哪,這氣味太難聞了,我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終於,我睜大了眼睛,看清了那個黑色人影。是的,我看到了一條黑色的長裙,一張蒼白而成熟的臉龐,一頭長長的烏發……
“秋雲?”我輕輕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窗外正雨夜迷離。
她的臉也漸漸地清晰起來,呡著嘴唇坐到了我的身邊。我這才注意到她的手裏,正端著一個黑色的陶罐,看起來就像是河姆渡遺址中的遠古陶器。
秋雲的臉上毫無表情,“周旋,我聽說你病了。”
她的臉被一層白色的光暈覆蓋著,我茫然地點了點頭。忽然,我聞到她的身上也發出那股刺鼻的怪味,我看著她手中的陶罐說:“那裏麵是什麽?”
“給你的藥。”
“藥?”
單獨說出這個字時,很容易讓我聯想到魯迅那篇描寫人血饅頭的同名小說,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秋雲的臉上露出了一些奇怪的表情,幽幽地說道:“是的,生病了就應該吃藥。”
“是什麽藥?”
“我知道你在發寒熱,所以特地給你煎了點草藥,是專門用來祛寒散熱的。”
“草藥?”看著那河姆渡式的陶罐,我有些將信將疑。
“你不相信中藥嗎?告訴你吧,我過去就是學中醫的,還做過兩年中醫師。這些年我搜集了不少中草藥材,給你煎的藥都是我親手抓出來的,你就放心喝吧。”
她把陶罐放在桌子上,不知從哪裏又拿出個玻璃杯子,然後就把陶灌裏的藥汁倒進了杯子裏。那些藥汁是黑色的,還冒著一股熱氣,倒在杯子裏顯得肮髒而渾濁。而那氣味更加難聞,我感到有些惡心,不禁捂住了鼻子。
秋雲看到我這副樣子後微微笑了笑:“是不是很難聞?你沒聽說過良藥苦口嗎?快喝下去吧。”
我點了點頭,緩緩地抓起杯子放到麵前,那渾濁的藥汁氣味直衝鼻孔,我隻能閉起眼睛,一口喝了下去。
當藥汁接觸到舌頭的一刹那,我隻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苦味,要不是緊咬住牙關咽了下去,差點就要吐出來了。葉蕭,你喝過苦丁茶嗎?我敢說苦丁茶的苦味和這藥汁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
我再也顧不上禮貌了,條件反射似地伸出了舌頭,大口喘起氣來。
然而,秋雲冷冷地說:“把剩下的藥喝光吧。”
“什麽?”我看著她的眼睛,隻感到一陣恐懼。
她用命令式的口氣對我說:“快把藥喝光了,喝下去你的病就會好的,否則的話你會死的。”
她的最後一句話把我嚇了一跳,難道小小的寒熱就能死人嗎?不,她是在威脅我。瞬間,我端著杯子的手顫抖了起來,看著秋雲奇怪的眼神,我感到自己被她控製住了,除了俯首聽命外別無它法。
“喝下去!”
秋雲又冷冷地說了一聲。
我無法抗拒,隻能把全部的藥汁都喝了下去。溫熱的藥汁刺激著我的舌頭和喉嚨,滑進了胃裏,那感覺簡直令人作嘔。我用手捂住嘴巴,使勁地控製自己的咽喉,終於咽下了所有的藥汁。
這時候她發出了奇怪的笑聲:“周旋,你做得很好。”
我隻感到她的話似乎具有某種魔力,就好像是在催眠一樣,立刻就頭暈起來。同時,我的後背心滲出了許多汗珠,體內一股熱流在上下奔湧著。
天知道她給我吃的究竟是什麽?
忽然,我想起了一個古老的字——蠱。
但我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隻有她那雙眼睛還如此清晰。我隨手一揮,把那隻陶灌打翻在地上,同時發出了破碎的聲音。
“完了!”我的心裏輕輕地叫了一聲,隨後兩眼全部被黑暗所籠罩。我的意識漸漸地模糊,直到什麽都感覺不到,除了窗外的雨聲。
葉蕭,我再也記不清之後發生的事了,至於秋雲是何時離開的?我也一無所知。
黑暗的大海,又一次將我淹沒……
——直到我再次被一聲淒厲的叫聲驚醒。
那已經是後半夜了,那聲慘叫簡直撕心裂腑,把我的心都快嚇爆了。我條件反射似地跳了起來,隻感到渾身上下都是汗水。我感到自己的力氣又恢複了一些,於是再也睡不下去了,立刻從**跳下來,衝到黑暗的走廊裏。
我剛到走廊裏就撞上了一個人,接著一把將那個人抓住,摸到了一雙柔軟的肩膀,僅從手感和氣味我就認出了她,於是在漆黑中輕輕地叫了一聲:“是水月嗎?”
