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拜師

鄭琇眼巴巴看著顧益純好一會兒,忽然伶俐了起來,自己起身,還趕著弟弟妹妹、兒子侄子起身,上前到顧前純案前躬身站好,就差一起跪下了。方氏妯娌也敏捷地跟著站到一旁。

剛站好,就被鄭靖業喝退:“添什麽亂!下去吃飯!”

杜氏反罵鄭靖業:“你才不要添亂!剛才的話應該悄悄到書房裏商議才是,你當著孩子的麵渾說,又怪誰?”轉對顧益純道,“你一直一個人,這麽多年了,送你奴婢你也不要,自家也不收弟子,真要這麽孤零零的過下去?”

鄭靖業一指自己的子孫,豪氣衝天:“你就都收了,也沒人能支使得了他們!”他知道顧益純的心結,也是擔心自己收了弟子,礙不過情麵,受顧氏所請托,弄得像是顧氏門客一樣。

鄭靖業的子孫,想來不會這樣。

顧益純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好!好!好!”

一頓飯,鄭靖業給家裏子孫拐了位極其難得的老師,前麵說了,顧益純代師授課很長時間,雖然自己不收徒弟,但是很多師弟都算是他的半個弟子,他的名頭也是極響的。

鄭琰第二天才知道,她也入了顧老師的學生名冊裏了,因為她也要參加拜師禮。

拜師可不是一件隨便的事情,鄭靖業為此準備了好久。

在外界看來,鄭靖業先是薦了名士老師入朝,又為自己的子孫拜名士師兄為師,擺足了親善的樣子。而且,他老人家現在在朝上也不搞風搞雨了,處於半蟄伏狀態,很像是“幡然悔悟”了。

連季繁也被他給騙了過去,聽說顧益純答應了鄭靖業的要求,皺了皺眉頭,忍了一會兒才說:“他那幾個兒子倒未聞有劣跡,若是可堪**,你便用心教導,不要讓他們走偏了路。”竟然沒有反對,而且這句話還是在籌備自己的一套班子的間隙裏抽空對顧益純說的。

顧益純默。

他這個老師,不可謂不聰明了,否則也成不了名士。在這個沒有網絡沒有傳媒的時代,想成為一代名士,除了過硬的學識,還要有一顆能發現機會的頭腦去推銷自己、讓眾人知道自己。能做到全國聞名,季繁一點也不蠢。

可是現在卻……

顧益純道:“學生明白。老師入朝為官,也請自己保重。”

說鄭靖業功利心重,哪個名士又不想指點江山呢?就算是本來不想,隻想做隱士的,名頭大了,來請教的人多了,也免不了自得起來。顧益純知道自己怎麽說都沒有用了,現在隻希望鄭靖業手下留情。

鄭靖業應該會手下留情,畢竟昨天晚飯後鄭靖業向他保證過了。

鄭靖業說:“天下對我誤會良多,旁人尤可,季師令我痛心,”然後就舉了許多的例子,“這些事,不決斷則誤國啊!”然後表示,隻是希望季先生入朝來接觸一下,知道其中的難處,同時,“先生有大才,真能有我想不到的更好的辦法也未可知。我也想一手把事辦了,一手收好名聲呢。”

顧益純理解:讓這老家夥過來,一是讓他吃吃苦頭知道一點難處,不好意思再胡說八道說政府不作為——這是主要目的;二是試試他的能耐,如果真的好的解決辦法,鄭靖業也樂得做個好人,順利跟著沾點好處。

不過,顧益純懶洋洋地靠著隱囊:“一入名利場,事情可就不太好說了。”

鄭靖業悶聲道:“我給了他機會了。”出不出仕在季繁,能不能解決問題也是考驗季繁自己的能力,季繁做什麽事情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顧益純默。

罷了罷了,自己收了鄭靖業的孩子,也是賣了他一個人情,鄭靖業總不會做得太絕。有自己在,總能從中轉圜,也好為季繁解一解圍。

鄭家子孫的拜師禮是隆重的,鄭靖業有人抬高顧益純,反正季繁已經入了官場了,算不得名士了。既然顧益純想混“名士”圈子,那他就要把這位師兄抬到圈子的頂端,為他再添一層保護膜。

有封號如鄭琰都被勒令不許穿朝廷發的製服,隻穿一件很莊重的禮服,鄭靖業自己也沒有穿製服,顯得像是普通的父親為子女請老師一樣。

拜師的地點也不是鄭府,而是顧益純在宣德坊的一處宅子裏。宅子是顧益純自己的,他既不做季繁幕僚,也不好混在季繁家裏,更不想住到顧家在京中的宅子裏,自買了一處宅子住下。

他手頭沒幾個錢,遊手好閑呐!此時講究家族共財共居,如果祖父、曾祖父,反正吧,有個頭兒活著,子孫就要住到一塊兒,而且不許有自己的小產業。私房錢是免不了的,也隻是夠奢侈地生活而已,比如顧益純有錢雇鄭靖業抄書,敢置房置地?抓起來可以打四十板子,打不死再判一年有期徒刑。

這一處宅子買下來,還是得跟族裏說明一下情況才行。

族裏比較大度,顧氏一族一向既維護傳統又懂得變通,很爽快地答應了。同時暗示,是不是多收幾個其他的弟子?他們連推薦表都做好了,顧益純給推過去了:“先看看這幾個德行如何。”暗示,如果鄭相的子孫跟世家子弟脾氣不投,豈不是自找麻煩?