“是我。你好點了嗎?”
“我好多了。水月,你也聽到那聲慘叫了?”
還沒等她回答,慘叫聲又響了起來,那聲音似乎是要說些什麽,但聽起來卻含混不清,像是阿昌的聲音?他不會說話,但並不是不能發出聲音。我又想起了他給我送晚飯的那一幕,心裏又是一抖,便拉著水月的手衝下了樓梯。
大堂裏的燈亮著,阿昌靠在櫃台邊上,看上去就像是發瘋了似的,直勾勾地盯著對麵的牆壁。
這時候我又聽到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回頭一看,隻見丁雨山、高凡,還有水月的兩個同伴琴然和蘇美,甚至連清芬和小龍母子也都下來了。他們都顯得睡眼惺鬆驚慌失措,看來都是被阿昌的叫聲驚醒的。
丁雨山的神色冷峻異常,直衝到阿昌的麵前,大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阿昌大口地喘著粗氣,伸出手指著對麵牆壁。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對準了牆壁,卻似乎看不出什麽異常,上麵掛著3張老照片,下麵是一個櫃子和電唱機。
突然,水月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顫抖著說:“天哪,看照片裏人的臉。”
經她這一提醒,我才發現了那可怕的變化——掛在牆上的那3張黑白照片,更確切的說是3張遺像,裏麵的臉全都變了。
3張照片裏的臉都變成恐懼的表情,每一張的眼睛都睜大著,嘴巴也張開了,眉毛緊緊地擰起,臉上略微有些扭曲,就好像他們都從墳墓裏醒過來一樣,又見到了某種可怕的事情。不過,其中那張女子的照片依然很模糊,看不清具體的樣子,隻能大致地看出臉部驚恐的輪廓。
“這,這怎麽可能!”
丁雨山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叫了起來,其他人也都發現了照片上的變化,琴然一下子尖叫了起來,和蘇美緊緊地摟在一起,隻有高凡緩緩地走到牆下,對著那3張照片看了半天,最後回過頭來看著大家,露出某種奇怪的眼神。他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劃過,似乎要從我們中間尋找什麽,充滿了懷疑和憤怒。
“你在看什麽?”丁雨山厲聲道。
忽然,少年小龍大叫了起來:“我看到他了!”
他的眼睛直盯著前方,似乎真的看到了什麽。但我和其他人卻什麽都沒看到。大堂裏的氣氛更加恐怖了,清芬抓住兒子說:“別亂講話。”
丁雨山走到了少年的麵前,輕聲地說:“告訴我,你看到見了什麽?”
小龍眨了眨眼睛,正當他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門口卻傳來一記刺耳的聲響。
原來,客棧的大門突然打開了,一陣陰冷的風雨吹了進來,在大堂裏呼嘯而過。懸在頭頂的電燈被風吹得亂搖,大堂裏的光線不斷閃爍,外麵的大雨聲聽起來鋪天蓋地,無數的雨點被風夾進來,立刻打在我們的身上。
我隻聽到清芬發出了一聲尖叫,然後琴然和蘇美也叫了起來,她們都顯得無比恐懼,仿佛惡魔已經闖了進來。整個大堂裏亂作了一團,就連丁雨山也沉不住氣了,他大叫起來:“這是怎麽回事?我明明把大門鎖好了的,怎麽會給風吹開呢?”
水月也顫抖了起來,緊緊地靠在我的身上,我摟著她的肩膀,對她耳語道:“不要害怕,我們沒事的。”
然後,我和水月快步跑上了樓梯,其他人也逃命似的一起跑了上來。一時間,整個客棧裏充滿了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咒罵,還有瘋狂呼嘯的風雨聲。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但水月卻沒有跟我進去,她喘著氣倚在門後,輕聲地說:“周旋,當心著涼,快點休息吧。”
“你沒事嗎?”
沒等水月回答,她的兩個同伴琴然和蘇美就出現了,她們顯得更加害怕,抓著水月的肩膀說:“水月,你還不回房間嗎?”
水月點點頭,便跟著她們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關上房門,一頭栽倒在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窗外的風雨依然在肆虐。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在胡思亂想中睡著了。
今天清晨我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的精神好了許多,隻是嘴巴裏略微有些苦味,那是昨晚中藥殘留的味道。我從**跳起來摸了摸額頭,才發現燒已經全退了,看來秋雲說得沒錯,她煎的中藥確實非常神奇。我又活動了一下筋骨,確定自己的病已經完全痊愈。
我打開窗戶眺望著大海,外麵下了一夜的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充滿了濕氣,給人的感覺也舒服了許多。我匆忙地洗漱完畢,然後跑下底樓。
在大堂裏我想起了半夜裏的事情,精神又緊張了起來。於是,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堵牆下,抬頭看了看牆上的3張老照片。
真奇怪,我一下子就被愣住了,那3張黑白照片還和前幾天一樣,並沒有任何變化。我又揉了揉眼睛,確實沒有變化,3張遺像還是老樣子。我搖了搖頭,昨天半夜裏明明看到,照片裏3張人臉都變成了恐懼的表情,怎麽現在又——
“周先生,你在看什麽?”丁雨山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響起,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急忙回過頭問道:“你看這照片怎麽又變成原樣了?”
“你什麽意思?我聽不懂你的話。”
“丁老板,昨天半夜裏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他搖了搖頭說:“對不起,昨晚我在**睡得很好,整整一夜就沒有起來過。”
“你說什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要繼續問下去,卻又一下子沉默了。
難道這事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難道是半夜裏我發熱腦子燒糊塗了,所以做了一個惡夢?或者,是喝了秋雲的中藥以後產生的幻覺?不,我不能再問下去了,否則會被他們當成精神病的。
丁雨山冷冷地問我:“發生了什麽事?”
“不,沒什麽事。”我離開牆腳,坐到餐桌邊上,“我有些餓了,能不能吃早飯?”
很快,阿昌就給我端來了粥和饅頭。我注意到他那雙“大小眼”的目光,似乎總有些奇怪。這時丁雨山說話了:“周先生,自從你來了以後,阿昌就有些反常。”
“你認為這和我有關嗎?”
“不,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說完他就退回到櫃台裏麵去了。
我很快就吃完了早飯,不敢在大堂裏停留,迅速地回到了二樓的房間裏,提起筆給你寫起信來。
真不知道我吃錯了什麽藥,今天又是下筆如飛,隻有4個多小時,已經寫了這麽多字了,我自己看看都傻眼了。現在就寫到這裏吧,我的力氣已經完全恢複了,馬上就去給你寄信,請不要為我擔心。
葉蕭,我想請你辦一件事。今天清晨我夢到了一個人,是我的父親。不知道為什麽會夢到他,也許是很久都沒有見過他的緣故了吧。他現在一定很孤獨,此時此刻,我終於感到了後悔和內疚。雖然我人在幽靈客棧裏,但心裏卻在想著他。葉蕭,能不能代我去看看他?不需要帶什麽禮物,把我的問候告訴他就行了,就說我現在很想他,等這次事情結束以後,我會回來和他生活在一起的。雖然,我完全可以直接給他寫封信,但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實話告訴你吧,我和他已經兩年沒來往了,所以隻有托你去看看。我父親現在還住在老房子裏,過去你經常到我家裏來玩的,一定還記得我父親的樣子吧?拜托了。
此致!
你的朋友 周旋 於幽靈客棧
讀完來自幽靈客棧的第六封信以後,葉蕭禁不住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好像在深夜裏讀聊齋故事一樣,一不留神就會引出美麗的狐仙。
關於周旋在信最後所托付的事情,葉蕭覺得這理所當然。中學的時候他經常到周旋家裏去,那是一間老房子,總是散發著一股陳腐的氣味。他知道周旋的父親名叫周寒潮,在一家文化事業單位工作。在葉蕭少年時的印象中,周旋的父親是個陰鬱的男人,似乎從來都沒有笑過。葉蕭想,也許是因為周旋的母親很早就去世的原因吧,而周旋的父親一直都是獨身,難免性情有些怪異。
明天正好是葉蕭的休息天,他決定去看一看周旋的父親。
第二天上午,葉蕭找到了周旋家的老房子,那是一條陰暗的小巷,兩邊都是老式的三層樓房。但透過這些低矮的房簷,就可以看到不遠處高高的樓房,已經把這裏團團包圍住了。或許不久以後,這裏也會被拆遷的。
雖然周旋在信裏說不要送禮,但葉蕭還是買了一袋水果,踏上那條狹窄黑暗的樓梯,眼前立刻浮現起了小時候的景象,他和周旋踏著樓板爬上爬下,就像是在隧道中穿梭。在三樓的一條狹長走道裏,他找到了那扇熟悉的房門。
葉蕭敲了敲門,足足等了兩分鍾門才打開。一個50多歲的男人探出頭來,用充滿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葉蕭微笑著說:“周伯伯,還記得我嗎?周旋最要好的中學同學。”
對方又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眼裏掠過了什麽,輕聲問道:“你是——葉蕭?”