顧家勉強同意了。

拜完師,鄭琰的苦難日子也開始了!

顧益純一點也不在乎他的學生們乖不乖,他也是有真材實料的。不說文化課了,以他老人家五十出頭的年紀,還能百步穿楊,烹茶煮酒賞花拂琴樣樣精通,悄悄說一句,連賭博都是一把好手,真是不服都不行!

鄭琇樂不可支,恨不得辭官不做過來聽課,被鄭靖業和顧益純聯手抽了回去,隻能利用業餘時間學習。

哥哥們服了、侄子們服了,鄭琰也服了。但是,她很感興趣的賭博活動此時不讓她學,她有別的功課。

她爹早就好聲好氣地跟她解釋過了,她已經是大姑娘了,要多學一點東西了,於是她的課程就有了新的安排。本來的安排是,早起跟哥哥侄子們一起讀書,下午學習淑女課程。

原計劃裏,下午的課程是讓趙氏來教的,趙氏懷孕了,隻好按下。現在來了個顧益純,聽了這個情況之後果斷地說:“不妨事,我有數,讓她過來跟我學。”

顧益純當然不會女紅,但是據他說,女紅是要會一點的,如果不太會,也沒什麽,反正鄭琰現在是剝削階級的一員,能拿得起針線就行了。如果在淑女技藝裏非要放棄一樣的話,對於他們這個階級的人來說,必須是女紅。

甚至你的字也可以寫得醜一點,隻要認得就行了,但是遊藝一類卻是必須會的。淑女功課三大宗:唱歌跳舞做遊戲。呃,錯了,是騎馬、跳舞、唱歌。除了學習一點文化課之外,這年頭的貴族教育裏還包括體育藝術。

貴族之家相邀遊園是常有的時候,聚會的時候,男女分拔,興致到時,拍案而歌,那是必須的。如果你張不開嘴,是要被嘲笑的。又有郊外踏青,妹子也要騎馬,時代開放嘛。

顧益純表示,女人應該天生就有做針線的天份的,這個不用著急,即使著急,鄭家也肯定能找到合適的繡娘當師傅。當務之急是讓鄭琰學唱歌、跳舞、騎馬、射箭。

這幾樣他都能教,而且還嚴禁鄭靖業夫婦找什麽著名歌星當老師,據說會教歪了孩子。你可以唱不上高音,卻不能唱出帶著庸俗調子的歌。此外,還要學習樂器,同樣要練習“高雅”的曲目,而且,必須帶著高雅的意境。技巧可以不嫻熟,但是心靈必須不能是一邊彈著高山流水,一邊想著水煮魚。

“不喜歡沒關係,我也不喜歡這些膩膩歪歪裝模作樣的,可你得會!”沒商量,學吧!

是要命的還不是這個,顧益純還要鄭家準備幾道拿手菜,讓鄭琰學,鄭琰同學必須對廚房熟悉再熟悉。因為……凡有些曆史的家族,誰家沒幾十道私房菜呀!

然後,據顧益純說,世家女孩子比別人家多的就是底蘊,除了禮儀之外,還有譜係之學。這是必須學的!哪郡有哪些旺族,都分幾房,與另外幾家有什麽樣主要的姻親關係,幾百年下來,盤根錯節,你不是生在這個圈子裏,經過十幾二十年乃至幾十年的耳濡目染,都不一定能搞清楚。用顧益純的話來說,像鄭琰這樣的,現在開始背都有點晚了。

說完又搖頭:“你們家三娘,他們那裏教導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如今看來也不如前了。她知道的譜係就已經少了很多。”

鄭琰兩眼望天: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呀!怎麽又開了種田模式?

“你還是宰相麽?不見你忙著國事,見天往我這裏來磨牙!”顧益純一聲冷哼,他老人家為鄭靖業教育子女兒孫忙得腳不沾地,鄭靖業居然閑了下來。

未入京前也有各種傳前,鄭相門前車馬雲集,上班的時間大家在皇宮、衙門裏混水摸魚,下了班之後才跑到鄭府裏認真工作加班加點。入京之後才發現滿不是那麽一回事的。

鄭靖業很閑,有一種閑得發慌的趨勢,有事沒事就跑過來找師兄聯絡感情,並且擺出一副媒婆嘴臉,死纏爛打,希望他這位還沒到“有心無力”年紀的師兄娶個老婆或者是納個妾、蓄個婢,省得絕了後。

“國事自有季先生他們在忙,我累了這麽些年,還不許我自在這一兩天?”鄭靖業把這個話題一帶而過,繼續鼓動顧益純。

顧益純不為所動:“你不是給我找了個好差遣麽?府上郎君娘子,幾乎沒把我這把老骨頭累散了架!”