“太好了,你還記得我。”
“快進來吧。”
周寒潮把他引進了房間。葉蕭環視著這間寬敞的客廳,與他小時候所見到的相比,幾乎沒有任何改變,依然還是如此得幹淨,隻是光線非常陰暗。
“自從對麵造了高房子以後,就遮住了這裏的陽光,我就再也不見天日了。”周寒潮站在窗前說,“葉蕭啊,你在我的印象中,還是那個經常流鼻涕的少年。現在想來,一切仿佛還停留在昨天,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
“我已經在公安局工作好幾年了。”
葉蕭仔細地觀察著他,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更顯老一些,隻是頭發還像年輕人一樣茂密烏黑,一雙眼睛也很亮,看得出他年輕的時候一定很英俊,而周旋則幸運地遺傳了他的外貌。
“警察?這很好。”他點了點頭,終於說到了正題,“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周伯伯,是周旋托我來看望你的。”
“他托你來看我?那他自己為什麽不來?”
“現在周旋在一個很遠的地方,一時還回不來。”
周寒潮冷冷地說:“他永遠都回不來。”
“不,這不是他的托詞,他確實是在外地。”
“在什麽地方?不會是天涯海角吧?”
葉蕭搖搖頭,緩緩地說出了四個字——
“幽靈客棧。”
瞬間,房間裏變得死一般寂靜。
周寒潮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愣住了,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盯著我,張大嘴巴問道:“葉蕭,你能再說一遍嗎?”
“幽靈客棧……位於西冷鎮海邊的幽靈客棧。”
“你是說——周旋在西冷鎮的幽靈客棧?”
葉蕭點了點頭,他甚至還能聽到周寒潮上下牙齒間顫抖的聲音,這讓他的心跳也莫名地加快了,他試探著問道:“周伯伯,有什麽不對嗎?”
周寒潮的表情突然痛苦起來,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流了下來。葉蕭有些不知所措,隻見周寒潮大口地喘息著,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周寒潮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幽靈客棧……幽靈客棧……”
葉蕭隻覺得周寒潮口中的這四個字像是什麽咒語似的,直讓人不寒而栗。葉蕭扶住了周寒潮的肩膀,發現他的臉色全都變了,也許是突發心髒病了吧?
刻不容緩,葉蕭立刻給120打了電話。然後他輕聲地問周寒潮:“周伯伯,你的藥在哪裏?”
周寒潮伸出手指了指一個抽屜。
葉蕭拉開抽屜找到了藥片,立刻就給周寒潮吃了下去。
幾分鍾以後救護車到了,葉蕭幫著救護人員把周寒潮送上救護車,送往最近的一家醫院。
周寒潮躺在一張擔架車上,被快速地推往急救室。他的眼睛半睜半閉,在模糊而狹窄的視線裏,隻看到飛速後退的天花板和白色的牆壁,還有周圍穿著白大褂的人們,隻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他兒子周旋的好朋友葉蕭。
葉蕭也非常著急,那是一種內疚和自責的表情,他非常後悔把幽靈客棧告訴周寒潮。但此刻周寒潮的意識已經有些恍惚,他那顆脆弱的心髒,正在做最後的生死掙紮,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闖過這一關,眼前漸漸地變黑,似乎走廊裏所有的燈光都滅掉了。
現在他什麽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周圍又是些什麽人。周寒潮隻感到眼前出現了一片黑色的大海,海邊是荒涼的原野,就在那片陰鬱的海岸上,矗立著一棟黑色的三層樓房——幽靈客棧。
眼前閃回的一切,就像存放了幾十年的黑白電影膠片,被手搖著放出一格一格的畫麵來。是的,他看見了……看見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